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巷,趙姨娘最愛聽閑話,第一時間就得了訊息,整個人都蒙了,如遭雷轟一般。


    還沒等她迴過神來,一起打馬吊的牌友辛大娘尋上門來,拉著她,進了裏間嘀咕了一陣。


    辛大娘也沒遮遮掩掩,開門見山談起街頭巷尾的閑話,旋即表達了自己的意思,話裏話外都是說千柔是妖孽,勸趙姨娘出麵去靜安縣,規勸李靖行請個大師,將妖孽鎮住。


    ——這辛大娘平時是個嘴碎的,今兒個過來,卻也不隻是八卦,還因為她從這樁事兒中,得了些好處。


    話說,千媚嫁入定國侯府之後,將李家人的脾氣都摸得很透,知道千柔跟趙姨娘關係並不和睦,更知道趙姨娘頭腦簡單、膽小如鼠、目光短淺、耳根子軟,最是好利用的。


    流言一起,千媚就命貼身丫鬟喬裝改扮了,跟辛大娘搭上了線,塞了十兩銀子,讓她出麵蠱惑趙姨娘。


    辛大娘乃市井小老百姓,見了銀子豈有不心動之理?


    何況,要辦的事兒也不難,不過是嘴皮子一搭說幾句話罷了,根本不用勞神費力。


    故而辛大娘喜滋滋的過來了,添油加醋、煽風點火,無所不用其極。


    反正她隻是說話罷了,誰還能管住不成?滿京城都是流言,多她一個,真算不得什麽的。


    趙姨娘本就頭腦暈沉,又被她蠱惑了一番,心中止不住害怕起來。


    她跟千柔的關係,一直不怎麽樣,尤其千柔十分強勢,令她很不滿。


    之前就不提了,近期千柔查出有孕,她提議給李靖行納妾。千柔不但沒答應,還直接翻臉,將她罵了個狗血淋頭。


    當然,不可否認,李靖行娶了千柔,並沒有虧的。


    畢竟,千柔有好名聲,又有相夫教子的本事,將李靖行引上了正道,不但一改紈絝習氣,還當上了縣令。


    故而對於千柔,她一向是又怕又愛的,覺得千柔固然有好的一麵,李靖行若是娶了旁人,未必能有這樣的局麵。


    這道理她不是不明白,但千柔死死管著李靖行,又壓製自己,實在算不得賢婦。


    每每想到這一點,趙姨娘就覺得很煩悶。


    本來,上次受了千柔的冷言冷語,她心中害怕,李靖行又堅定不移護著千柔,將她當成了惡人一般。


    經此一事,加上之前的打擊,趙姨娘心灰意冷,已經下定了決心,再也不管他們夫妻房裏的事兒了。


    隻是如今變故驟起,自己真的要置身事外嗎?


    答案當然是否認的。


    說起來,顧氏的確有可疑之處。一個庶女罷了,竟然能有那麽與眾不同的見識,多智近乎妖。


    說到李靖行,也挺奇異的。之前李靖行多喜歡尋花問柳呀,將美人視作生命一般,娶了她之後,竟變得一心一意了,眼裏根本看不見旁人。


    就算再喜歡她,又如何呢?這可是個三妻四妾的世界,顧氏的長相,也算不得絕色,至於對她那麽深情嗎?多少男人喜歡了這個又娶那個,誰跟李靖行一樣亂來呢?


    之前她就覺得,李靖行暈了頭、中了邪才會這樣。


    如今,卻是恍然明白,原來顧氏本身就是個妖孽,難怪能令李靖行神魂顛倒,連皇上都被她蠱惑了去。


    說起來,之前李靖行跟她,曾經遭受過刺殺。當時李靖行深受重傷,她自己卻安然無恙。


    之前沒怎麽留意,如今細想,趙姨娘忍不住覺得,顧氏說不定會什麽妖法,這才能保全自身。趙姨娘是土生土長的古代人,自然是敬畏鬼神的,偶爾民間還會出現所謂“鬼上身”的人。若是和尚道士不能成功驅鬼,那最後,被鬼纏上了的人,都是被燒死了的。隻有這樣做,家人才能不被牽連。


    顧氏如今,要不是鬼上身,要不就是妖孽附體,哪一種都挺恐怖的。


    她將李靖行視作終生依靠,自是將李靖行看得比什麽都重要。


    一個妖孽,整天伴著、勾著自己的兒子,一想起來就令人膽寒。


    李靖行已經被迷得神誌不清,如今得知了這樣的事兒,若是執迷不悟的話,怎麽行?


    就如辛大娘所說,她若是不管的話,來日李靖行若是被纏死了,怎麽得了?


    無論如何,自己一定要插手的。


    現在他可能不明白,等將來想清楚了,一定會感激親娘的。


    這樣想著,她拿定了主意,讓底下的丫鬟們收拾打點,自己要往靜安縣走一趟,要去跟顧氏廝鬧,扯下她的美人皮,要讓李靖行請和尚道士到家裏作法,讓顧氏現出原形來。


    丫鬟們雖然要負責監管她,但也是頭一次遇上這樣的事兒,驚得半邊身子都麻了,又有些好奇,都想弄清楚到底流言是真是假。


    如今趙姨娘也沒想幹的事兒,隻是要去靜安縣,大家好奇心作祟,也就紛紛行動起來了,


    才剛收拾好,還沒出門,不想已經懷胎四五的月的李雪茹卻坐著馬車,親自趕了來。


    照了麵之後,李雪茹直接將詫異的趙姨娘扯進屋裏,冷笑道:“姨娘打算做什麽?”


    趙姨娘挑眉,詫異不已:“你怎麽還來問我?難道你沒聽見嗎?大街小巷都傳遍了,說顧氏是個妖孽。作孽呀,你哥哥怎麽娶了這麽個玩意兒?”


    她手舞足蹈,帶著憤怒道:“你哥哥糊塗了,我不能見死不救。我這就去尋他們,讓你哥哥將顧氏圈禁起來,請和尚道士作法,讓她現出原形來。”


    李雪茹看著她,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姨娘,我跟哥哥不蠢呀,怎麽你的腦子從來沒開過竅呢?”


    流言一出來,她第一反應是為千柔擔心,第二反應卻是擔心趙姨娘出幺蛾子。


    她自己,是沒怎麽被趙姨娘坑的,但這並不代表她不了解趙姨娘。


    相反,趙姨娘的所作所為,她都是一清二楚的。


    這麽一個不靠譜的生母,已經將李靖行坑了很多次,跟嫂子關係又不和睦。


    如今出了這樣的是非,趙姨娘豈能安生呢?


    果然她的直覺是對的,今兒個她若是不來,趙姨娘必定已經粉墨登場了。


    趙姨娘被李雪茹語氣中的厭煩、鄙夷嚇了一跳,等迴過神來,皺著眉道:“你這是什麽話?我做錯什麽了?自從我搬到這裏,你一年來不了兩迴。如今倒是好,一來就罵我,攔著我不許我救你哥哥,你安的什麽心?”


    李雪茹見她執迷不悟,怒聲道:“妖孽一說,不過是胡說八道罷了。嫂子隻比旁人聰慧掐尖一些,就憑這個,就說她是妖孽轉世,這算什麽事兒?這種說辭,外人說著熱鬧就算了,你難道不了解嫂子的為人嗎?”


    趙姨娘素來最怕李靖行,對李雪茹倒是沒那麽怕,但李雪茹如今氣勢全開,竟很有幾分震懾力,讓趙姨娘忍不住就身子抖了一抖。


    等穩住心神,她皺眉道:“你別忙著指責我,誰能證明她不是妖孽呢?”


    李雪茹冷笑道:“誰能證明她是呢?你就為了些閑話,急急忙忙趕去鬧,落在旁人眼裏,豈不成了佐證?哥哥、嫂子的處境,如今已經十分微妙了,哪裏擱得住你瞎折騰?你可是哥哥的親娘,倘若你也說嫂子的壞話,逼迫哥哥圈禁嫂子,流言豈不越演越烈?到時候,嫂子無法自證清白,豈不會被逼死?”


    趙姨娘聽了這番話,整個人都呆住了,沉默半晌仍舊扯著嗓子道:“反正我是為了你哥哥好,要讓我放任不管,我可做不到。”


    李雪茹冷聲道:“不是我瞧不上你,是你自己想問題時,的確太簡單太蠢笨了。你捫心自問,哥哥難道趕不上你的見識嗎?你安生呆著,少惹是生非,比什麽都強。”


    她說到這裏,看著鼓著臉一臉不服的趙姨娘,隻覺得腦仁疼,歎了口氣道:“算了,我也不跟你拉扯了,放你住在這裏,我不放心。再者,我如今懷著孩子呢,正需要人照顧。你就跟著我,一起到安王府住兩天,等事情平息了,你再迴來吧。”


    趙姨娘無比震驚:“你想幹什麽?我是你親娘,你竟要軟禁我不成?”


    李雪茹露出諷刺的笑容:“你是我親娘,我怎麽敢軟禁你?不過是因為我身體不適,想讓你陪伴一下罷了。”


    她說到這裏收起笑容,正色道:“我不想跟你廢話,浪費時間、感情。你若是不肯盡為人母的責任,我也不會再對你好的,絕不會管你死活。相信我,我說到做到,哥哥跟我感情好,又受夠你做的蠢事,也會對我言聽計從的。何去何從,你自己想清楚吧。”


    趙姨娘聽了這番話,氣得身子發抖。


    這是自己的親生女兒呀,怎麽能以這麽淡薄、冷酷、鄙夷的語氣,跟自己這個親娘說話,甚至語出威脅呢?


    她恨得不行,但李雪茹這番威脅,掐中了她的命脈,她不敢不屈從。


    趙姨娘低下頭,垂頭喪氣的道:“我跟你走就是了。”


    李雪茹聽了臉色也沒緩和下來,隻淡淡道:“既如此,讓丫環們將東西收拾好,咱們即刻動身。”


    正說著話,突然侍女進來,說史香月來了。


    史香月出嫁之後,住處離杏花巷不算遠,跟趙姨娘來往是最多的。


    李雪茹皺眉,有些不悅。


    她與史香月,這些年來素未謀麵,隻聽說史香月嫁做商人婦之後,安分守己,日子很像樣。


    因為史香月之前給她的感覺並不好,如今,她下意識覺得史香月這時候過來,準沒有什麽好事。


    趙姨娘卻連忙喊道:“快讓她進來。”


    隨著她的話音,史香月款款走了進來,見李雪茹也在,怔了一下,行禮笑道:“世子妃好。”


    李雪茹見她眉眼恬靜,竟似變了一個模樣一般,也沒有喚自己表妹攀關係,倒是詫異了一瞬,心中的厭惡淡了些。


    李雪茹定一定神,朝她點了點頭,淡淡問道:“史夫人有何貴幹?”


    史香月很鎮定的道:“沒什麽,隻是近來街上流言沸沸揚揚,我怕姨娘一時不慎,被流言蠱惑惹出麻煩,這才過來相勸。”


    說到這裏看向趙姨娘,正色道:“外麵流言很離譜,偏偏妖孽一說,無人能夠自證。姨娘雖然不是佳禾郡主的正經婆婆,但這樣的特殊時期,一舉一動都惹人矚目。還望姨娘安分守己,不要做出惹人詬病的舉動,令佳禾郡主的處境更加艱難。”


    此言一出,驚了一屋子的人。


    李雪茹愣了許久,才找迴自己的聲音:“我不明白,為什麽你如今竟會為我嫂子說話呢?”


    史香月看她一眼,淡淡笑道:“世子妃想不明白嗎?人心都是肉長的,我之前以為自己必死無疑,最後承蒙李大人和佳禾郡主拉一把,才有如今的安生日子。佳禾郡主的為人,確實有令人欽佩之處。如今她流言蜚語纏身,我什麽都做不了,隻能來勸勸姨娘,略盡綿力。”


    見她神色真誠,李雪茹露出釋然的笑容,點頭道:“史夫人脫胎換骨,可喜可賀,來日必定後福無窮。”


    轉頭看向趙姨娘,歎了一口氣道:“姨娘,連史夫人都改了,為何你一直執迷不悟呢?”


    若這不是她的親娘,她真想問一聲:你腦子裏長的都是些什麽東西?


    趙姨娘默了一瞬,眯著眼道:“說來說去,你們也隻不過是說她品行好罷了,並不能證明她真的不是妖。”


    李雪茹厲聲道:“我的話你聽不懂嗎?你身份特別,我叫你別胡說,你怎麽就是聽不進去呢?”


    她待要解釋,看著眉眼閃爍不定的趙姨娘,又覺得心灰意冷,歎息道:“算了,我懶得跟你費唇舌,你跟我走就是了。”


    史香月先是一愣,其後倒是會過意來,點頭道:“這裏人多嘴雜的,世子妃讓姨娘同去,最好不過。”


    李雪茹見她眼明心亮,衝她笑了一下,欠身道:“今兒個多謝史夫人走這一趟。”


    史香月忙擺手道:“沒事兒,世子妃,你們忙吧,我走了。”說著行罷禮,這才退了出去。


    這裏李雪茹催促丫鬟們,將東西收拾好,也帶著趙姨娘往安王府而去。


    等進府之後,李雪茹將趙姨娘安頓在自己住處的小抱廈裏住著,又跟趙姨娘說了,不許她走出院子一步。


    至於伺候趙姨娘的丫鬟,及自家的丫鬟、婆子,都被李雪茹敲打了一遍,倒是不足為慮。


    等忙完了,齊融從外麵迴來,向李雪茹歎氣道:“如今滿個京城都在傳嫂子的事兒,情況很不利呢。”


    李雪茹皺眉,旋即又鬆開來,雲淡風輕的道:“沒事兒,嫂子清清白白,又是聰明人,會熬過這次風波的。咱們也要做出淡然的樣子,不將這事兒放在心上,這樣是最好的應對之法。”


    齊融點頭,遲疑了一會兒,看著李雪茹道:“嫂子真的不是妖嗎?”見李雪茹怒容滿麵,他連忙道:“我自然是相信嫂子的,但如今流言滿天飛,說什麽的都有,我問一下不算罪過吧?”


    李雪茹擰著眉道:“你少聽外人渾說,我嫂子好得很,隻是人太聰慧太出色,這才有是非惹上身。如今流言才出來,大家都摻和一腳,等時日久了,有了新鮮事物,興趣淡下來,自然就煙消雲散了。”


    齊融點頭,心中卻有些疑慮,覺得事情不可能輕易掀過去的。


    不過,李雪茹是孕婦,他自是要讓著的,也沒必要多說惹她擔憂。


    千媚雖沒再讓人放流言了,卻派人悄悄盯著趙姨娘,等著趙姨娘去靜安縣廝鬧。


    不曾想,竟然收到消息,趙姨娘被李雪茹接了去。


    千媚氣得倒仰,旋即又定下心神來。


    這世上,從來就不會有妖孽的容身之地。


    一旦沾惹上妖孽之名,一旦被證實,就連枕邊人,都不會給她好臉色的,必定要反目成仇。


    且等著吧,等著看顧八的笑話,等著顧八從萬人敬佩,到眾叛親離,人人唾棄,最後被火燒死。


    那是她必須承受的,也是自己萬分期待的。


    靜安縣,李靖行在衙門處理公文,累了出來走動時,聽到底下的衙役議論紛紛,這才知道又起了風雲。


    他皺著眉,將衙役們嗬斥了幾句,如夢遊一般迴屋靜坐。


    竟有人說千柔是妖孽,這種話,是怎麽傳出來的呢?他跟千柔同床共枕多年,所見的千柔,一直都是活生生的。


    可是,心底又有個小小的聲音反駁。


    無風不起浪,空穴不來風。


    與她相處的點點滴滴,從腦海裏流轉而過。


    有些被他刻意忽略的細節,如今浮現出來,他竟沒有辦法解釋。


    她真的太出色了,有時候,有些新奇的想法、詞語,聞所未聞,令人歎為觀止。


    在納妾一事上,她很固執,一開始就告訴他,讓他一心一意對待她,不然,必定要決然離開的。


    她的獨立、自尊、自愛,也有些特立獨行,跟土生土長的女子不太一樣。


    他平時也看過一些誌怪小說,有幾章故事,講到了“借屍還魂”,讀來匪夷所思。


    如今細想,忍不住就冒出這樣的念頭來。


    千柔,千柔,真的單純隻是他的千柔嗎?


    他閉上眼,一顆心陷入茫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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