泊牽的臉色也變了:“大內侍衛和禁軍目前由霍飛掌管,幻殿幻衛由玉琳琅掌管。皇上忽然避開所有可能的耳目,是要做什麽?”


    希音迅速地分析:“不會是為了離開。剛剛皇上的態度很明白,她要走誰都擋不住。而她既然說了三個月後要帶大長公主臨朝,就一定不會食言。”


    花辭緊跟著道:“以她如今的性格,也絕對不會有什麽事是因為不敢說而隱瞞。這樣的話就隻有一個可能:她要隱瞞的事……”


    幾人對視一眼,異口同聲地道:“和我們有關!”


    不得不說幻九藍還是低估了自家六個男人的敏銳。也許在自家妻主的身上,這幾人一再吃癟,很少有人能占了她的上風。但每逢正事,幾人那超乎常人的素質聰慧敏銳從來都是臣子們的楷模。


    但,能有什麽事是和他們有關,卻讓他們的女皇妻主封死了消息不讓他們知道的呢?


    幾人正站在一起凝重地思索,忽聽鳳殿的方向傳來一聲轟然異響!


    幾人震驚迴頭,就見鳳殿上空有屋瓦破碎衝天而起,與此同時就聽見金明的聲音大喊了一聲:“護駕!”


    幾人同時臉色劇變,顧不上之前陛下如何傷了他們的心,迴身就往鳳殿衝!


    可是萬萬沒想到,門口的親衛軍在聽到金明護駕的命令後,幹的第一件事情竟然是生生在他們麵前關閉了宮門!


    皇上有危險!護駕的命令裏竟然要連他們一起防著!幾人目眥欲裂、這一刻氣怒得幾乎吐血!


    他們是皇上的夫郎!是皇上的整個後宮,本該在這世上與皇上最親近的一群人!


    泊牽不會武功跑得慢,其他人紅了眼地飛上牆頭就要強衝!然而站上牆頭的那一刻,眼前看到的情景卻讓人心頭拔涼!


    親衛軍特殊配製的淬毒連弩,黑壓壓地在宮門口排列了上百駕,持弩的戰士們目光森寒、麵無表情地看著他們,沒有人會懷疑隻要他們敢踏入宮門一步,絕對是人人都被射成刺蝟、連被救的機會都沒有!


    牆頭上的五人中,隻有玉琳琅近兩年來與這些人朝夕相處,深知他們的鐵血冷酷,唯恐有人不知深淺,趕忙抬起雙臂攔住氣急攻心想要誓死硬闖的幾人:“他們隻忠於皇上一人,連我也照殺不誤!都不要衝動!”


    說著又急急看向弩陣後麵無表情的黑臉小將:“張百衛!皇上有險,你不去護駕,卻攔著我等六郎將護駕,是何道理!速速讓開!”


    那張百衛卻臉色比他還黑:“既然知道我等應該去救駕,爾等還要在這時候闖宮添亂,狼子野心、死有餘辜!”說著竟然慢慢抬起手來,那架勢竟然是就要下令放箭!


    玉琳琅臉色一變,當先就返身跳下了宮牆。跳下時還左右各拉了一個,把希音和霍飛硬扯了下來。牆上花辭麵色變幻還要猶豫,玉琳琅迴頭冷喝道:“下來在外麵等!百名親衛被我們拖著不能去救駕,你是想陛下出事嗎?”


    花辭青筋暴跳地縱身跟下:“皇上下令不許我們進了嗎?明明就是這些人故意阻擋我們!”


    玉琳琅臉色也臭得可以,但還是實事求是地道:“親衛軍從不違背聖意。他們敢如此,必定是皇上提前有過交代。”


    花辭憋得張嘴發不出怒來:“可那是沒遇險的時候!現在鳳殿的屋頂都被掀翻了,而且公主也還在裏麵!萬一皇上是想讓我們去的呢?”


    這一次連霍飛也忍不住鄙夷地看了他這位一遇到皇上的事就容易急眼的好友一眼:“他們是皇上的親衛!皇上親自挑選出他們,一手教導,又跟了皇上征戰三年。不客氣地說,三千親衛和皇上之間的默契,超過你我之中的任何人!”


    玉琳琅點頭認可:“的確,皇上和親衛之間有一套極其特殊的傳訊方式,連幻殿都不掌握。”


    “可,難道我們就這麽在這裏幹等著?”不止花辭按捺不住,希音也早都急了,“好歹找點兒我們幾個能做的事兒吧?”


    玉琳琅搖頭:“皇上連我們都不讓進,顯然是並不想此事為人所知,那我們便在這裏等著吧。沒有更多異動,說明情況應該不會太糟糕。畢竟皇上本領過人你們也知道。如果皇上召喚,親衛必定會立即傳令。更何況……”


    玉琳琅視線掃了一眼加上唿哧唿哧跑過來的泊牽在內的自己一行五人,低聲道:“已經有一個人進去了,我們就暫且稍安勿躁也好。”


    希音這才恍然地左右一看,可不是,夜寒早就不見了!


    此時的鳳殿,九道門扇完全敞開,黑壓壓的親衛軍布滿所有的門窗之外,森冷的箭矢直指店內一身豔麗花袍的魔奴。


    魔奴跪坐在地上咬著手指,可憐兮兮地看向萬箭叢中淡定若素的女人:“陛下,奴隻是一時玩笑,再也不敢了!”


    幻九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平靜地道:“婉兒,藥!”


    明婉端著托盤走出,碗中滿滿一碗黑色的藥汁。


    魔奴眼中閃過陰狠不甘,卻不敢在萬箭之下有半點磨蹭,接過藥碗一口氣全喝了。剛咽下最後一口,身子一軟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幻九藍抱著孩子沒動:“金明。”


    緊緊護衛在幻九藍身前的金明立即上前檢查,待確定魔奴確實失去意識之後,向幻九藍點了點頭。


    幻九藍神色凝重地看了暫時被控製住的魔奴一會兒,沉思片刻,冷聲道:“就地挖一間地牢,把他放進去。”這個人實在太危險,她不放心把他交給任何人看守。那不是信不信任的問題,而是在要看守者的命。


    金明聞言微微色變,看向魔奴的眼神更多了幾分肅殺。


    親衛軍像出現時一樣悄無聲息地消失,幹淨得仿佛剛剛隻是迷夢一場。


    守衛鳳殿宮門的張百衛請示是否打開宮門允許幾位郎將進來,幻九藍頓了頓:“金明,去告訴他們,剛剛隻是魔奴討好大長公主,陪她玩耍,沒什麽事,讓他們都各自迴去休息吧。”


    金明領命而去。幻九藍也沒有再去關心如此不可信的說辭幾人會有什麽反應。輕輕收了包裹著懷中小丫頭的精神力,她輕笑著拍拍小丫頭的臉:“還睡?”


    幻幽迷迷糊糊地醒來,揉了揉眼睛發現自己被母皇抱在懷裏,眨了眨眼睛,想起了睡著前的事,猛地轉過身子視線四處掃蕩:“那個壞東西呢?”


    幻九藍輕笑著把她的小腦袋轉向被拖到一邊等著地牢挖好就扔進去的人型一攤:“在那兒呢,已經暫時失去了意識,不會再突然冒出來嚇人了。”


    幻幽看看魔奴,又看看母親,忽然雙手摟住幻九藍的脖子,把小臉緊緊地貼在母親的臉上:“幽兒不怕!幽兒不看壞東西的眼睛也不聽壞東西的聲音,幽兒陪著母皇!”


    幻九藍笑了:“這話說得……像是朕的女兒!行了,讓婉姨帶你到旁邊去玩一會兒吧,母皇讓人在隔壁給你布置了偏殿。”


    幻幽抱著母親的脖子不肯撒手:“母皇答應到哪裏都帶著幽兒的!幽兒不要去偏殿,幽兒要陪著母皇!”以前她隻知道禦駕親征就是打仗,但打仗到底是個什麽含義、有多危險她其實沒什麽概念。今天是第一次,她意識到母皇有危險!


    原來所謂的危險,是這樣一種讓人心有餘悸的感覺!


    幻九藍感受到女兒的不安,柔聲安撫:“不用怕,母皇不會有危險。母皇有事要做,乖乖先讓婉姨帶你去外麵玩好不好?”


    幻幽癟著小嘴認真感受了下母皇的氣息,感受到母皇是真的有事要辦,才不情不願地讓明婉帶她離開。


    “現身吧。”幻九藍歎息一聲,轉身。


    一道橙色的修長身影出現在她的麵前,冰寒的狹長眼眸中滿眼都是擔心和疑問。


    “去內殿吧。”幻九藍揉了揉疲憊得快要撐不住的額頭,看了一眼正在迅速挖掘成形的地牢,率先向偏殿走去。


    下一刻卻忽然雙腳離地,整個人已經被夜寒橫抱在懷裏,大步流星地向內殿走去。幻九藍僵了一下,猶豫再三,決定就先由他抱著走吧,不然連走路都發軟的自己,難以遮掩自己已經是強弩之末的事實。


    她完全地信任親衛,但並不想讓更多的人擔心。


    見她安靜地任由夜寒抱進來,內殿裏守衛的親衛迅速退出,關好殿門守在門外。夜寒抱著她長驅直入到內室,一句話也不說,拉開被子給她蓋好,放下幔帳,自己也鑽進了被子裏。


    他完全不避嫌地抱著她,來自夜寒的、三年不曾體會的精神力洶湧迴流的感受衝擊著幻九藍已經因疲憊而匱乏的意誌,幻九藍疲憊至極的身體仿佛落入溫泉,很快便放鬆地在他的懷抱中睡去。


    夜寒,永遠是她可以放心交托的安全屏障。上一世,這一世。


    幻九藍睡著了,睡得異乎尋常地深沉。


    外殿新建好的地牢裏,剛剛被扔進去的覃葉慢慢地睜開了眼睛。漆黑狹小的空間裏看不清他臉上詭譎的笑容,隻見那一雙眼魔光閃爍,仿佛人類最深沉的欲望盡數沉澱其中,翻騰著,溢散著,誘惑著、追捕著……


    幻九藍睡得深沉。


    外殿的地麵之下,逼仄漆黑的地牢裏,尖利的指甲劃破一處處皮肉,鮮血漸漸浸泡過鮮豔的長袍,將長袍飄起,血腥的味道卻沒有半絲外泄,詭異地圍繞著鮮血中央支離破碎的肉體盤旋。


    血氣中,響起一道仿佛來自地底的歎息:“終於等到了……”


    ……


    幻九藍做了一個夢。


    夢裏,她仿佛剛剛從二十一世紀穿越而來,正在投身母腹的途中。身軀被炸毀的疼痛還殘留在靈魂深處,她忍著全身的劇痛,像一個小小的光點,光芒微弱地向前疾速飛馳。


    她知道,自己少了一魄,等她與這個時空的那一魄融合,就不會痛了。


    遠遠地,她已經看到了曌宮。她飛速地飄過去。宮外混亂,有人正在混戰。而宮中的一處,一個女人正在生產。她知道那一魄就在這個女人的腹中。


    她要趕過去,在女人生產前投身入腹,這樣就能直接在先天環境中與那一魄完美融合。如果等到孩子出生,受了後天之氣的沾染,她想要融合那一魄就會變得十分艱難。她會無法承接那一魄上所附的能量,身體也會一直存著缺陷,這一世依舊無色,無愛。


    已經看到那個生產中的女人了,她滿頭大汗地在催生嬤嬤的指導下咬著牙用力,胎兒眼看就要出生!她急急向著她衝去!


    一團血霧卻忽然阻擋在她麵前,她收勢不住一頭撞進去,眼前一片血色,魂體仿佛被一大片膠水包裹,動彈不得。


    “終於等到了……”一個聲音在她的四麵八方滿足地歎息,“……等了你千年,終於等到你!”


    納蘭藍怒聲問:“你是誰?你幹什麽!”


    那聲音嗬嗬地笑了:“我是誰?我是你的欲望啊。”


    “你給我滾開!”


    “嗬嗬嗬……千年了,你已經不記得了……可是就算千年前的你早已灰飛煙滅,可是我卻身為你的欲望,伴隨著你一代又一代的後世子孫,永世輪迴……千年了,其實我一直就想問問你,欲而不得的滋味如何?看著後世子孫代代因你而禁錮的感覺又如何?”


    時間無論如何也來不及了,眼前這團血霧顯然根本不打算放她出去。納蘭藍冷靜了下來:“你到底想說什麽?你到底是誰?想要怎麽樣?”


    那聲音在她周圍四處飄移,仿佛無所在又無所不在:“我還能想要什麽呢?我連我這一代的真身都舍棄了,真魂也祭了出來。如此孤注一擲,你說我還能想要什麽呢?”


    “少廢話,直說!”


    “我想要的,不就是你想要的嗎?為什麽不去做呢?為什麽要管別人如何呢?你成全了這個天下千年,誰來成全你的欲望?”


    血霧開始穿透納蘭藍的魂體,那聲音逼近了納蘭藍,漸漸仿佛響起在她自己的靈魂中:“天生欲求,無需克製……欲望無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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