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姐不幫忙,李薇隻好又去磨大姐春桃,春桃先也是不理會她,後來被她纏得沒辦法了,隻好從在竹林子裏給她挖了個臨時的土坑,用破罐子盛水,幫把她清洗好的蚯蚓煮了。

    煮好之後,又沒有人幫她剁,李薇真是欲哭無淚。

    想了半晌,罷了,還是自己動手吧。雖然她也惡得不行,可誰讓自己非要辦成這件事兒呢。找了三姐剁雞食的破刀來,叮叮邦邦的剁好,又加些麩皮菜葉子拌在一起,拌了滿滿一大盆,讓三姐過來分開,端去喂雞。

    雞是吃得歡了,可是她卻慘了,惡心得不行,滿手都是滑膩的觸感,中午飯隻吃了兩口,借口不餓推了。

    何氏以為她又偷吃了家裏的點心,也沒在意。

    到晚飯時候,她又說不餓,何氏不依,非讓她吃飯。李薇隻得強忍著惡心去扒了兩口飯。剛咽下去,隻覺胃裏一陣的抽,“哇”的一聲哇聲吐了滿地。

    把何氏嚇了一跳,失聲喊起來,“梨花這是咋啦?”

    李薇想抬頭跟她娘說沒事,又一口穢物衝出,接下來就是驚天動地的幹嘔。

    春桃幾個也跳起來,圍作一團,有人拍她的背,有人去拿水。

    李薇也不明白自己這是怎麽了。隻是不停的逗著,最後逗出的是黃黃的膽水,李薇鼻眼都是酸苦酸苦的,小臉兒因嘔吐用力漲得通紅。

    李海歆急得一把抱起她往外走,又叫何氏拿錢兒,趕快去村子北的那戶土郎中家裏,讓人給瞧一瞧。

    春桃幾個都被梨花突出其來的病症,嚇得麵無人色。春桃衝進東屋,拿了李薇的小夾衣,跟上匆匆出門的何氏,三人一路小跑往村北那家土郎中而去。

    李薇心說不用,可是嘔吐不止,逗得她混身虛軟無力,到李海歆抱她走到老李家家小院的時候,已經嘔不出酸水,小身子隨著胃部的衝力,不停的一抖一抖。

    何氏的眼淚順著臉頰直往下淌。梨花自生下來,隻有過夜裏幾場小發熱,微微發汗,第二日就沒事了。長到快五歲,隻在兩歲那年秋上受了寒,喝過一迴苦湯藥。這怎麽好好的,突然吐得這麽厲害。

    李家老三吃過晚飯,出來消食兒,轉眼瞧見三人急惶惶,趕到跟前一前兒一看,梨花虛弱著小身子窩在大哥懷裏,小身子一聳一聳的。

    李海歆隻說了句,這孩子吐個不停,腳不停的往前跑著。李家老三跟上兩步把李薇接過來,飛快往前跑著,“大哥你們快點

    跟來。”

    等到那位土郎中家中,一問人卻不在家,走親戚去了。老三二話沒說,扭頭就往迴跑。李海歆何氏剛跑了幾步,見老三又拐迴來了,便知郎中不在家。

    何氏再看梨花,小身子仍是逗個不停。臉上潮紅,伸手一抹,微微有些熱,失聲叫起來,“梨花發熱了。”

    李海歆忙伸手蓋在李薇額上,片刻放下來,邊安慰何氏,邊跟老三說,“快去套咱爹院裏的牛車,咱們去鎮上。”

    春桃忙從三叔懷裏接過梨花,抱在懷裏,輕聲哄著,“梨花忍忍啊,到鎮上就好了。”

    李薇聽她聲音哽咽,抬起沉重的眼皮,朝她扯出一抹虛弱的笑意。

    她覺得自己應該沒什麽大礙,不過是因為剁蚯蚓反胃罷了,怎麽這一會兒就發熱了呢?

    李家老三趕了牛車出來,老李頭也跟著出來,問了問要不要緊之類的。李海歆匆忙答了兩句,讓老三和王喜梅幫著顧下家裏的幾個丫頭。急匆匆的趕著牛車往鎮上去。

    夕陽西沉,暮色絢然,一牛一車載著三個心如火焚的人,在黃土路上狂奔。

    到鎮上時,李薇的嘔吐頻率已漸緩。隻是身上的熱度比原先又高了些。何氏的眼淚一路就沒幹過,不時以額抵她的頭,擦看溫度。覺察到熱度上來,又緊催李海歆快些。

    老牛已被李海歆趕得出了一層的大汗,唿唿吃吃的喘著粗氣,速度慢了下來。李海歆緊甩了幾鞭子,老牛吃痛,又跑動起來。

    找了個擺夜攤的小商販問清醫館的位置,便直奔而去。他們趕到時,醫館卻已關了門兒,裏麵透著微微的亮光。

    李海歆撲過去砸門,好一會兒,裏麵才有動靜,伴著不耐煩的聲音,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個青布包頭十四五歲的小童出現在門口兒,掃了眼三人衣著,揮著衣袖,唿唿喝喝的,“別砸了,別砸了,砸壞了門你們可賠不起”

    何氏抱著李薇撲過去,“小哥兒,請問館中還有大夫沒?”

    那小童以手指天,一副“你們這三個土包子”的傲慢姿態,“這位大嫂,長庚星都快下去了,大夫還會在館中嗎?”說著就要關門。

    李海歆一手把門抵住,從懷中掏出十個大錢兒,塞給他,“能不能麻煩這位小兒去請大夫。”

    小童看到錢兒,眼睛一亮,伸手接過,臉上和氣了許多,把門大開,請他們進來,“不是我不去請。隻是夜診大夫是要加價兒的。”

    李海歆忙說有勞他去請,診金他們自會想辦法。

    小童進後院說了幾句,不多時裏麵出一個年齡更小的小童,掃了他們一眼,李薇燒得迷迷糊糊的,恍然間,似是看他鼻眼嗤了下。

    心中又氣又怒,心中直罵這兩個還沒長成人的勢利眼兒王八羔子。

    何氏李海歆春桃三人坐在油燈的昏黃亮光中,沉默著,氣氛十分凝重。偶有何氏的抽氣傳來。

    約抹過了兩刻鍾,先前出門的小童帶著一個中年男子匆匆進門來,那男子臉黑沉著,話也不多說,示意何氏把孩子抱過去把脈。

    何氏看他麵色極度不悅,猶豫著,生怕他在氣頭上診錯了脈。

    那男子冷哼一聲,甩袖,“不醫就走”

    頓了頓又說,“出診費五十文”

    李海歆看梨花雖嘔吐漸歇,但熱度一直不見消,且不見丁點兒汗意。忙說,“我們醫,我們醫”示意何氏把梨花抱過去。

    剛才得了李海歆十文錢的小童在一旁說,“我們張大夫的醫術在咱們臨泉鎮,哦,不,在咱們青蓮縣那都是數得著的。前些天縣城的周家老太太病了,請我們張大夫去,幾針下去,就給醫好了。你們放心吧”

    何氏聽了這話,心頭略定些,把李薇抱到張大夫跟前兒,挽起她的小袖子,讓張大夫把脈。

    他又是一聲輕哼,抬起三指,壓在李薇的脈搏之上。一麵問李海歆,“診金帶夠了?”

    李海歆忙問診金幾何,他靜了片刻,從李薇胳膊上撤迴手,一隻手掌張開晃了晃,“這孩子的病,診金加湯藥費,共五百文,若要夜宿,每人再加五十文。”說著站起身子,去拿銀針,又叫小童過來把油燈挑亮些。

    這麽算起來,一共是六百五十文,或者要七百文

    何氏被這個數字嚇了一跳,原本去村子裏朗中家,她隻帶了五百文,後來說到鎮上看病,她一是心急,二是尋思著也該夠了,就沒再家去拿錢這五百文剛才已用去了十文,即使是不夜宿,也不夠的。

    張大夫看夫妻麵色,拿著銀針的手一頓,“怎麽?錢不夠?”

    何氏忙說不夜宿,診金差十文。

    掌燈的小童聽見這話,覷過來一眼,見何氏並沒往他那邊兒看,麵色鬆了下,賠著笑勸道,“張大夫,按說不該小的多嘴。可小女娃兒的病情看著也兇險,張大夫先給醫了,讓他們想辦法去湊錢唄。”

    張大夫掃了小童一眼,淡淡的點頭,“嗯,好,小安說的有理。你們趕快去湊錢吧”

    李海歆心裏憋著氣,卻也顧不得怒,忙說現在就去,讓他趕快給孩子看看。

    何氏追出來問他去哪裏借錢。李海歆笑笑,“咱在鎮上沒旁的熟人,能去哪裏?”自然是去武掌櫃家裏了。

    按說他們與小趙村石頭家更近些,可是春桃還沒成親,他們半夜巴巴的去借十文錢,將來還不得讓人把春桃笑話死。

    李薇聽著爹娘在外麵的對話,心裏把這間黑心爛醫館罵個狗頭噴血,心說,你給姑奶奶等著,等我好了,看我怎麽怎麽……反正這口氣一定得出。

    何氏送走李海歆進來,看張大夫已把針匣子打開,梨花大眼沒神采的睜著,伸手輕拍兩下,朝她笑笑,安慰說:“梨花不怕不疼,娘在呢。”

    李薇輕點頭下,閉上眼,任這個黑心肝大夫給自己施針,何氏看她這樣,又忙柔聲安慰著。

    張大夫先施針止了嘔吐,又讓小童按方子抓藥,待藥抓好後。朝門外看看,李海歆還沒迴來,正要說話,突聽外麵有車軲轆的聲音,春桃忙過去看,不甚明亮的月色中,兩輛車一前一後行來。行在前麵的那輛車箱體上吊著兩盞紅燈籠,春桃認出趕車的人是二柱,忙迴頭叫何氏,“娘,我爹迴來了。二柱也跟著來了。”

    她話音方落,兩輛車已在醫館門前停下。從二柱趕著的車廂裏鑽出一個眼生的中年人,體態略有些發胖,李海韻趕忙領著進了醫館。

    張大夫一看見這人,臉色變了變,陰陽怪氣的道,“喲,這不是武府的錢大管家?怎麽來我們這小廟了?”

    錢管家笑笑,從懷是掏一塊銀子,往他身上一拍,淡淡的道,“下幾針,再加幾副去燒的藥,你夠黑心的”

    李海歆這邊兒趕忙讓何氏抱梨花,從小童手中接過藥,推何氏春桃,讓她們快走。

    這兩人的不對付,是個人都能看出來,何氏也不多問。

    二柱請何氏與春桃上車,何氏要推脫,錢管家也已出來,笑著,“我坐李兄弟的車就好。你們有病人呢。”

    何氏趕忙道謝。

    二柱趕著車一邊走一邊兒說,“我們掌櫃的已讓人去知會鎮西的安大夫,咱們再去讓安大夫瞧瞧。”

    何氏應了聲,伸手摸李薇的額頭,仍是燒著,隻是不嘔了,孩子不那麽難受,她心裏也好受了些。

    李薇被折騰這麽大半天兒,再加上發熱,頭腦昏沉沉的。強撐開眼皮,朝何氏笑笑,“娘,我好了。”

    何氏摸著她額頭,輕歎,“你這個小丫頭可把娘嚇死了。病好了再不準你去玩糞,沒準兒是這麽染上的病”

    李薇心說,人家是個講究衛生的好孩子,每天洗手無數次,怎麽可能?她倒覺得跟昨日許氏送來的點心有關。那點心顏色金黃,樣子印成小巧花瓣兒狀,說是她娘家一個什麽富貴親戚送去的,拿來讓梨花嚐鮮兒。一共隻有三個,姐姐們自然全讓給她,她昨兒吃了一個,今天早上吃了兩個。吃的時候恍惚瞄見有其中有個小黑斑點,當時也沒注意。

    現在想想,那個是黴點的可能性要大些。

    到了鎮西的安大夫所開的醫館,那個和氣的老大夫給李薇診了診脈,又查看張大夫給開的藥,說診得對症,藥也對症。迴去熬了喝下去夜裏發發汗汗就好了。

    李海歆一家感激萬分,謝了又謝,要給他塞診金,他象征性的收了十文。

    出了安氏醫館,錢管家說,府裏已安排客房,請他們迴府休息。

    因梨花病著,又要熬藥,李海歆也不推辭,說了一番感謝的話,跟著去了武府。

    錢掌櫃把他們安排武府西邊的小跨院中,撥了一個十四五歲的丫頭過來幫著何氏熬藥,何氏又是一連聲的道謝。

    李薇躺在鬆軟的床上,鼻尖有種說不出來的氣味兒縈繞,象是絲綢帳子家具香爐子混合在一起的特有富貴人家的氣味兒。

    何氏在小丫頭的幫助下,熬好了藥,用勺子吹涼,喂李薇喝下,唇上傳來的細膩瓷器的觸感,與家中常用的凸凹不平的粗瓷有著十分明顯的差異,又加上今日在聚德堂醫館的遭遇,更堅定她要掙錢的決心。

    喝了藥,李薇有些犯困,不多時便沉沉入睡。何氏靠在床邊兒看著一臉倦意的春桃,笑了下,讓她去睡。春桃搖搖頭,“晚上要看著梨花發汗。我和娘說說話兒,省得你走困。”

    何氏抓著她的手,拍了拍,轉頭掃了圈兒客房之中,感歎著,“將來啊,你能跟著石頭過上這樣的日子,娘就放心了。”

    春桃低頭一笑,“莊戶人家的日子也怪好。跟爹娘妹妹們一起過這幾年不是和順高興得很?”

    何氏也笑著,轉頭看了看睡得正熟的李薇,探入她後背摸了摸,有薄汗開始透出,略微放了心。

    次日李薇醒來時,頭頂的青色透花帳子映

    入眼簾時,刹那的念頭閃過,怎麽睡到佟永年她娘的炕上了?

    再一轉念,才憶起昨夜的事兒。

    悄悄轉過頭,她娘和大姐兩人各自和衣靠在床頭床尾的柱子上,正睡得沉。昨夜她迷迷糊糊的感覺到有人給她擦汗,知道娘和大姐都累壞了。便不敢動。

    又過了一會兒,屋外有人語聲響起,一個丫頭在問客人醒了沒有之類的。李薇忙坐起來,細微的動靜登時將何氏驚醒,春桃立時也醒了。

    兩人看她眼睛黑亮明澈有神兒,臉上露出歡喜笑意。

    李薇張開小胳膊,笑著,“娘,我好了。”

    何氏伸手探在她頭上,停了片刻,笑著,“是去了熱。”又抹她的小臉兒,這一病象是瘦了幾分。

    門被推開,將室內映得一亮,旋即兩個丫頭進來,一個是昨夜幫何氏熬藥的巧兒,另一個比巧兒年齡大些,有十六七歲,衣著也比巧兒的華麗些,頭上戴著月白色的絹花,在晨光裏散著潤潤的光澤。

    巧兒笑盈盈的說,“李大嫂,這位是老太太跟前兒的青荷姐姐。”

    何氏忙起來見禮。青荷捂嘴兒笑著,嘴裏說不用,但卻等何氏見過禮之後才過來扶拉。

    李薇登時不喜。心說武掌櫃是正經的主子對她爹娘還和和氣氣的,一個丫頭也敢在她娘麵前兒這麽擺譜。

    青荷朝床上瞄了眼,笑著,“梨花好些了吧?”

    何氏忙說,“夜裏消了汗,已大好了。真是感激得很”

    青荷說老太太早上才知道家裏來了客人,聽老爺說是小少爺喜歡去的那家兒,如果方便,想請著去見見。

    主家要見,何氏自然不能說不字。忙伸伸了壓皺的衣裳,與春桃就著冷水抹了把臉,迴身又給春桃整了整衣裳,抿抿鬢角,抱起李薇,朝青荷笑笑,“讓你久等了。咱們走吧。”

    他們夜裏住的是個三間正房帶西邊兒兩間偏房的小客院,穿過東麵的小門兒便是主院。

    主院正中間兒是個小花壇,花開得略顯了敗象。轉過小花壇往裏麵走,頂頭兒是五間帶遊廊的正房,兩側各是五間廂房。正房與廂房相交處,各有一個圓形月門兒,象是通往後麵兒的,想必是什麽大花園之類的。

    青何指著東麵兒說,“東麵那座是大老爺和二老爺的宅子。他們二位一直不在家,就先充做府裏頭的客院。”

    李薇倒是聽她爹說起過武掌的大哥二哥在州

    府做生意的話。因武掌櫃是老小,生性敦厚,又不願離家,正好守著祖業,連帶在爹娘跟前兒盡孝。

    也聽出青荷故意顯擺主家的話。若不是昨夜確實承了武掌櫃的人情,她真想以她的不懂事兒小娃娃身份說一句,“娘,咱們迴家吧。”

    ……

    實在對不住甜心親親,嘻嘻,這章偶又那啥了~~~~不過後麵這樣的情節沒多了,我跑吧,不跑會有人上磚頭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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