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太醫那邊,被小靈子敲打了一番之後,心生敬畏,立時就下定了決心,要好好幫長明郡主調養身體,要守口如瓶,不能泄露半分隱秘,不然,自己一條命難保,家人也會淒涼無比。


    至於殿內,等秦太醫離開了之後,場中卻靜了下來,大家都沉默不語,心裏十分沉重。


    秦太醫方才那番話,雖然證實蕾兒還是能生育的,但帶來了新的憂愁,眾人心頭自是無法輕鬆的。


    齊逸崢歎了一口氣,壓住心中的憐惜和煩悶,才向蕾兒道:“好孩子,沒事的,這也隻是一家之言罷了,朕再命人探訪名醫就是了。”


    蕾兒欠身道:“多謝皇伯父,但這秦太醫甚是厲害,斷症精準,想來絕不會有人能勝過他的。我想了又想,決意以後就讓他調理身體,至於後事如何,隻看我的福氣吧。”


    她拉過千柔的手,細聲細氣安慰道:“娘親別難過,女子生產,本就是在鬼門關上走一遭。即便將來我比旁人略微艱難些,也算不得什麽的。”


    千柔仰起頭,忍著淚道:“這些先不說了,你還是先將自己的身體調理好吧。”


    正說著話,齊崇光步履匆匆趕了來。


    之前倒還罷了,如今再與千柔碰麵,齊崇光心裏不由自主就湧起一股緊張來,甚至還有幾分忐忑。


    他勉強鎮定下來,朝齊逸崢行了禮,又滿臉堆笑轉向千柔,欠身道:“佳禾姑姑好。”


    千柔起身還了一禮,沉默了一瞬才道:“太子殿下親自護送小女歸來,有勞了。”


    齊崇光紅著臉道:“佳禾姑姑不必客氣,這原是崇光應該做的。”


    他客套幾句,這才迫不及待看向蕾兒,見她如雲的秀發挽了一個靈蛇髻,流蘇上垂下的珍珠流動著瑩潤光澤,玉色曲裾深衣勾勒出的身段,已經略略有了嫋娜之姿,有一種荷花初綻的美。


    幾天不見,心上的人兒,似乎美出了新高度。


    齊崇光不由得失神片刻,才目露款款深情,轉而道:“崇光的心思和打算,李妹妹應該盡數告知了。之前崇光就告訴過佳禾姑姑,對李妹妹很是傾慕,如今這樣的心思不但沒變,反而更深厚了。在崇光心目中,李妹妹會是唯一的妻子。還請佳禾姑姑放心,將李妹妹交與崇光,崇光會一輩子對她好的,絕不會辜負她半分。”


    少年的笑容、神情,純真又深情,很難不讓人動容。


    千柔心中喜憂參半,歎了一口氣道:“太子,你有這份心,我豈能反對呢?但蕾兒的身體狀況,實在不是很好。”她皺起眉,將剛才秦太醫說的一番話講了一遍。


    齊崇光不等聽完,整個人都愣住了。


    好半晌,他才找迴自己的聲音,低聲道:“調理身體自然是應該的,但若是孕育會讓李妹妹身陷險境的話,倒不如就此罷了,以後過繼就是了。”


    關於子嗣,他之前就想通了,一直以來,都是蕾兒十分在意罷了。


    千柔見他竟肯以蕾兒的身體為先,語氣十分真誠,愣了片刻之後,目露感動之色。


    蕾兒卻是立刻道:“那怎麽成?我又不是不能生……”話剛出口就後悔了,心中無比羞澀,差點兒咬了自個兒舌頭。


    齊崇光見她麵色緋紅,十指纖纖,宛如玉琢一般,不安的抓著一塊帕子,楚楚可憐之中帶著幾分可愛可喜,心中一蕩,不由得愛極。


    他沉吟片刻,便向齊逸崢和千柔道:“父皇、佳禾姑姑,崇光想跟李妹妹單獨談一談,成嗎?”


    齊逸崢自然點了頭,千柔也無從反駁。


    見兩人都應了,齊崇光便笑向蕾兒道:“李妹妹,咱們去禦花園走一走吧。”


    一時兩人出來,走了一會兒,齊崇光忍不住探手,輕輕握住蕾兒的手,隻覺得素手如玉,嬌軟異常,忍不住就細細摩挲起來,輕聲道:“蕾兒,這幾天想我了沒?”


    蕾兒紅著臉要抽迴手,卻根本抽不迴,隻得罷了,低聲道:“你呢?你想我了沒?我自然跟你是一樣的心思。”


    齊崇光聽了她的迴答,哈哈一笑道:“蕾兒這話很有幾分意思,我怎麽能不想你呢?這幾天無論做什麽,即便睡覺,也要想妹妹千百迴的。”


    在蕾兒掌心劃著圈兒,放低了聲音,仿佛耳語一般道:“尤其想念臨別前一晚,嘖嘖,妹妹熱情又嫵媚,實在銷魂……”


    蕾兒臉上紅得要滴血,跺腳道:“你實在很壞。”


    齊崇光見她羞得滿臉紅霞,丹唇柳眉,長睫如兩排小扇一般,不安的撲閃著,當真可喜可愛,真想一把將人抱入懷中。


    隻是,如今到底不比從前自在,若是太放肆,落在眾人眼裏,自己臉皮厚無所謂,蕾兒卻是得被人閑話的。


    他既然愛她,又怎麽忍心給她帶來困擾呢?


    他暗自歎氣,隻得忍住心中的渴望,四下看了一看,帶著蕾兒進了近處的涼亭。


    兩人並肩坐下了,他繼續握著蕾兒的手,握得緊緊的不肯放來,這才正色道:“蕾兒,事到如今,你竟還不明白我的心嗎?在我心目中,子嗣與你是沒法子相提並論的。我一直想讓父皇下旨,定下你的名分,但父皇說,要聽你的意見。如今,太醫也給你瞧過了,你自然不是不能生,但若是堅持生育,就得拿命來拚。我如何忍心讓你這樣?如何能讓你吃那麽大的苦頭?如何能承受可能失去你的痛苦?”


    他說到這裏,眼裏有了一抹水光,帶著懇求道:“蕾兒,咱們分別幾天,我已然是度日如年,你自然也是時時刻刻想念我的。我想迴稟父皇,盡快將你娶了,與我日夜相對,如此才不負相思。你放心,你及笄之前,我絕不會跟你圓房,傷你的身體。咱們好好的過日子,互相體貼尊重,當一對恩愛夫妻,你乖乖聽我的話,成嗎?”


    他雖是應允了齊逸崢,一切都由蕾兒決斷,但這幾天來,刻骨的相思糾纏著他,令他食不知味,心不在焉。


    忙起來時,倒是能勉強鎮定下來,但一閑下來,不由自主就想念起她的一顰一笑、靈動嫵媚來。


    而若是躺在床榻上,就更會有種種旖旎場景跑出來,令他覺得,之前與她耳鬢廝磨、情意綿綿,才叫好日子,如今,不過是度日如年罷了。


    勉強煎熬了這幾天,他隻覺得自己形銷骨立,深深懂得了“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真諦。


    子嗣什麽的,以後會怎麽想,他不知道,但此時此刻,他真的一點兒都不在乎。


    他不想忍受明明相愛,卻不能在一起的痛楚;不願忍受明明有心愛之人,卻必須孤枕獨眠的心酸悲慘。


    活了十八歲,之前兩地分離,倒是能熬過來。


    得到她之後,卻是再也不能忍受了。


    他隻想能有她相伴左右,隻想跟她恩恩愛愛、纏纏綿綿,做一對紅塵癡兒女,共赴餘生。


    在他溫柔似水的注視下,真誠得近乎乞求的央求下,蕾兒心中似揣了個兔子一般,砰然亂跳。


    她沉默了一會兒,才歎氣道:“倘若咱們不是這麽相愛的話,我自是能答應你的,如今卻是不能。崇光哥哥,我現在心亂如麻,你讓我好好考慮一下,不要逼我。”


    若彼此不是這般相愛,她自然能直接嫁給他,自己生不了,大不了給他納個妾,生下孩子後,再將庶子充作嫡子養。


    若彼此不是這般相愛,自己自然也可以堅持要孕育,拿命來搏一搏。若上天垂憐,自然會讓自己平安無事。若沒有那個福氣,也就隻能認了,付出生命的代價。


    隻是,到了那時候,倘若自己死了,齊崇光失去了自己,會多麽痛苦多麽痛不欲生,她實在不敢想。


    想來想去,這秦太醫給她帶來的,竟然不是喜悅,而是左右為難的困局。


    彼此這般相愛,按理說,該是花好月圓情意綿綿了,但哪裏想得到,竟然會有子嗣的難關橫在前麵。


    她跟齊崇光之間,仿佛隔了一道天河,任她如何努力,似乎都搭不起一座鵲橋通向他。


    但要讓她揮劍斬斷情絲,等於是要她的命,她根本做不到。


    齊崇光見她一臉為難之色,帶了幾分鬱鬱,恍然明白了她的心思,心中無比痛惜。


    他握緊蕾兒的手,繼續低聲勸解,無奈蕾兒自有主見,根本聽不進去。


    齊崇光之前喜歡她的自尊自愛、自立自強,如今卻有幾分煩悶,覺得蕾兒若是不這麽聰明冷靜,說不定要更好一些。


    兩人談了良久,誰都沒法說服誰。


    齊崇光無奈,隻得妥協了,讓她先調理身體,其餘的容後再議。


    等議定了,蕾兒起身要走,齊崇光卻是不肯,探臂將她的纖腰摟住,手捧著那溫柔綿軟的腰身,心馳神搖,幾乎就不願放開。


    蕾兒嚇得心悸,下意識要推開他,他卻輕輕捏住她的下頜,俯身低頭,在她的唇上輕輕吻過,旋即又戀戀不舍將她放開了。


    這刹那,就好像是十裏和煦春風,緩緩吹過了那初綻的桃花瓣。


    不同於之前癡纏時的深吻,這一個吻如春日和風、點到為止,但並非不纏綿,反而有幾分餘韻,讓人心如鹿撞。


    蕾兒整個人恍恍惚惚,竟不知自己是如何跟他分別,如何自宮裏出來上轎,如何下轎,如何迴到家中的。


    千柔以為她在為秦太醫的話煩惱,心中無比沉重,自然沒有追問。


    雖然秦太醫的話讓人喜憂參半,但自此,蕾兒也就照他的法子,開始調理身體了。


    秦太醫開的藥,熬好了之後,很有幾分苦澀,氣味也十分難聞。


    蕾兒卻是不在意的,每每都是一飲而盡,讓人心疼不已。起居飲食上,飲食以清淡有營養為主,作息上嚴格遵循早睡早起的原則。


    千柔雖然不懂醫術,幫不上什麽忙,但覺得該讓蕾兒多鍛煉,要求她每天練劍、跑步,至少要堅持半個時辰。


    另外,因蕾兒也是個地道的吃貨,千柔時時監督她,嚴格要求她不能放縱,不能暴飲暴食,要以自己的身體為主。


    這樣調理了一段時間,雖然明麵上的效果看不出來,但蕾兒的氣色,除了白皙之外,如今還透著幾分健康的紅潤,增添了幾分明麗之色。


    這段時間,齊崇光厚著臉皮過來了幾次。


    千柔有些頭疼,又不好將他拒之門外,隻得跟他寒暄幾句後,這才領著他去見蕾兒。


    去了後,一對小兒女因正情濃,忍不住就眉來眼去,令千柔的尷尬症都犯了,隻得起身出來,命才四歲的安兒在屋裏陪著。


    如此這般,安兒倒很快跟齊崇光熟悉起來,時常就要念叨幾句。


    時光匆匆,轉眼已經進入十月。


    這天,威遠侯家下了帖子,邀請千柔、蕾兒參加嫡長女景英蘭的及笄禮。


    自齊逸崢即位以來,尤其是經曆了妖孽一事,千柔獲得“大燕福星”的美譽,各大世家對待千柔時都十分重視尊重,但凡有什麽事兒,都會下帖子。


    以千柔的性子,並不耐煩時常出去應酬。不過,這景家的當家夫人跟玉欣很熟,連帶的跟千柔也有不少來往。遇上景家下帖子,千柔也願意去走一走的。


    如今接了帖子,千柔便到蕾兒房中,笑向蕾兒道:“你離京幾年,如今迴來很多人都不認識。如今不如隨我出去走一走,多結交幾個朋友,心情也能放鬆一些。再者,這一次薇薇必定要去的,你去見見她和她的朋友,也是不錯的。”


    蕾兒如今的全部心思,都在調養身體上。


    雖然蕾兒心態好,但千柔仍舊盼著她能時刻保持開朗之心,能多出去走動,看到外麵的廣闊世界,而不隻是沉迷在自己的小院兒裏。


    蕾兒聞言,想了一會兒,笑著道:“好呀,我正想出去多認識些人,如今有機會,再好不過了。”


    她愛好並不多,琴棋詩畫什麽的,都隻是略有涉獵而已。


    唯一喜歡的,是學醫術。


    之前師從尹瑤草,如今,遇上的這秦太醫,倒是個醫術絕佳的。故而蕾兒除了讓他幫著調理身體之外,遇上有疑惑的,便要請教一番。


    隻是,如今心中多了情情愛愛、紅塵萬丈,心態到底變了,不能如之前那樣,一心一意隻學醫,還盼著能多認識一些人,增長見識,盼著在眾人麵前表現出端莊大氣的一麵,讓大家知道,李家的女兒並不差,讓齊崇光以自己為榮。


    見蕾兒應了下來,千柔露出笑容,心情很舒暢。


    到了下午,千柔便開始忙起來,讓人給蕾兒做時新的衣衫裙子,飾物什麽的,也精心置辦起來。


    到底是母女,蕾兒在生活習慣上,跟她是十分相似的,喜歡穿簡單舒適的衣衫,喜歡化淡妝,戴飾物也都是以簡潔為主。


    隻是如今要出門,自是要多留意一些,往端莊大氣上麵靠的。


    如此這般,又忙亂了一兩日,很快到了正日子。


    這天早上起來,因為吃食有蕾兒喜愛的糯米餅,蕾兒多吃了幾口,不想再喝了藥之後,卻覺得有些氣悶起來。


    千柔見她這樣,不由得有些心疼,微微皺眉道:“不如你今天就歇一日,別去了吧。”


    蕾兒搖頭道:“那怎麽成?帖子已經迴了,若是不去,主人家怎麽想?其實我隻是覺得胸悶,並無大礙的。”


    千柔見她這樣說,又見她臉色其實還好,也就點頭應了下來,攜著她出了門。


    一路無話,等到了景家下了轎子,被人迎了進去。


    景家乃大族,以軍功名顯,雖然近年來子孫不太成器,但到底架子還在。再者,景家的姑奶奶前幾年被選進宮,如今已經是貴嬪了,還生了個小皇子。


    雖然景貴嬪並不得寵,但後宮的各位嬪妾,都是差不多的,竟沒有格外受寵的。景貴嬪有兒子做依傍,故而大家還是高看景家一眼的。


    景英蘭因才貌雙全,在京中閨秀中,還是很有幾分引人矚目的。


    這一次景英蘭及笄,家裏十分重視,遍邀賓客,為景英蘭揚名。


    當然,像這種情況,隻邀請了女眷。


    饒是這麽著,也開了整整八十台席麵,人來人往,熱鬧非常。


    蕾兒跟千柔到得不早也不晚,進了上房之後,一屋子的人都站了起來,笑臉相迎。


    以千柔的身份,本不會得到這樣的厚待,隻是,這裏麵涉及到當今皇上,自然她的地位,就顯得格外特殊了。


    這是蕾兒迴京後,初次在眾人麵前露麵。


    她雖然離京五年,但禮儀學得並不差,如今跟著千柔款款上前,從容自若,儀態萬千。


    這時,齊崇光親自去接她迴京的事兒,已經傳了開來。


    就算沒有這一層,佳禾郡主的女兒,大家也是十分感興趣的。


    故而,在場眾人都不由自主看向蕾兒,細細打量著。


    隻見映入眼簾的女孩,芙蓉如麵柳如眉,膚色白皙如上好的玉瓷器一般,竟然十分美麗,遠勝其母的中人之姿。


    雖然尚有幾分稚嫩,缺少嫵媚之意,但假以時日,等她再長大一些,必定麗影蹁躚,美不勝收。


    在眾人的注視下,蕾兒仍舊麵不改色,挑唇一笑,雙眸之中波光粼粼,一清如水,又仿佛盛滿了笑意一般,更添了幾分動人。


    威遠侯夫人曾氏便笑起來,看著千柔道:“佳禾郡主,妾身說句話你別生氣,你這女兒真出色,正應了那一句‘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了。”


    千柔看向蕾兒,心中油然生出一種“吾家有女初長成”的驕傲,謙虛道:“夫人太誇讚了,貴府的大小姐才是樣樣出色,乃京中閨秀的典範。”


    曾氏連忙也謙虛了幾句,這時,其他貴夫人卻都湊上來,誇讚蕾兒長得出色,氣質也出色等。


    蕾兒應對自如,遵照教養嬤嬤教導,一舉一動貞靜大方,一顰一笑十分得體,不嗔不惱,不徐不疾,寵辱不驚,更是引得眾人交口稱讚。


    一番熱鬧之後,才有人問曾氏道:“怎麽不見貴府的大小姐?”


    曾氏笑著道:“她正在自己院子裏,招唿各家的小姐們。至於及笄禮,卻是需要等到吉時再行,有勞各位等候一番。”


    她說著就轉向蕾兒,和顏悅色的道:“長明郡主不如也去見一見,同齡人在一起,倒是熱鬧些。”


    蕾兒點頭,笑向千柔道:“娘親,我去去再迴。”


    千柔也知道女孩兒們,都有自己的圈子,她在這裏不合適,也不自在,便頷首應了下來。


    因來之前她已經細細囑咐過蕾兒,故而如今也沒有叮囑什麽,就讓她隨著景府的丫鬟去了。


    一時進了景英蘭的院子,隻見彩帶斑斕,衣裳鬥豔,還能聽到嬌聲笑語隨風傳來,十分熱鬧。


    蕾兒帶笑走了進去,侍女連忙報了聲:“長明郡主來了。”


    立時便有個妙齡女子走過來。


    這人鵝蛋臉,生得閉月羞花,穿金戴銀十分華貴,卻正是景府的大小姐景英蘭。


    景英蘭滿麵笑容,跟蕾兒見了禮,明眸流轉之間,早將蕾兒看得清清楚楚,暗自品度了一番。


    映入眼簾的少女,膚色如玉,容顏絕美,還是太子的青梅竹馬。


    聽說自她四歲從江南歸來,就入了太子的眼。太子對著旁人時,都是彬彬有禮從容自若,隻有對著她時,會喜會怒會皺眉會歡笑。


    當時看不出什麽,如今細細一想,卻是恍然能明白,在太子眼裏,大家都一樣,隻有她是不一樣的。


    等到她臉受傷去了奉州,與太子分別,太子漸漸成年,卻一直未近女色。


    之前不解其意,如今才明白,原來,太子竟一直在為她守著。


    自小就產生的情分,本就十分濃烈,何況太子一直對她有意,自然是朝思暮想不能忘懷的。


    如今,她的臉不但複原,還長得如斯勾人。


    這麽美的女子,可以說,即便沒有之前的情分,太子隻怕也會心動的。


    隻是,她得了好,其他人呢?


    一直以來,未婚的太子,都是京中未婚貴女們傾慕的深閨夢中人。


    雖然太子潔身自好不願跟人有什麽牽連,隻時常去玉欣公主府走動,貴女們卻不肯就此罷休,時不時就製造點邂逅,自己創造機會跟太子接觸。


    景英蘭曾經隨著家人進宮覲見,親眼見識了姑姑景貴嬪的尊貴不凡,也在機緣巧合下,見了齊崇光一麵,一見之下就萬分心折。


    那之後,她雖然沒有做什麽出格的事兒,但在閨閣中跟密友們閑談時,卻是對齊崇光讚不絕口,十分傾慕。


    因其他女孩都是差不多的心思,倒也算不得什麽,至多不過是大家互相取笑幾句,又一起為太子的冷淡自持而歎息自憐罷了。


    今年五月,從貴州而來的錦繡郡主,竟也對太子生出了戀慕之心。這本是極其尋常之事,但這個女子卻不簡單,敢做敢拚,直接就以肌膚之親搭上了太子,得了太子良娣的名分。


    雖然隻是妾室,但那也要分人。給太子做妾,誰能不渴慕呢?


    那時消息一傳開,眾人對於錦繡,皆是羨慕嫉妒恨,未嚐沒有如法炮製之心。就是景英蘭,也動了心思。


    隻是,那之後,太子直接離京,眾女子無計可施,碎了一地的芳心。


    如今太子歸來,眾人才知道,原來太子竟是去了奉州,是去接李郡主的。


    這段時間,太子不再去玉欣公主府了,隻時不時去李府見李郡主。


    由此可知,對於李郡主,他是由衷喜愛,愛到了骨子裏。


    有她在前,太子又如何能看得到旁人呢?


    腦海裏,不由自主閃過之前跟錦繡郡主相聚時,談論的種種場景。


    她跟錦繡郡主,雖然在京城的宴席上認識了彼此,但之前其實沒有多少來往。


    半月前,她因為即將及笄,去外麵大肆采買飾物時,跟錦繡相遇。


    當時,互相打了個招唿,錦繡便邀請她到家中作客,態度十分熱情。


    因錦繡身份高貴,態度又好,景英蘭推辭不過,也就隨著去了。


    到了陳府,彼此談了一陣,景英蘭這才發現,原來錦繡郡主的性格十分直爽,人也健談,不由得生出了幾分投契結交之心。


    錦繡也對她讚不絕口,說她才貌雙全、脾氣爽朗,是個值得深交的。


    如是,兩人越發聊得熱鬧,竟有相見恨晚之意。


    其後,錦繡讓人備了飯菜,還準備了果酒,與她一起吃飯暢飲。


    酒過三巡,景英蘭便朝錦繡敬酒,笑著道:“郡主不但出身顯赫,來日還即將嫁得良婿,真是可喜可賀。”


    錦繡聽了,卻是愁容滿麵,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歎息道:“到底是什麽境況,你又不是不知道,何苦來取笑我呢?”


    她滿麵愁苦,連聲音都似乎帶著悲不自勝之意:“世人都覺得我命好,覺得我會有很好的前程,卻根本不知道我心裏有多苦。我一見了太子,就生出了要嫁他之心,厚著臉皮讓哥哥去宮裏提了這事,卻被皇上一口迴絕,說太子妃人選早就定了。那時我十分心痛,卻並不肯放棄,費盡了心思,終於贏得柳暗花明的局麵。誰知道,那一日太子直接大發雷霆,不但不肯再見我,還將我府裏傳訊的丫鬟踹了個半死……”


    她說到這裏,不由得落下淚來,接著道:“可憐我對太子癡心一片,竟然被這樣對待,真應了那一句‘神女有心,襄王無夢’。”


    景英蘭見她這樣,不管心裏怎麽想的,麵上還是得勸解道:“那是之前的事兒了,如今姐姐名分已定,來日必定是要嫁給太子的。姐姐如斯出色,跟太子相處一段時間後,太子自然會看到姐姐的好。”


    “不中用,”錦繡連連搖頭,含著淚道,“太子出京後,我本來還以為,他真是去了江南,是去辦公事去了。哪裏想得到,前段時間卻收到消息,得知他去了奉州,尋長明郡主去了。等到他迴京,我在李家門前堵著他,他卻對我不屑一顧,看都不肯看我一眼,還親口跟我說,他這一生隻會喜歡長明郡主一人,即便我嫁了他,也不過是妄自擔個虛名罷了。”


    景英蘭倒抽了一口氣,詫異又震驚:“這是什麽意思?難道他竟隻想要長明郡主一人,將旁人當做擺設嗎?他可是太子殿下,如何能做出這樣的事兒來?”


    錦繡咬著牙,聲音既悲憤,又痛楚:“怎麽做不出來呢?長明郡主不是普通人,那是佳禾之女。佳禾為人悍妒,成婚之後,讓李大人將幾位通房遣散了不說,這些年來,竟逼勒李大人,不許李大人親近旁的女子,隻能守著她一人過日子。連她的小姑子,也是有樣學樣,將安王世子管得服服帖帖。向來母女之間,性格都是十分相似的。長明郡主是佳禾一力教導出來的,母親非賢婦,莫非還能指望女兒當個賢良淑德的良婦?”


    她說到這裏,情不自禁又落下淚來,聲音中有咬牙切齒之意:“太子如今鍾愛長明郡主,自然是給了她承諾的。且之前皇上就說了,太子妃的人選已經定了,必定是長明無疑。皇上的心思,就沒有人不知道的。若長明將來悍妒,皇上看在佳禾郡主的份上,說不定還會站在長明這邊呢。”


    景英蘭聽了她這番分析,待要否認,卻又否認不得,隻覺得一顆心都沉到了穀底。


    照錦繡郡主的意思,有李蕾兒在前,任憑誰,都不能得到太子歡心了。


    李蕾兒一個小女子,憑什麽能獨占這世上最出色的男兒?憑什麽能有這麽大的福氣?莫非,她竟不怕福氣太大,她承受不起折壽嗎?


    仿佛讀懂她心頭所想,與她心有靈犀一般,錦繡帶著怨氣道:“英蘭,我好不甘心。李郡主有什麽好,能讓太子如此死心塌地呢?論起來,我身份比她高貴,長得也不比她差,還比她先得到名分。為什麽她能獨占太子?太子出眾至斯,理應多娶幾個的,她這樣,難道不怕折福嗎?”


    景英蘭聽了這番話,一顆心酸澀無比,良久沒有言語。


    錦繡恨李蕾兒,她景英蘭自然也是恨的。


    如眾貴女而言,太子就如同那天上的月亮,皎潔中帶著炫目的光華,讓人無法不為之心動。


    隻是之前,太子雖然不近女色,眾女子心底,卻是存了指望的,覺得太子隻是太重權勢了,等開了竅認識到女子的滋味兒之後,自然就會扭轉過來,時常跟女子親近的。


    哪裏想得到,人家其實早有意中人,甚至為了那意中人,直接潔身自好,還肯許下隻愛她一人的重諾。


    李蕾兒將來多幸福,可想而知,那其他女子呢?難道都是癡心錯付?難道,都要被李蕾兒比下去?難道都要被辜負嗎?


    不,絕不。


    憑什麽自己得認命?憑什麽有世間最好的男兒,自己卻不能嫁給他?憑什麽要便宜李蕾兒一人?占了太子妃的名分不說,竟然還想獨占太子一人。她何德何能?她怎麽有臉呢?


    景英蘭心中交替閃過痛苦、不甘、憤恨,在這一刻,甚至有幾分瘋狂的念頭,盼著李蕾兒從這塵世消失,這樣,太子就不會隻被一人獨占,這樣,自己的機會就來了。


    雖然那樣,未來仍舊是渺茫的,但有了指望、希望,人生就會截然不同的。


    正想到這裏,聽得錦繡繼續道:“太子自五月離京,在奉州跟她廝混了一個多月。我有得用的人探知,他們兩人不但情意綿綿眉來眼去,還時常窩在李郡主的閨房裏廝混。李郡主淫賤至極,每每浪聲浪語,勾搭得太子神魂盡喪,恨不得死在她身上才好。”


    景英蘭心砰砰直跳,目光奇異,臉白了又紅,好半天才尋迴自己的聲音:“姐姐非禮勿言呀。”


    她雖然說了這一句,到底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動和好奇,皺著眉道:“李郡主並沒有名分,如何肯跟太子勾搭在一塊兒?我並不是懷疑姐姐手底下人的能力,隻是這事兒太奇怪了些。”


    錦繡冷笑道:“雖然沒名分,但她心計深著呢,知道自己是內定的太子妃,有佳禾郡主做依傍,有皇上保駕護航,又有何懼呢?再者,太子一直不近女色,不識情愛滋味,得了她之後,必定會更加愛她的。這個中道理,李郡主豈能不知呢?他們兩個又是主子,底下的人如何會阻攔?說不定,還會想方設法給他們創造機會呢。”


    她咬著牙,繼續道:“從京城到奉州,太子隻走了半個月,但踏上歸程,從奉州到京城,卻足足走了兩個多月。除了兩人情熱,太子戀慕她的身子之外,莫非還有別的可能性嗎?”


    景英蘭聽了這番話,不知不覺深以為然。


    一對男女獨自在外,彼此心許,濃情蜜意,婚事又近在眼前,如何能恪守禮儀而不親昵呢?尤其太子一直不近女色,血氣方剛,如何抵擋得住誘惑呢?如何能一本正經?說出來,誰信呢。


    景英蘭心底無比酸澀,又惱又恨又無奈,沉默了一會兒,歎息道:“事已至此,又能如何呢?罷了,一切都是命,人家命好,誰能敵得過呢?”


    錦繡冷笑道:“那倒也不見得,她一個失貞之女,手臂上自然是沒有守宮砂的。此事不揭開就罷了,若是揭開了,誰也護不了她。我本來有心,想算計她一番,讓她的醜事暴露人前,但我跟她是情敵,她對我,必定是有戒心的。我有再多心思,都是使不出來的。”


    她說到這裏,歎了一口氣,聲音中帶了幾許無奈,幾許期盼一般:“如今,我也沒有別的想頭了,隻盼著能有人揭穿她的真麵目,盼著大家都知道,她已然沒了貞潔。到那時,她再出色,又能如何呢?一個不清白的女子,一個不滿十四歲就會施展狐媚功夫,勾搭太子的貨色,難道還能當太子妃嗎?若她的真麵目被揭穿,她逃不過眾人的議論,這是肯定的,便是太子,也不可能不要臉麵,還死心塌地護著她。”


    景英蘭聽了這番話,不由得眼前一亮,隻覺得一瞬間,似乎有了什麽指望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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