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從雲州城駛向軍營的一路上,陳二爺一直處於極度亢奮中!


    然而,心目中恢弘大氣,血性肅殺的軍營卻遲遲沒有出現。


    二爺都要懷疑馬車是不是走錯地兒了!這成片成片的農田,一條條的水渠,一座座的農舍,這是軍營?


    看著好兄弟一副呆傻的樣兒,尹攸寧隻覺得好笑,耐心解釋道:“彥邦,真沒走錯地兒,這裏就是軍營所在地。”


    陳彥邦更傻眼了,“啥?軍營就這副熊樣兒?”


    尹攸寧沒說假話,這裏的確就是軍營。


    自從十多年前東齊和南楚的那一場大戰結束後,兩國的矛盾卻依舊存在,十萬東齊軍隊一直在雲州戍邊。養軍隊是要糧餉的,東齊雖富庶這些年卻也一直大災小難不斷,十萬大軍幾次差點兒斷糧!


    後來還是李大將軍采取了屯田製,化兵為民,軍隊的訓練和農事兩不耽誤。


    這些年和南楚大戰沒有,小摩擦卻沒斷過,雲州大營卻生生在朝廷撥不齊糧餉的情況下,沒有餓死一個士兵,沒有出現一次嘩變,沒有失過一寸土地!


    這才是真正的國之棟梁!


    聽尹攸寧說了這些,陳彥邦對見到大將軍的渴望更深了。


    然而小眼神卻對著尹攸寧瞅啊瞅的,對他如此了解軍情耿耿於懷,這家夥不是隻見過大將軍一次麽……


    尹攸寧多聰明啊,一眼就看出二爺心中所想。


    他捏捏眉心,頭痛道:“我的好二爺,還不興通個信啥的啊……”


    陳二爺更鬱悶了。


    離大將軍大帳越來越近,鐵血肅殺之氣撲麵而來。


    不等傳令兵通報,李大將軍就親自迎了出來,盼了多少年,終於再次見到愛女的獨子!


    陳二爺也終於明白,說書人的嘴果然是最不能相信的!


    眼前這個頭發花白,氣質儒雅,身材修長的人,明明比天天盯著他讀書的章老夫子更像大學士好不?


    而此時的尹攸寧早已熱淚盈眶,在見到大將軍的第一時間就跪倒在地。


    大將軍一把扶起外孫,也是老淚縱橫。


    沈君璧也帶著一眾孩子們向大將軍行禮。


    李大將軍自然是見過沈君璧的,不過那個時候的沈君璧比如今的尹攸寧幾個也大不了幾歲。


    時光飛逝,他已經白發如霜,昔日的孩子成了肱骨之臣,當代名士,自己的孫兒還有幸成為了他的弟子。


    一行人進入大帳,大將軍上座,尹攸寧自然隨在他身邊。而沈君璧在大將軍下首坐下,幾個孩子立於他身後。


    沈君璧感歎道:“十數年未見,大將軍依舊精神矍鑠,老而彌堅,璧甚感欣慰!”


    李大將軍哈哈大笑道:“老啦,趁現在還能動,再為大齊看幾年大門而已!”言語中,豪邁之氣頓顯。


    幾個孩子一到軍營,心兒早飛到那些熱火朝天的訓練場上了,哪兒還有心思聽大人們說話。


    李大將軍自然看得出他們這點兒小心思,擺擺手笑罵道:“這些小兔崽子們,一會兒的功夫就呆不住了,去吧,都去練一練,男兒就是要多多摔打,吃點兒苦頭,將來才有出息!”


    而尹攸寧顯然也想去,但又舍不得外公,大將軍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寧哥兒也去,有話迴來再和外公說!”然後示意自己的一個偏將去招唿一下幾個孩子。


    孩子們果然講義氣,見尹攸寧一起了,才唿啦一陣風似的跑出了大帳。


    這一點,讓李大將軍頗為滿意,點點頭對沈君璧道:“果然是雲鶴先生一手調教出來的弟子,不迂腐,懂禮貌,顧手足,老夫服你啦!”


    沈君璧自然又是一番謙遜。


    而訓練場上,幾個家夥算是開了眼界。


    他們也算是從小習武,哪天不是早起五更就開始蹲馬步練拳腳,卻幾時見過這樣熱血沸騰的場麵!


    隻見他們一會兒和人跑幾圈,一會兒又和人走幾趟拳,個個忙得滿頭大汗!


    尤其是陳二爺,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兒看才好。


    這邊正在演習的陣法,剛剛好是老師才給他講解過的,雖然老師在沙盤上演示過,卻哪裏能和這樣真刀真槍的真實場景相比較。


    士兵們不斷變換隊形,奔跑間早已塵灰漫天,二爺卻顧不上了,拉著幾個小兄弟在允許走動的範圍內看得津津有味。


    灰頭土臉的看完演習,還沒喘上一口氣,那邊一群士兵又在摔跤,個個精赤著上身,皮膚曬得黑亮。


    幾個男孩子自然更感興趣了,馬上隨著士兵們圍了上去。


    隻見一個膀大腰圓的大個子,顯然是擂主,不知摔倒了多少人。如今正和一個前來挑戰的小個子扭打在一起。


    別看小個子精瘦精瘦的,卻十分擅長近身搏鬥,招數不見得高明,卻格外實用,招招往大個子關節處下手,他自己閃轉騰挪十分靈巧,大個子壓根兒打不到他,沒幾下累得氣喘如牛,步伐也開始亂了,被小個子一腳踢在腿彎處,頓時撲倒在地,又掀起好大一陣塵土。


    把陳二爺看得豔羨不已,對尹攸寧說道:“攸寧,你說我能弄得過那小子麽?”


    尹攸哭笑不得道:“陳二爺,人家少說都十八了,你才是小子呢!”


    陳二爺抓抓腦袋,笑道:“甭管那個,你就說我能行不?”


    尹攸寧搖頭道:“彥邦,論武功論招式,他絕不是你對手,可人家多得是實戰經驗,目前,你大概真弄不過他!”


    陳二爺一聽激動了,“啥?我弄不過他?”立馬脫了外麵的錦袍,隻一身短打扮就往圈子裏走去。


    還別說,陳彥邦個子高,長得也壯,乍一看上去和十六七的大小夥子似的,再加上那副神采飛揚的勁兒,頗有幾分氣勢。


    一群賭小個子勝的士兵正圍著他歡唿呢,隻見不知打哪兒又來一小子,頭抬得高高的前來挑戰。


    小個子自然是應戰的,結果真如尹攸寧所料,陳二爺沒幾個迴合就敗下陣來。


    看著好兄弟一副灰溜溜的樣兒,幾兄弟都躍躍欲試,但龍翰飛和唐振威武功本就不如陳彥邦,覺得自己根本沒有勝算。


    眼見他們都沒信心了,尹攸寧也激起了幾分鬥誌,對陳彥邦道:“彥邦,等我去試試!”


    尹攸寧平日裏斯斯文文的,大家都知道他習武也十分刻苦,卻不知道他武藝到底如何,此時倒也想看一看他的功夫。


    果然是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沒有。


    尹攸寧的武功本來就是內外兼修,如今年紀尚小,內力不足是硬傷,但這樣的搏鬥,本也無需內力,比的就是招式和應變能力。


    他的武功走的就是靈巧飄逸這個路子,和小個子正好對上,剛開始的時候經驗不足還險些吃虧,到後來越打越順手,終於把小個子打倒在地。


    這下前來圍觀的士兵們震住了,這個分明還是小孩子啊,怎麽如此厲害,而且雖然灰撲撲的,也看得出一副粉雕玉琢的小白臉樣兒,弱不禁風的,居然還是個狠角色?


    而此時的男孩子們隻顧著高興了,龍翰飛更是直接攬住尹攸寧的肩膀,伸出大拇指道:“攸寧真有你的,啥時候變得這麽利害,趕明兒可得好好教我幾招。”


    被驚住了的士兵們這時才反應過來,打哪兒來的這幾個小子啊,怎麽雲州軍大營也能亂闖?


    隻見一直沒出聲兒的那位偏將此時發話了,“知道不?那幾位都是大將軍家的孩子,最厲害的那個就是大將軍嫡親的外孫!”


    眾人方才恍然大悟,果然是虎父無犬子呐!


    尹攸寧他們也不多說,互相看看才發現大家都髒得沒法兒看了,趕緊朝為他們準備的帳篷飛奔而去!


    匆匆沐浴完,也該到了吃飯的時間,李大將軍向來是和士兵們同吃同住,從不搞特殊。於是小爺們也都加入了倆饅頭,倆菜一湯的行列。


    不知道是真的餓了,還是覺得這樣的吃法兒新鮮,幾個男孩子都吃得很是滿足,連最挑食的龍大世子都又加了倆饅頭!


    李大將軍看到更加滿意了,這些京城裏長大的孩子不錯!並沒有因為自己身份高貴就自以為高人一等!


    人就是這樣,吃得了多大苦就享得了多大福,少年時代就是應該多曆練,將來才能成大器!


    吃過飯,幾個人又纏著李大將軍講戰場上的事兒。


    身經百戰的大將軍,經曆過的生死數不勝數,經他娓娓道來的故事充滿血腥味兒,充滿狠絕毒辣,充滿陰謀詭計,當然也有生死時刻的兄弟情!讓人身臨其境!


    男孩兒們才真正了解了什麽是戰爭,什麽是男人!


    大將軍的戰爭和說書人的故事根本不是一迴事兒!


    說書人的故事讓人向往戰場,是一種充滿了浪漫主義和英雄色彩的夢!


    大將軍的戰爭是充滿了掠奪、鮮血、殺與被殺、時刻想著怎麽比敵人多活一刻的現實!


    這一天,東齊國李大將軍讓四個男孩兒明白了什麽是責任!


    這一晚,東齊國雲州大營裏,四個男孩兒懂得了戰爭!


    這一夜,東齊國的大地上多了四個內心已然成長為男人的男孩兒!


    在之後的日子裏,或許他們依舊調皮,依舊愛說說笑笑,依舊會為要不要逃課,要不要裝病不做功課而絞盡腦汁,依舊會為怎麽樣討好喜歡的小姑娘而苦惱……


    但他們懂得了守望相助,懂得了有所為有所不為,懂得了尊重生命!


    接下來的幾天裏,內心已然蛻變的男孩兒們,加入了訓練的隊伍,比所有的士兵都努力,都刻苦。


    沈君璧和李大將軍心疼之餘,更多的是欣慰!


    直到李大將軍壽宴的頭一天,他們才隨李大將軍迴到了雲州城的大將軍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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