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七低著頭,眸中一片複雜,不知在思想什麽。


    房間床榻上躺著的樂吟氣喘籲籲的趴在,整個房間全部都是濃烈的藥酒味,也是自己純屬作死,非得整這麽多幺蛾子,要是這下半生隻能在床上度過,和尚沒吃著,那才真叫賠了夫人又折兵,冤死她了。


    她試探性地動了動身子,想要翻個身,還這才一牽動,腰上就傳來了劇烈的疼痛,讓她不得不放棄,老老實實地趴著,不敢再造次。


    翌日清早,樂吟很幸運的發起了高燒,整個人暈暈沉沉,連抬眼都覺著有些費勁……


    算起來,這應該是她下山這大半年來第一次生病。


    原本應該去日複一日掃落葉的戒七今天沒有去,他打了一盆熱水進屋,放置在盆架上,用毛巾沾濕水,擦拭著樂吟那冒著密汗的額頭,又迴頭將桌子上放溫的藥湯端了過來……


    可樂吟整個人都不能牽動身子,趴在床上連翻身都是困難,如何喝藥?


    他試探性的想要叫醒樂吟:“該喝藥了。”


    樂吟迷迷糊糊地動了動緊閉的眼珠,卻並沒有睜開眼眸,也沒有出聲迴應。


    無奈,戒七隻好放下手中盛著藥湯的碗,低頭看著床榻上的樂吟,又是一聲:“阿彌陀佛,施主,冒犯了。”


    話音一落,他伸手小心翼翼的將樂吟往床榻邊挪動,牽動著脊椎周圍肌肉的樂吟因為疼痛而下意識牽動著眉頭,卻並沒有醒來的痕跡。


    折騰了好大一會,戒七這才將樂吟拖到了床榻邊,並且將她的腦袋移出來了些,隨機將藥碗送到她的嘴邊,出聲說道:“施主,喝藥了。”


    整個身體都是趴著的,這個時候樂吟還燒得迷迷糊糊,失去了意識,無論戒七再怎麽喂,終究還是不能送入半滴藥湯。


    隨後,戒七又去外麵摘迴來一根雜草的空心枝幹,將一頭送入樂吟口中,另一頭沒入藥湯之中,再次出聲說道:


    “施主,高燒不退怕是會危及生命,施主,喝藥吧!”


    樂吟這次許是感覺到了口中有些不適,動了動眼珠,睜開了一條眼縫,看了一眼眼前的戒七,吐出了口中的枝幹,將頭偏向一旁,無力虛弱地出聲說道:“沒事的,睡一覺就好了。”


    戒七眉頭緊皺,突然伸手挑起樂吟的下巴,食指和拇指掐住倆邊的臉頰,不說分由地便將腰往微張的小嘴中灌,直到大半碗的藥見了底,他這才作罷,鬆開了樂吟的臉頰,看著那嗆紅了一張臉,咳嗽不止的樂吟,臉上突然浮現一抹不自然,連連後退幾步,右手立於胸前,有些歉意地出聲:“阿彌陀佛,施主,恕小僧無禮了。”


    樂吟伸手擦拭了一下口鼻處灑出來的藥湯,氣息進的多出的少,看著眼前有著重影的戒七,還不忘出聲調侃:“要不是因為你身上這身袈裟佛袍,我當真就以為你是有多在意我了。”


    說完也不等戒七迴應,無力地合上了眼眸。


    又或許說,她根本就不在意戒七是否迴應,又或許早就知道他會迴應什麽,所以,也就不那麽重要了。


    可樂吟不知道,她的一句話讓戒七緊皺了眉頭,顯然有些不悅。


    若是放在平時又或許是他人,他一定會說生死由命,可他莫名的不想讓她死……


    她強迫他破戒,卻不知他早就破了情欲一戒。


    之所以會將尋找那藍瞳女子的事交給簡兮,不是因為放棄了,更多的是想要逃避樂吟。


    他不想承認那抹黃色不止走進了他的眼裏,更走進了他的心裏。


    ……


    這個冬天比往年要冷些,大雪紛飛,覆蓋了整個大地,到處都是雪茫茫的一片。


    幾個月前的乾盛還一片笙歌繁華,如今這才剛入冬,就像是換了一個樣兒似的,大街上隻有寥寥幾家鋪子還開著門,以往幾家大點的糧油店更是將所剩無幾的糧食標上了天價,普通老百姓根本不能消費,隻能望而卻步,絕望地搖了搖頭。


    那些個大戶人家門口坐滿了衣衫襤褸的百姓,奢望著那裏頭住著的富貴人能有些憐憫之心,施舍半口口糧給他們。


    看守城門的官員換了一批又一批,隻因他們每天晚上夜深人靜之時,便會偷偷打開城門,放出大量的難民出城,那些難民沒辦法,隻能朝著兼容和橫元倆國奔去——


    一向繁華的醉天下也因此關了門,所有的姑娘包括桑舞等人都不知去向,隻剩下一座虛有其表的空樓。


    糧食的收割來的太突然了,幾乎在短短一個月之內便收去了乾盛糧食產量的百分之七十,這其中不隻是通過金錢高額收購,若是不願意賣的,還有權利的施壓……


    如果乾盛這個時候還不知道這場糧食的災荒是人為的話,那簡直是太愚蠢了。


    可當他們想辦法補救時,已經晚了。


    尤其是求助兼容國鳳燼這條路也由南景塵登基而徹底斷了……


    一輛馬車駛過空曠的街道,街上站著的百姓空洞的看著那馬車行駛而過,那般無神。


    突然,一個婦人帶著三四個孩童衝了出來,嚇得駕車的東籬連忙拉起了韁繩,隨後隻聽那婦人拉扯著孩子跪了下來,像是給東籬磕了個響頭,緊接著哭喊道:“大老爺,求您給口吃的吧!孩子都已經餓了好幾天了,求您發發慈悲吧!”


    東籬眉頭一蹙,從腰帶上解下錢包,從中取出了幾十兩銀子遞到那婦人的眼前——


    可那婦人隻是看了一眼那錢銀,臉上有些為難,出聲說道:“大老爺,這些錢銀連一個包子都買不到。大老爺,您能不能施舍口吃的啊?”


    “不是吧?”東籬有些不可置信:“這可是十五兩銀子,夠你們過小半年了,怎麽會連個包子都買不到?”


    “大老爺想必是外地來的,不知這如今乾盛的國情……”婦人臉上有幾分憂色,停頓了一下,接著出聲說道:“秋收之前,就有人高價利誘,大量收購糧食,秋收過後,糧食一交,沒過幾天就覺得有些不對勁了。本來我們這些小老百姓還覺著用這多出來的錢多買些地買些種子,這生活算是上去了,可沒曾想,秋收一過,糧價飛速上漲,我們賣出去幾十擔的糧食都不夠買十斤的米。此後,噩夢開始籠罩了整個乾盛的百姓,舉國上下皆陷入了一場災荒之中……”


    東籬靜靜的聽著,看著那婦人臉上的淚水,下意識地偏頭看了看身後的馬車,多多少少有些心虛愧疚。


    車內的流煙也有些觸動,隨即從車內箱子裏拿出些幹糧,正想要拿出去,卻被簡兮一把拉住:


    “你這一給,全城的難民都會得到消息蜂擁而來,到時,若是驚動了這城中的官員,事情怕是不好收場了。”


    流煙眉頭一蹙,拽緊了點心幹糧包袱的手不禁微微收緊了一番,她深深地看著簡兮,眸中有憂傷,也有失望。


    簡兮觸及到流煙眸中的失望,身子一顫,突然猛的一下收迴了抓住流煙手腕的手,低聲說道:“你是覺得我冷漠無情了?”


    流煙輕搖了搖頭,細弱出聲:“生在江湖,我的手上也曾沾染滾燙的鮮血,你的無情我早有見識,又豈是今日才覺得你冷漠無情。”


    話音一落,流煙低頭,看著手中的布包,接著出聲:“天機閣發展迅速,以情報為生,不管來人索要情報是什麽目的,隻要價錢合理,天機閣一律不拒。雖說身處江湖,但從未直接背負傷害過任何一條無辜的生命。而如今因為你的野心,因為南景塵的野心,百姓生靈塗炭,民不聊生,他們的死亡隻是你們這些野心者路上的墊腳石個犧牲品……”


    這也正是天機閣與其他江湖門派的不同,也正是她肯心甘情願的跟著簡兮為其效力的原因。


    簡兮沉默地聽著,她知道流煙在入天機閣之前曾是劫富濟貧的俠盜,她跟她的相見也正是因為她在偷取了一顆夜明珠之後被官兵衙差通緝追殺,她的出現一眼便識破了她的偽裝,從此,以救命之恩為由,將其帶在了身邊。


    天機閣的成長能如此迅速,跟流煙的人皮模仿術有著不可密分的關係,很多重金購買的情報常人很難獲取,但有流煙在,便不成問題了。


    這也是後來聽東籬說起過的。


    簡兮闔眸,躺在車身上,輕聲說道:“確實,自古野心者的腳下都是無數堆砌的白骨鮮血,若是你不喜歡,我明日便將從乾盛收繳的糧食盡數歸還。”


    此話一出,流煙麵露一喜,有些不可置信:“真的?”


    “嗯。”簡兮淡淡的應了一聲,“到那時,橫元和兼容倆國發兵,死傷的,將是數以萬計的兵將,他們的命本應該死在戰場上,比那些所謂的無辜百姓要廉價得太多了。”


    流煙瞳孔驟然放大,隨即恍然低垂,抿了抿唇瓣,將手中緊拽的布包一鬆,“對不起,我感情用事了。”


    說完將那手中的布包隨意的放在一側,沒有再有任何言語。


    簡兮抬眸,也沒有再多言說,隻是心下卻不如表麵那般平靜。


    換句話說,利用無人莊的財力物力和人力來操盤整個乾盛的糧食和經濟是她的主意,雖然單單以無人莊的話肯定不會如此順利,這其中不乏南景塵的力量,以及乾盛自己內部官員的叛變,這些天時地利人和的因素加速推動了整個乾盛的滅亡。而罪魁禍首,應該就是提出這個主意的她。


    也就是說,乾盛如今的損失,造成的死亡,都是她簡兮一手促成的。


    她從未殺害過任何一條人命,現如今她的手上仍舊沒有利器,卻要了不計其數的百姓的性命……


    她有時候甚至很感謝那場溺水,很感謝生活在這個時代,沒有法律的束縛,強者為尊,隻有站在了巔峰處,不管你做什麽說什麽都是對的。


    她自問從不是什麽好人,也不是什麽善良博愛之人,但也從未想過自己居然會如此冷血,隻用‘這是將損失和人命降到最小的辦法,便心安理得的從腳下這些屍體上踏過去…。


    車內的談話刻意壓低了聲線,繞是如此,東籬也聽了個明白,偏頭看了一眼那跪在馬前的婦人和幾個孩子,出聲說道:“抱歉,我們還有要事,對此無能為力,還望行個方便。”


    婦人顯然有些不信,又是一個磕頭,起來時,那額頭上已經青腫了一片,哭喊著求道:“大老爺,您行行好吧!我沒關係的,你給飯給我的孩子們,我便感恩戴德了,求您了。”


    東籬眉頭一皺,突然揮動著手中架馬的馬鞭,換上了一臉淩厲冷色:“若是再不速速離去,馬兒的四蹄將會從你幾人的身體上踏過去!”


    原本溫柔的東籬突然平添的幾分冷意和戾氣,這讓那婦人嚇得瞪目結舌,還不死心地跪在原地看了看東籬的眼色,確定再跪下去也無益之後,這才拉著幾個孩子連忙跑到了路旁……


    東籬深深吸了一口氣,這才架馬離去。


    行了沒多久,一陣嘈雜的聲響再次讓馬兒停下腳步,流煙掀開門簾探頭查看,隻見好幾個年輕人追著一條黃色瘦弱的狗跑,不一會兒,便跑過了馬路,消失在街道的巷口。


    馬車這才再次行駛。


    糧食的短缺讓眾人將視線放在了會跑的牲畜上麵,至少現在的饑荒還不是太嚴重,起碼還沒有到啃樹皮的地步……。


    那馬車直接行駛到乾盛的皇宮門口,被門口的守衛攔了下來。


    簡兮將刻有無人莊圖騰的玉佩遞給了東籬,東籬給了守衛,這才將他們幾人放行。


    馬車一路行駛到上書房附近,簡兮和流煙等人這才棄馬下車,踏上那台階,朝著那上書房的所在而去。


    還未到上書房,太子左丘寧便從哪上書房出來,幾人迎麵撞上。


    左丘宇一見到簡兮,步子加快了幾步,大步來到她的麵前,陰陽怪氣地出聲說道:“這不是無人莊的主事嗎?”


    簡兮有些心虛地摸了摸鼻子,上次雖說這左丘宇想要坑她,但好在最後要迴了那城,但他跟鳳燼交易時,鳳燼戳破那五萬兩假的黃金,他吃了個啞巴虧,自個掏腰包勉強補上了這個虧空損失不說,鳳燼還給了他一批殘破的兵器和老弱病殘的馬匹,八千匹馬一脫手來到乾盛就病的病死的死,現在剩下的不過一半,左丘宇這簡直就是栽了一個大跟頭。


    她牽強的扯出一抹弧度,衝左丘宇雙手作輯,微微俯身,行了一禮:“拜見太子殿下,許久不見,這太子殿下簡直就是越加的光彩照人,煜煜生輝……”


    馬屁還沒拍夠了,左丘宇便有些不耐煩的擺了擺手,出聲打斷了:“行了,別跟本宮來這套,你的賬,本宮遲早得跟你好好算算!”


    簡兮扯唇,低聲嘟囔著:“那你也得還有這太子的身份才能跟我算賬啊!”


    簡兮說的迷糊不清,左丘宇皺眉,出聲問道:“你說什麽?”


    “沒,沒什麽。”簡兮抬起頭來敷衍著迴應道:“那太子殿下若是沒有什麽吩咐,我就先進去麵見國君了。”


    左丘宇沒有說完,簡兮直起身來,繞過了左丘宇,抬步就要進門——


    隻是前腳剛踏進門檻,又縮了迴來,轉而看向那離去的身影,突然出聲叫道:“太子殿下,想必你也應該知道國君叫我一個商人來幹什麽,你說,若是我以廢除太子為條件,國君他會同意嗎?”


    左丘宇身子突然一僵,唿吸一重,沒有轉身。


    他很清楚,若是那小人真像父皇提出此等要求,父皇為了乾盛百姓,定會應允……


    看著那站在原地的身影,簡兮嘴角上揚著,心情好似好了很多,轉而抬步踏入了書房。


    一進書房,便看見了那案桌前的明黃身影和身旁伺候研磨的女子。


    那女子的傾城容貌一眼便吸引了簡兮等人的注意力,如果說之前他們從來沒見過比醉天下桑舞姑娘還要美貌的女子,那麽此刻見到了。


    何為美豔不可方物,傾國傾城一詞用在她身上再合適不過了。


    簡兮後來才從南景塵的嘴裏得知醉天下的桑舞采玥以及這乾盛國君的寵妃花傾城皆屬於玄天尊門下的九鬼,聽說桑舞姑娘武器為綢,排名十九,而這排名最後的,是鬼魅,也就是玄天尊唯一一個不會武功,僅僅隻靠一張容貌為武器的門人。


    簡兮起初還有幾分好奇和荒唐,甚至覺得南景塵也是以色看人的小人。


    現如今看來,這美色的威力,可不比任何劍刃的攻擊要小啊!


    最起碼現在來說,要一個國君的命對她來說是輕而易舉。


    簡兮一直盯著花傾城看,這讓左丘淵連有所不悅,他將手中的狼毫毛筆放下,厲聲道:“好大的膽子,區區下賤商人,將寡人既不行禮也不下跪請安,簡直放肆。”


    這一聲響讓簡兮迴過神來,眸子輕動,放在了左丘淵連的身上,唇角一扯,自顧自的轉身走向一旁的桌前坐下,隨同的流煙和東籬亦然跟隨落坐。


    這一舉止氣得左丘淵連憤意連連,正想要高聲唿喊侍衛將人拿下時,身旁的花傾城輕扯了扯他的衣袖,衝他輕搖了搖頭,意味很明顯。


    簡兮看著倆個人之間的眼神暗示,也沒什麽心思跟左丘淵連打官場上的忽悠,直接開門見山的出聲問道:“聽說國君一直想見我,今日得了些空,不知國君可是有何事吩咐啊?”


    左丘淵連雙手放於背後,鼻子輕嗤一聲,“方才你在門口不是都已經跟太子那般說了嗎!隻要你提供二十萬擔糧食,太子那,寡人立即下令廢黜。”


    話音一落,簡兮有些好笑的輕笑出聲,滿臉笑意的對上左丘淵連那雙帶有年歲痕跡的眸子,譏笑道:“國君真是抬舉了,二十萬擔糧食可不是個小數目,我無人莊又不是專門做糧食生意的,實在是拿不出國君要的數。”


    左丘淵連眉頭緊皺,不悅出聲:“你無人莊拿不出二十萬擔糧食,但還能從其他地方湊齊這個數,若是有錢銀方麵的需要,盡管開口便是。”


    現如今乾盛糧價上漲得厲害,他們本想偽裝成商人,派人偷偷去往其他國采購糧食,但那糧食根本就運不出城,也就是說,他們現在就是有錢也買不來糧食了。


    但無人莊就有這樣的本事能將糧食從橫元和乾盛城內運送出來。


    所以,他才會不得不找上這無人莊的主事。


    簡兮撐著下巴,有些漫不經心地出聲迴應道:“你確定以現在的糧價,你的國庫能買來這二十萬擔的糧食嗎?”


    話音一落,左丘淵連怒得拍桌而起,天子之威此時盡顯:“大膽刁民,竟敢如此跟寡人說話,可知寡人隨時就能要了你的命!”


    若是換做了他人早就嚇得跪地求饒了,可簡兮打了一個困意的哈聲,慵懶地出聲迴應道:“以乾盛現在的情況,橫元兼容任何一方進攻,不過三日便可攻到這上書房門口來,您現在對於我這個刁民來說,隻不過是隻紙老虎,不足為懼。另外,我此番應昭來見你不是想要以商人的身份跟你討價還價,而是帶著兼容君王的口諭,給你三日時間考慮,投降,饒你不死,甚至給予你一方國土。我勸你早點投降,隻不過是海中龍變成了河中蛇而已,起碼還保住了性命,他日東上再起也是有可能的,國君,您說呢!”


    話音一落,左丘淵連突然走到一側,抽出了劍架上的寶劍,不說分由的便走到簡兮的身旁來,劍直指簡兮的喉嚨,嚇得身旁的流煙和東籬連忙站了起來,戒備的護在了簡兮的左右……


    “寡人性命是否無憂還輪不到你個賤民來擔憂,但寡人很清楚的告訴你,對於寡人的任何吩咐和命令,你隻能應下,否則,寡人一定保證你沒法活著走出這上書房!”


    簡兮微眯雙眸,看著那泛著冷芒的劍刃,臉上絲毫沒有畏懼的神色,那唇角輕揚,聲線依舊輕溫:“我不過是一個賤民,死了也沒什麽關係。國君就不一樣了,國滅已經成為了事實,既然如此,何不苟活,保存實力,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山的道理國君不會不明白吧!”


    左丘淵連微眯了雙眸,手中的劍依舊沒有放下,隻是冷聲道:“這南景塵派來的說客如此差勁,還想要勸寡人投降,簡直妄想。”


    簡兮挑眉,不在意地出聲說道:“我這個說客可能入不了國君眼,那國君身邊的美人呢?”


    話音一落,左丘淵連有些呆愣,隨即不可置信地偏頭看向那案桌前跪坐著的花傾城,那容貌已經風華,可為何今日看來卻有些刺眼……


    隻見花傾城站了起來,邁著蓮步朝著左丘淵連的所在走了過來,伸手將左丘淵連緊握的劍輕而易舉的取了下來,柔聲在耳:“國君,妾身知道您心氣高如天大過天,您就算不考慮這天上蒼生和無辜的百姓,您難道也不考慮妾身,不考慮我們的未來嗎?”


    這短短一番話語比簡兮多句的勸說都要來得管用。


    左丘淵連看在眼前比他矮了半個頭的女子,情不自禁地伸手撫摸上她的細膩的臉龐,嘴角揚起一抹嘲諷的弧度,有些憂傷地出聲:“寡人早便知道你心不在寡人身上,可繞是如此也中了你的毒。”


    花傾城身子一僵,感受那臉上的粗糙,低頭抿唇,沒有迴應。


    左丘淵連偏頭,看向桌旁坐著的簡兮,無力地出聲說道:“去告訴南景塵,寡人……降了。”


    話音一落,撫摸著花傾城的手一垂,左丘淵連邁著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的離開了上書房。


    這樣的結果,好似在簡兮的預料之內,又或許,今日的目的根本就不那麽重要,乾盛遲早要從曆史上除名,隻不過雙方都不願意折騰,多勞財傷命,這才有了她這一行。


    當然,哪怕左丘淵連惱怒,也不能傷及她分毫。


    亦或是在左丘淵連對她下手之時,暗處的修隱已經快他一步,率先取了他的性命……


    簡兮起身,上前走到花傾城的麵前,伸手挑起那低著頭的下巴,強迫她抬起頭來,對上那一雙我見猶憐的憂傷眼眸,唇角輕扯,由衷地讚揚道:“果然是傾城落雁之色,難怪南景塵會重用你。”


    橫元攝政王南景塵是玄天尊尊主這個秘密對於他們來說已經不是什麽秘密了,當然,還有他們尊主跟眼前這個小太監的關係如何,他們也心知肚明。


    花傾城對上簡兮那雙黑亮的眸子,心裏說不上來的複雜,她從來沒想到那個如冰一般清冷的男子也會攜手與他人站在一起……。


    至少,以前她隻是遠遠而小心的仰望,偷偷的心跳和喜歡。而現在,他已經找到了他的良人,那她又該何去何從?


    乾盛國一滅,她的任務也就圓滿結束了,那是不是要把她送到下一個君王權臣的身邊去了?


    畢竟她除了這張臉,沒有任何利用價值。


    簡兮從那雙眼眸中看到了蒼涼和絕望,她鬆開了抵在她下巴的食指,轉過身來,正想要離去,走了沒倆步,突然出聲說道:“傾城姑娘,你的任務已經結束了,南景塵讓我帶句話,說你自由了,從此不再是玄天尊門人,何去何處,亦無束縛。”


    說完已然抬步,大步離開了上書房。


    流煙和東籬緊跟隨後。


    南景塵並沒有放花傾城自由,不過是她自作主張。


    一個女子最大的悲哀便是身不由己委屈自己去伺候一個不愛的男人,桑舞雖說身在青樓,需要取悅那些客人,但身心皆由自己掌控,而鬼魅隻不過長了一張比世人都要妖豔的臉,便成了被利用的物品……


    要換做是她,左丘淵連老的都能當自己爹了,她是寧死都不會屈從的。


    而且還身在皇宮這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將心比心,可見花傾城這些年來的不易。


    她能將就,如此委屈求全的待在左丘淵連的身邊,多少也因為南景塵的關係吧!


    ……


    花傾城呆呆地站在原地,看著那空無一人的門口,簡兮離去時的那番話語一直迴響在她的耳邊。


    也就是說,她現在自由了。


    可她卻不知道從今往後該何去何從。


    ……


    夜晚,花傾城端坐在梳妝台前梳妝,她如今已是自由身了,國君也降了,她打算離開,今晚,便是她留在歡華殿的最後一晚。


    最後一隻步搖插上,一個婢女慌慌張張的跑了進來,跪在花傾城的身旁,惶恐出聲:“娘娘,乾盛殿起火了。”


    花傾城柳眉一皺,不以為然,出聲問道:“怎麽迴事?”


    乾盛殿是百官上朝,國君聽政的地方,怎能如此馬虎,失火了呢?


    花傾城這麽一問,那婢女越加緊張了,支吾地出聲說道:“娘娘……這火,聽說是國君點的,現如今連同太子殿下和百官都跪在了殿外,娘娘……您要不要去看看,這國君還在殿內呢!”


    話音一落,花傾城連忙起身,慌裏慌張的朝著那乾盛殿的所在跑去——


    等她氣喘籲籲的跑到時,乾盛殿的火已經燒得旺盛,火光燒紅了半邊天,黑色的青煙彌漫著整個乾盛殿的上空,就連空氣都顯得那般沉重和炙熱。


    花傾城失神地看著眼前那一片火色,突然轉過身來拉扯著身旁的婢女,失態的喊道:“快滅火啊!快找人滅火啊!”


    而此時,那禦前伺候的太監總管哀怨地出聲說道:“國君有令,任何人不得救火妨礙。”說完抬起手臂用衣裳擦拭了一下眼角的眼淚,轉而對花傾城出聲說道:“請娘娘節哀。”


    “節哀?”花傾城失神的低喃著這倆個字,眸中跳躍著紅色的火焰,心中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


    她不愛他,可沒有人會在每日的噓寒問暖中不牽動不感動,至少,那是她第一次感受到被照顧的溫暖,而這是左丘淵連給予她的。


    突然,跪著的百官突然站了起來,指著花傾城出聲說道:“一定是這個妖女,蠱惑國君,禍害我乾盛江河,殺了她,一定要殺了她!”


    此話一開頭,便立即有人附應,如此一番下來,他們竟然將國君的自縊和整個乾盛的滅亡全部怪罪到她一個女子身上,給她按上了禍國妖女一說。


    有人建議應該將她推入大火之中,去給國君殉葬。此建議立即得到了所有官員的附和,甚至有人下令,將不知該做何反應的她拿下,不等她任何解釋就要將她往大火中送……


    直到一直跪著沉默的左丘宇出聲:“父皇如今生死不明,你們就自亂陣腳,可還有將我這個太子放在眼裏?”


    如此一說,眾人這才將嘴閉上,沒再言說任何。


    一位老臣站了出來,看著那肆意的大火,眸中有著些許的淚光,走到太子麵前出聲說道:“現如今,還是將大火撲滅,將國君的遺體救出來才是重要啊!”


    左丘宇點了點頭,這才命令周圍待命的太監和禁軍上前撲滅大火。


    至於花傾城……。


    左丘宇看了她一眼,嚴聲命令:“將花傾城押進大牢,聽侯發落。”


    花傾城被禁軍一左一右的押著,有些諷刺地看著地上跪著的左丘宇,居然會聽從國君那等荒唐的命令,真的等到他死了才去收屍,這就是所謂的孝子?


    不過那也不關她的事了,她不過是一個女子,一個玩物而已。


    大火燒得旺盛,撲滅起來有些困難,等火勢徹底撲滅之後,整個乾盛殿已經被燒得隻剩下一副框架了。


    而龍椅之上還躺在一具被燒焦了的幹屍,還未將左丘淵連下葬,左丘宇應和百官的唿應,在第二天午時便登基為皇了。


    傍晚,左丘宇看在靈堂前跪著的十幾個妃嬪和皇後,冷然出聲說道:“母後,您身子有恙,不易熬夜和久跪,先迴去歇息吧!這裏有兒臣呢!”


    皇後安慰地看了一眼自個兒子,接著左丘宇的攙扶站了起來,正要離去,走了沒倆步突然迴過身來,小聲地對左丘宇出聲說道:“兒啊!你如今已是乾盛新皇,那花傾城往日裏仗著你父皇的寵愛作威作福,如今可千萬不要放過她啊!”


    左丘宇眉眸輕眯,淡聲迴應:“兒臣自有分寸。”


    如此一說,皇後也沒再多說什麽了,隻得轉身離去。


    反正她兒子現在是皇帝了,她是太後,這偌大的後宮,還不是她說了算。


    太後一走,左丘宇看向一旁跪在還在裝模作樣哭泣擦眼淚的嬪妃們,臉上不禁染上了一抹不耐煩,這些妃子估摸著一年到頭都沒見過父皇一麵,何來憂傷?


    “你們都退下吧!”


    眾嬪妃抬眸看了一眼發號施令的左丘宇,紛紛一個附身叩首,異口同聲地迴了句:“是,國君。”


    緊接著起身後退了幾步,離開了靈堂。


    左丘宇蹲下身子,將那冥紙扔進火盆之中,低聲自言自語:“父皇,不要怪兒臣心狠,你也不想想,依南景塵和南逸宸他們倆個,要是我乾盛投降,那裏還有我們的活路,你自己要死,別順帶上兒臣啊!”


    晌午他們從書房離開後,投降的消息便第一時間落入了左丘宇的耳旁。


    乾盛殿的那場大火,隻不過是場預謀而已。


    手中的冥紙燒完了,左丘宇站起身來,看著眼前那口奢華的棺材,嘴角扯起一抹弧度,出聲說道:“父皇,您也別怪我,是您教育兒臣,為權者要有野心和膽氣。如今野心和膽氣兒臣都做到了,您該為兒臣高興才是。這天下,這乾盛,兒臣就不客氣的收下了。”


    話音一落,左丘宇轉身,毫不猶豫地離開了靈堂,甚至都沒有在牌位前磕過一個響頭。


    ……


    大牢。


    盡管牢中光線昏暗,繞是如此,左丘宇也一眼看到了那地上坐著的身影,那般明豔。


    一聲聲鎖鏈的碰撞聲讓花傾城迴過神來,她偏頭看向那牢房門口,僅僅隻是一眼,便收迴了視線,繼續闔上了眼眸。


    左丘宇彎腰進來,看著那地上坐著的花傾城,出聲嘲諷: “還真是冷漠啊!本宮還以為你此刻應該哭天喊地的悼念父皇才是,好歹他生前待你不薄,甚至要將這乾盛的江山都要給你們未來的孩子,你難道一點都不傷心父皇的死嗎?”


    花傾城唇角一動,勾起一抹惑人的弧度,那柔聲入耳,撩撥了誰的心門:“傾城不過是個女子,眼淚該為誰流,心裏很清楚,不需要太子殿下來教導。”


    “你現在應該喚我為國君,就像以前你喚我父皇那樣。”左丘宇意味深長的出聲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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