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桃清山伸著手指遙遙地戳我,卻複述不出“老王八”三個字來:“怪不得爺爺說你是逆孫,罵你是小王八蛋……等等,小王八蛋?王八,小王八,小王八蛋……啊哈哈哈!”桃清山醒過味兒來,笑得前仰後合,阮輕雲無奈地放鬆些布巾:“六爺,您再笑,輕雲要擦疼您了。”


    “哎呦怪不得爺爺把家主印信不傳給大哥,偏偏傳給了你。果然是一家子!”桃清山還是笑了好一會兒才止住,眼睛裏還是笑意,說話有點兒喘:“怎麽我們新家主還不知道嗎?你忽然從大哥手裏讓人給劫了。整個桃家翻天覆地地找。所有子孫都接到了傳信,說見到你了要往家裏報信。我就更倒黴啦。剛接到父親讓找你的親筆信,緊接著又收到清冰從雪山傳來的急信……哎呦!阮輕雲,你想疼死爺是吧?”


    我無語地瞪了阮輕雲一眼,阮輕雲垂下眸子,指節發白地低頭繼續給桃清山擦發。不過我知道,這人聽見桃清冰三個字,魂兒已經飛了。


    桃清山倒也沒有太在意,繼續道:“清冰說幾年前大姐曾派人帶了個孩子到雪山交給她,跟著她在雪山習武。可前段日子她閉關,一出來發現孩子丟了,留了信說要下山找她娘。雪山弟子輕易不能下山,她擔心孩子不認得路跑丟了,趕緊分別給二姐和我傳信,讓我們沿路尋找。我一想,兩個都是要找,都最有可能來二姐這兒,那我不到這兒來,到哪兒去?誰知道我沒逮著結兒,落到你手裏了。”


    我嗬地冷笑一聲:“原來如此!什麽桃家子女都被迫離家,不願迴返。其實你們彼此之間都有聯絡,包括你爹也都一清二楚,不過瞞著老王八一個人,逼著他對趙家三個女人出手罷了!”


    桃清山沉默了一下,倒沒有反駁,隻是聲音沉靜了些:“除此之外,我們還能有什麽辦法呢?桃家最大的是爺爺。有爺爺護著她們,大家都沒有好日子過。難道我們要留在那裏,眼看著彼此一個個被她們逼死麽?”


    我不屑地斜睨他一眼,心說窩囊廢。他竟然看懂了,自嘲地一笑:“現在想想的確是窩囊。那時候隻覺得爺爺一心偏向他們,桃家的整個天都塌了。誰曾想僅僅一個大哥狠辣起來,就能逼出當年的真相,還世事一個清白呢?很多事就是沒想到可以去那麽做。真有人做了,其實也沒那麽可怕。反而很簡單就做到了。從這一點來說,我特別佩服大哥。從小他照顧我們,我隻覺得他太能忍。如今才知道,他但凡是為了我們這些兄弟姐妹,也有衝冠一怒的英雄氣!”


    對他們這些從小被禮教灌輸的孩子來說,能做出大哥那樣直接綁了老賤人直逼家主的舉動,的確是顛覆性的了。我沒有吭聲。卻聽他話音一轉憤憤不平地道:“可我就不明白了,當時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事,為什麽說是大哥逼走的那三個賤人,最後卻是你繼任了新家主?你說,大哥忽然又趕走你,是不是你狼子野心?”


    我猛地睜眼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又慢慢地閉上了眼睛:“行了,都去睡吧。”


    明婉和軟軟擔心地退下了。桃清山自然是不聽我的,直接跳到我床頭來:“今兒你休想就這麽過了!你給我老實說清楚:這到底是怎麽迴事?”


    我連一絲情緒對他都欠奉:“你以為是怎麽迴事,就算是怎麽迴事好了。爺跟你沒關係。”


    “少拿對二姐那一套來糊弄我!二姐從小一根筋,我這些年可是一直在七國闖蕩,什麽人沒見過,什麽事沒見過!”


    我半點不在意地翻身蓋好被子:“那還跟爺扯什麽淡?”


    “可爺就是沒見過你這樣的混球!”桃清山幹脆一屁股坐在了我床沿上,“說你是個好的吧,親人長輩你都半點兒不放在眼裏,整天想怎麽胡鬧就怎麽胡鬧!可說你不是個玩意兒吧,你鬧到哪兒,哪兒的事兒就能讓你給理順了!就說你當著二姐揍結兒那狠勁兒,嘖嘖,把二姐心疼得恨不能把你撕了!可那餘氏給二姐沒臉,你又毫不猶豫地一腳把她踹湖裏去,一口氣給二姐出得那個爽……你說你到底是個什麽玩意兒?”


    “滾!”我不耐煩地打個嗬欠。


    “你就是個混球!”桃清山自己在那兒咬牙切齒地,“父親說普天下隻有二叔那樣的人物能養出你這樣的後人來。可我就越看越不信了。二叔那樣謫仙一樣的,能養出你這樣小惡魔似的來?”


    “所以呢?桃六爺您是想怎麽著?”我無奈地睜眼,撐著頭看他。


    “什麽桃六爺,叫六哥!”他立馬瞪眼。


    “這個恐怕辦不到。”我又閉眼躺倒,“忘告訴你。爺從來就沒當過什麽狗屁家主。那就是糊弄人的一障眼法。大哥趕我走的時候就已經把家主印信奪迴去了。所以,你要是為此仇視爺,可以省省仇恨值了。”


    桃清山怔了怔:“那……那我也是你六哥!”


    “才怪!我已經給大哥講了,辦完答應老王八的這幾件事,爺就迴自己的地盤去,從此跟你們桃家沒關係!”說到這裏不知道怎麽的心裏有些苦澀。自從那天離開後不曾去想的話此刻再從嘴裏過一遍,竟然還隱隱地梗。“大哥也說了,寧可從來沒有見過爺這號人。”


    “大哥竟然這麽說話?他能說出這樣的狠話?”桃清山難以置信地倒吸一口冷氣,看怪物一樣地看著我,忽然好奇地捅捅我,“來來,給六哥說說,你到底對他做什麽了,能把他惹成那樣?”


    我睜開眼,冷冰冰地看著他。他嗖地躥起來:“哎呦這就真惱了啊!我這就走、這就走還不成嗎?”躥到門口忽然又撇著嘴迴頭:“從小大哥就是最疼誰才肯對誰兇。也不知道你小子哪兒好……”


    我一枕頭把他砸了出去!蒙頭蓋上被子生悶氣……


    第二天我還沒睡醒,外麵就吵吵嚷嚷來了很多衙役,叫嚷著說什麽要拿欲圖殺害侯府內眷的兇手惡徒。我翻了個身躺平了捂上耳朵繼續睡。靳結卻被吵醒了。迷迷糊糊光著腳丫子爬上我的床,摟著我脖子哼哼:“九舅舅,好吵!”


    我順手撩起被子一角把他蓋上,迷迷糊糊掐了個訣,聲音就都被隔在床帳外麵去了。任外麵吵翻天,我們舅甥倆在帳子裏唿唿大睡。


    ……


    院門外,此時已經圍了裏三層外三層的人。最外麵的是黑壓壓看熱鬧的,往裏一圈全是衙役。被衙役們簇擁的有兩頂官轎,轎簾都高高掀起著,一個是頭戴官帽的官員,另一個滿臉怒氣和威嚴,正是侯府的老太君——靳老夫人!


    客棧的掌櫃和夥計滿頭大汗地跪在老太太轎子麵前陳情,汗流浹背。老太太卻是越聽越怒,命令那官員立刻進去拿人。官員眼珠子咕嚕咕嚕轉,有點不敢信又有點不敢不信,悄沒聲兒地把掌櫃地單獨拉到一邊:“裏麵住的真是侯爺親自打過招唿的貴客?”


    掌櫃的就差給他抱著腳磕頭了:“要不然小的生了幾個膽,敢攔著您,攔著侯府的老太君?”


    官員暗叫一聲晦氣。明陽侯是全城最大的官宦,等級比他高了天大一截去。這明陽侯府的家事,怎麽偏偏就讓他給攤上左右不是人了?老太太也不說清楚,這會兒人都帶來了,他是進去還是不進去呢?


    “到底是什麽樣的貴客?”


    “小的不知啊!小的隻知道客人住進來的當天,侯爺和夫人就親自上門了!一個下人都沒帶,親自進去跟客人會晤的。”沒敢說打爛了他一整個院子的話,“當天原本走了,沒多久又拐迴來,還住在了院子裏。第二天還親自陪客人們出遊來著。”


    “嘶!”這可不是一般的貴客!官員頓時覺得自己的烏紗帽在頭頂上晃悠,趕忙扶了一把,拉住掌櫃的大聲問:“哎呀掌櫃的,本官突然內急!何處方便?”


    掌櫃的迎來送往多靈敏的人,立刻知情會意,大聲道:“這邊這邊!地方有點兒遠,大人您且忍著點兒啊!”


    官員讚賞地悄悄遞給掌櫃的一個“以後有你好處”的眼神,一邊踉踉蹌蹌地被掌櫃扶著跑,一邊大聲喊:“所有人不許妄動!且等本官迴來再好好地……哎呦快快快,本官忍不住了!”


    明婉、程成和阮輕雲在緊閉的院門後對視一眼,彼此無語。


    衙役們都快等睡著了也沒見他們的大人迴來。老太太自己又使喚不動這些下麵的差人,氣得頭頂冒火。正在這時,一隊明晃晃的多彩儀仗簇擁著一輛高大鮮明的刻著侯府標記的馬車穩穩馳來。開道的大聲長喝:“明陽侯府夫人出行,前方閑雜人等讓開!”


    原本圍觀的人群嘩啦啦退向道路兩側,紛紛跪倒低頭行禮讓行。


    車駕一直來到小院門前才停住,衙役們紛紛叩拜,偏生那官員此時突然匆匆跑出,也跟著五體投地地跪迎,氣得靳老夫人牙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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