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也聽不了啦,一口氣已經憋到了極致!飛速遊泳到二十米開外,啪啦啪啦拍水,冒頭,喘氣,活命要緊……


    等我趕緊的跑迴去沐浴更衣、全身不沾一點兒臭味地出來,老王八已經把“遺臭萬年”不知道藏到哪裏去了。大伯補給玉家家主的信也已經寄走。大哥顯然也洗個了澡,換了身幹淨清爽的衣衫,微濕的頭發上還帶著清香的皂莢味兒。


    大哥就等在我門外,正負著手微微仰頭望天。聽見我開門聲迴頭,打量著我同樣一身清爽的裝扮溫然一笑:“阿九,大哥陪你出門逛逛如何?”


    大哥陪我逛街?那還能有不開心的?


    正是華燈初上時分,沼河城的夜市已經開始熱鬧起來。雖不說摩肩擦踵,但也是人流如織。我們沒有帶護衛,就兄弟兩個走在街上。人多,東西多,時常又天黑燈暗看不清楚人,我幹脆一手扯住大哥的袖子,另一隻手忙著在各種攤點上挑挑揀揀:“老板,這個泥人怎麽捏的?”“這個糖人兔子真好看!大哥快給我買,我要咬掉它的頭!”“哎呀大哥,我看上這個了……”


    走了沒多遠的路,大哥的右手袖子已經被我攥得不像樣子。我趕緊把糖人咬嘴裏,一手抻直了大哥的袖子,另一手就上去捋!


    這一捋,壞事兒了!我忘了我那隻手上沾滿了糖汁,一下子全捋到大哥的袖子上去了!我頓時傻眼兒了!


    大哥“噗嗤”一聲笑了,拿過我的手,用一塊幹幹淨淨的絲帕,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給我把手擦幹淨,走到我另一邊換了一隻幹淨的袖子讓我攥著:“走吧。”


    我抽抽鼻子,沒興趣再逛街,心思都抱歉地移到大哥身上了:“大哥,你那麽幹淨的人,對不住!”


    大哥迴頭含笑看我:“這麽點兒小事又心軟了?這可不像我們威震沼河城的——‘桃九爺’!”最後三個字他故意壓得低低的聲音說的,好像讓旁人聽見了真要了不得了一樣,逗得我想不笑都不行。


    我咯咯咯地笑了起來,大哥也忍俊不禁地看我。過了一會兒,忽然轉頭看著夜空,聲音輕渺地道:“其實以前,大哥身上也沒有幹淨過。總是過不一會兒,身上哪裏就要髒一塊兒的。”


    我眨了眨眼睛想了一會兒,才明白他是說他如今已經離家的幾個弟妹。


    “大哥,你很想他們吧?”


    “已經很久不去想了。隻是你迴來以後……”大哥又扭頭看我,慢慢地綻開一個笑,“忽然覺得弟弟妹妹們都該迴來了。”


    我撇嘴,站住不走了,瞪著眼看他:“姓桃的,你不會是代表老王八來催我啟程的吧?”


    桃清河皺了皺眉,抿緊了唇,麵無表情地伸手去拽讓我攥著的那截衣袖。


    “喲嗬!給爺的袖子還敢不給爺拽!”我一口吐了糖人丟了手裏的東西,幹脆雙手死死地抓住他整個兒袖子,瞪著眼兇兇地衝他齜牙:“有能耐你跟爺割袍斷義!再別說你是我大哥,我就放開!”


    桃清河突然忍無可忍地“啪”敲了我一個腦锛兒:“這會兒知道我也是你的大哥了?再說混賬話,看我不揍你!”


    我齜牙咧嘴地雙手揉著腦門:“欺負你比我高是吧?爺還會長的!”


    大哥瞟我一眼,不理我。扭頭往前走。


    我怒了,三兩下起步,猛地一個起跳撲到了他的背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雙腿卡住他的腰,兩手揪住他兩邊耳朵使勁晃他的腦袋:“說!還欺不欺負我了?還欺不欺負我了?”


    一連串不假思索的動作做出來,我忽然有一刹那的恍惚。有多久了,我沒有再跟任何人如此親昵。以前,這個動作屬於木頭專屬……


    大哥被我嚇了一跳,揪得嘶嘶地抽著冷氣,雙手卻是下意識地背到身後托住我的腿,眼睛裏滿是笑意,扭頭正待對我說什麽,忽然有人陰測測地笑了一聲:“明溪,你說下次我也弄個漂亮的小子,在我腰間撒嬌求歡,如何?”


    這話說得實在——太惡毒!我和大哥同時鐵青著臉慢慢迴過頭去,我甚至頭一迴從皓月般的大哥身上如此清晰地感受到這樣濃烈的怒意!


    可是當我們扭頭看到側後方站在那裏的那人時,我的瞳孔瞬間收縮,一把握住大哥的肩膀,製止他有任何憤怒的舉動!


    天很黑,那人的麵容看不清楚。他半立在燈火朦朧之下,半掩在暗夜無邊之中,修長身形籠罩在比夜色還黑的純黑色寬袍之下,仿佛二十一世紀古風玄幻片中極美又極危險的地獄修羅,又好像傳說中地獄盡頭最美最妖嬈的黑色曼陀羅花海。沒錯,他一個人站在那裏,就是一片黑色的花海。


    我不懂美,可是我就是從這個人身上看出了一種極致危險的美麗,足以讓你葬身地獄,足以讓你魂魄無存!我和大哥——鬥不過他!


    這是我這一世第一次直接感知到自己鬥不過一個人,第一次感覺到自己整個人都被一種可怕的危險所籠罩,第一次連探測都不敢輕易去嚐試!


    我不敢去探測,但他散發的精神氣息太過於濃鬱,我無需探測就能絕對肯定他此刻是想殺人!而他的殺氣所包裹的,就是我和大哥!


    我的雙手用盡全力去給大哥暗示,同時我盡力地放鬆身體,以一種自然純真的姿態跳下了大哥的背,以一種完全沒有聽到和看到那人的姿態忽略他的存在,貌似隨意地伸手握住大哥肌肉緊繃的手腕,微仰頭含笑道:“大哥,前麵就是胭脂樓了,九弟請你去逛逛如何?”


    手腕上不斷增加的力度讓桃清河不得不迴轉目光看向我,目光中有壓抑的憤怒和明顯的不解。


    我笑吟吟地看他,但眼神中清晰地傳遞著懇求。大哥垂下眸子,反手握住我的手腕,改為他牽著我,我們轉身繼續向前走去。


    後方是我們剛剛走過的坊市,前方不遠就是胭脂樓所在的花街。此刻我們恰恰處於兩處交接的陰暗處。我有直覺,那個人不喜歡明亮的地方。隻要我們走出這一小段黑暗……


    然而我的希望終究還是落空了!


    根本連邁出一步的機會都沒有,大哥剛剛握住我的手腕甚至還沒來得及握緊,我們轉身的動作甚至都沒有做完,一道極致的冰冷殺意已經猛地刺向了我們的後背!


    大哥好像早有準備,一把抽出腰間的軟劍劃出一道美極的劍痕,寬闊的身軀恰恰擋在了我的身前!我沒有跟那些狗血電視劇裏演的那樣搶上去再非要擋在大哥前麵,而是反而後退一步站在了大哥的側後方,同時口中吹響起急促的唿哨。哨音尖銳地破空而去,帶著我不惜一切代價的命令瞬間傳向相隔不過百米開外的胭脂樓!


    哨音未落,大哥已經跟對方的攻擊正麵對上,全力迎上對方必殺一擊。我口中哨音不斷,瞬間精準地從身後突然抓住大哥的腰帶,順著對方浩然內力攻擊的方向,把大哥從自己的頭頂用力擲出!


    大哥的突然空缺和被移走,帶偏了對方已經發出的大部分內力,剩下的部分直直砸在我的身上。而我為了把大哥拋出這必殺的一擊,用盡了全力。


    我聽到身上骨骼破碎的聲音,也聽到大哥悲愴的怒吼,可我此時不能倒下!


    黑色的身影以人類幾乎難以想象的速度,幾乎是追著他自己的內力出現在我的麵前。背對著所有朦朧的燈光,近在咫尺,幾乎臉貼著臉,我卻隻能看到兩隻地獄黑火般的眼眸,和一個必須仰望的完全黑暗的輪廓,整個人的氣息冰冷嗜殺而又充滿奇怪的暴怒!


    你相信世上有極冰的火焰嗎?我信,因為我此刻正直視著這樣一雙眼睛。


    大哥急怒的腳步快速靠近,同時靠近的還有我的哨音召喚而來的十數條暗影。我忍著胸腔肋骨斷裂的刺痛慢慢地抬起手,打出一個暗號的手勢,輕輕地吸一口氣,在大哥出現的第一時間不顧胸口的刺痛朗聲開口:“大哥,誤會了!你先迴吧,這是我朋友,我找他幫忙去做爺爺交代的事。我們這就出發,麻煩你幫我向大家道別!”


    說話的時候,我始終緊緊地盯著那雙地獄黑冰火焰一般的眼睛,清楚地看到黑冰的火焰升騰又熄滅,最後凝固成一團充滿尖刺的黑色寒冰。我知道這一刻如此寶貴,我必須做到。於是我就著好不容易抬高的手臂順勢一把握住他的手臂,麵對燈光依舊含笑的臉上,不動的唇,發出隻有他聽得見的聲音:“魚、死、網、破!”


    我堅信他看得懂我的暗示。我也堅信他同樣感覺得到我身上所散發出的特殊危險。強者和強者之間有無法描摹的評估和感應。是的,我鬥不過他。但如果我破釜沉舟,我有八成的把握能在身體被他殺死之前,先從精神上幹掉他!


    “就這麽心疼‘大哥’?”他忽然陰冷到了極點地笑了,忽然一把掐住我的下巴,一口咬住了我的唇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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