雪融,初春至,寒氣更甚最初。‘凝雪宮’華容殿前,一張貴妃椅榻零落海棠樹下,明月一身素潔坐在當中,手執一本‘懷月本紀’百無聊賴的看著。


    這已是她大病初愈的第七日,每日都如此無聊,禦昊軒在明月迴到‘凝雪宮’之時,便下了旨意,免去德妃晨省及嬪妃跪拜之禮,讓後宮繽妾羨慕了一陣,也讓皇後與剛被撤除禁足令的上官婉兒委屈了數日。


    對於明月的‘不計前嫌’,在後宮之中掀起了一陣不小的浪潮,更讓暮氏在朝堂之上受了不少讚賞,歐陽一族,除卻丞相依舊掛著溫吞的笑顏之外,其餘人等,皆是黑臉到散朝。


    踏出玄武門之時,歐陽臨風斜眼望著自己的父親,眉宇糾結,又瞥了一眼被群官追隨的暮鐵雲,臉色更為難看,官服一甩,冷哼一聲,道:“暮將軍還真生了一個識時務的醜丫頭”


    歐陽遲眉頭一動,徐徐望向一臉笑意的暮鐵雲及暮海容父子,麵容上的溫吞卻不達眼底,而後歎息一聲,裝作若無其事的道:“德妃有才,光耀門麵也是理當,臨風,書信一封讓宮內的公公遞交給紅玉,讓她近日急速迴府省親”


    歐陽臨風一聽,自是明了父親話中的深意,忙含笑領旨,然而他臉上的笑沒有掛住多久,便聽到了上官忠那巴結奉承的聲音:“暮將軍,小女虧得德妃娘娘相救,否則,怕是在劫難逃,小臣在這裏拜謝了”


    此言一出,歐陽臨風原本帶笑的臉頓時黑了一半,惟獨歐陽遲依舊麵不改色,正正了身子,絲毫不在意的踏下了石階,在下人的攙扶下進了轎子,一聲淩厲的聲音道:“迴府”


    待百官在玄武門前散去之時,暮鐵雲半是沉重半是輕鬆的歎了一口氣,轉向站立在自己身後的暮海容,眉宇緊擰,口氣沉重,道:“你速速催促暮慈暮雪迴府,就道是大夫人病重”,而後深沉的望向歐陽遲的那頂金光閃耀的轎子,雙眼微微眯起,袖中的大手握成了拳頭。


    “父親……”暮海容上前,雙手握拳,剛想開口,然卻被暮鐵雲阻止,隻聽他又道:“此事等她們二人迴府後再做協商,或許,暮雪有自己的打算”


    暮海容見父親眼中閃過一絲絲曾經以往的傷,便也不再說什麽,隻是點首,而後將其扶上馬車,讓車夫駕車迴府。


    正直晌午,暖日宜人,明月合上書本,微微抬首望向那隻長了幾枝花苞的海棠,白皙手指繞起垂落胸前的一縷發,眼中帶著幾許倦意,隨意的將書放在胸前。


    蕭童奉茶而來,在明月耳旁言語了兩句,而明月則是端起茶碗抿了一口,依舊無滋無味,娥眉輕擰,放下了茶碗,輕歎了一聲,光潔的指甲滑過杯沿,道:“此事可通知了淑妃?”


    蕭童點首,道:“宮內傳信的小公公已經去了‘昭雲宮’,不過聽說淑妃對小姐的作為可是氣得狠,她見了小公公之後並未說要迴府”


    明月毫不在意的點首,嘴角抿笑,輕道:“人之常情,皇上這幾日除了陪我,就是去安慰上官婉兒,否則就是宿在歐陽紅玉那兒,她又豈能不生氣?”,想來禦昊軒已經有段時日沒踏進了‘昭雲宮’了。


    蕭童低首不語,雖然她心頭知曉暮雪所做必然是有其道理,但是推翻成詞,搭救上官婉兒一事的確是壞了眾多人的忌諱,就連身在冷宮的如月姐姐在聽聞此事之時也大惑不解,差點沒有喬裝前來‘凝雪宮’一問究竟。


    要知道暮雪現在成敗正關係著如月姐姐是否能與皇上重聚,甚至重登貴妃寶座,相守百年,莫要說如月急,就連她也著急,畢竟分別了三年有餘,再拖下去,怕是難以翻身。


    想到此處,蕭童又抬首望了雙眸微閉的明月,素手扯著絲帕,幾次想開口卻依舊不得其語,久而,隻是歎息一聲,輕柔道:“小姐,何時迴府省親?”


    明月秀眉輕動,粉唇輕扯,卻沒有笑意,長睫煽動,緩緩睜開眼望向不遠處那紅漆大門,伸手撫了撫胸前的長發,若有所思,俄頃,卻聽她淡然無聲的呢喃了一句:“歐陽紅玉怕是先一步迴了……”


    蕭童錯愕,想細問,卻又見明月閉上了雙眸,隻是低首退去……


    半柱香後,柳絮輕飛舞,雪白一片,掉落明月的手指間,明月一驚,忙睜開雙眼,卻見禦花園處一片迷茫之色,恰如寒九初雪,飄灑飄灑,天地間一片純然。


    心頭一陣柔軟,輕拂裙擺,起身,素潔的長裙似乎恰好融入著漫天的飛雪之中,輕抬首,卻擋不住穿梭指縫間陽光,雙眸微微眯起,輕拂長袖,向禦花園的方向走去。


    好一片春意怏然,柳樹枝俏,明月扶著龍雕大柱,提裙跨上石階,緩緩走進‘子夜亭’望著‘千河湖’與‘禦鸞湖’邊上,嫩葉低垂,點滴湖水中,微波蕩漾,風起,劃過一絲絲漣漪。


    水波之上,柳絮落入漂浮。


    抿唇輕笑,伸出,順風接住一團毛戎,卻又任其飛去,忽而想起了塵世之間所謂的‘向來緣淺,奈何情深’,明明伸手可觸,但卻無奈追隨。


    斂下長睫,收迴手,輕歎一聲,何時她也變得如此感傷人世情緣分了?失笑,半依石柱,吟起了林黛玉的那首詞:


    粉墮百花洲,香殘燕子樓,一團團逐對成球。


    飄泊亦如人命薄,空繾綣,說風流。


    草木也知愁,韶華竟白頭!


    歎今生誰舍誰收?


    嫁與東風春不管,憑爾去,忍淹留。


    吟完,明月自己不禁苦笑起來,一身素潔蒼白,映襯嬌好的麵容,輕紗遮掩。青絲挽成發髻,玉簪明閃動人,楊柳輕腰婀娜多姿,但卻又是一聲輕柔歎息:“半世浮萍隨逝水,一宵冷雨葬名花……”


    待自己吟完,明月才驀然清醒,雙眸微微一怔,她這是做什麽?什麽時候已經墮落到學黛玉葬花,感納蘭悲懷的地步了?


    抿唇,心頭沒來由的一陣氣惱,素手輕握成拳,轉身,步下石階,但腳步卻在踏入走廊之時陡然定住,秀眉輕動,微微轉首望向‘禦鸞湖’那本該平靜的湖麵之上,竟站立著一名身著黑袍的俊美男子。


    明月驚駭,身子頓時僵住,清澈的黑眸閃過一絲疑惑及惶恐,但那名男子竟一個翻身立在她麵前,如墨的長發隨風亦動,明月這時才發現,這男子竟生得一雙陰冷至寒的沉眸。


    “你……”明月後退兩步,望著眼前這個陌生的男子,不知是氣還是驚,一時間竟難以成言。


    “粉墮百花洲?”男子比冰冷的薄唇抿成了一條線,一雙深入夜幕的眸子靜靜凝視著明月那雙美麗的冷瞳,聲如魔咒:“嫁與東風春不管?”


    明月愣住,不明所以,待自己明白男子口中言語之意之時,已經來不及阻止男子略帶笑意的低沉:“無意苦爭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塵,隻有香如故……”,說著,竟伸出修長的手拈上了明月胸前的長發,在指間把玩纏繞。


    男子的一番話,竟讓明月不知該如何是好,她猛的後退幾步,揮手扯斷了男子手中的青絲,雙眸帶著幾分怒意,恨不得一掌絕了此人的七筋八脈,但未及她抬手,便見秦公公一身褐色朝服風塵仆仆的向這邊跑來,口中還不停的喚著:“冷國主,冷國主……”


    冷國主?明月心下一動,隨之愣怔,隻見男子眉宇之間帶著幾分不耐的轉身向身源望去,然明月也在無意之中瞥見了不遠處正領著皇後向這邊走來的那抹明黃……


    心,驀地一震,在男子未來得及轉身望向她之時,明月依然氣聚丹田,腳下飛速旋轉,臨空十八步,瞬間消失無蹤。


    “哎呀,冷國主,奴才可算找到您了……”秦公公氣喘籲籲的在冷孤雲麵前停下,然抬首之時卻見這位性情冷淡的冷國主竟擰著眉宇望著身後那片空曠無人的走人,眸中帶怒。


    秦公公心下一涼,苦笑不得,甚至是不明所以,好在他看到了已經靠近這邊的皇帝,忙走過去,想說什麽,卻也見皇上也同冷國主一樣,臉色冷漠,眸光冷冷的望向那處無人的走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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