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花辭,其實她受上一世記憶的影響,還有一個相當信任的人,那就是夜寒。從某個角度來說,夜寒比花辭更受她信任。僅次於穆桐。


    即使他與自己已經沒有了上一世那樣地親情,但她依然相信,這一世的夜寒同樣絕不會撒謊騙她。六個夫郎裏,她更願意相信他。


    “夜寒!”


    “在。”冰冷的身影出現在花辭身後。


    “你知道我懷孕了。但是孩子是大婚前跟君息燁有的……”說到這裏忽然心頭一痛,但她立即強迫自己收迴了思緒,微微的停頓後,她語氣聽起來依舊平淡冷靜:“我要生下這個孩子,你怎麽想?”


    凡是身為曌國皇室死忠的人,最常規的反應應該就是激烈反對,女皇怎麽可以有私生子!威脅她要麽打掉孩子,要麽放棄皇位!


    而身為她的夫郎,正常的反應是屈辱、憤怒……


    不等花辭冷靜地推演出各種“應有的正常反應”,夜寒緊抿的唇角已經發出毫不遲疑的聲音:“出了花辭,還可以記在我的名下。”


    花辭愕然愣看著他。


    夜寒眉梢微皺,仿佛沒看見花辭的驚訝,停了一會兒又加了一句:“我是隱身隱衛,無人能掌握我的行蹤。殿下和我都說是,天下無人能駁。”


    這個花辭真沒想到!關鍵是他沒往這個方向去想!


    花辭剛剛激動的情緒瞬間冷了下來,看著夜寒的目光深了幾分。


    納蘭藍倒不意外,但還是想了想:“其實,那段時間花辭倒是跟我在一起……”


    夜寒的一雙狹長冷眸瞬間凝在了花辭身上,停了停,移開視線:“那就算我們倆的。”停了停又加了一句解釋:“不明生父是曌國皇室曆來的規矩,生父不明,更利於皇女在眾人合力保護下成長。”


    納蘭藍想說她也許生的會是個兒子,但這麽明顯跑題的話當然沒真的說出來。


    花辭簡直是不能接受地瞪了夜寒半天。他明明不可能跟她有跟他一樣的感情,為什麽卻做出了和他一樣的選擇?還那麽淡定、那麽毫不遲疑、那麽……他可不可以說,他甚至詭異地覺得有點兒爭先恐後?


    他搶著要把孩子記在自己名下是個什麽情況?難道他對她的心思跟他一樣?


    還不等花辭深吸一口氣接受這個讓他堵心的現實,他的妻主殿下竟又把希音叫了進來。


    希音還以為努力了這麽久,殿下終於願意讓自己陪夜,進來時一臉壓抑不住的歡喜,看到帳中已經站著兩個才失望地斂了下去,迅速地整理好麵部表情,恭敬地上前行禮問安。


    納蘭藍半句廢話都沒有:“我懷孕了,花辭和夜寒的,你怎麽說?”


    她倒是沒想把希音也扯進來。已經有那兩個都搶著要記在自己名下,那就兩人風險共擔也好。萬一有人懷疑也好彼此遮掩,多條出路。但再多就完全沒必要了。還是那句話,她可不是前代曌皇們,誰都知道她大婚後一直沒有讓人侍寢!


    尤其是眼前這個,那是徹底沒可能再插一腳的人,畢竟她有孩子那會兒,這貨正在曌都被春明覬覦著,她就算是昭告天下孩子是他的,也沒人會信!


    這麽直白地把事實扔希音臉上,隻是想看看她名義上的夫郎們對她有孕一事真正的反應。


    希音猶如寒冬臘月兜頭被潑了一頭冰水,身子晃了兩下才站穩:“已經……已經有了?”他還以為她真的誰都沒有要,他還以為他終於也擠入了貼身伺候她的人之中,他還以為她不要人侍寢是因為行軍途中不便……原來真正的原因,是在他剛剛已經自己有機會的時候,她已經在保胎了嗎?


    納蘭藍看著希音如喪考妣的神情,莫名地有種鬆了口氣的感覺,總算是有一個反應正常的了。


    之前想好的順勢應對終於可以排上用場,納蘭藍輕鬆之下,語氣也不由得起了興味,突然想起,如果能趁熱打鐵,讓他們放棄不該有的想法,乖乖地去娶妻生子豈不更加皆大歡喜?反正木頭的安全已經沒問題了,那麽她也就更沒有必要委屈自己非要留這麽多麻煩在身邊。


    時間長了,都愛上自己怎麽辦?


    納蘭藍難得對他諄諄善誘:“你也知道,我並不在曌國長大,女尊國的規矩其實我根本難以適應。說實話,除了孩子的父親,我這輩子不想去碰別的男人。所以希音,其實有太上皇的那道旨意,你真的應該讓自己幸福。如果你願意脫離開如今的身份,我也可以幫你在別的地方創造條件讓你重新開始你的人生……”


    她越說越有信心。腦子裏甚至開始想象希音、泊牽、霍飛、玉琳琅一個一個地從自己身邊滾遠的美好場景。嗯,到時候把夜寒教育成忠心侍衛,賞個好女人,再慢慢地把花辭掰正,她就徹底自由了……


    “嘭!”的一聲雙膝落地的聲音打斷了納蘭藍的美好幻想,希音雙眼直愣愣地看著納蘭藍,精神恍惚、麵如死灰:“殿下今日叫臣侍來,是有意誅心還是逼臣赴死?的確,臣是曾經被春明公主當殿侮辱,也曾被迫承認斷背之言,但,不是殿下教導臣侍勇敢活下來的麽?”


    納蘭藍張大嘴,腦子一時轉不過來,感覺自己正在一個滑稽劇的舞台上,但尷尬的是自己完全不知道下麵的劇情!麵前這貨在說什麽?為什麽她越聽越聽不懂!


    希音眼睛發紅,語聲越來越激烈,全無平日裏溫柔小意的模樣,仿佛崩潰了一般:“臣侍不如花辭、夜寒能得殿下歡心,是臣侍不夠好,臣侍不怨。但,臣侍還有一輩子的時間去學著如何服侍殿下,殿下已經娶了臣侍,憑什麽不給臣侍這個機會?臣侍也是殿下夫郎之一,按規矩,殿下的孩子,不管是誰的,都是我們六個人的,臣侍也是孩子的父親!”


    納蘭藍愕然地看著希音,這次她聽懂了,但,接受不能啊!


    希音情緒激動,低吼的聲音已經接近咆哮:“那時,臣侍的私處中了春毒,還是殿下親自施術治好的!殿下不要臣侍、瞧不起臣侍,還不如當初不治臣侍,就讓臣侍中毒而死!”


    納蘭藍突然就怒了!她做這些都為了誰?她放他們自由是對誰好?他們責問她憑什麽娶了卻不負責,可明明是她給他們真正幸福的機會他們不要,偏要她不給的!她已經盡力在顧全大局了,但要想逼她連身體和感情都不遵循本心,休想!


    “想死是吧?”納蘭藍刷地從靴子裏抽出行軍匕首,嗖地扔出去直直插在希音麵前,涼薄的冷臉上沒有半絲憐惜:“來!現在就死給我看!”


    希音也是瘋了,心中一股難言的悲愴早已衝破了多年的理智,此時又情緒激動,哪管那許多,隻聽納蘭藍讓他死,他想都不想雙手拔起匕首,心裏一股擰勁兒,握著匕首狠狠地就往心口上紮!


    “殿下不可!”


    “希音住手!”


    六郎將關乎國之福祉,怎麽可以自殺!夜寒和花辭撲上去一左一右拉住他的胳膊,不讓他刺,瞬間三人扭成一團!


    希音此時什麽都不顧了,滿腦子都是屈辱和絕望,雙眼通紅,整個人迸發出難以想象的狠勁,死死抓住匕首要往心口上捅:“放開!臣侍一定會遵守殿下的命令!臣侍這就死給殿下看!”


    納蘭藍瞧得心煩氣躁,始終冷眼旁觀。


    夜寒和花辭費盡氣力才把希音手腳攤平壓趴在地上,希音雙手被迫伸直在頭頂,手心裏緊握的匕首被夜寒踩在地麵裏,掙紮了半天掙紮不動,忽然間淚流滿麵!


    他哭道:“殿下!希音不求殿下能把希音放在心上了還不行嗎?希音不強求了,希音隻要保留現在的名分、保留在殿下偶爾需要的時候能伺候殿下的資格!希音求殿下恩典!求殿下恩典!”


    花辭不忍地轉過臉去,雖然被不明真相的希音羨慕著,但希音心內這份無可奈何的淒苦,何嚐不是他們都有的淒苦!


    “噗通!”夜寒上前兩步,單膝跪在了納蘭藍麵前:“求殿下開恩!”


    花辭默默地轉身,一言不發地跪在了夜寒旁邊。


    納蘭藍看著三人,心中一痛,在希音低低的抽泣聲中,久久無言。


    希音最後的祈求,與木頭轉世前的祈求,與她剛剛下定的決心,何其類似!


    但,木頭和她是彼此深愛,希音在她看來卻隻不過是思維僵化一片愚忠,如此姿態大可不必!


    夜已深,花辭和希音早已離去,桌案上的燈燭燃盡,搖晃了一下,無聲熄滅。


    納蘭藍枯坐在桌邊,忽然覺得無限疲憊。


    “夜寒。”


    “在。”夜寒立刻出現在她的身邊,冰寒不變的容顏在黑暗中有著一抹擔憂。她的聲音不對勁。她唿喚他時,從未像此刻這般,透著絲絲的無力和脆弱。


    納蘭藍無奈地看了眼自己麻木的雙腿:“我想休息了,可是腿坐麻了,你扶我一下。”


    夜寒蹲下身,想也不想地伸手穿過她頸後和膝彎,輕輕把她托抱起來。抱起來才發現自己並沒有按照她的意思去扶,而是下意識地抱起了她。但非但沒有放開手,反而不知道為什麽,就這麽順著自己的心意,更加將她緊抱在胸前。


    納蘭藍也愣了愣,但桌案離床榻很近,夜寒一個轉身已經又把她放下,她隻看了看他黑暗中看不清表情的臉,心頭一動,接著神色一黯,什麽沒沒說。


    黑暗中的他,和剛剛他橫抱她的那一下,讓她想起烏雲珠的日子。


    夜寒輕輕地將納蘭藍放平在床榻上,沒有像平日裏一樣立即退開,而是順手幫她將被子拉開蓋好,然後蹲在地上,毫不避諱地伸手到被窩裏,緩緩地幫她拿捏著她麻木難受的雙腿。


    納蘭藍張口想要拒絕,腦子裏卻又閃過剛剛希音崩潰的模樣。從骨子裏來說,這六個夫郎,應該都有一份無法化解的愚忠。不讓夜寒做,也許對他來說才是殘忍。


    視線深深地凝在夜寒沉默的身影上,納蘭藍緩緩地吐了一口氣:“夜寒。”


    “在。”


    夜寒聲音冷靜,但其實這會兒有些恍惚。也許是因為今夜希音的哭喊說出了大家共同的心聲,也許是因為很少在黑暗中離他的妻主這麽近,他覺得心頭有什麽東西在輕輕地蘇醒。


    納蘭藍的聲音輕輕地傳來,聽起來有些悵惘,卻讓夜寒覺得酥軟:“如果我今後又拋棄了你,你會恨我嗎?”


    又?夜寒沒敢問,揉捏著她的腿的動作微微一停又恢複如常:“看情況。”


    “嗯?”


    “如果是臣比不上別人,被拋棄,臣沒資格恨。如果是連機會都不給臣就拋棄,臣大約會落寞吧。”


    納蘭藍愣了愣又笑了,誰說夜寒不聰明、孤冷?他這不是在用自己獨特的關愛,在為自己唯一的朋友爭取權益?她從來就知道,夜寒的心,是滾燙火熱的。


    “先不要考慮別人,我累了,現在隻想說說你自己。如果有一天,我拋棄了你,你會恨我嗎?”


    夜寒輕輕地為她蓋好被子,抬起頭看著她。她的聲音很輕,但是很認真。他知道,剛剛他借機為希音爭取,做錯了。但他說的,真的不止是希音,也包括他自己。


    她對他很寬容。這一點他早就感覺到了。六個夫郎中,她莫名地對他最寬容也最信任。


    她今晚對他坦誠以待,他不該辜負她的信任。


    夜寒不禁肅容,慎重地思考後,無比認真地迴答:“以前,臣以為臣會絕對忠於皇室。但守衛鄭芹兒多年,臣雖知道自己能做到以命相護,但心中會有不屑。後來剛知道自己可能是殿下您的六夫郎之一時,臣以為臣最多會順應命運的安排。但大婚那日,臣除了順應,還奢望過能第一個為殿下侍寢,以鞏固自己和希音的地位。出征之後,臣看到殿下從不讓人侍寢,以為每天守在殿下身邊便十分心安。可是希音要求留宿那夜,臣卻因為心裏各種雜亂的念頭而徹夜難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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