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忽起涼風,到次日清晨,天上就落下了綿綿細雨,一陣秋風吹過,帶來絲絲涼意。喜兒在廊下叫著,“下雨了!快收衣服呀!”


    沐月夕擁被坐在床上,哈哈笑道:“這句話是誰教它的?”


    冬香走了進來,笑道:“這院子裏除了小園,誰還有這麽淘氣。也就是她,一天到晚逗鳥玩。”


    “大小姐,天氣轉涼了,多穿些衣服吧。”清齊拿出了秋日的衣裳。


    沐月夕素來怕冷,更怕受寒生病喝苦藥,依言乖乖地換上那件鵝黃色的薄棉衣和白色繡有淡紫色鳶尾花的長裙,因不用出門,沒有梳發髻,用碧玉梅花簪輕輕綰住柔順清亮的青絲,餘下的則用的鵝黃色的發帶輕輕挽在身後,結了個如意結,清齊又挑了朵金色蝴蝶珠花替她簪在鬢邊。


    收拾妥當,沐月夕帶著婢女去給沐夫人請安,用過早膳後,在沐夫人的指導下,用了半個時辰管家理事,事事處理的妥妥當當,沐夫人眉開眼笑,麵帶得色,不愧是她的女兒,聰明能幹,一點就通,還能舉一反三。


    陪著沐夫人閑聊了幾句,沐月夕告退迴房,一進屋,就見清齊笑盈盈地迎上來,“大小姐,候爺又送東西來了。”


    沐月夕莞爾,自從九月初九迴來後,因為沒法再找到合理的理由見麵,淳於容就不時送些小玩意過來給她,哄她開心。


    不知道今天送的是什麽?沐月夕看著擺在房中不算小的箱子,微微挑了挑眉,打開一看,裏麵放著箬笠、蓑衣和木屐,啞然失笑。


    走到桌邊,提筆在花箋上寫道:“青箬笠,綠蓑衣,斜風細雨不必歸。”嗬氣將墨汁吹幹,把花箋放進畫著茱萸花的箋袋中,遞給清齊,“送過去吧。”


    清齊含笑接著,出門自去。


    沐月夕讓婢女燃起蘭花香,坐在琴案邊,纖指撥動琴弦,悠揚樂聲響起,一曲撫完,就聽到清齊在外麵道:“大小姐,淺菁郡主來了。”


    沐月夕側身看去,婢女掀開簾子,淺菁笑盈盈地走了進來,“夕兒妹妹。”


    “淺菁姐姐今兒怎麽有空過來?”沐月夕笑著將她迎至桌邊坐下,提壺為她倒了杯茶水。


    淺菁捧起茶杯,淺啜了一口,笑道:“我在家裏閑著沒事,就過來找你聊天。”


    沐月夕促狹地眨了眨眼睛,“怕是不想聽王爺囉嗦,才故意避出來的吧。”


    淺菁伸手用力地拍打她一下,嗔怪地罵道:“討厭。”


    沐月夕抓住她的手,正顏道:“淺菁姐姐,世上有這麽多好男兒,你為什麽就非要嫁給程……悅王不可呢?”


    “夕兒妹妹,不管這世上有多少好男人,他都與我無關,在我的眼裏就隻有他,我非他不嫁,至死方休。”淺菁如同發誓般地迴答道。


    沐月夕無語地看著執著的淺菁,苦惱地皺起了眉,程子悅到底有什麽好,讓淺菁迷戀到這種地步?


    “夕兒妹妹,我告訴你,六公主請旨讓皇上給她賜婚。”淺菁不想談及她和程子悅,忙換了話題。


    “六公主還沒及笄,怎會這麽著急請旨賜婚?”沐月夕的注意力被吸引過去了。


    “又不是賜婚就馬上成親,可以先把親事定下來,等六公主及笄了再嫁。”淺菁解釋道。


    “哦。”沐月夕點了點頭。


    淺菁不知想到了什麽,掩嘴一笑,道:“那你知不知道,六公主讓皇上把她賜婚給誰?”


    “我整天呆在家裏,又沒出去,我怎麽會知道。”沐月夕白了淺菁一眼。


    “你猜猜看呀。”淺菁揚揚眉,笑得古怪。


    沐月夕認識的男子不多,屈指可數,淺菁讓她猜,表明這男子必是她認識的,腦子裏靈光一閃,“小杜?”


    淺菁一拍巴掌,“沒錯,就是小杜。”


    沐月夕訝然,“六公主喜歡小杜?”


    “嗯哼。”


    沐月夕了然一笑,道:“小杜容貌俊俏,是挺吸引人的。”


    “小杜拒絕了,你知道小杜拒絕的理由是什麽嗎?”


    沐月夕勾起嘴角,學杜徵的壞笑,痞痞地道:“要是娶了公主,在下可就沒辦法左擁右抱,坐享齊人之福。”


    淺菁豎起大拇指,“夕兒妹妹,你真是小杜的知己,他就是這麽拒絕皇上的,害得皇上沒奈何,隻得作罷。害六公主傷心的哭了好幾迴”


    沐月夕哂笑道:“什麽知己,我不過是依著他風流本性,揣測而已。”


    淺菁眸光微轉,湊到沐月夕麵前,一臉三八表情,“夕兒妹妹,我聽說文信候常送東西哄你開心,是不是真的?”


    沐月夕向後靠了靠,“你怎麽會知道?”


    淺菁微眯雙眼,“滎揚城都在傳,淳於容為搏紅顏一笑,不惜花費千金購買沐家大小姐的心頭之好,我又怎麽會不知道呢?”


    “他都送些小玩意,那裏需要花費千金。這些謠言呀,傳得沒邊了。”沐月夕抿了抿嘴。


    “你呀,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淺菁感概地歎了口氣,“她們都說,文信候雖然看起來溫和親切,平易近人,可是那溫和親切、平易近人裏都透著疏遠,骨子裏清冷的很,不過現在看來,那是因為她們不是他在意的人,遇到他在意的人時,他也會這麽癡纏灼熱,肯花心思哄人的。”


    沐月夕眼中閃過一抹異色,“她們是誰呀?”


    “還能是誰,都是愛慕你家那隻鈴,又得不到他的人說的。”


    沐月夕撇撇嘴,“說的好象很了解他似的。”


    “嘖嘖嘖,真是個小氣又霸道的女人,他人都是你的了,讓別人說說又不會掉塊肉。”


    沐月夕伸手在淺菁臉上捏了一把,“我不小氣,留你在這裏吃飯可好?”


    淺菁揚眉,“你不留,我也要在這裏吃飯的。”


    沐月夕噗哧一笑,“沒見過象你這麽厚臉皮的人。”


    “這會子你不是就見著了。”淺菁不以為恥反以為榮。


    沐月夕哭笑不得,睨著她搖頭。兩人又閑聊了一會,婢女送上午膳。


    用過午膳,淺菁執意要沐月夕教她撫琴。


    “好好的,你怎麽想起學琴來了?”沐月夕一邊淨手,一邊不解地問道。


    “你別管我為什麽要學琴,我自有道理,其他的曲子,我也不想學,你就教撫梅花三弄好了。”淺菁坐在琴案邊,躍躍欲試。


    沐月夕臉上閃過一抹異色,撫了首古曲。


    “哎呀,不是這個。”淺菁輕哼了一段曲子,“是這個,你會不會?”


    沐月夕心下了然,看了淺菁一眼,琴聲起,歌聲揚,卻不是梅花三弄,“每逢秋去冬來是人去花又別,歎一聲緣分不該如此難求,所謂的愛與不愛相隔在哪般,為何會讓你寧願白頭也守候?時間已覆水難收,彈訴哀愁淚不休,夢碎後已難再迴首,彈琵琶又見當年鏡前你梳頭,撥一首滿花春秀今日月下再醉孤酒,雨落枝頭年複一年誰的白發留?”


    一曲唱罷,淺菁低頭不語。


    沐月夕起身推開窗,雨已停,院中花殘葉敗,“時間覆水難收,姐姐可要珍惜啊。”


    淺菁眸光微黯,輕歎一聲,告辭離去。


    過了幾日,到了十月初二沐月盈十三歲生日,這是她出嫁後的第一個生日。顯慶帝為表達對沐家的恩寵,特意下旨,在榮王府為她大擺宴席。


    飲酒開宴,觥籌交錯,樂聲悠揚。


    桂花酒入口綿甜,不知不覺中,沐月夕多飲了幾杯,酒意上湧,頭暈暈沉沉,見沐夫人與人相談甚歡,就和小福說了一聲,悄悄地帶著清齊和冬香離席而去,到外麵散步解酒。


    屋外的空氣要廳內清新許多,深秋的夜晚,更添了些許涼意,沐月夕靠坐在廊下,輕舒了一口,廊外種著幾株秋菊,冷香撲鼻。


    忽聽到環佩叮當響,側目而視,是香蓉扶著沐月盈走了過來。今日的沐月盈明豔動人,穿著橘紅色鏤金刺繡的衣裙,挽著淺橘色披帛,梳著飛天髻,戴著宮裝鳳釵和五彩華勝。


    “姐姐又逃席了。”


    “我出來醒酒。”沐月夕站起身來,整了整衣襟。


    “姐姐,你看今天居然沒有月亮。”沐月盈指著夜空,笑道。


    沐月夕抬頭看天,夜空上無月,隻有滿天繁星,淺淺一笑,道:“今天是初二,自然沒有月亮,到十五,這月就圓了。”


    “是啊,今天是初二,是沒有月亮的,所以啊,我叫月盈這名字,真是名不符實,還不如改名叫沐月無更好。”沐月盈略帶嘲諷的冷笑道。


    沐月夕眉尖微蹙,斜睨她一眼,“隨便你。”轉身走了兩步,停下來迴頭,“赫連沐氏。”


    唇角一勾,閃過一抹冷冽的笑,沐月夕揚長而去,沐月盈的所作所為,早讓沐月夕寒了心,要是不顧念著那點血親,是絕不會這樣輕易放過她的。


    沐月盈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衝著沐月夕遠去的背影,咬牙切齒地咒罵了一番,才跟在沐月夕的身後迴到廳中。


    宴罷,賓客各自散去。


    沐月夕也隨父母迴家。上車時,淳於容走過來和沐晚謙話別,兩人雖沒說上話,但是總算見上了一麵,解了些相思之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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