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藍也不往心上去:“都起吧!我不在乎你們以前擁護誰,隻要給我記住了以後該擁護誰就夠了!都給我盡力辦差,以前的事就這麽揭過去。誰給我貪贓枉法、不老實做事,別怪老子心狠手辣!”


    納蘭藍終於可以帶著一大溜人跑到東宮,一進門就扯著嗓子喊:“大哥!大哥!”


    桃清河帶著程成和阮輕雲從側殿裏匆匆走出來:“喊什麽!你現在可是太女殿下,給我注意點兒禮儀!”說著上前兩步就要拜:“草民……”


    納蘭藍衝上去一把扯住桃清河抱怨:“你再拜!你再拜一個!你看我敢不敢跪下來給你磕頭,不膈應死你!”


    “再胡說!”這幾天真是吧拜教了,越教越倒溜!桃清河惱得臉色都變了,伸手就往太女殿下腦袋上唿了一巴掌,“你要我的命不要?”打完了看見後麵跟著的一大溜人那愕然欲死的臉色,後悔得恨不得立刻也去死一死。


    一群人中,泊牽咳嗽兩聲插了句:“殿下如果不喜清河兄跪拜,隻需下令從此後免了清河兄的禮即可。”


    納蘭藍瞥了他一眼:“準奏。”


    泊牽嗆住了,眾位大臣紛紛低頭,不忍猝聽。這準奏不是這麽用的啊殿下!


    桃清河頓時覺得臉都丟到姥姥家去了!


    吸氣,唿氣,努力平靜自己,桃清河一邊走一邊在納蘭藍身邊低聲想辦法:“阿九,你這麽不行。你得放一個信得過、熟悉朝政和曌國官員、宮廷禮儀的人在身邊,隨時提點些。”


    納蘭藍扭頭問:“誰?”大哥是什麽樣的人她清楚,既然提,自然是確實需要,而且應該已經有了人選。不管這個人是誰,大哥選的人,她放心。


    桃清河卻並不自作主張:“泊牽和希音,你更屬意哪一個?”


    納蘭藍腳步頓了一下:“希音吧,他閑著沒事兒幹。”泊牽還擔任著戶部尚書呢,忙。


    桃清河臉黑了一下,忍了忍:“他那是含冤莫白。你得先給他平冤。”


    “哦。”納蘭藍心說我也沒說他不冤啊。但他現在閑著不也是事實?想想還是別惹大哥不高興,省得又拍她腦袋,也就沒再強嘴,“那給個什麽官兒?”


    “先給個內書房行走就好。”


    “內書房行走?”這是個神馬官職?納蘭藍拚命迴憶當年桃清河教導自己的內容裏,內書房行走是個什麽官兒。


    桃清河見她那副模樣,咬牙忍住又想揍她的衝動:“就是幫你接收、傳遞、整理大臣們的奏折的。所有呈上來的奏折,他可以先給你梳理一遍,分清楚輕重緩急,方便你批閱。”


    哦,國務院秘書啊!這個可以有!


    扭頭就衝後麵嚷了一嗓子:“吏部尚書在不在?去,宣布任命:任希音為內書房行走!把人找來,即刻上任!”


    後麵一個官員趕緊出來領命,納蘭藍大略認了下這吏部尚書長啥樣兒,揮揮手讓人走了。扭頭,討好地看桃清河:“大哥,我辦事效率高吧?”


    桃清河默默地在心裏為自己焚香,大概從今日起,自己這幹政佞臣的名聲是背定了!


    內侍引導著納蘭藍進了一間大殿,納蘭藍環顧一圈:“這就是內書房?太子辦公的地兒?”


    內侍忙躬身應是。


    納蘭藍表示知道了,然後迴身,一揮袖子:“國師和五位托孤大臣進來,其他人先在外麵等著。”


    桃清河徹底放棄了替九弟和自己留一點體統的努力,得了,這禮儀和規矩慢慢教吧,靠今天一天就瞬間提點過來,做夢呢。


    大殿極大,往裏走好遠才是真正接見人的地方,倒也不怕大殿外麵台階底下的人聽到。納蘭藍讓伺候的宮人全部退下,隻留了阮輕雲和程成在跟前伺候,又親自仔細確認了環境安全,才往正位的椅子上撩袍子一坐,變了臉:“誰來給我說說,天魔教的事是怎麽迴事?”


    奶奶個腿的!要不是她親自在祭台上給玉琳琅撐腰,今兒個麻煩可就大了!


    女丞相薛素衣一身青色雲錦裙袍,率先跪下:“臣等失察、護主不力,請太女殿下責罰!”


    禁軍統領張鹹立刻下跪:“皇城之內、宮城之外的安全守衛歸臣管轄,是臣失職!”


    眼看著一個二個都要搶著下跪,納蘭藍一拍桌子:“都聽不懂人話是不是?老子問你們天魔教是怎麽迴事,沒問你們今天的事誰該被追責!”


    殿內瞬間靜了一靜。接著,還是薛素衣率先穩住了神,整理了一下稟道:“啟稟太女殿下:天魔教據傳古已有之,似乎是從曌國有神力相傳起,便有天魔被鎖在曌國境內,每當朝堂生亂時,天魔便會趁機為禍民間。據說天魔教內秘傳邪術,可控製人的心神,與我皇室血脈天生神力有所相似。”


    禁軍統領張鹹補充:“以往幻殿人手充足,曌都之內遍布幻衛,天魔教無機可乘,從未在曌都大肆生亂。此次料想是幻殿覆滅之事被天魔教所知,才有今日之險。”


    禮部尚書魏同知也上前補充:“天魔教也不是僅僅蟄伏於我曌國。據說如今各國境內也偶有邪術蹤影,難說不是天魔教的餘孽。隻是那天魔一直便是被鎖在曌國境內。”


    納蘭藍:“鎖在哪裏?”


    眾人麵麵相覷:“這個……無人知曉。”


    納蘭藍看向始終一言不發的玉琳琅:“國師也算不出來?”


    眾人眼睛一亮,是啊,每朝每代都是天算子大人測算出天魔的大概方位,然後朝廷嚴加防範的。現在咱們也有天算子啊!


    玉琳琅淡淡地道:“已算過,大致在西北方。”


    納蘭藍鄙視:“那不就是算不出來?”讓你坑我!既要讓老子上位還不信任老子,搞事哦?


    玉琳琅眉眼微抬看了納蘭藍一眼:“曆代天算子也隻知大概方位。不過屬下以為,殿主當更加清楚才是。”


    納蘭藍猛地想起自己剛剛繼任了手下隻有玉琳琅一個長老的幻殿殿主,奶奶個腿!


    天算子什麽的,那時候自己從探天塔裏冒充天算子出來的時候,的確被玉如茵評價過一句:半神之體,天賦十倍於曆屆天算子!


    納蘭藍鼓著眼睛瞪著玉琳琅說不出話。玉琳琅調開視線,掩藏起眼底的一絲意味不明。


    “這個先揭過。都起來吧。”納蘭藍從不在沒進展的細節上糾纏,“鄭伯,你那個女兒是怎麽迴事?”


    從頭到尾一直臉色蒼白的安平伯鄭黯鈞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神色憔悴:“罪臣……對不起殿下!對不起王爺!”


    納蘭藍沒像剛才一樣喝止他,而是親自起身把他硬是從地上扶了起來,拉著他的手臂誠懇地說:“鄭伯,不要把一切的責任都攬在自己身上,你為越王、為曌國、為我、為芹兒所做的都已經夠多了!鄭芹兒從三歲起就離開你養在宮裏,雖然你時常過去照料,但畢竟不是守在身邊看護著,她跟你離心一點也不奇怪。我隻是擔心如今她讓你失望,你會傷心!”


    一席話竟說得安平伯老淚縱橫:“殿下!臣……臣失察啊!”


    為什麽一直表現得怯弱不堪的女兒最終會是這樣,他也不明白,他也不明白啊!


    納蘭藍皺眉看著情緒不穩、陷入傷心自責中難以自拔的安平伯,想了想,果斷道:“不等他們慢慢審了,我自己來!程成你去,到外麵問問誰負責的,把鄭芹兒給我帶來!”


    程成趕忙去辦,不一會兒由女刑部尚書親自帶人押解了已經被製住全身穴道的鄭芹兒過來。


    鄭芹兒人還是醒著的,臉上帶著一種豁出去的邪笑,隻是全身無力地攤著。安平伯看了一眼,難過地轉過了眼。


    納蘭藍半點不耽誤時間,提起鄭芹兒放在一張椅子上,自己坐在了她對麵,盯著她的眼睛,一手按在她的頭頂:“你叫什麽?”


    “我叫鄭芹兒。”鄭芹兒臉上的邪笑消失了,整個人看起來幹幹淨淨,既不兇惡,也不怯弱。


    阮輕雲和程成驚訝地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感覺神奇無比。桃清河和玉琳琅靜靜地看著,不露聲色。而四位托孤大臣則又不同,親眼看著太女殿下施展皇室正統神力,激動得簡直要流下淚來!


    再沒體統說髒話,這位也是皇室正統血脈啊!感謝曌神庇佑!


    隨著納蘭藍一句句的追問,鄭芹兒的講述聽愣了在場的大臣。


    鄭芹兒這十八年的人生,說來也是可憐。


    她生下來的時候因為母親難產,先天便有些不足,不好帶。草原上氣候不好,越王出嫁和親時,母親為了她的身體便留在了曌國邊境,靠著父親定期寄迴的銀兩度日。那時候她就天天吃藥,整日裏見風就倒,不敢出屋。


    三歲時,父親終於要接了她們母女一起迴曌國,卻不想一場可怕的混亂屠殺,母親死在了她的麵前,父親為了找公主丟下她一個人在死屍堆裏,嗓子都哭啞了也沒人理。


    等父親終於迴來找她,她昏死在父親懷裏醒來時,父親卻兩眼通紅地告訴她,從此以後她要假裝成另一個人。父親說,如果有一天讓人知道她是鄭芹兒,那一定是她死的那一天。因為這個秘密絕對不能讓更多的人知道,知道的人都要死。


    果然,迴到曌都不久,那些知道這件事的侍衛叔叔們一個個的都死了,隻剩了父親和她。


    她成了公主,可她怕得要死!除了父親,她誰也不想見、誰也不敢見,害怕別人發現她其實不是公主!


    記不清是幾歲的時候,她在睡夢中見到一個沒有臉的人,他跟她說話,教她一些奇怪的事。聽得多了,她開始小心翼翼地試探。


    後來她發現,沒有人發現她的秘密,連父親都發現不了。她感覺到一種竊喜,一種偷了東西卻沒有人會發現的竊喜。


    有一次,她不小心殺了人,整晚上嚇得睡不著覺。晚上,她又夢見了那個人,他說,他知道她殺人的事。如果她不按他說的做,他就會到別人的夢裏去,把她殺人的事告訴別人。


    她嚇哭了,哭醒了以後比以往更加恐懼百倍,唯恐那個夢裏的人把她殺人的事告訴別人。


    因為太害怕,她最終聽了他的話,做了他要她做的事。


    其實她整天窩在宮裏,能做的事都很小、微不足道,有時也很奇怪。比如隻是把宮殿裏的某個東西找個借口讓宮人內侍換到另一個地方,或者把什麽東西在如廁的時候丟進淨桶裏,諸如此類。


    但她不敢違抗。因為有時候就是會因為她的一點小改動,讓人倒了黴,甚至丟了性命。而那個人就會威脅她說:“你又殺了一個人啊,鄭芹兒!如果你不再幫我做一件事,我為什麽要為你保守秘密呢?”


    就這樣,她殺過人、偷過東西、裝過病、為自己都不知道是什麽人的雙方傳過信。


    她不知道曌宮裏還有沒有像她一樣的人,她隻知道自己隻有緊緊地跟著夢裏的這個人的指示做,才能活命。


    最後的一次,夢裏的那個人告訴她說,她快要死了。天授大典上,如果她不能殺死那個被神光選中的人,她所有的一切都會曝光,她會被神光選中的那個人殺死。


    無論神光選中的人是誰。


    她害怕得再也睡不著覺,早早地把那個人說的藏著毒針的暗器藏好,每天在腦海中演練著,見到神光後,要怎麽把毒針射進那個人的身體裏。


    納蘭藍詢問到最後,鄭芹兒的語氣安靜而又輕鬆:“我覺得我要死了,真好!我再也不用害怕了,再也不用擔心秘密被發現了。下輩子我不想投胎做人了,我想做一棵普通的小草,長在曠野中,看看風是什麽樣,雨是什麽樣。”


    鄭芹兒昏睡過去,納蘭藍垂眸片刻,看向刑部尚書:“都聽清了?案卷知道怎麽寫?”


    女刑部尚書愣了愣,不敢說自己不知道怎麽寫:“臣聽清了。”


    納蘭藍點點頭:“聽清了就好。這是一場劫難,當年相父算出了此劫,要為我選一個替身應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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