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香是一間兩層小酒樓,在鎮上五六間酒樓中,規模中等,生意中等。這家掌櫃的與武掌櫃一樣,也是土生土長的臨泉鎮人。

    今日正值集會又是午時,品香酒樓倒是坐了大半滿座。見他們一行人過來,品香的胡掌櫃忙上出來迎,武掌櫃與他相熟多年,又經營著不同的行當,沒什麽利益衝突,又加武家雖有些家底兒,武掌櫃為人卻低調和氣,平日裏走得也近些。

    胡掌櫃與李海歆夫婦打招唿,說了兩句什麽時候再送雞蛋過來等等的客套話。領著他們上了二樓。

    武睿邊上樓梯邊鼻子不是鼻子,眼兒不是眼兒的瞪著春杏。春杏仍是不理他,可小手卻緊緊握成拳頭。

    李薇在她的臉上巡視了幾圈兒,猜測小四姐隻所以忍,是因為有她爹娘在跟前兒呢,若是爹娘沒在跟前兒,她估計老早就拎起他們家鋪子外擺的大叉耙輪過去了。

    李海歆應著梨花的要求抱著兩壇子酸筍跟著上了二樓。武掌櫃把壇子交給胡掌櫃身邊的小夥計,笑著,“麻煩老哥把這個用五花肉和辣子炒了。”又半真半假的指著李薇,笑著,“可是這個小丫頭專門給我醃的酸筍子。”

    胡掌櫃讓他不必客氣。來酒樓吃飯,自帶吃食讓做菜也不是沒有,隻要給夠錢,他自然也沒什麽意見。

    讓小夥計趕緊送到廚房。

    盡管李海歆何氏一直推讓,武掌櫃還是點了兩葷四素,兩道麵食。

    何氏悄悄拍李薇的小屁屁,又瞪她,警告她別再說話。李薇抬頭朝她娘嘻嘻笑著。

    “哼,鄉巴佬就是鄉巴佬”武睿哼一聲,眉眼挑著,“拿一壇子爛酸菜送人。”

    武掌櫃冷聲喝斥,“再胡說你就給我滾迴去”

    李薇被武掌櫃這一嗓嚇得小心肝直跳。也不禁皺起了小眉頭,心說這小屁孩兒真欠扁,驕縱成性的孩子真不討喜又看爹娘臉上有尷尬之色。拽著何氏的衣裳吃力的從椅子站起來,一手掐小腰兒,一手指他鼻子,大聲喊,“待會兒酸筍子做好了,你別吃”

    她脆嫩的童聲惹得許多食客停著扭頭往這邊兒看。一個兩三歲的小奶娃兒立在椅子上,眼睛睜得溜圓,掐小腰怒目而視的樣子,齊聲發出一陣善意的哄笑。

    武睿被這哄笑聲臊得臉通紅,又礙著他爹黑沉沉的臉不敢發作,把筷子一摔,大聲叫著,“不吃就不吃,誰稀罕你的破筍子”

    李薇鼻眼哼了哼,剛才來的路上,武掌櫃說起他

    們家嗜辣,連這小子也是無辣不歡,她不信,待會兒他能忍得住扭頭看向春杏,叫著,“四姐,他說他不吃。他要吃他就是小狗”

    小春杏一肚子鬱悶正無處發作,應聲點頭,“嗯,他要吃他就是小狗”

    何氏忙又拉春杏又拽李薇,讓她們倆消停會兒又給武睿賠不是。

    武掌櫃擺擺手,笑著,“沒事兒,孩子家家的玩鬧”

    不多會兒飯菜上來,中間有一盤兒,正是按她的要求做的酸筍子辣炒五花肉。紅亮亮的辣子油,配著青白的酸筍子,酸辣濃香撲鼻而來,讓人不由食欲大增。

    李薇撇見武睿那小子喉頭滾動著,伸手拿了拿筷子,見春杏看著他,又把筷子猛的拍在桌上。

    李薇撐起小身子,甜甜叫道:“武伯伯,你嚐嚐好吃不?”

    武掌櫃笑著誇讚她,提起筷子招唿李海歆何氏,“來,都嚐嚐這個光聞味兒就把我的口水饞出來了。”

    說著夾著一筷子放進口中細味,愜意的半眯起眼睛。

    武睿喉頭又是一陣急滾,提起筷子去夾那盤菜,春杏眼疾手快,一筷子夾過去,正好將他的筷子夾在中間兒,“剛才你不是說要吃這盤菜你就是小狗嗎?”

    何氏忙打開她的手,斥責,“你這丫頭,玩鬧的話也當真。”

    又笑著招唿武睿,“小少爺吃吧。她倆跟你玩鬧呢。”

    武睿臉色臭臭的,把臉兒扭到一旁,一副極有骨氣的模樣。武掌櫃也心疼兒子,換了一副笑臉叫他,“睿哥兒,快吃吧。好吃著呢。”

    武睿仍扭著身子不動,臉色暴紅,一邊惱怒的拿眼剜著小春杏。

    李薇剛才是為了解她爹娘的尷尬,這會兒也又覺她一個大人欺負小孩子,很不厚道。又扒著何氏的胳膊站到椅子上,夾了一筷子酸筍子炒肉,顫顫巍巍的朝他伸過去,“這個給你吃”待筷子伸到桌子中間兒,上麵的菜已被她撒了一半兒。

    李海歆笑著,“看,梨花給你賠不是了。快吃吧。”他還是扭身不理,不過身形倒是鬆動了些。

    春杏站起身子把李薇手中的筷子接來,把上麵的菜都放到自己麵前,“不吃拉倒,反正也沒多少,我們還不夠吃呢。”

    正說著胡掌櫃笑嗬嗬的上來,先問了幾句飯菜是否可口的話,就把話頭轉到這酸筍子上,“敢問這酸筍子是哪裏來的?”方才廚房裏的師傅過來讓他去嚐菜,鮮酸香辣,脆嫩可口,吃起來比

    鮮嫩的毛筍子味兒更好。難得的是那份酸,不是醋的酸,也不是慣常加了鹽巴醃出來的,帶些著腐味兒的酸。配著辣子和肉香,吃起來美妙無比。

    他這個酒樓生意一直不上不下的,廚子也換了六七個,可仍沒有起色,他直覺這個菜堪有做招牌菜的潛質。

    李薇忙舉起小手大聲喊,“是我大姐醃的”

    她這一嗓子又驚得不少人往這邊兒看。

    武掌櫃一聽胡掌櫃的詢問,便能猜出他心中所想,笑嗬嗬的答道,“確是李兄弟自己家醃的。”

    胡掌櫃忙移步到李海歆身邊兒,帶著些許殷勤的笑意,“李兄弟,家裏還有沒有酸筍子?”他這話的意思再明白不過。

    李薇不等他爹娘迴答,忙把小手舉得更高,“有”頓了頓又說,“我大姐今兒還在家扒筍子呢。”

    何氏被今天表現十分異常的李薇氣笑了,拍她的小屁股,拉她坐下,“呱噪丫頭,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

    胡掌櫃一聽家裏還有,登時眉開眼笑,轉身何氏道,“弟妹,家裏再醃了筍子能不能都送到我這裏來?咱還按雞蛋那樣,送來一次立馬結清”

    何氏聽他聽他叫得近唿,連忙站起來客套著。心裏卻高興,心說梨花這丫頭又歪打正著了,還真能賣得出去。

    “胡掌櫃幫了我們那麽大的忙,還不知道咋感謝呢。這不值啥,迴頭醃好了讓孩子爹送來”

    李薇這會心裏頭在盤算著該定價多少錢合適。以這個時空的物價來算,豬肉十五六文到二十文一斤不等。那種脆嫩的比較受人歡迎的毛筍子大約是六文一斤,自己家的酸筍子雖然經過醃製,可實際上除了清水,什麽也沒放,而且重量也沒減輕多少。想到這兒,落錘定音,決定就賣五文一斤。

    她剛思量到這兒,就聽見她娘的話,忙把小手又一舉,叫著,“五文錢一斤”

    眾人愣住。又一齊聲放聲大笑起來。

    李薇被他們笑得有些不自在,說實在的,前世她也沒做過生意,這會兒不過是倚仗著小孩子說啥都不怕被人笑話,才大膽插話的。

    落下小手,直往何氏懷裏鑽。

    她這一鑽,桌邊的幾人又發出一陣暴笑,引得酒樓裏的食客紛紛往這邊兒張望。

    何氏好容易止了笑,抹了下眼角,拍她的小屁股,“帶你個小精怪出來,真是笑料百出”

    胡掌櫃止住笑意,心中盤算了下,覺得

    這價錢倒公道,笑嗬嗬的一拍手,朝著剛從何氏懷裏鑽出來的李薇道,“好,就按你這個小丫頭說的,五文錢一斤。”他頓了頓,眼中帶笑,“不過,我可先說好了,你不能把你大姐醃的酸筍子賣給別家”這話表麵是說給李薇聽的,實則是說給李海歆夫婦聽的。

    李薇眼睛滑碌碌轉了幾圈兒,見眾人都一副看好戲的模樣盯著她瞧,從何氏懷裏爬起來,伸出一隻小手,脆生生叫著,“擊掌,成交”這是她看到有牙儈來村子裏收豬時,人家做過的動作,不算太出格。

    她話音一落,眾人又是陣的笑。何氏捂嘴悶笑著,胸腔鼓動。

    胡掌櫃一邊跟李海歆夫婦說,沒見這麽聰慧又惹人喜歡的娃兒,一邊伸出手掌,半真半假的與她擊個了掌。

    等眾人談定這個事兒,迴過神來,桌上剩下的半盤酸筍子炒肉已經一丁點不剩。李薇看了看坐在對麵的武睿,他嘴唇上不知是辣子油還是被辣得,紅紅的,顏色十分鮮豔,看李薇看他,他把眼一瞪,臉往旁邊扭。

    李薇低頭去啃剛上來的包子,她曆經千辛萬苦終於談定這筆生意,心情好得很。不跟小孩子一般見識。

    用過午飯,武掌櫃要去店裏忙活。何氏帶來的兩壇子酸筍子,約有十五六斤,吃飯時候炒了兩個,剩下的,一半給武掌櫃帶迴去,另一半兒送給胡掌櫃,算是感謝他這一年來給予的照顧。

    武睿那小屁孩兒抱著酸筍壇子不撒手,臨去時,還朝春杏哼哼鼻子,“三月初六你還來,咱倆再打一架”

    春杏躲在何氏身後,不理他。

    迴去的路上,何氏又是氣又是笑,把李薇念叨了一路,順帶又說春杏野性,讓人記上仇了,看以後還敢跟人打架。

    迴到家中時,太陽已變黃西斜,春桃春蘭春柳三個,大半天的功夫刨了三四筐子的竹筍,正坐在院中的向陽處剝著筍子皮。

    何氏又把李薇今天在鎮上的事兒,給她們念叨一遍兒,又點她的小額頭,“你個張精八怪的丫頭,還學小大人,跟人家擊掌做生意呢。”

    春挑抿嘴兒笑著,把李薇接過來,抱在懷裏巔著,誇讚,“梨花真能幹”

    李海歆卸了驢車,拎了半桶清水飲牲口,又在驢食槽裏撒了些草料出來,走向臉盆架洗手,笑著,“前年是托了小杏福,和武掌櫃接上頭兒,咱家做成了簸箕生意。今兒是托梨花的福,又做成這酸筍的生意。兩個小的都怪能幹”

    春桃幾個圍著李

    薇稀罕笑鬧一陣子,又開始剝筍子。及到夕陽西沉,才算剝完。

    何氏讓春柳帶著春杏做飯,自己和丈夫一人拿了把鐵揪又去竹林子裏挖筍。現在已是二月底,酸筍子頂多能再醃兩三茬兒。

    他倆在前麵兒挖,春桃和春蘭抬著筐子在後麵拾。不多會兒佟永年下學迴來,春柳拉著他,把李薇的事跡又給宣揚了一遍。

    佟永含笑走過去,拍拍正做著發財美夢梨花小盆友的頭,誇讚,“梨花真能幹今天送的筍子很好吃。大山和柱子搶呢。”

    李薇笑嘻嘻得意洋洋的搖頭晃腦。

    佟永年牽著她的小手,一塊去竹林子裏幫著撿竹筍。

    有了能錢的動力,一大家子幹活的勁兒頭都很足,直到春柳把飯做好,暮色四起時,何氏與李海歆又挖了滿滿筐子。

    晚飯還是酸筍子配苞穀糝。吃飯時何氏說,“明兒咱也去割塊兒肉,做酸筍炒肉吃。”

    李海歆笑著,逗李薇,“你見過哪家做過酸筍炒肉?還敢給人家點菜”

    李薇嘻嘻笑著,小手指向春桃,“過年大姐做酸白菜炒肉”

    用過晚飯,一家子人齊聚在堂屋當門,就著油燈繼續剝筍子,就連佟永年也把晚飯後練大字雷打不動的節目給略去了。

    何氏一邊剝著,一邊跟李海歆念叨,家裏的醃菜缸子不夠,今兒怎麽忘了在鎮上買了等等。

    李海歆就說,明兒起早去買。午飯前後就能趕迴來。

    油燈匆閃著亮光,一家子人有說有笑的剝著筍子皮,閑話幾句,偶爾笑幾聲,溫馨至極。

    第二日又是個晴好的天氣。何氏帶著春桃春蘭先把家裏兩個可以用來醃酸筍的壇子洗幹淨,放在太陽下暴曬,叫春蘭來切筍,她和春桃拿著鐵鍬領著春柳春杏李薇三個又鑽進竹林中挖筍。

    李薇因為有了錢的刺激,格外興奮,使出吃奶的勁兒,抱著粗壯粗壯的筍子往筐子裏撿。

    筍根紮得深,往往表麵隻看到半尺高,下麵卻得挖一尺來深。

    春柳看娘和大姐挖得慢,便和兩個小的就地剝筍皮。

    大半中午的時候,李海歆趕著驢車迴來,車上放著五六隻大肚子壇子。何氏埋怨他買的小,李海歆笑笑說,“這就是最大的了。”又說路上幾個人看見都問他買麽多壇子幹啥。

    何氏問他咋迴的,他說,“還能咋說。說咋家孩子多菜少醃菜吃唄”

    何氏笑起來。李薇也笑起來。她爹還是有點保護商業機密的意識。

    娘幾個把新買的壇子洗幹淨,晾幹水份。開始往裏麵倒水,下筍片,春桃逗她,“梨花快來做指揮著”

    李薇忙邁著小腿兒跑過來,東指一句,西指一句。實則她心裏頭在想著快速出成品的法子。

    想來想去,隻有加溫這一項。最常見的是太陽底下加溫,至於燒柴加溫,她倒是想過,可是不敢付諸行動,生怕把一家子人的辛勞都化為烏有。

    下完筍子後,正正好把李海歆買的壇子用去一半兒。可竹林子裏的筍子還有好多,何氏想想,便讓他再跑一趟,再去買些壇子來。

    李海歆笑著,“這迴有人問,可用啥法子糊弄過去。”

    何氏擺擺手,“你愛說啥說啥。”

    第二次去鎮上,李海歆挑在午飯後,等他再迴來時,天都擦黑了,也省得被人瞧見,不好答話。

    一連五六日,除了李海歆去田裏看看墒情之外,何氏沒出家門兒半步,整日在家裏擺治這些筍子。

    李家堂屋東麵的一片空地上,整整齊齊擺著十二隻烏黑的大肚壇子,每天晚上,春桃幾個使用麥桔杆編的草柵子給蓋起來,第二日再扒開,讓太陽曬著。

    這日李海歆說,賣筍子雖能掙錢,可地也不能不管,草該撥了。與他們地鄰的人家,都撥過一遍了。

    何氏便交待春杏看家照顧梨花,一家五口人去撥草。佟永年假休的日子也跟著去撥。

    北地的草撥過一遍兒,天陰了下來。李薇算算日子,筍子在太陽下也曬夠十天了,估摸著差不多了。便纏著何氏要開一壇子看看。

    何氏被她纏得沒辦法,就開了一壇子,聞著味兒倒與上次的差不多,撈出一塊嚐嚐,確實是醃好了。

    便催著李海歆趕緊去鎮上給胡掌櫃送去。上次迴家的時候,胡掌櫃一再說,一旦醃好讓他們緊早送過去。

    李海歆起了個大早,把這十來天趁晚上空閑編的簸箕裝上車,酸筍隻裝了一壇子。家裏的筍子醃得太多,怕胡掌櫃一時收不了那麽多,先放一壇子試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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