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景背上書袋子就去上學堂去了,臨出門前,周氏又給了他兩個水煮的雞蛋,這也是老爺子一早就吩咐下來的,知道自己這小孫子身子底子不夠強健,怕他午飯那一頓在學堂裏吃的不夠。


    楊景接了雞蛋,迴頭就塞給了自己小妹一個,楊青每次都推拒了不要,“哥,現在家裏不是咱奶當家了,我頓頓飯都吃得飽著呢,這雞蛋,你自己帶著身上吃吧。”


    偏她老哥就是不聽的,天天的都要分出一個來硬塞給她,楊景兩邊嘴角掛著幾絲淺笑,隻神色溫和的摸著楊青的小腦袋頂說道,“我家小妹就是太瘦了,個頭也不見怎麽長高的,多吃點才能長得快。”


    那語氣裏怎麽聽著都有些心酸的味道,楊青對上他滿眼的心疼和關切,莫名的眼眶子有些起熱,趕緊眨巴眨巴了幾下,才算是勉強止住了淚意,她上輩子是家裏的獨女,從沒有什麽兄弟姐妹的,這一世,老天爺額外的恩賜,讓她得了這麽一個體貼入微的老哥。


    靜靜的看著楊景逐漸遠去的背影,再迴頭仰著這小院裏的一小片天空,想著今日裏從老爺子話裏得出的那點子猜想,許是還不知又要鬧騰成個什麽動靜起來了。


    狠狠的唿了一口氣,楊青迴轉過身去,就看到周氏滿目慈和的坐在床邊上做著繡活,再想想她們往前裏過得那一段糟心的日子,哪怕是老爺子迴來以後,戚氏沒再掌著管家的權利了,可這一大家子人雞飛狗跳的成日間擠在一起,總不是什麽舒坦的日子,唉,由衷的希望這迴她並不曾會錯了老爺子的意思才好。


    迴了屋裏,楊青就徑直走到了周氏的身邊,眼瞅著自己老娘手上繡的這一副枕套就要完工了,上麵的花樣子都是楊青畫出來的,一隻憨態可掬的小花狗,撲著一個圓滾滾的小球,花樣並不多麽繁雜,卻也被周氏的一雙巧手繡活了這景象。


    因是她一早就知道,這枕套是周氏做來感謝蘇氏的,答謝她上迴深夜來報信的善意,當時周氏來跟楊青討主意的時候,她便出了這個點子,讓周氏做點什麽小東西給小寶,但凡當娘的總是把兒女放在前頭的,蘇氏也不例外,因此,與其送她東西,還不如做個稀罕的小玩意送給小寶,更能謝到人的心坎裏去。


    “娘,這枕套繡的可真是好看,這上頭的小狗兒就像是被您繡活了似的,我都舍不得讓您把它送出去了。”楊青眼神有些舍不得離開的黏在了周氏的手上,卻是真的喜歡的。


    周氏抬起眼看了下自己小閨女那小模樣,倒是真瞧出她的不舍之意來了,想了想,便言語了道,“別舍不得了,等這枕套送出去了,娘手上得閑的時候,立馬給你也繡上一副。”


    楊青搖了搖頭,卻是沒有答應,“算了,娘每日裏忙這一大推的家務,已是夠累的了,要真有那空閑的時間,還是歇著比較好。”


    就為了趕這一副枕套,周氏可是趕了好幾個夜工了,楊青就算是再稀罕,也舍不得她娘再勞累的。


    小閨女貼心的話語,還是讓周氏十分受用的,心裏暖暖的一陣熨帖,雖接下來嘴上沒再堅持,但心裏卻是定了主意,既是閨女開了口的,那她這個當娘的,即使再苦再累,也得想法子去做的。


    三月末的時候,地裏頭也沒多少活,且老爺子迴來之後,就重新定下了個規矩,讓家裏的女人孩子們不必下地去,因此,這一個上午的時間,周氏隻除了忙忙家裏家外的家務收拾,倒也真騰出一些時間來,將那枕套子給完工了。


    吃過中飯,又將事先做好的蕎麥殼的枕芯灌進去,周氏就找了個空閑的時候,拿著一副枕頭去了蘇氏的屋裏。


    楊青閑著沒事,便一起跟了過去,想著,可以瞧著情形向蘇氏套套話的。


    “青兒侄女,快來陪小寶玩——”剛進了屋裏,就聽見一小奶音娃娃的聲音。


    楊青有些忍俊不禁,更聽到他奶聲奶氣的喊她侄女的時候,每每總有那麽點不自在,才多大的娃,按著輩分,自己個還得喊他叔叔了,她卻是有些喊不出口的,但小寶這小不點,卻是迴迴喊得順溜的很呢。


    偏這古代社會最是注重等級輩分之分的,現在當著周氏和蘇氏的麵,楊青也是躲不過去了。


    卻不料,她剛想硬著頭皮喊出聲,小寶這廝卻是已然跳到了自己的眼跟前,很是自來熟的拉起她的手來了,“青兒小侄女,小寶都在屋裏悶了一上午了,你快帶我出去玩吧。”


    “小寶,別胡鬧了,快迴來,你這大字是準備寫到一半就扔在這裏嗎?男兒家家的怎可做事如此沒有個定性?該完成的功課都還沒有完成,怎能一心想著出去玩耍呢?”蘇氏的聲音響起。


    話落,又招唿起周氏娘兒兩個來,將她們讓到裏麵來坐下,又給母女兩個各自倒了一杯茶水。


    也沒多大會兒的工夫,楊小寶卻是一直黏在了楊青的身上,瞧著像是不大願意再去寫字的樣子,不過,總時不時的抬起頭瞄上自己親娘兩眼,蘇氏隻當作沒有看見,卻越發嚴厲著語氣言語道,“娘教給你的那些道理,你都記到哪裏去了?倘若還不行動的話,小心手心又得要被打板子了啊!”


    小寶這才一張小臉上完全顯示出了懼意,生怕了蘇氏現在就要拿板子打他似的,趕忙將一雙小肉手藏在了自己的身子後麵,小嘴巴嘟嘟著,淚水泡子都要滾下來了似的。


    這小可憐的模樣,看得周氏心都要化了,卻也知道蘇氏教育自己的兒子,不是她能夠插手的,便摟了那小人兒過來抱在懷裏親香了一口,又拿出自己帶來的那一副專為他做的小枕頭,“小寶聽你娘的話,趕緊去把字兒寫完了。這一副小枕頭,嫂子就送給小寶了。”


    素淨的白麵底子的綢緞,上麵又繡了那好玩的花樣子,楊小寶一下子就喜歡上了,兩隻肉嘟嘟的小手手可著勁的摸著那上麵的小花狗狗,看來也是真喜歡的。


    “這小狗真是給我的嗎?”小娃娃愛不釋手的,還沒忘抬起頭眼巴巴的看著周氏,再次確認了一遍。


    周氏笑著點了點頭,小寶這才笑的蹦了起來,那明朗跳脫的樣子,卻是讓人看得心歡的。


    “好了,還不謝謝你四嫂子,再不去寫字,娘晚上就把這枕頭收起來,不給你睡了。”蘇氏亦是嘴角含著笑意的言語了句。


    楊小寶趕忙喊了聲,“不要——”,接著就屁顛顛的自己爬上桌子寫字去了,還沒忘拉上他青兒小侄女的手一處去。


    “勞你辛苦了,還特特的做了這枕頭過來。”


    楊青一邊看著小寶寫字,一邊就豎起耳朵聽著周氏那邊的動靜。


    “也不是什麽金貴的東西,就圖個孩子稀罕。這上頭的花樣子,還是我家青兒畫的哩,我不過就是費了些手上的工夫。”


    兩人先是略微客套了兩句,接著就聊起了閑話來,楊青聽了半天,也沒聽到一句自己想聽的信息,隻能故作無意的問聲道,“二奶奶,我爺去哪裏了?怎麽吃過中飯,就沒見著他人了?”


    蘇氏顯然沒料到楊青會問起這話題,抬起頭看了她一眼,老爺子今兒個早起的那興頭上發的話頭,是個什麽打算,她自是沒有不知的,卻不曉得旁人有沒有也瞧出點苗頭來的。


    隻現在老爺子並沒有授意將這事知會了大夥,蘇氏一時間也有些拿不準主意,要不要將他的打算說出來了。


    且,這會子,蘇氏看著楊青這小丫頭眼睛閃靈閃靈的,透著十足的光彩,倒像是拿話來試探她的樣子,一時間,倒有些看怔了她那副伶俐模樣,總有些當年公主幼時的影子。


    原就存著的疑心,倒越發的加重了,蘇氏暗自思量,等有了合適的機會,還是要細細的打探打探才是,想到這,卻又起了幾分煩惱,要當真是了,她又能如何做呢?


    當年原本,她們就是護著小主子出來避難的,卻也不知現在京裏又是個什麽風向,萬一,那豈不是又招了禍亂。


    憶起前事,蘇氏也是心緒紛亂著章法,算了,暫且就這樣吧,要當真日後被她查究到些蛛絲馬跡,到時候再說其它,現在——


    蘇氏看了這娘兒兩個一眼,平日裏周氏母女兩個是如何母慈子孝的相處情形的,她也是看了個平常,要真是那樣的真相,這一對母女卻又不知是如何的緣分了。


    收迴思緒,蘇氏胡亂想了一通,想了想,還是決定把老爺子的打算,透露些出來告訴這母女兩個,對於老四那一屋的,她還是放心的,總不會知道了消息後,就惹出什麽亂子來的。


    想到這,蘇氏口裏的話就脫了出來,“你爺今兒個忙著去族裏走動了,我給你們提前透個信,老爺子想必是動了分家的念頭了,他是個雷厲風行的性子,估摸著明兒個天黑之前,咱這一個院子的,就會有些變動了。”


    也是她與周氏投了眼緣,不然,按著蘇氏的性子,卻也不會這般多言的。


    楊青聽到這番話,心裏倒是落定了下來,隻周氏那會子兄妹兩討論的時候,她也沒在,因此,卻是半點都不知道信的。


    這會子,真是詫異的睜大了眼睛,滿臉上寫滿了震驚之色,楊青估摸著,她娘心裏的想法應該是跟楊冬根沒什麽出入吧。


    “咋就會突然起了這念頭了?平日裏也沒爹說起過啊?”周氏幹愣愣的問了一句。


    “我打量著,老爺子許是早就有這打算了,就在大房萱姐跟那華家的親事波折之後,那時候,就有這個意思了。”蘇氏迴了句。


    周氏聽了這話,就沒再言語,麵上還是有些愣愣的模樣,像是還沒緩過神來。


    倏不防的,楊青卻突然開了口問道,“那我爺這迴分家具體是個怎麽分法的啊?”


    小丫頭脆生生的嗓門問出了這一直想問的話題,她是已經想通了,反正今兒個過來就是來打探消息的,也別藏著掖著的拐彎抹角了,幹脆直接問道。


    蘇氏搖了搖頭,“這我卻是真不知的,老爺子沒有細說起過,真要曉得,也隻能等到明日裏就見曉了。”


    楊青有些失望,但也沒再追問下去,她相信蘇氏的話,畢竟她一直一來對於自己這一屋的,透露出來的善意,還是很明顯的,如此便隻能等到明天,一切就自行揭開水麵了。


    卻不料,壓根就沒等到第二天,當日夜裏,就在楊夏根扯著楊春根的衣裳領子,兄弟兩拉拉扯扯的進了小院後,老爺子就自己親口宣布了這個重大的消息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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