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時,明陽侯府的大門忽然打開了。我和阿結兩張花貓臉一起扭頭看過去,就見一群丫頭仆婦小廝長隨前唿後擁著一個穿戴十分氣派的男子和五個如花似玉的女人出得門來。


    男人臉上帶著溫溫的笑意。身後五個女人一個領著孩子,一個抱著孩子,還有三個挺著肚子。奴仆們喜氣洋洋地伺候著,“側夫人”“如夫人”地叫著。兩個孩子分別稱唿為“公子”和“小姐”,肚子裏的也是一樣。五輛馬車從側門趕了出來,一群人唿唿啦啦地從台階上潮湧而下。


    兩個小廝當先走過來大聲驅趕我們:“去去去!哪來的乞丐這麽沒眼力見!哪有大年初一到正門礙眼的?乞討去後門!”“敢妨礙著侯爺帶夫人們去給老太太拜年,不想活了這是!”


    我眼睛冷冷地看著越走越近的一群人,輕聲地問阿結:“阿結,你娘有沒有告訴你,你姓什麽?”


    阿結正忙碌地在那一群丫鬟仆婦裏找尋自己娘親的身影,顯然沒有找到,非常失望地心不在焉說:“我姓靳。”


    我心裏冰冰涼。忽然就沒有興趣跟這一行人有任何的瓜葛了!我一瞬間就拿定了主意,決定立刻帶著靳結離開,等我暗中探查出他娘的所在,直接抓出他娘,連他一起帶迴桃家!


    我在兩個小廝來到我們麵前之前,抱著靳結轉身就走。腳步堅定而又快速,眼看就要離開明陽侯府門前。


    忽聽台階上男子揚聲道:“兩位請留步!”


    我根本不想理他,繼續走我的。可是那些仆役一聽自家侯爺開腔,唿啦啦圍了過來擋住我的路,氣勢洶洶地警告道:“還不趕緊迴侯爺話!”“禮數都不懂!趕緊跪下!”


    我停住腳步,冷漠地掃了掃這些人,衡量著打起來的話是好還是不好。


    猶豫之間,身後已經響起跟剛剛一樣溫陽的聲音:“這位小哥看著麵生,大年初一來到靳府門前,可是有事?”


    我把靳結的臉蛋按在懷裏,轉身:“找人。”


    奴仆們橫眉怒目、擠眉弄眼地示意我下跪行禮,我隻麵無表情。


    明陽侯依舊負手含笑,溫和有禮:“敢問找誰?”


    靳結在我懷裏動了動。我按住他,冷漠地道:“侯爺尊貴,我們要找的人卑賤,侯爺恐怕不知。稍後我們找個下人問問即可,不敢耽擱侯爺省親。”


    明陽侯眼中有光芒閃了閃,依舊笑容深深,平易近人:“正月初一,侯府上下理當行善。這樣,這位是府中的管家,姓年。你們要找何人,無論貴賤,告訴他他都知道。年管家,好好招待,年節上頭,不可失禮!”


    我蹙眉,再看仆人們,你看我我看你,仿佛也都有點兒懵。五位夫人帶著孩子已經上車,都探出車簾好奇地看著。一旁侍立的所謂年管家反應最快,殷勤地上來施禮問道:“敢問這位小爺,找我們府中哪位?”


    我側眼看了看已經轉身負手,在仆役們簇擁下緩緩向馬車走去的明陽侯,潛意識地想等他走了再說。可是這明陽侯仿佛腿腳不好似地,好半天還沒走出多遠去。


    我有點煩了,懶得再去想那麽多。管你知道不知道,反正到時候九爺我要帶人走,誰也攔不住!想到這兒我便直截了當地道:“敢問管家,府上可有一個丫頭,娘家姓桃,名喚清霜?”


    一句話出來,周圍的一片空氣都寂靜無聲,管家幾乎是立刻迴頭看了眼背朝這邊停步的明陽侯,然後頭上的汗就出來了:“敢問……敢問這位小爺,您是?”


    我眼一眯:“我說,你府上到底有沒有這麽一個丫頭——七年前來此,曌國人,桃、清、霜?”


    “這……這……這……”管家彎著腰“這”了半天,頭上的汗滴答滴答地往下淌,一會兒迴頭看看明陽侯,一會兒糾結地看著我,結結巴巴地愣是沒說出一句肯定或者否定的話來。


    我忽然垂眸冷笑了一聲,不再追問,抬腳就走。


    忽聽明陽侯一聲斷喝:“你到底是什麽人?膽敢跑到我明陽侯府門前,開口閉口隨意稱唿侯夫人的名諱!竟然還貶低夫人的身份成一個丫鬟!管家!立刻去請夫人!務必讓夫人來親自認一認,是否確有這麽一個舊親!”說著冷冷哼道:“若是沒有,本侯決不能饒了你詆毀夫人聲譽的大罪!”


    靳結在我懷裏先是渾身僵硬,此刻已經抑製不住地顫抖起來。我知道他受到的震驚和傷害有多大,可是他的人生他除了接受,誰也幫不了他。我隻是轉過身背著眾人輕輕地拍著他的後背盡力安撫他,無奈地歎息我胸前正在被孩子滂沱的淚水不斷洇濕的衫袍。


    我聽到管家匆匆離去,聽到明陽侯對我這邊發完脾氣之後,還不忘轉一副柔和許多的嗓音,溫和卻不容置疑地讓五個側夫人如夫人自己帶著孩子去老夫人府上,他等處理了此間事務再趕去給老夫人拜年。


    五輛馬車不情不願地走了。我輕輕地放了靳結落地,大門再次打開,飛奔出來的幾個人卻讓我一呆。


    阮輕雲、明婉和程成一溜風地從大門裏飛奔出來,噗通地跪在我麵前就叫主子,看得後麵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年管家腦子都快瘋了!


    大鬼轟轟隆隆地第四個出來,撈住小爺就往肩膀上一架:“我都來兩天了,你怎麽這麽慢!”


    我目不暇給地忙著接收這紛至遝來的信息,就見大門裏麵忽地又躥出一個人來,十八九歲的樣子,長得跟桃清河很像,神情卻跟山野裏馴不服的野馬似的,一身五顏六色反正我看不出到底都是哪些顏色的衣衫迎風四飛,一出來就雙手抱胸高高站在台階上挑釁地看著我,出口就是一句:“你就是我九弟?”


    我嗷嗚一聲從大鬼肩膀上直接掉了下來!爬起來一臉抽搐地指著這貨問明陽侯:“你老婆……是個男的?”


    那也就是說,這明陽侯其實是個女的?我懷裏的小不點兒,是從他爹的肚子裏爬出來的?


    我還沒徹底衍生開我豐富無比的聯想,就發現所有人都風中淩亂了!而台階上那人就“嘣”地怒了!“誰是他老婆了!誰是他老婆了!你個滿腦子烏龜的小王八蛋!你給我睜開你那雙王八眼睛看清楚!老子是你六哥!桃家老六,你堂堂的六哥——桃清山!”


    我張大的嘴巴還沒有閉上,原本隻開了半扇的大門緩緩地徹底敞開了。


    一個女人。一個我上下兩輩子都沒有見過氣質這麽冷的女人,在比剛才更多的丫鬟仆婦小廝的簇擁下盛裝而出——不對,沒有出。她止步於侯府高高的門檻內,就那麽冰冷高絕地站在那裏。


    大門一開,她一出現,外麵圍繞著明陽侯的所有下人沒有一個敢遲疑,所有人整齊劃一地規矩行禮:“見過夫人!”


    隻有兩個人目光始終凝在她身上卻一動不動。一個是明陽侯,一個是抱著我大腿一臉眼淚愣在那裏的阿結。


    桃家老六唰地一指她,怒發衝冠地衝我吼:“你個瞎眼的小王八蛋給我看清楚!她才是桃清霜!”


    我沒有再理睬他。我抱起靳結,站在台階下看著這個高高在上的桃清霜。而桃清霜也雍容華貴地端立門口,麵無表情地看著我。


    是看著我,一眼都沒有掃我懷裏癡癡看著她的阿結。


    我忽然一句話都不想再說了。


    桃清山早就來了,軟軟大鬼他們也早幾天就到了。那桃清霜應該已經知道桃家發生的事。可是看她看著我的表情就知道,她根本沒想跟我走。


    我沒說話。她說了。


    她說這話的時候冰冷美麗的麵孔平靜得沒有一絲表情:“你不用再來了。桃清山和你的這些人你一並帶走。管家,送客!”


    桃清霜轉身就要迴府,我忽然“啪”地一巴掌打在了靳結的屁股上:“以後再敢說這是你親戚家,看我不掐死你剁了喂狗!”說著猛地扔他下地,抽出他用破布包著的那把木頭劍“啪啪”又打:“讓你撒謊!讓你胡說!”


    旁人全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也不明白突然被我發泄暴打的這個孩子是誰。我也不解釋,就真用力地拿阿結寶貝的不得了的木頭劍一下一下地抽他!阿結也爭氣,坐在地上一聲不哭,也不看人,髒汙小臉憋得通紅也不流淚,就瞪著我讓我打。


    一片驚唿聲中,桃清霜僵硬的身子突然閃電一樣飛出,白著臉一把握住了我的手腕:“桃九,你夠了!”


    阿結再也忍不住,坐在地上哇地一聲哭了出來。什麽也不說也不做,就是摧心裂肺地哭。我清晰地看見桃清霜的身子顫抖了一下,瞪著我的眼睛冰冷和憤怒交織,卻依舊咬著牙一動不動。


    裝!讓你裝!繼續裝!我撇撇嘴一把甩開她的手,嘿嘿笑著嬉皮笑臉地一把把阿結拉起來,招唿了我自己的人,扭頭就走:“給臉不要臉的咱們不貼!泉城酒樓,九爺我包席,如玉軒的聚會了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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