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子衿蹙眉,仔細想想,這話好像是沒錯,即便是從前她數次無理挑釁,他也都是一笑置之,似乎從來都是不屑於與她爭高下。


    如果可以,她真的很想一直做桃夭夭,遨遊天地之間,無拘無束,但是每個人,在不同的時間裏,都要扮演著不同的角色,即便尊貴如皇上,她也有自己的使命,她要守著那個萬人敬仰的位置!


    那個冰冷的皇位,是龍子衿這一生最恐懼的,年幼的每個夜晚,金光異彩的龍椅都像是一個夢魘,壓得她喘不上氣來,她仿佛看到,那是白骨推起來的椅位,上麵還流淌著鮮紅的血。


    “東辰表麵寧和,背地裏波濤暗湧,龍將軍在的時候,無人敢動,現在將軍已逝,左相歐陽啟朝堂之上公開支持南褚,還打算利用女兒拉攏南褚大皇子樓緣,右相陸羽也蠢蠢欲動,早些年,他就把長子陸航送到西漠,伴在西漠太子司燁身側……”


    “這些年我雖不在蒞陽,但朝中之事也有所耳聞,權相野心勃勃,親王餘孽尚清,西漠南褚在邊界也常有滋事……可眼下,我最想知道的是,賀蘭王府會站在哪邊?”龍子衿直視著賀蘭初眼眸,深色如墨,像旋渦一般,那雙眼睛清澈純淨,甚至可以看到她的影子。


    “這麽問世子,確實有些唐突!”龍子衿得不到賀蘭初的任何迴應,牽強一笑,又道,“但是,我想我們之間,應該不需要虛以為蛇吧!”


    冰冷的指尖處輕微的戰栗,出賣了她的心虛,其實,她在賭,賭他不會無視這麽多年的相識之情。


    聞言,賀蘭初略低頭,許久,他淺笑道,“我賀蘭家若想奪這片錦繡河山,又豈會有今日的皇甫王朝,百年之前不奪,百年之後,亦不會!”


    這是一個以江山為名的承諾,她問得直截了當,他給的卻是千金一諾。


    細雨纏綿,水簾天幕,賀蘭初負手而立,青絲如墨,背脊挺直,與生俱來的高雅與尊貴,讓他足以眸睨世間萬物。


    “今日得此承諾,龍子衿以東辰皇室郡主的名義,拜謝賀蘭世子,我身為將門之女,又是皇甫一脈,我會以百年將門龍家的榮光,守護這片河山,定然不負世子所望!”


    龍子衿正對著賀蘭初,端端正正地行了東辰國皇室最高的禮,她雙手合至額前,手心朝外,手背朝裏,彎腰九十度,拜上三拜,最後,收袖和手,彎眉淺笑,此刻,龍子衿是高高在上的郡主,她血液裏流淌著皇甫皇室貴族的血。


    少女遺世獨立,風姿窈窕,氣質空靈,清風冷雨中,她身子纖細飄搖,骨子裏卻透著一股執著,也許,這就是作為皇族子孫的尊嚴吧!


    “郡主能有如此氣魄,東辰之幸!”賀蘭初簡單迴禮,深深地望了一眼龍子衿,他伸手入袖,不動聲色地取出一支純白暖玉簪,簪子材質晶瑩剔透,上麵刻著賀蘭王室獨有的蒼山卷雲圖案。


    對上龍子衿茫然的目光,他淡淡解釋道,“這是賀蘭王府補給郡主的及笄之禮!”


    及笄?


    龍子衿恍然想起,及笄之時,她人在幽山,那時,天機老人閉關未出,唯一與她相熟的賀蘭初也不在,女子一生中最重要的成禮時刻,沒有長輩的真摯祝福,沒有嬤嬤的諄諄教導,沒有隆重的親族恩典,甚至連頓像樣的飯菜都不曾吃……


    龍子矜看著賀蘭初手心裏的白玉發簪,眼眶微紅。


    “謝謝!”她目光移到他的臉上,許久,嫣然一笑,她伸手去接,但發簪卻被瞬間移開,賀蘭初手腕一轉,直接將簪子插在了她的發髻之上。


    “很適合你!”賀蘭初聲音縹緲,聲線略帶磁性,他將她打量了一番,嘴邊勾起一道弧度。白駒過隙,時光荏苒,賀蘭初突然懷念起,他們同在幽山的日子,懷念起她那如三月桃花般燦爛沒心沒肺的笑;


    天機老人和星月童姥亦敵亦友,關係複雜,她和他所在的兩大門派雖同居幽山,但向來無往來,天機老人為人古怪,座下無其他弟子,那時的桃夭夭年少耐不住枯燥的門派苦練,所以總是仗著自己輕功了得,一襲粉衣,飄然若仙地在他的地盤飛來飛去,他在樹下看書,她在樹上睡覺;他在院裏練劍,她躲在暗處丟暗器;他被師父罰站,她在屋頂上看熱鬧……


    這世上,人和人之間的關係,有的時候就是這麽微妙,也許,龍子衿永遠都沒有想到,有朝一日,她要和他一起,守護這東辰的萬裏河山。


    龍子衿望著那抹水藍色的頎長背影,許久,伸手輕撫了撫發髻上的簪子。


    如今,左相右相趁火打劫,如果賀蘭家再插上一手,那麽皇甫的百年基業真的要毀於一旦,這種情況下,容不得她多慮,隻能聯手賀蘭初,待日後危機解除,如果賀蘭家再有異動,到那時隻能再想其他辦法,如今最重要的是進宮麵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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