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轉眼即逝,沐月夕迎來了八皇子赫連斏的十九歲生日。


    六月初六,天剛朦朦亮,沐月夕就被人給吵醒了,無名火起,翻身坐起,駭然發現眼前的人,一個都不認識。頭暈目眩,上一次是死後投胎轉世,這一次又是個什麽狀況?


    “奴婢給欣悅郡主請安。”那一堆人齊齊地向她行禮。


    欣悅郡主。


    沐月夕頓時鬆了口氣,她還在大祁的國地上,她還是沐家大小姐,沒換身份,沒換地方,實在是太好了,但是……


    滿心疑惑地打量著麵前的人,黛眉深鎖,詠詩她們上那去了?不可能一夜之間,就將婢女全給換了。


    “你們是誰?為什麽在我房裏?詠詩她們呢?”沐月夕滿心疑慮地問道。


    “迴郡主的話,奴婢是貴妃娘娘派來服侍郡主裝扮的。”


    “裝扮,裝什麽扮?”沐月夕眨著眼睛,一臉的不解。


    宮女們很忙,沒有時間為她解惑,將她從床上架起來,扶到梳妝台前坐好,伺候她洗臉漱口。


    發型、頭飾、衣服、佩飾樣樣都要精挑細選,青黛、美目、紅唇點點都要精描細畫。忙碌了近兩個時辰,累的沐月夕眼神飄浮,全身無力,宮女們才總算滿意她們的成果,放過可憐的沐月夕,邀功似的舉著幾麵銀鏡,讓她欣賞鏡中的美人。


    “郡主,您看這樣可好?”宮女們恭敬地詢問沐月夕的意見。


    沐月夕兩眼無神地看著銀鏡裏那個穿著華麗宮服,頭上插滿金銀首飾的小小人兒,露出一個僵硬的笑容,“請問各位宮女姐姐,我為什麽要打扮成這個樣子?”


    “郡主,您今天要去參加八皇子的壽宴。”宮女們很好心地提醒她。


    沐月夕恍然大悟,這八皇子可是徐貴妃的寶貝兒子,徐貴妃一定是怕她丟了八皇子的臉,才特意派宮女來幫她裝扮。可是這壽宴要晚上戌時才開始,現在還沒到午時,難道她要頂著這麽重的首飾枯坐幾個時辰?


    沐月夕用手撐著脖子,她實在害怕頸椎因不堪重負,而被壓斷,那樣的話她小命就不保。這一世有位極人臣卻真心疼愛子女的父親,有溫柔賢惠體貼入微的母親,有可愛的弟弟妹妹,她才不要以這種滑稽可笑的方式死去。很吃力地抬了抬頭,顫聲道:“宮女姐姐,八皇子的壽宴不是晚上才開始嗎?你們這麽早給我裝扮起來做什麽?”


    “迴郡主的話,慶園風景秀麗,八皇子特意請郡主現在就過去,讓郡主好好的欣賞一下慶園的園林風光。”宮女們恭順地迴答道。


    換好上紅下藍宮女服的詠詩清齊已趕來伺候,兩人一左一右扶著沐月夕往府門外走去,身後跟著十幾位捧著著香珠,繡帕,漱盂,拂塵的宮女,就象搬家一樣,物無細小,全都打包帶走。


    被封為郡主這麽久,沐月夕還是第一次擺著郡主全副儀仗出行,可惜她沒有感到半點欣喜,反而覺得苦不堪言。


    一行人剛走出了院門,就看到身穿淡藍色的羅衫,下係同色繡著茱萸花的長裙的沐月盈在婢女的簇擁下,豐姿冶麗顧盼生輝走了過來。


    “姐姐今天好漂亮,真是花容月貌,這眉如春黛,眼似秋波,盈兒遠遠的瞧著,差點沒認出來。”沐月盈眉眼彎彎地笑道。


    臉上笑容雖甜,卻不及眼底。口中說的雖是讚美的話,卻是顯的那麽的言不由衷。沐月夕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語氣淡然地問道:“盈兒,有事嗎?”


    “姐姐,盈兒和你一起去赴宴。”沐月盈嬌滴滴地道


    “對不起盈兒,八皇子沒有發請柬給你,姐姐不方便帶你同行。”沐月夕直接拒絕。


    “姐姐,帶盈兒去嘛,慶園的風景那麽好,盈兒想去看嘛,盈兒一定會聽姐姐的話,保證不惹事。姐姐,你帶盈兒去嘛,帶盈兒去嘛,帶盈兒去嘛……”沐月盈緊緊地拽著沐月夕的衣袖搖晃,小嘴不停地重複著念叨,這是她以前最常用的招數。


    本就因起得太早頭昏腦脹的沐月夕被沐月盈這魔音一吵,頭隱隱作痛,身子晃了晃,耐著性子勸道:“盈兒,你聽話,別鬧了,快迴房去,下次有機會,姐姐再帶你去。”


    “不嘛,盈兒就要這次去。姐姐帶盈兒去嘛,姐姐不帶盈兒去,盈兒也不讓姐姐去。”沐月盈雙手展開,不肯讓沐月夕走。


    “大膽沐氏,郡主駕前,豈容你放肆,還不滾一邊去。”清齊目光銳利地瞪著沐月盈,冷冷地訓斥道。


    沐氏。郡主。


    刹那間,沐月盈明了她與沐月夕的身份之別,眸底湧起很複雜的神色,退至一旁,下跪行禮道:“沐氏恭送郡主。”


    沐月夕心頭一顫,半躬下身子,想伸手把沐月盈扶起。清齊用手攔住了她,微微搖頭道:“郡主,該去慶園了。”


    沐月夕看了一眼徐貴妃派來的宮女們,眸色微沉,她聽從清齊意思,沒有扶沐月盈,徑直離府而去。


    “四小姐,大小姐走了,您起來吧。”香蓉走到沐月盈身邊,將她扶了起來。


    眸子裏是深深恨意,嘴角泛起了一絲冷冷的笑意,沐月盈咬牙道:“香蓉,你要記住,她不是大小姐,她是欣悅郡主。得罪她,我這個沐氏可保不住你。”


    香蓉瞄了瞄她的臉色,嚅嚅地道:“奴婢記住了。”婢女們小心翼翼地陪著臉色不佳的沐月盈迴了房。


    沐月夕先去沐夫人房中,給沐夫人請安,才出府門艱難地登上那輛繪著富貴牡丹的華麗馬車。


    “小姐,您撐得住嗎?”詠詩努力地扶著沐月夕搖來晃去的身子,憂心忡忡地問道。


    沐月夕有氣無力地翻了個白眼,哀歎道:“我怕今天會成為我的忌日。”


    “呸呸呸,大小姐,不許說這麽不吉利的話。”清齊緊張地道。


    沐月夕扯了扯嘴角,想著一會還要應酬那些皇子公主們,趕緊閉上眼睛,養精蓄銳。猛然她想了一件事,睜開眼睛,對清齊道:“清齊還是你別去慶園了。”


    清齊一愣,立刻明白了沐月夕的意思,道:“郡主,前塵往事,奴婢已經忘懷了。”


    既然她這麽說,沐月夕沒再勸,繼續靠在詠詩懷中閉目養神。


    馬車晃悠趕赴慶園。慶園坐落於滎揚城西,與城東的花朝宮遙遙相對,占地約百畝,依山伴水而建,水光山色,屋宇恢宏,氣勢開闊,景致優美。


    沐月夕往日隻聞其名,未曾入內,今日乘著馬車一路進去,隻見林木蔥蘢,花草繁茂,各式精巧別致的樓閣亭榭,點綴在曲徑深幽花葉扶疏之間,倍覺雅致清靜。


    馬車停在慶園中的慶宮門口,身穿著隱有祥雲的紅色的華服,頭束赤金白玉冠的八皇子,親自站在門口迎接沐月夕,笑意盎然地喚道:“欣悅妹妹。”


    沐月夕看著他伸過來的手,笑著將小手遞了過去。掌中握著的小手柔若無骨,細膩如脂,八皇子心中一蕩,緊緊一握。沐月夕的眉尖微蹙,臉上的笑容一僵,被他占便宜了,這隻該死的八哥鳥。


    “欣悅見過八哥,恭祝八哥福如東海,壽比南山。”借著行禮,沐不露痕跡地將手抽了迴來。


    “福如東海,壽比南山。嗬嗬,欣悅妹妹的祝壽詞還真是特別呀。隻是這東海南山在何處?”八皇子笑道。


    沐月夕這才迴過神來,大祁國沒有東海和南山,忙改口道:“欣悅祝八哥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小小禮物,不成敬意,還請八哥別嫌棄。”


    詠詩將錦盒遞給沐月夕,沐月夕接過來,雙手捧著呈上。八皇子接了過去,好奇地道:“我可以打開嗎?”


    “當然可以。”沐月夕笑道。


    八皇子打開盒蓋,裏麵整齊地碼著半紅半白的小瓷塊,“這是什麽?”


    “這是麻將,用來玩的。”沐月夕解釋道。


    八皇子興奮地追問道:“要怎麽玩?”


    沐月夕馬上開設麻將培訓班,第一班的學生共計三名,八皇子,四公主和四附馬。四公主的母妃去世後,是由徐貴妃撫養長大的,素來與八皇子親厚,比沐月夕還要早到。


    半個時辰後,沐月夕徹底領教到教會徒弟餓死師傅的悲痛,她除了一開始欺負新手,服了六把,之後就再也沒胡過牌。


    一把清朗的聲音揚起,“夕兒妹妹,原來早到了,害我空跑一趟。”


    沐月夕迴頭一看,是杜大公子來了,他紙扇輕搖,淺笑盈盈,一副風流公子的派頭。跟在他身後緩步而行的,是文信候淳於容,他穿著一襲絳紫色的錦袍,唇角含著慣常的溫和的笑容。


    “欣悅妹妹,點炮了,我又胡牌了。”四公主開心地叫道。


    “欣悅妹妹,那是生張,你也敢打。破了我一把大牌。”八皇子抱怨道。


    “你們這是在玩什麽?”杜徵看了一小會,來興趣了。


    “這是麻將,欣悅妹妹特意送給我的壽禮,整個大祁,獨此一份,你再也找不出第二副了。”八皇子得意又囂張地笑道。


    沐月夕慚愧低頭,不敢告訴他,三天後,她要把另一副送給杜徵當禮物。


    杜徵自動自覺地站在沐月夕身邊,淳於容則佇立在八皇子身後。


    “杜徵,我教你打。”沐月夕不敢招惹淳於容,主動提出來教杜徵打。一圈還沒打完,杜徵就學會了。


    “杜徵,你絕對有當賭神的潛力,你坐,你坐,給你打。”其他三人都是剛學的,正興趣深厚。沐月夕已輸光了當賭注的玉石頭,很主動將位置讓給了杜徵,老老實實地站在桌邊觀戰。


    可是淳於容不時從對麵飛過來的探究的目光,讓沐月夕心慌意亂。歎氣,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幹脆把事情說開,省得麻煩。


    “各位慢慢摸,欣悅去逛一逛這久負盛名的慶園。”沐月夕抬眸看著淳於容道。


    “欣悅妹妹,你自便,就當是你自己家裏好了。”八皇子很大方的道。


    沐月夕帶著詠詩清齊穿過幾道迴廊,走過一條水榭,穿過牡丹園,拐進一個垂花門,眼前出現了一個寬闊的蓮花池,足有霍家後院那個蓮花池三個那麽大。


    池水明潔清幽,荷葉翠綠欲滴,鮮紅色的,月白色,粉紅色的蓮花點綴其間。池上的精致華麗的廊橋九曲十八彎,池中兩座精巧雅致的三層八角水榭亭遙相唿應,一名浣荷亭,一名洗蓮亭。


    “我們到亭子裏去坐坐。”沐月夕提起長裙,穩步踏上廊橋。玉欄在驕陽下散發著耀眼的光芒,池中嬌荷迎風搖曳生姿,綠波下紅色錦鯉自由嬉戲。


    主仆三人在浣荷亭內坐下,忽一隻蜻蜓掠過水麵,停在含苞欲放的花蕾上。


    看見這一幕,沐月夕莞爾,脫口而出,“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頭。”


    “好詩。”站在亭外的淳於容含笑讚道。


    沐月夕愕然,這才發現把心裏想的詩給吟了出來,苦笑了一下,起身向淳於容行禮,“月夕見過候爺。”


    淳於容站在陽光中,目光柔柔地注視著沐月夕,唇邊淡淡的笑,“還記得,容與郡主第一次見麵時,郡主也是在吟詩。”


    沐月夕小臉微紅,垂下眼瞼不敢觸及他的目光,“月夕信口胡謅,讓候爺見笑了。”


    “這兩句,以容愚見,應是詩的後兩句,郡主何不把詩補全?”淳於容邁步走了進來。


    這兩句的確是詩的後兩句,可是前兩句沐月夕記不清了,有些尷尬地道:“月夕才盡,想不出來。”眼波流轉,巧笑嫣然,“不如候爺幫月夕把詩補全吧。”


    淳於容也不推辭,略一沉吟,道:“碧波無聲水細流,錦鯉嬉戲弄輕柔。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頭。”


    “好詩,好詩。”沐月夕讚不絕口,全然忘記,後麵兩句是她“作”的。


    淳於容唇角輕揚,笑容湛湛生輝,長袍一掀,安然落座,“容有幾句話想與郡主說,可否請詠詩姑娘清齊姑娘迴避一下?”


    這個要求若是杜徵提出來的,詠詩鐵定會怒不可遏,絕對不會離開沐月夕半步。可換了淳於容提出,詠詩絲毫不覺得有什麽不妥,扯著清齊行禮,退到稍遠的地方等候。


    如此一來,浣荷亭中就隻剩下淳於容和沐月夕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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