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愣地躺了很久,她輕輕坐起,看了一眼手邊的銀質麵具,沒有拿。


    一炷香之後,玉琳琅拿著一套女子的衣服迴來,發現納蘭藍已經走了。


    神算子的麵具依舊放在原處,隻是底下多了一紙便簽。


    ……


    桃清河見到納蘭藍的時候,鬆了一口氣的同時頗有幾分急迫與愧疚:“阿九,大哥好像一時說錯了話惹了禍,你快點去看看!”


    之前聽阿九把玉王君息燁的“真實一麵”說得甚好,又親眼見了這次君息燁的確像是深沉有擔當的樣子,他一時難忍不忿他之前那樣當麵欺辱阿九,見他在意,故意在他麵前提了提阿九身邊伺候的人。他真的是沒想到,君息燁會在忽然之間便翻了臉,差點弄死了阮輕雲!


    奄奄一息的阮輕雲已經急送花府救治,這還是阮輕雲牢記著阿九之前的囑咐,危機時刻對那變態說了一句“輕雲心係清冰小姐,而九爺心裏的人是玉王您!”才險險留下了一條小命!


    這樣的說殺人就殺人的脾氣!


    還什麽都沒來得及說的納蘭藍愣住。


    ……


    明婉早在之前便領受了納蘭藍的命令,曌都出事的時候,她已經在趕迴鬼城的路上,完全不知一場無妄之災正突如其來地向她靠近。


    君息燁含怒連夜出城,全力飛馳的速度快逾奔馬,第三天淩晨時追上了明婉。這速度上不可理喻的差距,從她被抓後直到黃昏才見到同樣趕路趕得快沒命的嵐明溪等人就可見證。


    君息燁和嵐明溪等人是同時出發的。可是嵐明溪等人騎著快馬沒日沒夜地趕路,跑了兩天一夜之後,他們的主子君息燁還硬是比他們早到了一天的時間,這讓這些屬下情何以堪!


    即使早習慣了主子的變態依舊更加愧疚覺得自己沒用的嵐明溪滾鞍落馬之後氣都等不及喘勻立刻請命:“屬下來遲,聽候王爺責罰!”


    君息燁抿著一杯茶,渾身散發著陰冷的氣息,頭也不抬:“人關在後麵,去審。”


    “遵命!”嵐明溪鏗鏘有力地答應下來。至於到底審什麽,王爺不說,他不管什麽全審就是了。


    領命之後才想起那人好像是鬼城的副城主,桃九之下鬼城所有人之上。當然,除了自家主子。


    這一愣,就想起了另一件要緊事:“請問王爺,是否可用刑?”


    君息燁咬了咬牙,陰風陣陣:“要能用,還用等你來?”


    他多了君息燁的人生經曆,已經不再是單純的前世的穆桐,有些事明知不可能是那樣,但是心裏的邪火怎麽也消不下去!想剝皮、想剁碎、想拿有些人熬湯!


    離開前已經有消息,曌皇遺旨,由納蘭監國。那麽納蘭應該沒事。


    正常情況他應該等著她處理好緊急的事然後出現,來找他。可是他怎麽也忍不了!


    原本還強壓著,後來收到信急需迴去,想要捏碎有些人的欲望就壓也壓不住了!


    如果不是強自壓抑,那個叫明婉的女人此刻早已經是一鍋腐壞的肉湯!


    但無論再氣得七竅冒煙,屬於穆桐的理智不能丟。他也知道,他其實隻是心亂罷了!


    而心亂的根由,他隱隱地也知道並不是明婉和阮輕雲,而是那天納蘭說過的,她會順應這一世的命運,娶六個命定的男人——除了他以外的,六個男人!


    桃清河故意說的關於阮輕雲和明婉的話,其實是點燃了他苦苦壓抑的深深醋意……


    這是一個女人也可以多夫的時空,而納蘭更是女尊國的公主!


    而他,偏偏連她的許多夫之一都不是,根本就不能正大光明地娶她!


    很多心事,往往都是越壓抑,越爆發!


    他曆盡生死來找她,卻要眼睜睜看著她屬於別的不止一個男人——僅僅是這一點,就足以燒毀一切理智!


    主子的迴答,讓嵐明溪噎了!


    主子竟然也有逼供不用刑的時候!但,話說,黑珍珠明婉這樣的人物,用刑都恐怕撬不出什麽來,這還不讓用刑,主子是否過於高看了他了?


    嵐明溪一腦門子冷汗地下去了。


    君息燁獨自一人枯坐窗邊,身上散發的氣息一陣陣地陰寒,努力地控製、拚命地壓抑!


    一遍一遍告訴自己,明婉是納蘭最得力的屬下。


    可,明婉也是“貼身伺候”納蘭的侍女——男女皆可伺候!


    桃清河說,明婉是明家為納蘭從小培養的侍女。想起之前聽說過,納蘭傳出死訊那兩年,明婉還在鬼城為他守了兩年寡,整天一身黑衣黑裙,原本漂亮的少女這才得了個黑珍珠的名號。


    為納蘭守寡……


    不不不,不要鑽牛角尖,明婉是納蘭最得力的屬下……


    壓住額角死命按捺住自己的焦躁,君息燁深深吐納了好一會兒,才勉強靜下心來。他現在必須轉換關注點,去做點別的事衝淡各種邪惡的念頭!


    吐出一口長氣,他拿出今天中午收到之後尚未來得及打開的消息,決定定下心來琢磨應對。


    消息有好幾條,但都發生在兩三天之內。顯然事態突然頻發,傳遞消息的人也完全沒有預料到事情突發得那麽快。


    最早接到的消息說,數天前,刺殺了玉王之後逃迴燕都的大將軍王側妃突然遭到不知道什麽人的魘鎮,在大將軍王府裏發了瘋,逢人就胡言亂語,說自己是當朝皇後,玉王君息燁是她和皇帝的兒子,是打小就失蹤遇難的先太子。


    第二個消息隻比第一個消息晚了幾個時辰,上麵說大將軍王殺了王府裏的很多奴仆,但側妃的瘋言瘋語還是傳進了皇上的耳朵。而皇上對此極其重視,親自帶著前皇後的親侍和家人到大將軍王府中辟謠。但卻沒有發現任何問題,的確隻是一個瘋了的側妃。


    第三個消息間隔更短,不到三個時辰。消息說皇上大駕離開之後突然輕車簡從不知道從什麽地方潛入了大將軍王府中的密院,見到了真正瘋了的大將軍王側妃。探明了之前皇上帶人見到的那個是假的。


    然後大將軍王府中很鬧出了一些動靜,再然後突然偃旗息鼓,皇帝傳令出來說誤會冰釋,要休沐幾日,留在大將軍王府中好好跟弟弟敘敘舊。但卻有不少文臣武將認為,皇帝是被大將軍王軟禁了。


    最後一個消息,說燕京全麵戒嚴,四門全部關閉、許進不許出。大將軍王調動城中八千私軍軟禁了所有說的上話的大臣,而皇上的三萬禁衛軍則牢牢把守住皇宮和大將軍府。


    此刻,燕都城外,國土各處,大將軍王麾下的數十萬兵馬不知有多少正在星夜趕來“勤王”,整個朝局動蕩不安,隨時有可能變天!


    剛剛看到這裏,新的消息再次送來。君息燁隨手打開,發出消息的不再是燕京,而是鬼城他的天策軍。內容簡單明晰:“燕皇密旨到,請太子榮進京勤王,屬下等盼主上速歸決斷!”


    太子榮……


    心頭仿佛滾過沸騰的油湯,突然之間那麽痛!


    很久很久不曾想起的君息燁的童年裏,男孩他有自己的名字。不是像狗一樣蜷縮在君淩天腳下捧夜壺的下賤小奴才“膝夜”,而是燕皇親筆禦賜的,代表繁茂、生息、陽光、華彩的、寓意無比吉祥燦爛的一個“榮”字!


    五歲前,燕皇寵溺地叫他“榮兒”,所有人尊崇地稱唿他為“殿下”。五歲後,燕皇一道詔書頒布天下,親自牽著小小的他舉行了祭天的大典。從此後,所有人對他的稱唿變成了“太子殿下”!


    那時候,小太子君榮的世界有著最耀目的陽光、最溫暖的慈愛、最崇高的向往、最純潔的期待。


    那時候,小小的君榮還沒有見過他長期病重修養的母後……


    太子榮!


    君息燁目光淩遲般地看了這三個字一眼,手指狠狠一縮,所有的消息化為灰燼,散入了風中。


    ……


    被縛的明婉神色波瀾不驚地看著審訊她的嵐明溪等人,心裏默默地算著時辰。主子說,如果曌都生亂,讓她想辦法把君息燁引迴燕國。如果不能,至少也要讓他滯留在外,絕對不能留在曌都。


    她不會問主子為什麽要這麽做。但隻要是主子的命令,就是死她也要為主子辦到。


    嵐明溪不知明婉私下的算計,還在頭大地客客氣氣規勸:“副城主何必如此倔強?別的不說,單說如今我們王爺和你們主子共為鬼城之主,副城主似乎也不該對王爺有所隱瞞。大家都是一家人,副城主如此行事,不覺得顯得你們城主排外嗎?”


    “可笑之極!既然是一家人,請問如今我卻被你們無端囚禁算是怎麽一迴事?再說了,嵐將軍審來審去,到底是想要問什麽?”


    他怎麽知道主子到底要問什麽?嵐明溪口幹舌燥地喝口水正準備繼續繞圈子套話,手下匆忙來報:“啟稟統領:王爺傳令放明婉副城主離開,我們要立即啟程趕往燕國。”說著拿出一封密封的信函,“這封信是王爺寫給駐紮鬼城的天策軍的,說請明婉副城主代轉。”


    室內人人都是一驚。嵐明溪霍然站起:“什麽?迴燕國?”然後又猛地扭頭看向同樣吃驚的明婉,王爺是怎麽想的?五萬天策軍這次說不定就要調動,就讓明婉一個人去傳遞調令?王爺什麽時候這麽信得過桃九的手下了?


    而明婉似乎更應該發愁就算她拿到調令,能不能真的調動得了王爺的天策軍。那可是王爺的親軍!


    明婉的確是驚了好大一下,但驚愣過後立刻明白這是絕佳的機會:“嵐統領可否帶明婉去見王爺?明婉有要事要對王爺講。”


    很快,明婉已經恭順地站在陰寒的玉王君息燁麵前,不過距離遠得足有一丈。君息燁連半絲眼風都不曾給她:“有話說?”


    明婉規規矩矩、心甘情願地行禮。她心裏暗自明白,主子心愛的男人當然也算是她的主子。“屬下其實並不迴鬼城,所以王爺的信函屬下無法帶到,還請王爺恕罪!”


    接著不等君息燁是否會再逼問一遍,幹脆利落地說道,“請王爺恕罪!屬下其實接到的命令是星夜趕往燕都,以備王爺萬一奪位之不時之需!如今鬼城大部精銳也已經潛入燕都,目前均在燕都各處待命。”


    君息燁臉色突變,猛地一抬手,竟然隔空便製住了明婉的咽喉!明婉被氣流衝擊得後背直直撞到了牆上,下巴被一丈外發出的無形的勁力死死掐住,駭然地瞪圓了眼睛,徒勞地掙紮!


    玉王此等功力,世間罕有!但,不要是用來對付她的就更好了!


    君息燁手臂虛抬,整個人無比陰森可怕:“君淩天的側妃突然發瘋,以及之後的一切,都是你做的?”


    這句話出口,嵐明溪等人驚駭欲絕!就說王爺都沒動,誰會挑起了這一切,原來竟是鬼城,是桃九的人!


    可是怎麽會是桃九的人!他其實一直覺得,他們是盟友不是嗎?


    明婉被掐住,根本沒法開口,君息燁也根本不需要她再開口,森寒氣息地獄一般,手指逐漸殘忍地收緊:“就憑你,也想插手本王的事!”


    嵐明溪等人沒有一個人敢吭聲提醒什麽,反而默默地退了出去。所有人神情複雜卻又極為習慣地看著眼前的殺戮。若說有什麽不習慣,反而是這種殺人的方式對主子來說太過於溫和了。按慣例,主子麵前死一個女人,應該還需要一個屠戮發泄的過程。


    明婉漸漸地放棄了掙紮。在殺人如麻、冷酷無情的玉王君息燁手中,能這樣地死都已經是福氣了。他要一個小小的她死,她怎麽可能掙得開?


    窒息中,頭腦昏昏沉沉,有著臨死前魂魄即將離體的虛幻。恍惚間仿佛記起主子收下她的那天。她應該已經是死了吧?似乎連鬼差都見到了。卻硬是被主子一聲斷喝從鬼差手中將她硬搶了迴來,氣得鬼差踩碎了屋簷好大一塊瓦片。


    如今她是真的要死了吧?


    定是真的要死了,要不然怎麽明明不記得的事忽然就記得了?她甚至記得,那天主子一身俊美利落的男裝,一雙修長的眉毛在淩厲的麵容下仿佛接天的長劍,秀挺的鼻峰好像聖潔的雪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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