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朝,沐晚謙沒有等到皇上的詢問,卻接到太後的懿旨。太後三日後去玉寧山清修,命沐月夕和淺菁同行。


    玉寧山地處滎揚城以南,離城有約一日行程。


    這個旨意來得很突然,卻也在情理之中。沐月夕收拾好東西,帶著詠詩和昭婷,於三日後,陪著太後前往玉寧山。太陽初升,天氣晴好,一條大道,隱在綠樹蔥蘢之間,彎彎曲曲的通往半山腰上華麗的宮殿群。沿途鳥鳴山幽,溪水潺潺,沐月夕撩開車簾一路看去,煩悶盡除。


    抵達宮門外,已是黃昏,早春的黃昏絢麗多彩,大片的雲朵被夕陽渲染成嫣紅的顏色,點綴在半空中。玉寧山上的宮殿內多種著梧桐、銀杏和鬆柏,寧靜祥和。夜風吹進來,珠簾搖擺,殿外蟲聲唧唧,木葉沙沙。


    淺菁和沐月夕就隨太後在此住了下來,日日抄佛經和女誡,朝晚定省,閑時結伴在山中各處遊覽,到也過得悠然自得。


    這日,太後午覺睡醒,淺菁已不知去何處了,而沐月夕還跪坐在那香案前,低著頭,神態專注的抄寫佛經。她身穿一襲白底繡紅梅的紗裙,青絲挽成柔垂的如雲髻,別了一支蝴蝶形的碧玉簪,陽光透過淡如雲煙的紗窗,照射進來,在廊下蔥翠的朦朧綠意的襯托下,映得她素顏如玉,飄逸如仙,渾身上下似乎都散發著盈潤的柔光。


    太後輕輕點了點頭,眸底有淡淡的喜色,宮女扶她走了過去,見太後過來,沐月夕擱下筆,站了起來。


    “你這孩子也忒老實了,菁丫頭都知道跑出去偷懶,你怎麽不出去走走偷偷懶?”太後笑問道。


    “淺菁姐姐都已經抄好,月夕手腳太慢,這篇佛經還沒抄好。”沐月夕輕聲道。


    “不用這麽急著寫,大晌午的,容易犯困,你累壞了吧?”太後拉起她的手,輕輕地拍了拍。


    沐月夕笑著搖頭,“不累。”


    太後一臉慈愛地笑道:“快迴去先歇歇吧,不急,明天再寫。”


    “是。”沐月夕應道,退了出去。


    沐月夕走過長長的迴廊,遠遠地就看到淺菁郡主坐在鬆樹下,一張小幾,兩張椅子,顯然是在等她,盈盈一笑,走了過去。


    “抄完了?”淺菁倒了杯茶,推到沐月夕麵前,做了個請的手勢。


    “沒有,太後娘娘醒了,把我趕了出來。”沐月夕笑道。


    清風吹拂而過,鬆葉清香混著泥土的香氣撲鼻而來,頓時神清氣爽。沐月夕長吸了一口氣,唇角上揚,淺笑盈盈。


    “欣悅妹妹很喜歡這裏?”淺菁問道。


    “是的,我很喜歡這裏。”


    “欣悅妹妹,知道太後娘娘把我們弄到這裏來的原因是什麽嗎?”淺菁挑眉問道。


    沐月夕啞然失笑,“姐姐,你這是明知故問。”


    淺菁搖頭,“非也,非也,你是因為妒婦之名,我卻不是。”


    沐月夕眸光一閃,“哦,那麽姐姐是因為什麽而來?”


    “你們去小廚房裏做糕點來給我們吃。”淺菁很直接的她的婢女和詠詩打發走了。


    待婢女和詠詩走遠,淺菁道:“你應該知道我父王曾經想把我許配給淳於容的。”


    沐月夕點頭,淳於容拒親的事街知巷聞,她想不知道也難。


    “其實我很感謝淳於容拒絕了這門親事。”淺菁笑道。


    沐月夕睜大了雙眸,驚訝地問道:“你不喜歡淳於容?”


    “那樣溫柔的男子,沒有人會不喜歡,隻是我心有所屬,自然不會對他動心。”


    沐月夕了然一笑,低頭喝茶。


    淺菁推了她一把,“哎,你這人真沒趣,你怎麽就不問問我心所屬何人?”


    “咳咳。”沐月夕被淺菁弄的一口茶嗆在喉嚨裏,差點換不過氣來。


    淺菁偏著頭看著沐月夕,“我是不是嚇著你了?”


    沐月夕順過氣來,擺了擺手,“沒有,隻是沒想到你說的這麽直接,有些吃驚而已。”


    淺菁眸光微黯,眼底似有惆悵,“這些事堵在心裏,悶得慌。這麽多天和你在一起,知道你這人嘴嚴,性子也好,所以就想跟你說說。”


    沐月夕倏然明白這幾日,淺菁說的那些話的意思,原來都是在試探她,眸光微轉,“他是個什麽樣的人?”


    “我和他是在四年前在洛城相遇的,那天是中元節,我和哥哥出門放燈,在路上和哥哥走散,無意間撞上了他,他戴著跟哥哥一樣的麵具,我以為是哥哥,伸手取下了他的麵具,就那一眼,我就認定了他。”淺菁說起往事,唇角不覺微微揚起,露出甜甜的微笑。


    “後來呢?”沐月夕是個好聽眾,在適當的時候出聲接話,還表現出對這件事很大的興趣的模樣,事實上她並不怎麽喜歡淺菁這個一見鍾情的故事。


    “他送我迴府,就告辭離去。我都沒來得及問他的姓名,我本以為從此後再也見不到他,誰知道兩個月後,我去花神廟進香,被人擄走,危急關頭,是他救了我。”淺菁臉上的笑意更濃,雙眸眼波流轉,柔情似水。


    “這一次姐姐可曾問了他的姓名?”沐月夕笑問道。


    淺菁搖頭,一臉沮喪,“我當時驚慌失措,根本就記不得問他的姓名。”


    “你們就這麽錯過了?”


    淺菁抿唇一笑,臉上飛起兩朵紅雲,輕聲道:“我本以為就這樣錯過了,誰知道前年年底我隨父王迴京,在滎揚城又見到了他。”


    沐月夕提壺給她續上茶水。淺菁又接著道:“偏偏那時,父王要把我許給淳於容,我一著急,就把淳於容約了出來,那知道他跟我一樣,心中另有他人,不願結這門親。他本來是打算讓我拒親,給我留麵子,可我知道我父王是絕對不會答應的,所以,幹脆就讓他拒親,斷絕我父王的想法。”


    “難怪,他拒親,你也不惱,還跟他一起上街。”沐月夕恍然大悟。


    “結親的事一解決,我便立刻讓人去打聽他的姓名家世,我被淳於容拒親,父王不敢再挑人,這樣,不管他是什麽身份,父王也會讓我嫁給他的。”


    “他叫什麽名字?是做什麽的?”沐月夕湊近問道。


    “他叫程子悅,是個生意人。”


    沐月夕呆愣住了。


    “你怎麽了?”淺菁不解推了推她。


    沐月夕迴過神來,小心地問道:“你們已經談及婚嫁了?”


    淺菁臉色黯淡,搖頭,“他不見了,我打聽到他的姓名,就去找他,就見過一次麵,等我再去找他時,他的店鋪關門,他不知所終,我懷疑是我父王動了手腳。”


    “姐姐,不一定就是安王動手的,或許是他生意失敗了,才會關門離去的。”程子悅和宜王的事,僅有限的幾個人知道,安王閑散在家,對朝堂上的事知之甚少,養在深閨裏的淺菁就更無從不知曉,這才會把程子悅失蹤怪罪到安王頭上。沐月夕不好明說,隻得虛言應對。


    “我拒絕了父王為我安排的親事,太後以為我是因為淳於容拒親想不開,所以,就帶我來這裏散心。”


    詠詩和那個婢女端著糕點過來了,兩人絕口不再提剛才的事,聊起琴棋書畫。


    天漸的熱了起來,好在山中樹多蔭靜,又時時有山風吹拂,倒也涼爽怡人。


    殿中佛像前點著供奉的香燈,太後靜靜地盤膝坐在佛前的蒲團上打坐誦經,莊嚴肅穆。淺菁晚間受了涼,臥床休息,隻有沐月夕陪在她的身旁。


    太後誦經完畢,才要坐起,動了動,差點倒下。沐月夕忙上前去,扶住了她。太後笑道:“老了,老了,不中用了。”


    沐月夕攙著太後在蒲團上坐下,幫她把腳放直,用手輕輕的按著,“太後是因為坐的時候太久了,腿腳才會麻木的。”


    太後道:“你是個伶俐的好孩子,這都知道。”


    沐月夕笑道:“月夕在蘇城時,祖母也時常做佛事。”


    “她年輕時可不信這個,臨老了反到信了。”太後笑道。


    沐月夕笑了笑,繼續幫太後按腳。


    宮女走了進來,“娘娘,宮裏派人送東西來了。”


    “好,讓他進來。”太後示意沐月夕不用再按。


    沐月夕從側門退了出去。


    她剛退出去,杜徵就大步走了進來,天熱,他穿著一件緋色的單袍,束著銀色的錦帶,因走的太急,額角一層細密汗珠,下跪給太後請安。


    “是小杜啊,快起來,快起來。”太後慈愛地笑道。


    杜徵起身在一旁坐下。


    太後問道:“皇上讓你送什麽來了?”


    “是新貢上的菠蘿,皇上說,上迴您說好吃,所以就讓我送了一車來。”


    太後輕笑一聲,道:“難為他記得,我也不過吃個新鮮,送一車來,吃不完,沒的放壞了,送些去給菁丫頭和夕丫頭,你們也分些去吃。”


    宮女們齊齊道了謝。天色不早,太後就讓杜徵留下休息一夜,明日再下山。杜徵應下了,陪著太後閑聊了一會,用晚膳時,因有他在,淺菁和沐月夕沒有過來陪太後用膳。


    用過晚膳後,杜徵本想去看沐月夕,那知太後拉著他說佛理,隻得做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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