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藍此時連抬胳膊接過花辭生辰八字的力氣都沒有,直接命花辭打開她看了一眼,便讓他收了:“行了,這就夠了。”


    花辭並沒有問納蘭藍這樣能行嗎,而是毫無異議地收起了自己的生辰八字,然後就盯著納蘭藍的手腕,十分突兀地說:“能給你把個脈嗎?”


    花辭身後的宮侍嚇出了一聲冷汗,小聲在後麵提醒:“公子,要叫大人!”


    納蘭藍含笑瞟了那發抖的小宮侍一眼,並沒理會。而花辭顯然也根本沒打算理會,反而又堅持地陳述了一遍:“把手腕給我,我給你把個脈。”


    納蘭藍身後的玉如茵對花辭的無禮也是囧了囧,顧念著玉家和花家世代的交往,不得不幫襯了一句:“花家少主曆來是個直來直往的赤誠性子,這是見到天算子身子不好,想出一份力。”


    納蘭藍斜了玉如茵一眼:“誰要你解釋?”雖然戴著麵具,但那語氣、那神情,明明白白就是兩個字“多話”!


    玉如茵老神婆囧囧有神地閉嘴!她真是哪根經脈抽到了,才會在一個天算子麵前提醒!


    納蘭藍轉眼看向花辭,神態再次恢複和悅:“隨你。不過我沒力氣伸手,你自己拽吧。”


    花辭深深地看了納蘭藍一眼,當真毫不客氣地拽出她的手腕,三指搭了上去。


    此時,女皇、越王等人也都圍了過來。畢竟,神算子的身體到底是不是像玉如茵所說的那麽糟糕,糟糕又糟糕到什麽程度,真的是事關曌國當前和今後的國勢。


    越王妃一手緊緊挽著丈夫,一手牽著兒子,也緊張地往這邊看。天賦勝於前代十倍的天算子?那麽是不是隻要求到這位天算子,這個長安到底是不是她的女兒?她的女兒又到底去了哪裏,她就能給他們算出來?


    吉爾佩心情不好,原本是不情不願地被母親拽著走,此時不經意地掃了那個“天算子”一眼,忽然整個人一震,猛地捂住了嘴巴!


    大家都安靜地等著花辭診脈,越王妃心裏有事也有些煩躁,迴頭皺眉看了兒子一眼,卻見兒子已經立刻做出一副什麽事也沒有的樣子,跟大家一樣緊張地盯著診脈的兩人看著,隻是握著自己的小手下意識地握得好緊。


    越王妃覺得兒子有些奇怪,但此時不適合開口,也就放開沒問。


    花辭很少診脈診這麽久的,久得讓等的人都揪了心。好不容易看他停了手,長出一口氣以為終於要聽到結果了,卻見他神色發白地又換了神算子另一隻手,重新診過。


    這一下,連玉如茵這原本就知道些根底的都驚疑了!玉殊的情況難道說不止她自己講的那麽糟糕?


    好不容易等到花辭臉色青白地放了手,女皇立刻急迫地問:“如何?”


    花辭卻是深深看著椅子上依舊淺笑看著自己的納蘭藍,忽然轉身跪在了女皇麵前:“陛下,臣請旨:即日起日夜守護天算子大人的安危,直至大人身體無礙!”


    所有人倒抽一口涼氣!這是什麽意思?就是說如果不這樣,這新鮮出爐的神算子大人隨時都要掛掉?是這個意思沒錯吧?


    “喂喂喂,不帶這樣的!”納蘭藍咳嗽了兩聲,無奈地道:“我雖然是個什麽天算子,但好歹也是個嬌花妙齡的少女好嗎?而你恰好是少年男子一個,又是人家長安公主的夫郎,有點什麽嫌疑,我可說不清楚!還是讓你家老頭兒來吧!”


    花辭額上頓時冒起青筋,正要開口,女皇幻青瓊已經緩過神來,也皺眉道:“的確是不太合適。”


    花辭堅定地一個頭磕下去:“請皇上恕臣下出言無狀:隻怕花家如今除了臣下,沒有任何一人能應對天算子大人的病症!”


    “哦?這話倒是稀奇了!難道說,你的醫術如今修煉得比你爺爺和父親他們都要強?”女皇難以置信地問。


    花辭扭頭看了納蘭藍一眼,低頭沉聲道:“啟稟聖上,也不是臣下的醫術修煉得超過了父輩,而是臣曾有一個好友。”好友兩個字幾乎是用牙齒咬出來的發音,“此人醫術奇詭無倫,有時渾不懂事,有時又遠超臣下之上。臣得此好友點撥,在一些奇詭之處,確是父輩所不能及!”


    女皇立刻明白他說的是鬼城桃九,神色頓時不好看。越王的神色也變得有些微妙。偏偏玉如茵此時站在他們身後,注意力又都在花辭的話上,並不知道桃九的事,頓時驚訝得脫口而出:“什麽?這世上竟然還能有醫術更勝過花家的人?是誰?”


    花辭仿佛深恨這位好友,眼睛緊盯著納蘭藍,咬牙切齒地道:“正是桃相後人、鬼城城主、桃——九!”


    越王一家變色。曌皇幻青瓊更是麵色陡然黑沉。


    納蘭藍仰天翻個白眼。這傻孩子,這是賭氣她不告而別,生氣到了連心心念念嫁給公主的人生理想都忘了維護的節奏麽?


    桃莫顏,那是能在曌皇麵前提到的?


    她對他不告而別也不是這一次了,至於氣成這樣嗎?


    然而此時,納蘭藍卻並不知道,在她身邊小小的圍著的這一圈人背後,又有多少朝臣、來賓和貴客因為花辭爆出的這句話,顫動了心神!


    就算在身邊小小的這一圈人裏,首先玉如茵就五味雜陳!


    桃相……已經多少年沒有人敢在曌都、在皇上麵前提到莫顏那孩子了?天算子,天算子……這一代的天算子為什麽遲遲不出世?不就是因為,當年天授大典上那真正的天算子不是眾所矚目的那個傀儡,而是那個站在夫郎隊伍第一位的孩子!


    莫顏尚在,哪裏來的下一代天算子!


    經年的秘密埋藏在心中,一晃已經二十年!沒想到,如今第二代公主大選夫郎,玉殊強闖探天塔冒稱了第二代“天算子”的今天,竟然有一個待選夫郎,在女皇麵前道出了那兩個禁忌的字眼——桃相!


    玉如茵一步跨出,有意無意地把花辭擋在了身後,莊嚴正容向女皇稟道:“聖上!今日宮宴之後,公主的十位候選夫郎將由禮部官員、各國貴賓和彼此家人見證監督,分別進行曆練考驗。按規矩,開宴之前就當議定各自監督的人選。聖上,吉時將過,您看……”


    女皇幻青瓊抬頭看了看天色,果然天色已晚,皺了皺眉,當機立斷道:“不必迴殿了,將各國貴賓和長安待選夫郎的家人都請過來,就在這裏商議!”


    人本來就都在這裏,不過是重新聚攏一下,按尊卑站一站。納蘭藍閉著眼睛軟在椅子上養神,仿若一切都與她無關。


    也的確無關。別的命算師是要入塔的,但她卻不必。


    花辭迴到自己的待選夫郎隊伍之前,不放心地給她嘴裏塞了兩顆丸藥,狠狠瞪了她兩眼。她也沒客氣,乖乖按照花辭的囑咐,一顆直接咽了,一顆含在嘴裏慢慢地化著。嗯,真是好東西,頓時感覺全身都暖起來了。


    正含著藥曬太陽,身上忽然少了一半陽光,有人悄悄地靠近了過來。


    聞到那似曾相識的淡淡清香,納蘭藍喉嚨裏哽了一下,原本要睜開的眼睛又閉上了:“王妃,見過公主了?”


    椅子邊的人一驚,沒敢隨便說話,穩了穩才道:“天算子大人。”


    “王妃請不要這麽說話。”納蘭藍苦笑,“您是長輩,我說到底,隻是個小輩。”


    “大人過謙了。”王妃顯然想不到剛剛在女皇麵前十分傲慢的天算子,在自己麵前竟會如此謙和,而且當真神準到了她還沒開口,人家說中了她的心事,一時竟不知怎麽說,“我想求您……”


    納蘭藍打斷她的話:“不用求!也不必找!更無需跟任何人提起!時候到了自然會見到。”


    也就是說,女兒還活著!越王妃驚喜得幾乎站不穩當,扶著椅子扶手才穩住自己的身體:“好好好!我不會再問了,也會告訴王爺不跟任何人提!我……我相信你!”


    越王妃心神震蕩得告辭都忘了,抹了一把眼淚就匆匆迴到了越王身邊。納蘭藍睜開眼睛看著她的背影,趕在越王迴頭看過來之前一瞬又閉上眼。


    花辭知道她是女子,也跟她說過話,因此雖然如今她是女聲,但聽到她的聲音他還是一下子就認出了她。越王不會往桃九是女子上麵想。但她卻怕他那過目不忘的天賦。


    相貌再變,眼睛的形狀再修飾,但有些東西是改變不了的。她此時背負的東西太多,要下的這局棋太大,在摸清楚曌都的時局和所有關鍵人物的心思之前,任何意外都有可能讓她滿盤皆輸!


    那邊,從第一名泊牽開始,見證監督的人選一個個地都定了下來,很快就輪到了最後一個,花辭。


    與其他九位都順利地按照預定人選斟酌妥當不同,禮部負責監督見證花辭曆練的官員剛剛宣布,就聽一個冰寒的聲音和一個清脆的童聲同時道:“我來!”


    場麵頓時寂靜。


    女皇震驚地看著君息燁,越王夫妻措手不及地低頭看自己的兒子,而禮部尚書完全啞了炮,短時摸不著頭腦不知如何是好。


    納蘭藍放在扶手上的十指一緊,平淡的閉目養神的麵容下,心緒波濤洶湧!


    他為什麽會在這裏?她知道宮選的典儀,更知道他的個性,他不該會參加今天的盛典才對啊!


    他會說什麽?他會怎麽做?


    越王最先反應過來,詫異帶著威懾地瞪了一眼吉爾佩,趕忙歉意地向妹妹和大家致歉:“小兒頑劣,讓各位見笑了!”


    禮部尚書這才鬆了半口氣,顫著麵皮笑都笑不出來地試探著去問另一位開口的,那可是位煞神:“玉王殿下,您這是?”


    君息燁並沒有站在人群中間。相反,他一個人離得老遠站在最外圍牆角一棵偏僻的老樹的陰影裏。因此,並沒有人發現他。


    一直到他忽然出了這麽一聲,眾人才齊齊迴頭,看到了這樣一位驚如天人的黑袍男子!


    所有人的心髒都因為見到他而幾乎驟停!


    一個人,還是一個男人,怎麽可以美到這樣!那簡直、簡直就是一朵開自地獄、勾魂攝魄的冰冷瑰麗的王者之花!


    但禮部尚書“玉王殿下”四個字一出口,所有人幾乎立即齊齊地倒吸了一口涼氣,恨不得立馬躲開千萬裏!


    竟然是那個天下聞名的嗜殺變態!


    眾人的反應毫無遺漏地映入女皇幻青瓊的眼中,沒有人看到女皇的眼中一閃而過的滔天怒意和深濃愧疚。


    君息燁的目光陰冷陰冷地落在禮部尚書的臉上:“玉王殿下?難不成你們皇上親自頒給我們鬼城的國書全是放屁?”


    我們鬼城……


    禮部尚書頓時腿都抖起來了,壓根不敢迴頭去看皇上的臉色,心裏的苦水都快成了一片汪洋大海!


    他也知道稱唿一個叛臣原來的名號是不妥當的,但是,皇上都稱他為玉王,他還能怎麽尊稱這位呢?皇上也沒提過要改稱唿呀!


    但,人家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反駁了,他可不得順著改麽?“城……城主息怒!”禮部尚書滴汗自省,稱唿他城主該滿意了吧?


    君息燁目光冰寒仿佛能把人肢解:“腦子不好用,耳朵也是聾的?剛剛有人還提起鬼城城主桃九,你聽不見?”


    “那,那……”堂堂禮部尚書,硬是被逼得不會開口了,萬般無奈下求救地看向自家皇上。


    女皇幻青瓊倒是沒有拋棄自己的臣子,但那神情怎麽看怎麽不像憐惜禮部尚書,更像是憐惜那個嚇壞禮部尚書的惡人:“息燁自己的意思呢?五萬天策軍猶在,不然,我封你為天策王,如何?”


    那話裏,大有他想要別人叫他什麽,她就立刻分封他什麽的含義。然而,她自己的稱唿卻匪夷所思地,就這麽親切地稱唿他“息燁”。


    天策王……哪國的?曌國的王?一個王,就這麽輕易地封出去?是空頭還是實貨?


    底下眾人麵色各異,心中念頭千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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