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出宮前,龍子衿向皇甫心容說了想暫封永安郡主府的事情,皇上點了點頭,沒有說話,算是默許了。


    徒步走出宮門的那一刻,龍子衿站在高高的城牆下,迴首仰望,夕陽時分,黃昏的餘暉在紅磚琉璃瓦上勾勒著悵然的輪廓,城闕高閣,深鎖佳人,自古以來,最是無情帝王家。


    龍子衿轉過頭,嫣然一笑,就讓那繁花似錦的府邸,就此塵封吧!


    迴到臥房的時候,大花和二花正在整理東西,她們已經得到消息,知道不日將陪著郡主一同去送行。


    “帶這麽多東西做什麽?”龍子衿踏入房門的那一刻,被眼前的場景驚住,以往寬敞的廳室裏,堆放著十幾個大大小小的包裹。


    “郡主,你迴來了?”二花從室內跑出來,興高采烈地拉著龍子衿的手。


    “我再不迴來,還不知道,你們這是要搬家嗎?”龍子衿輕皺著眉,被二花搖得,手都快要斷了。


    “這些都是有用的東西啊!”二花得意洋洋地走到那些包裹前,手指著,一一解釋道,“這個是郡主喜歡的裙裝,這些是禦寒的鬥篷,這裏有郡主愛看的書籍……”


    “停!”龍子衿越過二花,直接走進內室,對著正在收拾床鋪的大花吩咐道,“剛剛二花說的那些,全部都留下,不要帶!”


    大花停下手中的動作,點了點頭,白了跟在龍子衿身後的二花一眼,埋怨說,“我就說,郡主出行從來都是輕便的,你偏要帶這帶那的!”


    “我還不是擔心郡主這一路,長路漫漫,無聊嘛!”二花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轉身,將包裹拾起來,又重新拆開整理。


    龍子衿無奈地搖了搖頭,心中不禁想起衛洛,以往出去,不管去哪裏,都有他陪在身邊,如今,他不在身邊,她再也無法心安理得了。


    想到這裏,龍子衿不由得蹙眉,沉思了下,輕喚來大花,低語道,“你去桃苑,將我床頭暗格裏藏著的那把碧玉劍找出來,另外,再帶一套黑色男裝!”


    大花會意,點點頭,走出房門。


    入夜,空中飄起了細雨,落地無聲,清軟纏綿……


    日月閣通往竹賢居的幽靜小道上,龍子衿一手撐著油紙傘,一手提著一隻橘黃色燈籠,她腳步輕緩,心下卻忐忑,不知一會兒該如何開口。


    越過那片青蔥的竹林,遠遠地,龍子衿聽到一陣悠揚的琴音,曲調低沉,音律中透著淡淡的憂傷。


    徘徊了很久,最後,龍子衿深深地吸了口氣,吹滅了手提的燈籠,又合攏了油紙傘,將其放在門外,撩起了珠簾。


    最裏麵的藥房,琴音戛然而止,龍子衿站在入口處,室內,青煙嫋嫋,昏黃的燭光下,男子一襲墨綠色衣袍,他端坐在案前,白淨修長的手指,輕撫於一把黑木古琴之上。


    時間靜止,氣氛靜謐,四目相對,仿佛過了一個朝夕。


    龍子衿莞爾,梨渦淺淺,眼眸如水,她尚未想好措辭,他卻已經開口。


    “郡主是親自來趕我們出府的?”景非起身,垂頭,伸手整理了衣袍上淺顯的皺痕,他嘴角泛著冷淡的笑意,眉宇間略過一閃而逝的自嘲。


    聞言,龍子衿輕歎著,垂眸,斂去眼底的無奈和悲傷,她自是心中有愧,當年,掠他與景嫣來府的人是她,如今,要攆他們兄妹出府的人,又是她。


    “我和嫣兒已經收拾好了東西,明日一早便動身,郡主不必為難,今日你不來,我也會修書於你,以作話別的!”說著,景非從懷中取出一張信箋,遞了過去。


    龍子衿伸手接過,信箋很精致,展開後可以看到四處邊角上有粉色的桃花標記,一股幽香撲鼻而來,紙麵上,字跡如人,清新飄逸,秀麗頎長,藏鋒處微露鋒芒,露鋒處亦顯含蓄。


    “惜起殘紅淚滿衣,它生莫做有情癡,天地無處著相思……”三行疏淺字,龍子衿輕吟著,抬眸,望向景非的眼,眼眶微紅,持信的指尖輕顫了顫。


    景非凝視相望,眉眼帶笑,他清朗的聲音,在這綿綿雨夜中,猶如叮咚潺水,沁人心脾,“我和嫣兒自小便在神醫穀長大,那裏的人很單純,生活簡單,表達的方式也很直接,年幼的時候,穀裏的一位師兄愛上了一位貌美的師姐,可惜,師姐早有意中人,後來貌美的師姐嫁人了,師兄就發誓不娶,默默守護在她身邊,再後來,師姐的夫君過世了,很多人以為師兄終於可以修成正果了,可惜,每兩年,師姐也去了……”


    龍子衿握著信的手,稍稍攥緊,信箋上幾句詩的意思,並不難懂,下輩子,不要做多情的人了,在這人世間,相思之苦是最難承受的。


    “郡主,景非於你,可能隻是這府中匆匆的過客,寫這幾句詩,是自勉也是規勸,人世間,最多便是有情人,最傷也是情深之人!”景非將龍子衿手中的信,抽離出來,他將信卷了起來,走到燭燈前,取下燈罩,對著搖曳的燭火,點燃了信箋,“希望郡主別像神醫穀的師兄那樣,癡情傷身,願你能夠守住自己的心!”


    看著蠟燭上,帶著桃花香的信箋,瞬間染成了灰燼,龍子衿悵然地望向景非,問道,“子非魚焉知魚之樂?景非,你怎麽知道那位師兄的心,到底是悲傷,還是滿足呢?在我看來,能默默地守護著心愛的人,一生一世,何嚐不是一種快樂?”


    “那依郡主的意思是……即便知道這份守護可能是沒有的結果的,也未嚐不可一試?”景非勾起薄唇,淺笑問道。


    “感情的事,有誰能夠預判到結局呢?我想,就連雪燼也沒辦法預知吧?”龍子衿莞爾,眼底泛著淡淡的愴然,“凡事不去做就給自己斷了後路,豈不是很可惜?”


    是啊!不去試試,怎麽知道結局呢?


    景非頷首,笑了笑,他拍了拍手上飄灑的灰燼,“謝謝郡主一番金玉良言,景非的心結也打開了,心中所愛,定是畢生牽掛的,如何說放下就能放下的?”


    龍子衿皺眉,一頭霧水,景非說的話,為何她聽不懂?雲裏霧裏的!


    的確,很多年以後,當迴憶起來,龍子衿才意識到,溫文儒雅的景非,原來是個腹黑的主兒。


    “雖然不知你在說什麽,但是今日,我的確是來跟你告別的,明日午時,我要替皇上送別南褚大皇子和樓夙,這一去需要些時日,而郡主府也要暫時封府了,所以……”


    “我和嫣兒早就打算迴神醫穀了,嫣兒的心願就是在穀外開一間醫館,種上她喜歡的花草!”


    “既然你們都了自己的安排,我就放心了!”龍子衿垂眸,輕笑了下,纖長的睫毛斂去了眼底的苦澀,嫣兒的心願是采菊東籬下的桃源生活,而他的心願便是看著嫣兒幸福吧?


    “明日,我無法送別你們兄妹二人,這隻碧璽手鐲,是我送給嫣兒的,你代我給她吧!”龍子衿從腰間扯下一個粉色錦袋,放在不遠處的桌子上,她淺咬下唇,許久,轉過身,頭也不迴地離開。


    景非站在原地,垂於身側的手緊緊握成拳,忍住追上去的衝動,他看著她纖弱的背影,消失在珠簾外,最後一抹裙擺,翩然不在,她走得太匆忙,來時提著的燈籠,撐著的油紙傘,還在外麵,人卻已經走遠!


    他伸手入懷,取出信箋,同樣清雋的字跡,寫的卻是,“似此星辰非昨夜,為誰風露立中宵”。


    今夜已非昨夜,昨夜的星辰,是記錄著花下吹簫的浪漫故事,而今夜的星辰,卻隻有陪伴自己這個傷心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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