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幾近完全封閉的石室中,一張僵硬的石床上躺著一個麵色如霜白的女子,房間內幾盞昏暗的油燈亮著,幾近要熄滅了。


    這時,石門緩緩移動,一身灰袍的禪婆入內,床榻上原本昏昏欲睡的女子連忙打起了幾分精神,有些艱難地睜開眼眸,偏頭看向出現在床榻邊的禪婆,心中一喜,細弱出聲道:


    “大人。”


    禪婆居高臨下地看著綺羅那張蒼白得毫無血色的臉,蒼老的聲線溢出:“不能再使用玄算之術了嗎?”


    綺羅身子一僵,唿吸頓時變得有些紊亂起來:“大人,這已經是最後極限了,還求大人能賜長生不老之術,綺羅好繼續為您效力。”


    禪婆嘴角泛起一絲冷笑,蹲下身來,將被褥下的手臂扯了出來,撩起她的袖子,手中的匕首毫不猶豫的劃破了她纖瘦的手臂,紅色的血流緩緩順著手臂流了出來,禪婆心不在焉地起身從一旁的桌上取出一個茶杯,接住了那滴落的血液。


    綺羅有些不明白,“大人,大人這是作何?”


    現如今的綺羅連動彈都是困難,更加別提阻止禪婆這不明的舉止了。


    禪婆抬眸看了一眼還被蒙在鼓裏的綺羅,一聲輕歎,出聲說道:“傻丫頭,你當真還以為這世上有長生不死之術嗎?”


    話音一落,綺羅頓時怔然,一雙瞳孔震驚地看著眼前明明有著一百多歲的女子,卻形似三十婦女的禪婆。


    她如今十六有餘,至十歲開始近身伺候禪婆,自然是見過那灰袍之下的麵孔的。


    雅克城遭到屠城的那一晚,她對她說,她之所以能活到現在,容顏永駐,那是因為玄算之術還有一個秘術不為世人族人所知,那就是長生不死之術。


    所以,她保她從雅克城逃離,甚至甘願為她所驅使,一次次使用玄算之術,消耗自己的性命。


    她此刻突然想起了天方潭那個晚上,那個女子所說的話:【你利用整個族人的性命和未來,來達成自己的自私和野心,就算我今日喪命於此,你的目的也永遠不會達到。】


    原來,這一切隻不過是個單純的利用。


    她太蠢了,隻是因為想要擺脫身上像是詛咒一樣的命運。


    而如今,這份愚蠢,要了她的性命。


    血液對於巫族的人來說是至關重要的,流失了這延續她苟延殘喘性命的血液,她的性命,也就走到頭了。


    禪婆接了滿滿倆茶杯血液,看著床榻上已經沒有了氣息的綺羅,嘴角一扯,轉身離開了石室。


    一出石室,便迎來了司空冥卿。


    他眸子輕動,觸及到禪婆手中的倆杯紅色的液體,眉眸輕眯,佯裝無恙的走了過去,出聲稟告:


    “南景塵說,隻要交出簡兮,四國江山可讓,司空寶藏也可拱手。”


    禪婆看了一眼司空冥卿,嘲諷道:“江山誰人坐,還不是他一句話的事,到時候收迴了,你又有何辦法!”


    司空冥卿若有所思,隨即出聲問道:“那司空寶藏呢?”


    禪婆看向眼前的司空冥卿,細弱出聲說道:“隻要得到簡兮,就等於得到了司空寶藏乃至整個江山,這麽淺顯的道理,你還不懂嗎?”


    司空冥卿輕笑,“這可不盡然,簡兮現在在左丘宇的手中,那他得到了司空寶藏以及這萬裏江山了嗎?”


    禪婆的話,更像是蒙蔽他人的一種安慰,他可不是好糊弄的。


    當然,簡兮的能力是有目共睹的,她確實拿下了整個江山以及司空寶藏,但前提是你要有足夠的實力讓她處於被動的狀態,否則,無法按壓下她的頭顱,搞不好還會被反咬一口。


    早在簡兮被鳳燼從無果峰帶走之後,他便迎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也就是禪婆。


    她直接言論,她用玄算之術得知了他攝心術的使用方式,問他是要為她效力,還是直接把這攝心術告知世人…。


    若說之前鳳燼說他手中有攝心術的方法,他覺得隻是糊弄他的手段,那從禪婆的口中說出來,他沒有任何理由來反駁質疑了。


    而且她承諾,她對江山沒有興趣,他們隻是達成了聯盟同伴,事成之後,她便輔佐他登基為帝。


    隻是他到現在都不知道禪婆所謂的‘事成之後’是指什麽事!


    她意圖不在這萬裏江山,那她要的又是什麽?


    “既然得不到,那也不能讓別人得到,對待前路上造成阻礙的敵人,要麽踏過去,要麽止步,怎麽選擇,你應該不會不懂吧!”


    禪婆饒有深意地看著司空冥卿,隨即抬步,一邊出聲一邊遠去:“停止你追蹤左丘宇的人手,我還有更重要的事要你去做。”


    風話音還未落,禪婆的身影已經消失在這地下墓穴的拐角之中了。


    司空冥卿危險地眯了雙眸,之前梨落找到他,曾說巫族生來便是輔佐司空一氏的仆人,可如今看來,這狗放任太久了,連它的主人都不認了。


    ……


    南景塵設想了所有左丘宇可能藏匿的地點,甚至派人去兵器怪人老瘋子那蹲點,就怕左丘宇脅迫簡兮,去哪尋找司空寶藏的下落。


    可時間一點點過去,全國動員,竟然沒有半點消息。


    他的心都要涼了,若是早知如今,悔不當初啊!


    他現在隻求她能安然迴來,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


    乾盛死牢中。


    這裏關押著罪無可赦的重犯,也是隻有皇室才知曉的隱秘地牢。


    整個牢房隻有用刑室才亮著昏暗的油燈,而且這裏臭氣熏天,就好像是什麽東西腐爛了似的味道,極其撲鼻難聞,令人作嘔。


    怕是隻要簡兮知道,她的身邊,有一具滿身是蛆,身下還有一灘腐臭的屍水,再是難聞,可這麽些日子來,她卻習慣了。


    她依靠在欄杆旁,看著那過道盡頭一點點的光亮,心中滿是絕望之意。


    在這種幽禁的環境中,最是磨人心。


    她已經不知道究竟過了多少個日子,現在是什麽時辰了。


    左丘宇未對她用刑,甚至沒有逼問她司空寶藏的下落,也沒有用她來威脅南景塵等等。


    從那個地窖中轉移之後,她醒來時,就已經身在這昏暗的牢房中了。


    看這規格,應該是關押刑房的地方,也就說,她很有可能是在乾盛,橫元,兼容這三國的府衙之類的地方。


    可除了每日給她送飯的男子,她再也沒有見到過左丘宇,更別提想辦法逃離脫身了!


    而這時,一陣腳步聲走來,一個穿著黑衣蒙著臉麵的男子站在牢房門前,看了一眼依靠在欄杆上的簡兮,隨意的丟了一個又幹又硬的饅頭進去,放了一碗水在欄杆外,最後起身就要離開——


    簡兮連忙出聲叫道:“我要見左丘宇,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他說。”


    男子垂眸看著簡兮那雙黑亮的眼眸,依舊沒有迴應,轉身離去。


    簡兮有些心灰,接著光亮找到那個滾遠了的饅頭,卻觸及到一片粘膩,連忙扔了手中的饅頭,嫌棄地將手指上黏糊糊的一片擦拭在牆壁上,止不住的反胃……


    好大一會,簡兮才緩了過來,依靠在牆邊,看著欄杆外的那一碗水。


    她記得,剛開始進來的時候,食物還是很充沛的,可現在每天的食物隻有那硬的像是石頭一樣的幹糧,就說明,這裏存儲的糧食就快要沒了。


    如果她沒有猜錯的話,左丘宇應該不在這,他如果出去了,這幾天應該就會迴來補充這裏的食物和水……


    她現在情況沒有辦法傳遞任何消息,手腳都被手銬腳鏈鎖著,限製住了行動,從這牢房中出去就不是易事,更別提要打過外麵看守的男子了。


    現在,她要麽趁著左丘宇不在逃走,要麽,等左丘宇迴來,她假裝投降妥協,尋找時機……


    片刻,簡兮突然捂住了肚子,哎喲哎喲地叫了起來——


    不多時,那個男人再次返迴,看著地上卷縮著的簡兮,終於跟她說了第一句話:“怎麽了?”


    簡兮沒著急迴應他,反而叫得越加淒慘了。


    她把她這輩子的演技都集中在這次了。


    良久,簡兮才‘艱難’地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肚子絞疼地厲害,好難受。”


    男子見此,眉頭一皺,也有些不知該如何是好。


    殿下說要好生看待她,可現如今他也不能出去,更別提去請大夫和藥物了。


    “忍著點吧!”


    男人冷冷的扔下一句話,轉身偏離開了。


    簡兮喘著粗氣連忙叫道:“不行,我這肚子疼的厲害,估計是吃了什麽不幹淨的,又或者是被這裏麵的屍體給染上病了,你能不能幫我去請大夫,我好疼啊!”


    男子停住腳步,餘光瞄了一眼地上卷縮得厲害的簡兮,又往牢房深處屍體的所在位置看了看,眉頭一蹙:


    “隻有這一間牢房,入口隻能從外麵打開,沒辦法出去給你請大夫,忍著點。”


    簡兮眉頭一皺,大腦快速地思慮:“那你能不能讓我出去躺一會,唿吸一下新鮮空氣,我這肚子疼得厲害,加上手腳都拷著,入口又沒辦法打開,你就讓我出去躺一會吧!我真的要是疼死了,左丘宇迴來,你擔當得起嗎?”


    如此一說,他好像確實沒有拒絕的理由。


    可男子卻轉身來到了鎖住欄杆門鎖前,伸手挑了一下那精鋼的鎖頭,冷冷的出聲說道:“別想耍花樣,我手中沒有鑰匙,就算你死了,殿下怪罪下來,我也認了。”


    說完深深地看了一眼地上卷縮著還在痛唿的簡兮,隨即抬步離開了牢門前!


    簡兮躺在地上生無可戀,是她的演技不好嗎?


    她不死心,繼續幹嚎喊痛,可喊到最後,她嗓子眼都疼了,那男子卻再沒出現。


    mdzz!


    簡兮站起身來,把欄杆外的那碗水拿起來摔了個稀巴爛,潑婦似的罵咧著:“左丘宇,你個龜孫子,有本事把姑奶奶放了,我們單挑啊!誰輸了沒有小雞雞……”


    外麵的男子聽到這一聲聲的謾罵,不禁有些汗顏。


    難怪殿下走的時候一而再再而三的要囑咐他小心點這個女子……


    ……


    乾盛,醉天下。


    醉天下荒廢之後,這裏一直都無人居住。


    放眼過去,桌椅扶手上,盡是一層細灰。


    寒夜的子時一過,大門被推開,冷風從外麵貫穿進來,帶著唿嘯的嗖嗖聲,勾起一絲詭異之意。


    門一打開,大堂中原本專門為桑舞搭建的觀舞台下靠右的一張桌子突然亮起一盞油燈,隻見那桌旁坐著一個白色的身影,見那門口出現的身影,他出聲說道:


    “早知道你會來,但沒想會這麽晚。”


    一身男兒裝扮的禪婆看著左丘宇,心下一陣思量。


    他如此說的話,那證明他早就知道她會用玄算之術來預知他的藏匿地點,那這醉天下,是個圈套嗎?


    想到此處,她突然不知道是該進,還是該退了!


    左丘宇看著門口禪婆的猶豫不前,一聲輕笑:“放心,本宮並未設計任何陷阱,隻是等待多時,想要跟你談一筆交易而已。”


    話音一落,禪婆眉頭一蹙:“你確定你手中的籌碼有分量交換我身上的東西嗎?”


    別以為她不知道他打的什麽心思。


    隻不過跟綺羅一樣,蛇心不足,妄想長生不死罷了。


    “你心心念念,策劃了一百年的司空寶藏也不足以用來交換嗎?”


    禪婆冷笑一聲:“沒有也就沒了,對我來說,並不是什麽大的損失。”


    左丘宇眉梢輕挑,顯然不信禪婆的雲淡風輕:“既然如此,那你此行為何呢!”


    “既然得不到,那就毀掉。”


    左丘宇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輕笑,“但眼下,你除了跟本宮交易,還有別的辦法嗎?不然,本宮把簡兮交給南景塵,獲取這萬裏江山以及司空寶藏豈不是更好?”


    禪婆不語,綺羅一死,她現在沒有了玄算之術作為依仗和後盾,她現在是真正的成為了一個普通人,完全不知道這後麵會發生什麽變故。


    隻要簡兮一死,亦或是為她控製所用,那後麵的種種,她便有自信操控。


    空氣寂靜了良久,禪婆終於應聲:“可以。”她伸手向前:“把簡兮交給我,我便把長生之術給你。”


    左丘宇又是一聲輕笑:“你當本宮是三歲孩提呢!”


    現在把簡兮給她了,他怎麽保證她現在給她的所謂長生之術是真還是假呢!


    “簡兮說,玄算之術對她無用,看來是真的。”


    既然玄算之術對簡兮無用,那禪婆要想找到他們的下落,隻能對他使用玄算之術,所以他才會與簡兮分開,今晚禪婆的出現,足以證明簡兮說的是真的。


    至於為什麽會對簡兮沒用,他相信很快就知道了。


    “綺羅的玄算之術次數應該快用完了吧?你如果再耗下去,隻會出現一種結果,南景塵會先行一步找到簡兮。這種結果,相信你應該不樂見吧!”


    禪婆唿吸有些紊亂,早知道左丘宇會如此麻煩,當初就不應該救他才是。


    不過,她還有辦法……


    “哎——”她語重心長的輕歎了一聲,“長生之術跟玄算之術有異曲同工之妙,你需要跟我迴去取大量獸血做儀式等等,而且每過七七四十九日都需要再洗禮一次,過程極為複雜,不是一時半會就能成的事……”


    話音一落,左丘宇有些懷疑,“跟你迴去?跟你迴去之後還能有命嗎?”


    禪婆眉頭一皺,有些不悅:“你手中有簡兮,我還能要了你的命不是!”


    她想要殺了簡兮,就必須留著他,不然放虎歸山,想要再抓到簡兮,怕是難上加難了。


    左丘宇心下思想了一番,終究還是鬆口同意:“可以,你先迴去準備,地點由我定,到時候再通知你。”


    這樣,起碼不完全處於被動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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