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花二花將隻著這褻衣的龍子衿放入藥霧熏熏的木桶後,彼此對望一眼,都紛紛退了下去,關上房門後,她們不出意料地看到了守在外麵的容律,月色下,他那張俊臉愈發冷清,就連周身散發的氣息也跟著寒了幾分,一副生人勿進的模樣。


    大花和二花欠了欠身子,簡單地行了個禮,退身離開。


    靜謐的暖閣裏,白炭燒得正旺,偶有火花呲呲聲,屏風內,女子坐在霧靄之中,騰騰熱氣的熏染下,她冷清的眉目漸漸複了紅塵之色;


    景非手持細長的銀針,站在霧氣蒙蒙的木桶一側,他屏氣凝神,對著龍子衿白皙光滑的後背,許久,銀針穩穩紮進風門穴,他高挺的鼻尖染上一層薄薄的細汗;


    銀針,幾起幾落,龍子衿蒼白的臉色終於漸染胭脂醉般的紅暈,景非一直緊繃著的心,也終於稍稍放鬆,他收起針柄,穩了穩心神,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伸手如水,發現水溫已然冷卻。


    “郡主,多有得罪!”來不及多想,景非伸手,將龍子衿從水中抱了出來。


    出水的一瞬間,景非快速地拿起屏風上早就準備好的絨被,將她早已浸濕的身體包裹起來,可即便是這樣,他還是不經意間看到了她那婀娜有致的玲瓏曲線,臉色不由得一紅,景非快步將龍子衿抱進內室。


    將燒著白炭的銅爐放在床榻旁,景非走到龍子衿的梳妝桌前,找到一把做工精致的桃木梳,他坐在她的身側,節骨分明的手指,持著梳子,沿著她黑色如瀑的發絲,緩緩順下來;


    十指溫柔繞青絲,凝眸欲問君是誰……


    朦朧之中,龍子衿覺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裏,男子的輪廓有些模糊,但他的手很暖,他輕輕地撫平了她緊皺的眉,他輕柔地為她梳理三千煩惱絲,他說,一梳,願你長命百歲,二梳,願你永無憂愁,三梳,願你尋得良君……


    看著龍子衿白玉般的臉上,纖長的眼睫毛如蝶翼般輕輕顫抖著,景非不動聲色地把手中的桃木梳,放在了一旁的長方榻幾上。


    “你醒了?”


    龍子衿緩緩睜開眼睛,頭頂上還是她熟悉的檀木懸梁,簾幕上的桃花紋案,刺繡精致,清新淡雅,夢中的一切那麽真實,發絲間似乎還殘留著溫暖。


    “原來是夢……”龍子衿輕開口,聲音帶著暗暗的沙啞,她扯了扯冰冷的嘴角,側頭望向景非波瀾不驚的雙眸,“是你救了我?”


    “是郡主造化好!”


    “大師曾預言,我熬不過十五歲!”龍子衿又轉過頭,直直地盯著頭頂,眼神一片茫然,“現在看來,我又賺了!”


    這種蝕骨般的疼痛,她忍了這麽多年,每一次,她都像是在鬼門關裏徘徊一般,生不如死,有多少次發病之時,她都想自我了斷,但是,寒毒發作時的噬心之痛讓她連自己的生死都無法掌控。


    景非欲言又止,他恍然想起,龍子衿在昏迷之前說的話,她說自己這一次又好命了。


    “景非……”龍子衿低聲喚著他的名字,卻沒有側頭,她凝神望著上方,一雙水眸,眼神渙散,“你知道我小時候,最羨慕的人是誰嗎?”


    景非抬眸望向龍子衿,她黑色的烏發散在淡粉色的床榻之間,一掌巴掌大的小臉冷冷清清,他沒有接話。


    年幼初見時,景非心中有恨,而後日複一日年複一年,恨意漸消,複又相思,不知何時起,他忘了祖輩的師門家仇,忘了彼此的身份懸殊,任憑她如三月豔陽,闖進他冰冷的世界裏……


    也許,是她媚眼如絲地笑著對他說,“景非,你知道了我的秘密,隻有兩種選擇,一種是死,一種就是成為我的人”!


    那時,她的秘密無非是身中寒毒,而他剛好是神醫穀最好的醫者,他沒死……


    也許,是他妹妹景嫣被吏部尚書家的小姐欺負時,她單槍匹馬地闖進尚書府,一把火燒了人家書房,還揚言“景嫣是我永安郡主府請來的客人,誰人膽敢放肆,定讓你有去無迴”!


    那時,景非入府不到一年,他和龍子衿不過一麵之緣,他曾故意當著她的麵,把她碰過的瓶瓶罐罐都一掃落地,讓她難堪,再後來,她就很少踏足竹賢居了,他知道,她躲在很遠的地方,偷偷地看著……


    “我小的時候,最羨慕的人是景嫣!”龍子衿側過頭來,深深地望進景非那雙朗如星月般的眸子,她莞爾一笑。


    倏然,景非抬眸。


    “我父王當年糊塗,血洗神醫穀,我得知此事時,已經遲了!”龍子衿微微喘息著,平躺下來,秀美的細眉微微蹙起,體內的寒意漸漸襲來,頭腦卻愈發清醒了,她的聲音帶著一絲戰栗,“當年,讓你們兄妹入府,是為了救你們,也是為了我的一點私心,我奢望著有一天,我體內的寒毒能夠肅清,我不希望,神醫穀的醫術後繼無人。”


    “我師父天機老人說過,這世間,隻有八字純陽的男子能夠解我身上的寒毒!”龍子衿自嘲地勾起了嘴角,深深地吸了口氣,緩緩道,“且不說這純陽之身的男子有多難找,即便是找到了,也不見得是我心儀之人,所以,我斷不會因此就作踐自己的!”


    “郡主乃祥貴之人,定會安然無事!”景非安慰道。


    “年少時,你不理我,也不許景嫣和我說話!”龍子衿閉上眼睛,伸手覆於雙眸,她停頓了一陣,暗暗調整了唿吸,又道,“我知道你恨我,你甚至厭棄我碰過的所有東西,後來,我學乖了,我避開你的視線,黃昏日落時,躲在院外的大樹後,遠遠地看著你們,看著你陪景嫣下棋,景嫣每次要輸的時候,你都縱容她悔棋;你聽她彈琴,即便是琴音不準,你也從不打斷;你為她講解醫書,那麽有耐心……那時候,我覺得我一定是瘋了,我瘋狂地羨慕著景嫣,因為她雖父母早逝,卻有一個疼她愛她的哥哥,而我唯一的親人,卻不在身邊!”


    寒意再次襲來,龍子衿伸手捂住眼睛,冰冷的指尖傳來絲絲顫栗,她的手心一片濕濡。


    景非沉默地垂眸,修長的手指緊緊地攥著,掌心一片泛紅,他竟渾然不覺。


    這麽多年,他傷她如此之深,她說她羨慕景嫣有個哥哥,可是此刻,他卻說不出做她哥哥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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