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雕花窗外月明星稀,點點星亮點綴在黑幕之上,映射著月光淺淺打在窗柩上,夜風吹散一室沉悶,歲月靜好。


    晴安跪坐在案桌邊,撐著腦袋專心致誌的盯著桌麵上正一點一點孕墨成畫的宣紙上,趣味十足。


    未初端坐於案桌後,一身素白睡衣,青絲輕挽從耳後垂下,落在胸前,頭微垂,如羽般的睫扇在眼瞼下投下一片陰影,纖手執筆,認真的在麵前的宣紙上勾勒描摹出一副意寓深遠的畫卷,若是懂畫之人在場,定會一眼認出這是名傳天下的書畫大師莫文先生的山居雪梅圖。


    畫臨近尾聲,晴安這些年潛移默化也有了一定的鑒賞水平,看著未初筆下的這幅山居雪梅圖忍不住感歎道:“小姐,你這幅畫不但筆墨流暢,畫風如水,更甚至還描摹出了莫文先生的立意,不可謂不是一副上好的仿品。”搖頭晃腦的品鑒一番後,突然話風一轉,嘴角一翹笑眯眯道:“拿去賣肯定不止百兩銀子。”儼然變成了一副財迷樣。


    未初落下最後一筆,趕了兩日,總算是在明日傅院長壽辰前趕了出來,她放下毛筆,拿起畫紙輕輕的吹了吹還未幹的墨跡,嘴角含笑說道:“這幅畫可不是拿來賣的。”


    “咦?”晴安驚奇的睜大眼,“不拿來賣,那小姐你畫來幹嘛?”


    未初放下畫卷,簡單扼要的迴了兩字,“壽禮。”


    晴安接過畫卷,稍一琢磨便明白了,小姐這是打算將這幅畫送給博文書院的傅院長,隻是這平白無故的,送那傅院長壽禮做什麽,往日小姐也就隻是跟著尹家的人走個過場就完事了啊。


    懷揣著疑問,晴安小心翼翼的將畫卷裹了起來,一麵裹一麵問道:“小姐,這畫都不用裱起來嗎?”晴安糾結著臉看著手中這單薄的一張紙,怎麽看都覺得作為壽禮真有點拿不出手,她以為小姐是一時忘了這一茬,便做了提醒。


    不過未初聞言卻搖了搖頭,撇了一眼被裹成一卷的畫紙,道:“不用,明日你就這樣送去給接禮之人,但一定要記得說明是誰送的。”


    “哦,我知道了。”晴安想不明白,也就懶得去想了,因為她知道聽小姐的吩咐行事,準是沒錯的。


    將畫撿好,晴安突然想到一件事,隨口說道:“對了小姐,今日你午休時那杜衡又來了,不過我按照你說的照舊將他擋了迴去。”


    未初聞言沒有多大反應,隻淡淡的“嗯”了一聲,繼續收拾著桌麵上的筆墨紙硯。


    “其實說起來,雖然這杜衡有點沒臉沒皮的,但他對小姐你倒還挺有耐心的。”晴安玩笑著說道。


    未初嘴角劃過一抹譏誚的笑意,眼底波光流轉,“恐怕他這點耐心也沒有多少了。”


    尹姝美自從那日計劃失敗後就再沒什麽動靜,未初自然不相信尹姝美會就此罷手,聽說昨日王氏就遣人來尹府拿了尹姝美的庚帖,除非尹姝美願意老老實實嫁給杜衡,不然絕對會出什麽幺蛾子,不過從杜衡這兩日一如既往的行為上來看,尹姝美迴心轉意的可能基本很小,那麽就隻可能是暗地裏已經有所算計了。


    她倒是挺好奇,這輩子尹姝美跟杜衡玩的把戲是否還是跟上輩子一樣?


    ……


    翌日。


    未初照常起床,還未收拾妥當,就有下人來傳話,說是大老爺讓她用過早飯後就去前廳,然後跟張氏等人一起坐馬車去赴傅院長的壽宴。


    大老爺便是尹長順,未初的大舅,尹長順前些日子因為商業上的事出了一趟遠門,昨晚才匆匆迴到尹府,恐怕是為了傅院長的壽宴掐準了時間的。


    晴安想到傅院長的壽宴恐怕居安縣裏有頭有臉的人家都會去,便嚷嚷著要給未初好生打扮一番,別被其他那些姑娘小姐們給比了下去。


    未初表示無所謂,任由晴安折騰,心想就晴安這半吊子手藝以及她那首飾盒裏可憐的幾個並不如何高質的首飾,再怎麽打扮也扮不出一朵花來。


    果然,未初看著鏡子中由晴安全力搗騰後的自己,很好,跟平時一模一樣!


    收拾好,簡單的用了點香葉玉米粥,未初便帶著晴安出了梨落院,徑直去了前廳。


    兩人到前廳時,二房三房的人該到的人都到齊了,隻有大舅一家以及老太太沒有來。正經宴會都講究身份地位,如姨娘妾室之類上不了台麵的是沒有資格去赴宴的,但即便如此,前廳裏的人大大小小加起來也有十幾個,畢竟姨娘妾室太多,這庶女庶子便也多了。


    一廳的人見著未初來,有些人隻是懶懶的看了一眼便罷了,有些人甚至看也未看,自顧的說著自己的,當然也有人暗地裏眸光逡巡在未初身上,眼底帶著汙穢的暗光。未初早就習慣了尹府這些人對她不冷不熱的態度,也駕輕就熟的統一給長輩見了禮,然後自尋了個空位坐下,靜靜的等著人到齊。


    等了一會大房的人依然還未見人,有人看不過去,便發起了牢騷,“娘年紀大了多花點時間到也沒什麽,怎麽這大哥一家子人也這麽大的架子,還得讓我們大家一起等。”說話的是三房夫人田氏,田氏一向嫉妒張氏日子過得比她優越舒心,眼皮子淺又拎不清事,性子還不懂得掩飾,便有什麽就忍不住要說什麽,因此常常被老三尹長峰教育斥罵,但田氏又是個記吃不記打的人,轉眼就忘了尹長峰的交代,故態重生。


    “你給我閉嘴,少說兩句沒人把你當啞巴。”尹長峰見田氏又開始嘴欠,眉峰一擰,狠狠的瞪了她一眼,沉臉嗬斥。


    當著這麽些人的麵,田氏根本不覺得被自己的丈夫嗬斥是一件羞愧的事,反而因為人多覺著尹長峰不會把她如何,膽子越發的大,頂嘴尹長峰道:“本來就是,我有說錯什麽嗎?不然你問問二哥二嫂,看他們是不是也覺得老大一家太過分了。”


    本來在看戲的尹長安見田氏突然扯到自己,愣了一下,略顯發福的臉上堆起尷尬的笑道:“別問我,我什麽都不知道。”


    二夫人李氏被點到名倒比尹長安更加淡定,她掀起眸子看了田氏一眼,淡淡道:“反正也無事,我沒關係。”


    田氏見兩人竟然沒有一人附和自己的話,氣得瞪眼,而尹長峰則早就臉色黑得難看了。


    田氏的大女兒尹菲兒眼見自己的娘還不知看臉色的要亂說話,忙在其身後扯了扯對方的衣服,低聲勸道:“娘你消消氣,大舅他們應該也快來了,你那些話要是被祖母聽了去,被祖母誤以為你是不願等她就不好了。”


    聽了尹菲兒這話,田氏總算消停了下來,她雖然膽子大,但也還是不敢觸老太太的威嚴。


    未初默不作聲的旁觀著這一切,越看越覺得有趣,尹長峰性子內斂隱忍,卻娶了個如此沒有腦子的田氏,而尹長安性格軟弱毫無擔當,他的夫人李氏卻是個軟中帶硬的人,更甚至還有個不顯山不露水卻手腕高明的女兒尹妁。再看大房一家,尹長順在商界可謂遊刃有餘,圓滑豪氣,但張氏表麵大度賢淑,實際卻滿心的小家子氣,而尹姝美更是個行事極不靠譜的主。


    都說吃什麽樣的飯養什麽樣的人,可未初看尹家這一家子人,倒是個個都不盡相同,南轅北轍,有趣得很。


    這邊田氏剛消停下來不久,老太太就來了,由張氏和尹姝美一左一右扶著,其身後跟著尹長順以及尹攀。


    老太太著一身青色富貴牡丹錦,梳著一絲不苟的圓心髻,卻在發髻間插了一副極為亮麗的孔雀銜珠簪,似乎顯示了老太太不服老的心思。


    張氏和尹姝美倒是裝扮一致,皆以美豔華麗為主,都是上好的煙雲錦,時下最流行的層巒百褶流仙樣式,僅在妝容上有所差異,張氏妝容較濃多了婦人的韻味,尹姝美淡妝輕抹突出眼妝,依舊韻著窯姐般的風韻。


    當然,對於未初來說,這三人再如何巧思用盡,也不比她那大舅來得更有存在感。


    尹長順文人出身自認為自己身具文人雅韻,麵上端著君子淡如水的姿態,可眼光精銳圓滑,那是多年馳騁商場自然而然生就的商人氣,如此一來,倒讓他文人不似文人商人不像商人,十分的別扭古怪。


    眾人見著老太太立即紛紛起身問好,老太太一雙略微渾濁的眸子掃了廳裏眾人一眼,揮了揮手,道:“好了,既然都來齊了,那便走吧。”


    “是。”眾人應了,一群人擁簇著老太太往大門走去,未初帶著晴安落在了最後,出了府門,門口已經提前準備好了七輛馬車,老太太獨自一輛,三房正房各一輛,其他庶子庶女男女各分一輛,最後一輛用來放各房準備的壽禮,而丫頭婆子們便隻能侍在馬車外走。


    未初本來打算與幾位庶女一同上倒數第二輛馬車,可耐不住尹長順想要拿她做場子給眾人看,讓她上了第二輛馬車,雖然與張氏和尹姝美等同處一處,未初表示半點壓力都沒有,對於那偶爾落在她身上的暗光,她選擇忽視。


    待所有人都上了馬車,幾聲唿喝響起,接著一溜的馬車便動了起來,滾滾向著東郊傅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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