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間,齊崇光心中思緒滾滾,簡直沒法子理清。


    他心中又是羞,又是尷尬,隱約又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興奮,似乎,還有幾分迴味與她唇齒相依的感覺。


    無論如何,他親了她,這個世上,絕不會有人比他們更親近了吧?


    這種認知,讓他一顆心活躍起來,活蹦亂跳無法自控。


    偏偏蕾兒眼眸圓睜,一直盯著他看,令他覺得心虛,連耳根子都紅了,甚至有想要落荒而逃的念頭。


    他勉強定一定神,開口道:“你別誤會,我在給你喂水,我在照顧你。”


    話一出口,隻覺得聲音軟得不像話,連自己都嚇了一跳。


    蕾兒頭暈乎乎的,依舊凝睇著他,一句話都沒有。


    在她清澈如水般眸光的注視下,齊崇光尷尬得不行,恨不得打自己兩巴掌。


    他紅著臉,結結巴巴道:“雖然我是一片好心,但這事兒若是傳出去,大家不止會議論我,也會說你的歪話。就當這是我們的秘密,成嗎?你留意一些,別說出去呀。”


    湊近蕾兒,目不轉睛盯著她,又道:“你到底怎麽想的?好歹說一聲,給我透個底。”


    他說完了這番話,便目不轉睛盯著蕾兒瞧,盼著能從蕾兒嘴裏得句話兒。


    蕾兒整個人卻暈乎乎的,一醒來就碰上這樣的事情,整個人越發糊塗了,隻覺得大腦成了漿糊,哪裏說得出話來。


    齊崇光強迫自己冷靜一些,耐著性子等她迴答,不想她一直不吱聲,隻呆呆盯著自己瞧。


    齊崇光倒乖覺,眼珠子一轉,自顧自道:“你不說話,我就當你答應了。倘若這事兒過後,你宣揚出去,我可要看不起你的。”


    他說到這裏頓了一下,想找出幾句有震懾力的話,好嚇住蕾兒,但急切中卻想不出來,最後隻得道:“你如果不答應,以後我就不再跟你說話來往了。”


    正說到這裏,聽得外麵有侍女在給玉欣問安。


    齊崇光隻得掩下心中的複雜思緒,揚高聲音,透出十足的驚喜來:“哎呀,蕾兒,你醒了!你覺得怎麽樣?頭還昏嗎?”


    玉欣聽得這一聲,立刻迫不及待進來,見蕾兒果然睜開眼睛,登時又驚又喜,忙扯開齊崇光,自己在床榻前坐下,含淚道:“好孩子,你總算醒了,我就知道你是最乖巧的,舍不得讓你娘懸心太久。”


    她欣喜欲狂,忙想讓人去通知千柔,又想起千柔熬了夜,話到唇邊就止住了,反而道:“佳禾應該才歇下,別去打擾。”


    又迴身來看蕾兒,溫聲細語道:“你娘親、爹爹這兩天一直熬夜照顧你,很辛苦,且讓他們休息一會兒,待會兒再喚他們來。”


    蕾兒這時已經慢慢清醒過來,聽了這話,在枕上輕輕點頭,神色有些虛弱,但唇邊卻慢慢露出一抹笑容來。


    玉欣見她這樣,自是越發憐惜,連聲道


    齊崇光見了,卻是忍不住想,原來小丫頭心裏門兒清,知道玉欣在說什麽,為什麽剛才就是不迴答自己呢?


    心中吐糟著,眼眶卻不由自主紅了,忙悄悄背過身子,將眼角的濕意擦拭了去。


    沒有人知道,這兩天來,他有多害怕多擔心。


    一路走來,他們看似吵吵鬧鬧,看似感情不好,但掀開來,他其實很在乎她。


    就算外祖母阻攔,又能如何呢?世間女孩,始終隻有她在他心目中份量最重。其餘人哪怕捆在一起,也不能跟她比。


    如今她醒了,他們還有很多的日子,可以慢慢相處。


    是的,他不打算按外祖母的意思,疏遠蕾兒了。


    蕾兒受傷倒地時撲麵而來的恐懼,這兩天寢食難安的煎熬,讓他認清了自己的心。


    人生在世,有一些事情,是連自己都不能控製的。


    不知不覺中,那個初見時尿了他一身,再見時跟他廝打了一場的女孩,走進了他的心,奪走了一個極其重要的位置,無人能夠取代,沒人能夠逆轉。


    之前他懵懵懂懂的,十分相信外祖母的話。但先是杜月香,再是喬玉蘭,讓他沒辦法不產生疑慮。


    不過,他也不可能因為這些,就徹底疏遠外祖母,更不會將生母棄在腦後。


    雖說難以事事周全,但他還是會盡一番努力。


    九泉之下的母妃,他會想到辦法安撫的。


    外祖母那裏,他會盡全力說服的,會讓外祖母看清蕾兒的純真可愛,會讓外祖母明白自己的心意,不再橫亙在自己與蕾兒之間。


    另外,因為跟他來往,蕾兒屢次遭受算計和傷害。


    從今以後,他會慢慢變強,如父皇一般變得有主見,乾綱獨斷,會將她護在羽翼下,絕不再讓她遭受傷害。


    一瞬間,齊崇光便拿定了主意,再迴身看向蕾兒時,心裏如釋重負,目光也格外溫柔,仿佛能擰出水來一般。


    有那伶俐的侍女不待玉欣吩咐,忙著去端水來給蕾兒擦臉,又有的跑去將尹青雲請了來。


    待診過脈,尹青雲繃了兩天的臉終於鬆弛下來,露出笑容道:“小郡主已經蘇醒,腦袋裏的瘀血,先這麽躺著調養一段時間,定會安然無虞的。”目光在她臉頰、額頭上一轉,笑容略微淡了一些。


    玉欣倒沒留意他的異樣,忙道:“蕾兒醒了,吃的藥是不是要換一下?還請尹院首勞心,重新擬張方子。”


    尹青雲連忙應了,自去打理不提。


    這裏齊崇光就露出笑容,溫聲問蕾兒:“你覺得怎麽樣?感覺還好吧?”


    蕾兒聽了沒答話,微微移過頭,目光在他唇上停留住了。


    齊崇光登時又羞又窘,又怕她口無遮攔,又怕玉欣看出異樣來,無語凝噎。


    蕾兒沒說話,一旁的玉欣卻拍了拍齊崇光的肩膀,笑著道:“小子,你今天表現不錯。”


    齊崇光登時心跳如鼓,臉上火燒火燎的,結結巴巴道:“什……什麽?姑姑說什麽呢?我什麽都沒做呀。”


    玉欣見他反應這麽大,懵了一下才道:“你什麽都沒做嗎?我可不相信。”


    齊崇光越發惶恐不安,又有些不解。


    剛才這裏明明沒有外人,蕾兒又沒開口說話,為什麽玉欣會察覺他親了蕾兒?什麽時候開始,玉欣已經能掐會算了嗎?還是說剛才蕾兒咬他時咬得挺重的,看得見痕跡來?


    他下意識想要摸自己的唇,想要照鏡子,想看看那痕跡是不是很明顯。


    這時,卻聽得玉欣道:“之前蕾兒一直不醒,你單獨跟她呆了一會兒,她就醒了,可見你們有緣。這兩天,佳禾不時也跟蕾兒說話的,如今卻被你拔了頭籌。論起來,你竟比佳禾還厲害些。”


    齊崇光聽了,先是一愣,其後不自覺就露出笑容來:“其實一切隻是巧合罷了,但讓姑姑這麽一說,也許還真有一點緣分在裏麵。”


    話音剛落,聽得蕾兒“嗤”了一聲,似笑非笑看了過來。


    齊崇光一愣,很快意識到小丫頭在嘲笑自己,不由得麵上一紅,又忍不住提心吊膽,生怕蕾兒將自己親了她的事情說出來。


    卻見蕾兒星眸一閃看向玉欣,開口道:“姑姑,我餓。”


    軟軟的聲音,有一點嘶啞,帶著可憐兮兮的意味,讓人情不自禁心生憐惜,一顆心都化了。


    玉欣一拍腦袋道:“看我,真是糊塗了,竟然忘記給你喂吃食了。”


    齊崇光見她沒提之前那一茬,鬆了一口氣,又有些忍俊不禁。


    到底是小吃貨,就算受了傷身體不舒服,也不忘要東西吃。


    感慨了片刻,他忙也跟玉欣一道,將侍女們指揮得團團轉,讓人盡快將吃食拿來,生怕將蕾兒餓著。


    一時侍女將加了參片的黑米粥端來,玉欣正要拿起時,齊崇光忙道:“姑姑,我來吧。”


    玉欣本想搖頭,其後又想到齊逸崢一直在心底盤算著這對小兒女的事兒,便點頭應了下來,退開給齊崇光讓位。


    齊崇光便端起粥,在床榻旁坐了下來,小心翼翼試了溫度,親自給蕾兒喂。


    蕾兒鼓著眼睛,不敢相信齊崇光竟然肯放下身份,這般對待自己。


    她與他,一直是花樣鬧騰的。之前鬧得挺兇,經曆了大白鵝的事兒,更是幾乎反目了。


    雖然後來和好了,也經曆了一段心平氣和的時光,相處得還算不錯。但沒多久,他去了一趟林府,之後就跟抽風似的,要跟自己劃清界線了。


    自那以後,他們不時見麵,在外人麵前一直以禮相待,但彼此骨子裏,卻是能察覺出一份疏離來。


    還是這次玉欣生辰,他們說話才多起來,似乎又迴到了之前齊崇光將她帶進東宮,兩人相伴鬥嘴調侃的時光。


    她思緒漸漸清晰了些,情不自禁想,莫非剛才他親了自己,中了自己的毒了?還是他也受了傷,腦袋也不清醒了?


    雖然想不明白,但他小心翼翼將湯勺遞到唇邊,神態認真,仿佛在辦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唇邊又有一抹溫柔笑意若隱若現。


    她情不自禁就軟了心腸,張開嘴,咽下了一口粥。


    齊崇光見她肯吃,笑容就燦爛起來了。


    蕾兒真的餓了,沒多久,就在齊崇光的照應下,將一碗粥吃完了,笑著道:“崇光哥哥,我還想吃。”


    齊崇光聽她嬌嬌軟軟,稱唿自己“崇光哥哥”,隻覺得重重心事都放了下來,身心都覺得輕鬆歡愉。


    他笑容滿麵,放軟聲音道:“行,再給你半碗。”見蕾兒撇嘴,似乎不滿意,他忙解釋道:“你才剛醒,若是吃多了不舒服。乖啦,等你好了,想吃什麽我都陪著你。”


    玉欣見他一臉寵溺溫柔,不由自主笑了起來。


    蕾兒見他神色溫和,知道他是為自己好,隻得點頭應了下來。


    一時侍女又端了粥過來,正要遞給齊崇光,千柔、李靖行已經相攜著進來了。


    見蕾兒已經睜開眼睛了,兩人自是又驚又喜,渾身上下煥發出難以言喻的歡喜。


    千柔拉著蕾兒瞧了又瞧,旁的話都不會說了,隻反複道:“你醒了,真好,真好……”


    李靖行雖然沒言語,卻一直握住蕾兒的手,拉得緊緊的。


    蕾兒瞧著兩人,笑容恬靜安然。


    一家人親熱了好一會兒,齊崇光開口道:“李妹妹剛才喊餓,佳禾姑姑,不如等她吃些東西了,你們再跟她說話吧。”


    一句話提醒了千柔。


    千柔忙不迭應了,這才注意到齊崇光竟然端著粥碗,看那架勢,竟要親自喂蕾兒一般。


    千柔目光一閃,眼波斜斜一動,忙道:“這怎麽好意思呢?蕾兒理當由我照顧才是。”


    齊崇光搖頭道:“我跟蕾兒是自小的交情,佳禾姑姑何必跟我客氣?”


    千柔看他一眼,淡淡一笑道:“到底身份有別,小公子乃是貴人,這些事兒不勞你動手了。”


    齊崇光見她一臉堅持,雖然心中遺憾,卻不敢固執己見,隻得將碗遞了過來,任由千柔自己給蕾兒喂粥。


    一時蕾兒吃完了,臉色看起來紅暈了些,一屋子的人都放下心來。


    雖然蕾兒臉上的傷痕並沒有好,看上去仍舊有幾分可怖,但隻要人安好,頭腦無損,容貌可以慢慢恢複的。


    屋外,陽光正好。


    屬於李家的烏雲,漸漸散了。


    很快,蕾兒蘇醒的消息就傳了開來。


    齊逸崢得知後,親自過來看了一迴,囑咐蕾兒好好休息。轉眸間,見千柔一臉憔悴,不避嫌又勸了千柔幾句,這才起身去了。


    林府,林太太得知蕾兒醒轉,臉扭曲了一下,才向前來報訊的喬氏道:“顧氏的運勢,也太好了些。”


    喬氏勾唇冷笑:“人雖醒了,但兒媳絕不信那小丫頭的臉能完好無損。”


    謝韻正侍立在一旁,聽喬氏語氣森寒,仿佛凝著無盡的怨恨,不由自主打了一個寒顫。


    這時,喬氏瞧著林太太的臉色,又道:“旁的都罷了,隻是兒媳聽說崇光公子這幾天一直住在公主府,時常去李丫頭跟前走動,兒媳每每想起來,都覺得如鯁在喉。”


    林太太皺眉,心中早就如同壓著一塊大石一般,歎息道:“連我也沒想到崇光竟然會陽奉陰違。之前他在我麵前時,明明答應得好好的,如今為了李丫頭,功課都拋下了,實在令人惱怒。”說著一拂衣袖,臉色陰沉得能擰下水來。


    喬氏想了一想,便道:“之前婆婆一番話,說服了崇光公子,還是很有效果的,他跟那丫頭,近一年來沒有什麽深交。這一次,不如婆婆也裝病,將他引過來教導一番,成嗎?”


    林太太聞言有些心動,想了一想,又搖頭道:“算了,皇上才發了火,我這裏就生事,豈不令皇上起疑?還是緩一緩吧。”


    喬氏一想也有道理,忙道:“婆婆說的是,竟是兒媳想偏了。”


    林太太看她一眼,吩咐道:“玉蘭的事情,你盡快做個了斷才好。你我心裏都明白,此事玉蘭的確是存心算計。如今她死了,此事由喬家承擔,倒也說得過去。當斷不斷,反受其害。皇上如今在興頭上,心心念念要討好顧氏,咱們不能不暫避鋒芒。等他厭棄了顧氏,顧氏的日子,必定比黃連還苦。”


    拍了拍喬氏的肩膀,安撫道:“你放心,此事了結後,你仍舊是我林府名正言順的二少奶奶。你想扶持喬家,我絕不會攔著。”


    喬氏閉一閉眼,艱難點頭道:“婆婆放心,兒媳心裏有數。”


    歎了一口氣,咬著牙道:“這次就算了,兒媳認栽,但兒媳絕不認命。兒媳已經在梳理昔日閨閣好友的近況,過幾日就一一拜訪,瞧一瞧是否有資質特別出眾的,來日好與李家那丫頭一較高下。”


    林太太露出讚許的神色,點頭道:“皇上不許崇光娶跟我林家有關係的女子,以為這樣就能讓我認輸嗎?哼,我絕不會低頭。你好好籌劃,我也會悄悄打點,尋覓有資質的女子扶持起來,咱們一起努力將水攪渾,絕不能讓顧氏得了好處。”


    婆媳兩個正談得開心,不妨謝韻欠身道:“婆婆,兒媳有一點愚見,不吐不快。兒媳知道婆婆跟佳禾郡主有嫌隙,但正如婆婆所言,如今皇上格外優待顧氏,婆婆何必摻和進去?崇光公子就算娶了婆婆扶持的女子,林家也得不了什麽好處。不如安安生生的,就在一旁自在看戲,隨便她榮耀還是潦倒,豈不是好?且婆婆不是說了,以佳禾郡主的才貌,絕不能讓皇上一直死心塌地。既如此,婆婆何必摻和進去?”


    謝氏乃是大家閨秀出身,嫁進來一年多,行事落落大方,聰慧絕倫,所見所聞,卻是超出了預料。


    嫁進來沒多久,她就發現,林太太格外疼愛喬氏的兩個侄女,時常叫到跟前教導,反而將正經嫡長孫女林詩意和其他孫女都撇下了。


    慢慢相處下來,她明白了,林太太調教喬氏姊妹,是為了將人送到齊崇光身邊,將來好從中得利。


    這也就罷了,誰還能沒有半點私心呢?齊崇光乃林府外孫,不時過來探望,對林太太十分尊敬。林太太想讓林府更上一層樓,想讓林府的富貴榮華長長久久,是說得過去的。


    皇上下旨不允許近親通婚,林太太另辟蹊徑,尋了喬氏的親眷加以調教,倒也是可行的。


    但是,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實在令她膽寒。


    眾目睽睽之下,她被公主府的人驅趕,還是從後門出來的,丟盡了臉麵。


    喬玉蘭小小年紀,竟然在一瞬間,施展出那麽毒辣的手段,將長明郡主弄得身受重傷。


    之後,喬玉蘭被玉欣公主懲戒,剩下一口氣。若是好好診治,未必不能救活過來。


    林太太竟然不讓人救治,還說任由她去了,能打擊到玉欣和長明郡主。


    這樣的事兒也能發生,簡直刷新了謝韻對林太太的認知。


    之後,皇上竟然親自來了林府,令事情出現了反轉。


    偏偏君王明明下了命令,林太太卻聽不進去,執意要蹚渾水,要去外麵挑撥,要讓人跳出來爭齊崇光。


    折騰了這麽久,齊崇光的心未能籠絡住,反而令喬玉蘭殞命,引來帝王的冷眼相對。


    若是什麽都不管,任由喬氏和林太太各施所長,來日真的不會遭致更大的禍患嗎?


    謝韻不敢想下去,這才逾矩規勸。


    不想林太太聽了她的話,不但沒聽進去,反而柳眉倒豎道:“你是什麽東西,竟也敢質疑婆婆的話?哼,你別忘了,你是皇上硬塞給旭東的。本來,你隻是做妾的,是我林家開恩,給了你一個正室之位。你不念林家的恩,反而忤逆不孝,指責起你的婆婆,哼,你的規矩都學到哪裏去了?虧你還是大家閨秀呢,照我瞧,你真是連小門小戶出來的都不如。”


    林太太已經橫了心,要跟千柔較勁到底,豈容謝韻指手畫腳?一怒之下,也就不顧謝韻的身份,直接開口辱罵。


    謝韻又是羞,又是惱,見林太太怒容滿麵,不敢再說下去,隻得跪下請罪道:“婆婆消消氣,是兒媳說錯話了,兒媳再也不敢了。”


    林太太拂袖道:“敢不敢的,以後再論,現在我不想看到你,你給我滾出去。”


    謝韻顏麵盡失,隻得忍著羞辱站起身來。


    她正要告退,林太太出聲道:“我這些打算,你知道了就罷了,若是敢泄露出去,我饒不了你。哼,你時刻要記住,我是你的婆婆,我有很多方法讓你生不如死,而你無力反抗。”


    謝韻連聲說“不敢”,行了禮抹著淚去了。


    見謝韻丟了臉麵,喬氏自是有些幸災樂禍,趁機笑向林太太道:“婆婆別生氣,大嫂愚鈍,不是還有我嗎?婆婆放心,我始終都會跟你一條心,絕不會跟大嫂學的。”


    林太太露出滿意的神色,笑著道:“還好有你,你放心,我也會善待你的。”


    婆媳兩個繼續聊著,因為有共同的敵人和目標,竟越發默契投機了。


    謝韻挨了林太太的罵,含著淚迴到自己院中,哭了一場,才慢慢平息了些。


    等到了夜間時分,林旭東陰沉著臉,帶著酒氣進來了。


    謝韻隻得暫且放下心事,打疊精神,上前來伺候林旭東。


    等打點一番,眾人都散了後,謝韻打量著林旭東,試探著問道:“爺怎麽了?莫非有什麽煩心事?”


    林旭東本待不說,但心情實在太壓抑了,竟有不吐不快之感。


    他看一眼謝韻,暗自斟酌了一番。


    新娶的這個妻子,雖然年紀輕,但貌美如花,知書達理,進退很有分寸。比起之前的杜氏,竟是強了十倍都不止。


    林旭東並非好色之人,從不肯在男女之情上下功夫,但對著謝韻時,卻覺得心情很放鬆,有時候有了煩心事跟她傾訴,她軟語相勸,倒是盡到了賢妻之責。


    他想到這裏,便決定和盤托出,歎息了一聲,告訴謝韻,今兒個林將軍約了他喝酒,告知皇上為了一樁意外,特意駕臨林家,對林太太惡言相向,讓林太太將黑的說成白的,甚至拿林府的前程和追封先武王妃威脅雲雲。


    謝韻聽了這番話,悚然一驚,忙道:“夫君誤會了,據妾身所知,玉欣公主府發生的那件事情,絕非意外,而是喬家那小女孩有意為之。”


    林旭東吃了一驚,忙拉著她問來龍去脈。


    謝韻遲疑片刻,便決定將自己知道的事情盡數說出來。


    林旭東聽了林太太的歪話,已經對皇上生出不滿來了,來日再與皇上麵對麵時,未必能若無其事。


    長此以往,是很危險的。


    謝韻是個明白人,知道自己嫁進林府後,這裏就是自己的家,林旭東就是自己終生的依靠。


    且他們是長房,來日林旭東必定會繼承整個林府,她會是林府的當家主母。


    謝韻一點都不想自己的前程,斷送在林太太和喬氏手裏。


    她一個黃花閨女,有才有貌,家世顯貴,就是嫁進後宮當妃嬪,也是能碾壓一眾人的。


    嫁給二婚、有兒有女的林旭東,於她而言,本就是受了委屈。


    婚後,林旭東對她雖然不算差,但也沒有給予很多情意,不過是舉案齊眉罷了。


    如今,若是連前程也一片昏暗,謝韻覺得,這日子真是沒法過了。


    於公於私,她都要攔著林太太才行。


    男人們在前麵流血流汗,拚死衝刺,才換來林家如今的局麵。


    做女人的,就算不能輔佐他們,也絕不能拖他們的後腿呀。


    林太太跟喬氏一門心思要跟佳禾郡主較量,根本就不知道收斂。長此以往,林府能落著什麽好?


    皇上對佳禾的情意,天下皆知,真是視世間女子如無物,獨戀佳禾這一人。皇上下定了決心,要站在佳禾郡主這一邊,誰能違逆呢?


    跟皇上對著幹,是絕沒有好下場的。


    若是惹惱了皇上,一句話的功夫,林府就能敗落的。


    相比之下,哪裏比得上置身事外,好好看戲來得自在。


    因了這個緣故,因為夫妻一體,她便不肯瞞著林旭東,想將心底的擔憂都說出來,跟林旭東一起分擔。


    林旭東得知林太太在背後做了不少小動作,得知喬氏那兩個侄女的目標,一直都是崇光,得知林太太親口說喬玉蘭是有意為之,得知林太太被齊逸崢嚴詞警告卻不肯死心,還要出去挑撥人,好跟長明郡主爭奪齊崇光,登時雙眼發直,整個人都呆住了。


    等迴過神來,聽得謝韻道:“皇上以林府前程和追封先武王妃威脅婆婆,對林家固然薄情了些,但論起來,喬家那女孩,是受了婆婆教導。我不敢說這事兒是婆婆指使的,但與婆婆,肯定有那麽一星半點的關係。長明郡主身受重創,也是鐵一般的事實。長明郡主乃太上皇親自賜封的,又被皇上視若珍寶。皇上大發雷霆,怒火上頭說了狠話,似乎也是情有可原的。”


    她歎了一口氣,接著道:“妾身絕非挑撥離間之人,但婆婆如今一門心思要跟佳禾郡主較量,不肯放棄執念,根本不肯聽妾身勸導。妾身擔心這樣下去,會令林府受到牽連,不得不將真相說出來。還望夫君早日做出決斷,不要由著婆婆隨心所欲。”


    林旭東出了一頭的冷汗,沉默許久,看著謝韻道:“多謝夫人將這些事情盡數告知,不然,由著母親、喬氏胡亂折騰,林府必定不能翻身。”


    歎了一口氣,又道:“你自己先歇著,我去找父親商議一番。”


    謝韻連忙應了,起身送他出門。


    這一夜,林將軍書房的燈亮了很久。


    父子兩個商議了一番,都覺得,謝韻的話是非常有道理的。


    喬玉蘭是否存心算計,皇上是否對林府刻薄了些,這些都可以先放在一邊。


    當務之急,是將林府從泥潭裏拉出來。


    齊逸崢既然給林太太發了話,那麽,無論如何,林家都不該再摻和進齊崇光的婚事中,自尋罪受,來日的下場,必定無比淒涼。


    次日清晨,林將軍直接去了林太太的住處,板著臉訓斥林太太,責怪她不該顛倒是非黑白,胡亂編造喬玉蘭的事情,又罵林太太不賢。


    林太太才剛醒來,就被他劈裏啪啦一頓臭罵,整個人都懵了。


    這副情形落入林將軍眼裏,令林將軍越發確信謝氏所言確有其事,明白自己受了蒙蔽,也就越發氣惱了。


    林將軍便直接發了話,今後讓謝氏當家,讓林太太退居二線,含飴弄孫,且嚴詞警告林太太,不允許她出去挑撥生事。


    至於喬氏,也被林將軍命人傳來,辱罵了一頓,禁足一年反省。


    喬玉蘭的事兒,讓謝韻接手,遵照齊逸崢的意思辦。


    經曆這麽大的翻轉,林太太臉色慘白如紙,憑著強大的毅力,勉強支撐著自己。


    隻是,一想到自己被謝韻插了一刀,想到來日自己失去掌家權力,想到隻能任由顧氏作威作福,自己什麽都不能做時,林太太隻覺得氣血翻滾,承受不住向後倒去。


    林太太這麽一昏迷,林家亂了套。


    等她再醒來時,一切都成了定局。


    喬玉蘭“羞愧自盡”了,連同屍體,還有喬慧芳,一起打包迴了喬家。


    謝韻做事十分妥當,知道喬玉蘭一身傷痕,若是直接送迴喬家,什麽都不說的話,喬家人必定會跳出來生事。


    謝韻思慮一番,便親自去了喬家,與喬家的當家主母密談了一番。


    喬家得知的確是喬玉蘭有錯在先,又聽得齊逸崢親自發了話,不由得膽戰心驚,哪裏敢生事。再者,喬玉蘭的事兒傳開後,惹出了不少閑話,喬家隻得夾起尾巴做人,打算等風聲過去再謀路子。


    喬慧芳本來躊躇滿誌,想有一番大作為,不曾想齊逸崢來了一次,就將她的前程盡數斷送。喬慧芳心裏恨得不行,但胳膊擰不過大腿,少不得認了命,迴歸本家熬日子。


    至於喬氏被禁足了,根本就沒法子蹦躂。


    這一次敗得十分難看,不但惹得齊逸崢上了門,自己還失去了後宅的當家權。


    得勢的謝氏,乃是踩著自己的肩膀爬上來的。


    一樁樁一件件,令林太太氣得半死,心中鬱卒難以平靜。


    向來心病最難醫,林太太竟然臥床不起,很久都未能痊愈。


    之前還做戲,好將齊崇光引來,如今倒是不必做戲了,直接是真生病了,偏偏齊崇光一直都不來,讓林太太越發覺得鬱悶難受。


    病了一段時間,慢慢理清思緒後,林太太心中生出惡念來,決定等齊崇光來時,告知都是因為他不聽自己的話,執意要跟李蕾兒來往,這才將自己弄病了。


    她思前想後,打算繼續跟齊崇光念叨,說自己夢見林夢湘,日夜纏著自己訴苦,說林夢湘如何恨千柔,對於齊崇光跟李蕾兒接觸如何不滿等等。


    外祖母的話不管用的話,生母搬出來,必定萬無一失。


    有了這念頭之後,她日夜盼著齊崇光過府來。


    不曾想,半月之後,齊崇光的確如她所願來了,卻給她帶來更大的打擊。


    不提林家種種,且說蕾兒蘇醒後,情況漸漸好轉,過了兩日就能下床了,大家都放下心來。


    李靖行乃是縣令,雖然官職不大,但管著一縣的大事小事,不能長久在外麵待著。再者,家裏還有兩個兒子呢,年紀又小,也是要照料的。雖然下人們忠心耿耿,必定會精心伺候,但做父母的長久都不在孩子身邊,實在不太好。


    故而夫妻兩個商議一番後,李靖行就迴靜安縣去了,打算以後不時過來一趟。


    至於蕾兒,再觀察一段時間,等情況穩定經受得起馬車顛簸,也能迴靜安縣調養。


    本來,是可以等蕾兒好些了,先迴錦繡園的,但玉欣執意不肯放她們走。


    千柔也不肯跟她見外,就留了下來,打算陪著蕾兒,就在公主府休養一段時間。


    李靖行都走了,齊崇光自是不好賴著,隻得也來跟蕾兒告辭。


    隻是,也不知道是錯覺還是怎麽迴事,這幾天來,齊崇光總覺得千柔故意攔著自己,嚴防死守,不情願自己跟蕾兒親近。


    就如此刻,齊崇光自己是很想跟蕾兒單獨告別的,但千柔卻一直在跟前不肯挪步。


    長輩當前,齊崇光不好意思透露自己的小心思,隻得恪守禮儀,向蕾兒道:“我去了之後,李妹妹好好保重。李妹妹什麽都不必操心,專心養好自己的身體。我迴宮之後,會打發人給你送補品,你要記得吃。”頓了一下,看著蕾兒臉上的傷痕,不覺得醜陋,反而十分憐惜,又加了一句:“等我閑了,一定來看你。”


    千柔先還是如常的神色,聽了這最後一句話目光一閃,卻沒有言語。


    蕾兒點頭,抬頭盯著齊崇光瞧,也沒有說話。


    齊崇光本就在盯著她看,如今見她望過來,絞著她的目光不放。


    兩人視線相撞,各自不語,神色卻專注,仿佛世界靜止了一般。


    千柔見狀暗自心驚,忙咳嗽一聲,這才將微妙氣氛打破。


    齊崇光清醒過來,歎了口氣,無精打采的道:“李妹妹,我走了。”


    蕾兒卻在這時開口道:“等一下,崇光哥哥,我有話問你。”


    齊崇光見她竟然開口挽留,登時心底生出一抹喜悅來。


    他放軟了神色,放軟了聲音道:“李妹妹有話隻管問,不必跟我客氣。”


    蕾兒卻笑而不語,在他的注視下,緩緩抬起手,將手指放在自己唇上,輕輕一靠。


    眾人都不解其意,唯有齊崇光麵紅赤耳,明白她在暗示那天自己親她的事情。


    齊崇光一顆心狂亂起來,隻覺得心中無比緊張忐忑,又不敢出聲,生怕旁人看出異樣來。


    卻見蕾兒眼珠子一轉道:“也沒有什麽,我是想說,崇光哥哥親……”她說到這裏頓住,引得齊崇光提心吊膽,幾乎要昏厥過去。


    就見如花笑靨在蕾兒頰上綻放,少女的聲音,經過幾天的休養已經恢複過來,清潤如水波蕩漾一般:“崇光哥哥親自照顧我,對我很好,我十分感激,想跟你道謝。”說著就朝齊崇光福了一福。


    齊崇光聽到這裏,看著目露狡黠之色的蕾兒,這才明白過來,敢情剛剛蕾兒是故意的,是在逗他?


    這小丫頭實在厲害,幾句話而已,就能將他弄得死去活來,緊張得覺得要暈倒過去一般。


    齊崇光心中又是歎又是惱,麵上卻隻得若無其事的道:“李妹妹太客氣了,我們自小就認識,謝什麽?”


    蕾兒這次再沒有答話,隻似笑非笑看著他,又朝他眨了眨眼,似乎在嘲笑他做戲,又似乎想表達彼此才懂的秘密。


    齊崇光見她眉眼生動,慧黠可愛,心中越發難以割舍。


    無奈,千柔在旁邊盯著,令他如坐針氈,隻得告辭離開了。


    人雖然離開了,但臨行前蕾兒說話的神態,卻在腦海裏揮之不去。


    即便她臉上有傷痕,即便她經曆了旁人難以想象的風雨,但她本性並沒有受到影響。


    這世上,怎麽會有這樣的小丫頭呢?聰慧卻不自作聰明,刁鑽卻不尖酸刻薄,如此多嬌,如此……讓人放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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