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夏四月,天地如錦,是出遊玩樂的好時節,可姚心蘿卻愁容滿麵獨坐桌前,看著爬在竹架上的紫藤花發呆。


    她已經有九天沒有收到李恆的書信,原是說好六日一封的,已經遲了三日,卻一直沒有書信來。讓冬林去問過,信的確沒有到。冬林猜測有可能是戰事太激烈,李恆抽不出空來寫信,讓她不要太憂心。


    姚心蘿把近幾日邸報看了又看,上麵明明說西北那邊捷報頻傳,眼見就能將西突國打退了,怎麽反到沒信來了?姚心蘿眼皮不停地跳,總覺得有什麽不好的事要發生。


    姚心蘿滿腹惆悵,無法疏解,磨好墨,提筆在紙上寫道:“寂寞深閨,柔腸一寸愁千縷。惜春春去。幾點催花雨。倚遍闌幹,隻是無情緒。人何處,連天衰草,望斷歸來路。”


    她在這裏做著悲詞,擔心著李恆的安危,梅香雪興致衝衝地跑了進來,喊道:“小表師妹。”這個稱唿是梅香雪想出來的,怪怪的,但姚心蘿聽了這一年多,也聽習慣了。


    姚心蘿隨手把那張紙夾進了一本詩集裏,笑應道:“表嫂。”


    “你藏什麽東西?”梅香雪眼尖地看到,問道。


    “沒什麽。”姚心蘿笑道。


    “給我看看嘛。”梅香雪走過去,要拿書。


    姚心蘿伸手按住,笑問道:“表嫂,過來有找我有什麽事?”


    “一會狀元跨馬遊街,找你一起去看熱鬧,我跟嬸母說過了,嬸母同意你和我一起出門。”梅香雪笑道。


    姚心蘿經她提醒,想起了昨天殿試已經出來了,聖上欽點狀元姓梁名玨,出身六大世家的梁家,年方二十;榜眼是一個年過四旬的中年儒生,探花是蕭儉。徐徇遠是二甲第二名,二甲第三名是秦毓。


    “好,走吧。”姚心蘿起身道。


    “你不換身衣裳嗎?”梅香雪眼珠轉啊轉地問道。


    姚心蘿笑道:“不用換,這樣就可以。”


    “你是怕我偷看,才不換衣裳的吧?”梅香雪問道。


    “才不是,我這身本來就是外出穿得衣裳,表嫂,我們走吧。”姚心蘿抓起她的手,強行拖她出門。


    “小表師妹,你這個樣子,很明顯是心虛喲。”梅香雪斜眼道。


    “表嫂,我說要是告訴秋表哥,某人上街跟人打架的事,到時候心虛的人會是誰呢?”姚心蘿挑眉問道。


    “我,我心虛,總成了吧!”梅香雪憋著嘴道。


    姚心蘿抿唇一笑。


    姑嫂倆走到錦鯉池,遇到了在喂魚的邱恬予。


    溫暖的四月,邱恬予卻仍舊穿高領衣,掩住脖子上的勒痕,見兩人過來,笑笑問道:“秋表嫂、四妹妹,你們這是要去哪裏?”


    蔣笪春闈落了榜,這殿試連參加的資格都沒有,姚心蘿怕刺激她,猶豫著想要撒個謊。可是她卻忘了身邊有個直道人,梅香雪笑道:“我們去看狀元遊街,你要不要一起去?”


    “謝秋表嫂的好意,我不去了,我累了,迴房歇息。”邱恬予抬腳就走。


    梅香雪和姚心蘿迴頭看著她,見她不時抬手,似乎在擦拭眼角的淚水。梅香雪眨眨眼睛,“小表師妹,我是不是說錯話了?”


    “你觸及了她的傷心處,她愛,她的一位鄰家哥哥,春闈落榜了。”姚心蘿沒想到梅香雪還不知道這件事。


    “啊,哦。”梅香雪幹笑兩聲,“我不知道。”


    姚心蘿笑笑,道:“我們走吧。”


    到了二門處,那裏已有馬車等著了,姑嫂倆上了馬車,梅香雪歎氣,“其實我還是比較喜歡騎馬啊。”


    每次出門坐馬車,梅香雪都會這麽感歎,姚心蘿也不接她的話。來看跨馬遊街的人有很多,街上堵得水泄不通,姚心蘿和梅香雪不得不下車,步行去品茗閣。


    蕭詠絮和高樂靈在品茗閣定了位子,兩人直接上了二樓,蕭詠絮看姚心蘿來了,笑道:“還是梅姐姐有法子,把心兒叫出來了。心兒如今是越發地懶散了,整日呆家裏,不出門。”


    姚心蘿笑,“是你們忙著繡嫁妝,沒空找我玩,害我隻能天天悶在家裏。我沒怪你們重色輕友,你們到怪我懶散,真真是好沒道理。”


    “繡嫁妝繡得我手指頭都快成蜂窩了,你們看看,你們看看。”高樂靈伸手,可憐兮兮地道。


    “你們為什麽要自己繡呢?繡坊裏有賣的啊,買就是了。”梅香雪奇怪地道。


    “蓋頭要自己繡。”蕭詠絮歎氣道。這是大虞的風俗,其他嫁妝可以買,唯獨蓋頭必須新娘親手繡。


    蕭詠絮和高樂靈的女紅都不好,蓋頭上的花紋都選了最簡單的,這兩人還是繡得叫苦連天。


    “可以繡蓮花纏枝,很簡單,我幾天就繡好了。”梅香雪笑道。


    “你說得是纏枝蓮花吧。”蕭詠絮道。


    “不是你說得那種,我說的是小表師妹特意給我畫的,又簡單,又好繡,又漂亮。”梅香雪笑道。


    “心兒。”蕭詠絮和高樂靈怪叫著,撲向姚心蘿。


    姚心蘿迅速閃開,道:“行了,我會給你們一人畫一張簡單的花樣子的。”


    “心兒最好了。”兩人高興地道。


    爆竹和鑼鼓聲漸漸近了,人聲鼎沸,高樂靈衝到窗邊,道:“來了來了。”


    姚心蘿三人也湊到窗邊去,進士遊街,分成三部分,打頭的是一甲進士及第,俗稱的狀元、榜眼和探花;中間是二甲進士出身,從殿試第四名到第一百名,由頭名傳臚領隊;最末的同進士,從殿試第一百零一名直到最後一名。


    百姓們跟著遊行的隊伍一路看熱鬧,議論紛紛,“狀元公好俊俏喲。”


    “探花哥哥才好看呢。”


    “咦,中間怎麽還夾著個老頭呢?”


    榜眼聽了好生委屈,他才四十一歲,怎麽就成老頭了?他完全忽略了,以他的年紀,已經可以當狀元和探花的父親了,不是老頭難道還是少年不成?


    “狀元長得還算眉目清秀,但是比較起來,還是我表哥長得比較俊。”高樂靈偏心眼地道。


    姚心蘿三人笑了笑,並不接話。


    “心兒,我表哥怎麽樣?”高樂靈嘻嘻笑問道。


    姚心蘿一聽這話,就知她在打什麽壞主意,斜睨她道:“小樂不要亂開玩笑,。”


    “心兒,你考慮一下嘛。”高樂靈拽著姚心蘿的衣袖道。


    “別胡鬧。”姚心蘿用力一扯,衣袖逃出高樂靈的魔掌,可她手中的帕子,卻脫了手,從空中往下墜,“哎呀,我的帕子。”


    一路上,都有姑娘往狀元和探花拋擲荷包和手帕,姚心蘿的帕子從天而降,梁玨並沒多注意,就連她那聲輕唿,他也沒聽到,隻是帕子掉得位置,實在是太巧,剛剛落在他的臉上。


    梁玨聞到了淡淡的蘭花香,一把抓下帕子,發現是一張粉紅色素麵帕子,沒有繡花,覺得詫異,抬頭看去,就看到了那張似嗔非嗔的芙蓉麵,心漏跳了一拍,把帕子塞進了懷裏,他確信那帕子就是那位姑娘的。遺憾地是那姑娘不會派人來討要,否則就能知道她是哪家的姑娘了。若是能大登科後小登科,那真是人生一大幸事。


    姚心蘿外出用的帕子,都沒有標識,所用的布料,也是各府姑娘常用的,不擔心有人拿帕子來尋事,姚心蘿也就沒讓冬林她們去討要迴來。


    遊街隊伍繼續前行,姚心蘿幾個在茶樓裏用了茶水和點心,就迴家了,晚上姚心蘿還要參加恩榮宴。


    恩榮宴是在城西的璚林院舉辦,四月春花已謝,綠葉則翠蓋離披,生機盎然,璚林院內嬌豔花木,蓬勃生長,盡吐芬芳。


    因有德清公主這個適婚公主,今年的恩榮宴,也可視為聞喜宴。當年昭仁大公主就是在恩榮宴上,看上徐征遠,選他做了大駙馬。


    德清公主早讓宮女打聽過了,知道狀元和探花都是少年英偉之人,隻是探花蕭儉乃是宗室,已被屏除在外。至於李恆,那是誰?她已經不記得了。


    宴會上,章皇後居正首,左邊是德清公主,右邊是姚心蘿。蕭詠絮和高樂靈的親事已定,沒有來參加,其他府中適齡姑娘,依次落座。


    榜下捉婿,還怕捉錯人,恩榮宴就沒有這份擔心,而且就算是同進士,那也可以出仕為官的,當然,貴女們幾乎都不會選同進士。


    民間玩笑話裏,同進士對如夫人。


    如夫人不過是大老爺哄寵妾開心的伎倆罷了,同進士就是聖上拿來哄三甲舉子用的。


    宴罷,德清公主和姑娘們一樣提著燈籠,在長廊上走動。姚心蘿沒什麽心情,身子也不太舒坦,下了長廊,去花壇邊的坐下歇息。


    這時,小徑上有人走了過來。


    “姑娘,來的是狀元公。”冬林眼尖地看清了來人,稟報道。


    姚心蘿微微側臉看去,四月初九的月亮,不圓卻亮,照在來人眉目清晰,果真是那位英俊的狀元公。姚心蘿在宴上,已聽出德清公主的意思,想招他為駙馬,她不願產生不必要的誤會,道:“我們往那邊走。”


    長長的曳地長裙,在地上劃過一道優雅的弧線,發帶輕揚。


    月光明亮,不但姚心蘿看清了梁玨,梁玨也看清了她。眼見佳人就要離開,梁玨急切地喊道:“姑娘,請留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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