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元公主站在原地,看著千柔的身影一點點遠去,消失無蹤,眸中閃過一抹陰騭。


    費盡心思算計一個人,於她而言,還是頭一迴。


    之前跟千柔的糾葛,每次都鬧得不歡而散,但那又如何呢?


    慶元覺得,蔣毓之優秀,足夠抵消那些不愉快,覺得千柔不可能真對蔣毓無情。


    她都願意讓步,讓兒子娶一個結過婚的女子為妻了,怎麽到頭來,竟不能如願呢?


    那個李靖行有什麽好,值得千柔這樣死心塌地,甚至連親耳聽到的話都不相信呢?是她太精了,還是自己的計策太差勁了?還是他們夫妻感情真的好到牢不可破?


    之前蔣駙馬命人迴話時,提到李靖行說過,他與千柔情比金堅,根本不可能棄她不顧。


    如今,千柔自己也是這番說辭。


    這世上,真的有至死不渝的愛情嗎?一個光芒四射的女子,怎麽就能心甘情願屈就一個才貌平庸的男子,並且對他一心一意呢?現在都年輕,倒還罷了,等她的兒女長大了,她難道不擔心一個平庸的父親,會讓兒女抬不起頭來嗎?


    慶元深深困惑了,百思不得其解,同時又覺得很憤怒,覺得千柔不識趣,沒有眼光,寧願屈就一個紈絝,卻不將蔣毓看在眼裏。


    但是,慶元又清楚,繼續算計她,是不怎麽可行的。


    李靖行自然不足為慮,但這個女子,不僅有郡主的封號,深得民間眾人讚譽,她的女兒,也是入了皇上的青眼,小小年紀就封了郡主。


    更重要的是,她身後,有齊逸崢那尊大佛。


    去年流言滿天飛,齊逸崢都沒出麵否認,可見對她,的確是鍾情的,且根據傳言,他們早就相識了,他戀慕她五六年了,不改初心,可謂十分長情。


    照目前的形勢看,齊逸崢肯定會即位的。


    若真跟她鬧翻了,她到齊逸崢跟前拉扯一番,來日自己未必能占上風。


    慶元公主想著,沉沉一歎,拿定了主意,先消停一段時間算了。


    至於以後,且慢慢看,慢慢打算吧。


    千柔迴到錦繡園時,得知李靖行也迴來了,一頭紮進了書房。


    千柔得訊後,也顧不得去看孩子,直接去了書房。


    明岩正在滿口守著,見她過來,忙迎了過來,行禮低聲道:“今兒個老爺遇上了蔣駙馬,單獨談了一會兒,之後老爺臉色就很不對勁,迴來了立時就讓我守著書房,不許人打擾。”


    千柔頷首,示意自己明白了。


    千柔在心裏將慶元又痛罵了一頓,惡意想,那個女人必定是有臆想症,要不然,為什麽自己明明跟李靖行過得很好,她卻要來橫插一杠子呢?心裏又氣又惱,緩了一緩她才迴神,擺手道:“你迴家去吧,這裏有我就成了。”


    明岩忙應了,轉身自去了。


    千柔便命身後的丫鬟都散了,自己走上前去。


    推門時,聽得裏麵李靖行怒聲道:“誰?我早說了,任何人都不能來打擾,明岩你聽不懂嗎?”


    千柔淺淺一笑:“夫君說的任何人,也包括我嗎?”說著,也不等他迴答,便直接推門進去了。


    進去後,就見李靖行端坐著,手裏正拿著筆寫著什麽。


    千柔走近看時,見他正在寫孟子的名句:“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伐其身行,行弗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平心而論,李靖行的字是非常漂亮的,如今一筆一落,頗有架勢。


    千柔忍不住微笑,覺得他認真的時候,其實很有魅力。


    見千柔在麵前站定了,他方才擱下筆,抬起頭來,神色竟然很平和,緩緩道:“聽說你跟慶元公主出去了?”


    千柔怔了怔,望著他沒有任何異樣的神情,心中有些迷茫,輕輕點了點頭:“是呀,聽說你遇上蔣駙馬了?”


    兩人目光交匯,卻沒有探究之色,隻是柔情脈脈,然後同時心一鬆,千柔溫柔的笑了。


    李靖行沒笑,直接走過來,將千柔攬住,將她的頭擱在自己肩上,輕輕撫摸著她的後背。


    千柔心定了,縮在他懷裏,心情像花兒一樣盛開,麵上笑得也跟花兒一般燦爛。


    之前在酒樓時聽到旁人的對話,雖然那人模仿得很像,跟李靖行沒有什麽差別,雖然她帶去的緋紅、妙音等都氣得不得了,但千柔知道,那絕對不會是他。


    他們一起經曆了七年的時光,她從一個少女,變成了一個有了三個孩子的女人。不管他之前怎麽樣,但他們在一起之後,他待她一直情意綿綿,將她捧在手心裏。


    說一句酸話,千柔相信,若自己死了,李靖行即便不殉情,今後也不會再有歡樂的笑容。


    同樣,李靖行若離她而去,她今生今世也不會展顏。


    在時間的曆練下,他們的情愛,早轉為親情。他已經溶入她的骨血,成為她整個人的一部分。


    她真的愛他,也信他,在他身上傾注了熱情和溫柔。


    如果這樣對待一個男人,都不能換來他的心,那她真的不知道,這世上還有什麽值得自己期待了。


    後來證實了,那確實不是他。


    而如今見了麵,看到他並沒有被蔣駙馬影響,她心裏安慰之餘,又忍不住有一些驕傲。


    雖然不知道蔣駙馬跟他談了什麽,但照慶元公主的表現揣測,蔣駙馬必定會極力貶低他,再編撰些自己對蔣毓有情的話,勸他離開自己。


    李靖行當時必定氣怒交加,但如今迴來了,他心情很平靜,並沒有自怨自艾,也沒有拉著自己追問慶元公主說了些什麽。


    顯然,如今的他,已經褪去了自卑,更全心全意相信自己的妻子。


    恩愛夫妻,就該這樣。


    愛不愛,彼此心知,彼此有默契,不必為了外人的一些閑話,就開始否認自己,懷疑自己與對方是否相配。


    李靖行嗅著她淡淡的發香,心裏一片安寧。


    但凡讀書人,都有些自命不凡的,尤其李靖行近年來應試時,接連考中秀才、舉人,對自己很有信心。


    不曾想迴京來,先是李明卿生出歪念要逼千柔自盡,身為丈夫的他一無所知,最後還是齊逸崢趕來救了千柔,之後祖母又去世了。


    接連的打擊,讓他消沉了一段時間,直到千柔溫言相勸,才讓他重新振作起來。


    近來外出尋差事,不怎麽順利,偏蔣駙馬又找上門來,將他踩到了泥底下。


    跟蔣駙馬對峙時,因為蔣駙馬出言不遜,李靖行很生氣,忍不住也被他說得有幾分自卑。但,那又如何呢?


    他配不上千柔,蔣毓比他出色比他好,這一點他承認。


    但是,千柔於他是珍寶,是他今生今世最在意的人。蔣駙馬拉扯一通,就想讓他放開千柔,無疑是癡人做夢。


    他有力迴擊了蔣駙馬幾句,但之後迴程的路上,心情卻很沉悶,一臉陰冷,弄得明岩大氣都不敢出。


    但迴到錦繡園,迴到這個充滿了愛與歡樂的地方,李靖行一顆心卻慢慢平靜下來。


    她一直在跟他說,他能被她愛上,證明他真的不差。


    說這話的時候,她真心誠意,一雙眸子清澈中帶著如海的深情。


    她對他說,在她心目中,自己一直是棟梁之才。錯過了一次會試不要緊,三年後,夫君定然會一擊即中,名揚天下。


    這世上,有一個這麽好的女子,願意陪著自己,相信自己,陪自己一起漫步人生路,多麽令人喜悅,真是讓人一想起來,整顆心都要柔軟明媚起來。


    她好,卻偏偏鍾情於他,心甘情願為他生兒育女。即便齊逸崢曾許以皇後之尊,她都沒有動搖半分。


    能被她深深愛著,光是這一點,就夠讓他自豪驕傲了。


    更何況,一直以來,她都用如水的深情和飽滿的激動鼓舞著他,身為她的男人,他有什麽理由自卑呢?且,他真的不是沒有能力,考秀才、舉人,他靠的是自己的真本事,沒走什麽歪門邪道。


    因為她,他開始相信自己,對自己的前程很有信心。


    最美好的妻子,該是這樣的吧?她不止是他一生的牽念,不止為他生了孩子,將家事打理得井井有條,還讓他變得信心滿滿,想為她變得更好,成為她的驕傲。


    兩人相擁良久,李靖行才緩緩開口,將今兒個的事情說了一遍。


    縱然彼此心有默契,但有些話不說出來,對方不會知道。


    他們情深,自然容不得半點隔閡。


    千柔得知蔣駙馬果然百般侮辱李靖行,眼睛一眯,眸光中透出心疼之意,心裏也越發恨慶元夫婦了。


    等他說完了,千柔也將今兒個的事情跟他交代了一遍,末了道:“感情之事,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夫君,我們感情一直都很好,經受得住風雨考驗。慶元公主費盡心思又如何?我知道,你不會改變對我的心意,我自然也是一樣的。”


    李靖行頷首,拉起她的手,與她十指緊扣,溫聲道:“我們約定了,以後無論遇上什麽,都要跟對方說,絕不受旁人影響。”


    千柔甜蜜微笑,靠在他身上,他的肩膀堅實而穩妥,是她今生最溫暖的港灣。


    聽著他的心跳聲沉沉入耳,千柔心裏暖洋洋的,合著眼緩緩道:“這事兒我們都不會在意,但慶元這麽幹,真的很讓人膩歪,且如今天氣晴好,正該帶著孩子們出去遊玩。夫君,我們一家人去鄉下住幾天,好不好?”


    李靖行沒有露出自卑的模樣,千柔很欣喜,但是,他差事沒有著落,這始終是懸在他心頭的痛事。


    千柔很想讓他暫且放下煩惱,去外麵走一走,看一看不同的風景。


    等到歸來時,說不定親朋好友那裏會有好消息傳來。


    即便沒有好消息,出去散散心,調整一下狀態,等他歸來時,也能以全新的姿態和飽滿的熱情,重新開始。


    李靖行先是一愣,等迴過神來,明白她用心良苦,想讓自己排遣一下。


    妻子一片好心,他自當領受,更何況,他們在桃花村住的時候,除了出行不方便之外,過的日子真的很悠閑自在。


    如今,能陪妻子迴味一番,自然是極好的。


    李靖行便點了頭,露出笑容道:“好,你做主吧。”


    千柔見他應了,很是歡喜,柔聲道:“我也有個陪嫁莊子,就在京郊,是林大公子送的。這幾年,一直是緋紅代我打理的,聽說很不錯。這一次,我們就去那裏吧。”


    李靖行應了,卻又覺得有些美中不足,唇邊溢出一抹壞笑,在她耳邊悄聲道:“若當初咱們圓房時,是在你的陪嫁田莊上,如今再故地重遊,重溫鴛夢,必定很有意思。”


    千柔微微紅了臉,默了片刻才道:“雖然不能故地重遊,但我始終在你身側,你還不滿足嗎?”


    李靖行哈哈大笑:“說的是,柔兒,有你在我身側,去哪兒都一樣。”


    他看著嬌俏可人的妻子,心中柔情似乎要溢出來一般,輕聲道:“去哪兒,都會是我們的愛巢,就算這書房,也是一樣的。”


    春日晴光璀璨,一對有情人相擁,眼見得他眸色漸漸炙熱,千柔微微側首俯就,他溫暖的氣息便裹著溫熱的吻,鋪天蓋地覆蓋下來。


    慶元公主折騰了一場,但她事前沒露口風,事後又一直若無其事,故而蔣毓並不知情她背著自己,又幹了什麽好事。


    一場風波,就這麽歸於無聲了。


    到了次日,千柔、李靖行果然帶著孩子去了京郊的陪嫁莊子。


    這莊子千柔聽緋紅提起過很多次,卻是第一次來,難免存了許多新奇,四處張望不已。


    蕾兒還好,畢竟是在桃花村長大的,浩兒卻是知事後頭一次到鄉下,興奮得不得了。


    他們落腳的院子不大,卻也五髒俱全。


    三進的院子,另有兩個小跨院。千柔、李靖行自成婚以來,向來是同住的,這次自然也不例外,直接住了正院。兩個小跨院,一個給蕾兒,另一個給浩兒。至於最小的瀚兒,就安置在耳房,方便照應。


    他們來的時節,正是五月初,天氣晴好,正適合出遊。


    安置下來後,幾個孩子立刻去外麵撒歡了,就連最小的瀚兒,也被乳母抱著出去瞧熱鬧,樂得眉開眼笑。


    蕾兒有心,將自己養的一對大白鵝帶了來,哄浩兒將鵝當小馬騎,又悄悄教弟弟爬樹,摘野花給自己做花環,玩得不亦樂乎。


    莊子裏也有一群孩子,見了他們先覺得新奇,後來蕾兒朝他們招手,也就慢慢湊過來,玩到一塊兒了。


    當晚,莊子管事的妻子親自下廚,做了一頓豐盛新鮮的鄉村家常菜,用的食材,有自己家田莊喂養的柴雞、肥鴨,也有現采的野菜,還有泡發的野木耳,新做的豆腐。


    做法很簡單,一點都不花俏,但味道卻很鮮美。一家人都食指大動,不但多吃了點飯,就連做好的烏雞紅棗湯,也喝得幹幹淨淨。


    自此,一家五口就在田莊住了下來,日子很逍遙自在。


    宮裏,顯榮帝的情況,卻漸漸不妙起來。


    其實年前出了蘇皇後、秦王聯合鎮南王謀反一事,顯榮帝氣怒交加,十分惱怒。旁的人倒都罷了,秦王是他親生的,卻為了權勢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情,顯榮帝如何受得了?自是日夜煩悶,存了樁心事在心頭。又因為要肅清朝政,要處理大燕各處報來的折子,他日夜操勞,身體就有些撐不住了。


    慣常是尹青雲給他診脈,也勸了他,要多多休息,放鬆心情,身體才會好。


    但但凡是皇帝,坐在那個位置上,哪裏能輕鬆得起來?若是昏庸的,倒是會貪戀安穩多歇一歇,多在後宮廝混,但顯榮帝卻是個勤政愛民的,每天批折子批到三更,五更就要上朝理事,很少歇息。


    齊逸崢見他日夜勞累,自然也勸過了,但顯榮帝當時倒是答應了,迴過頭,仍舊我行我素。


    說起來,太子這個位置,其實十分微妙。即便不存歪念,純粹為父皇身體著想,但若是說深了,難免給人一種想奪權的錯覺。


    為了不讓顯榮帝誤會,齊逸崢勸過幾次之後,就無可奈何了。


    他倒是想為顯榮帝分憂,但批折子乃是帝王權勢的象征,他自然不能越俎代庖。


    故而齊逸崢隻能悄悄囑咐太醫院,多多留心顯榮帝的身體狀況,再讓禦膳房根據顯榮帝的身體狀況,多做一些滋補湯水。力所能及的事兒,他就幫著處理了,不讓顯榮帝勞心費力。


    饒是這麽著,顯榮帝還是因為操勞過度,病倒了。


    這一次卻是來勢洶洶,病得十分嚴重,且他本來有眩暈的舊疾,一犯起來頭暈如鬥,別說上朝,連奏章都批閱不得。


    這病症是他年輕時得的,近些年來倒是運氣不錯,沒有犯舊疾,但這一次病倒後,身體還沒養好,這眩暈的舊疾就找上門來了。


    太醫院的太醫都緊張起來,尤其尹青雲,更是忙得不可開交。


    但俗話說得好,病來如山倒,饒是大家使出渾身的解數,也沒能讓顯榮帝活蹦亂跳起來,反而漸漸臥床不起。


    齊逸崢急得跳腳,就連齊崇光,也暫時放下學業,不時去顯榮帝跟前伺疾。


    蕾兒迴家後,齊逸崢事兒少了些,開始盯著齊崇光了,管得十分嚴,每日裏不是讀書就是練習騎射,忙得無法分身。


    齊逸崢自然不是不愛兒子,但於他而言,齊崇光必定會是未來的太子人選。


    這會兒對兒子鬆了,不是寵他是害他,畢竟,兒子將來長大得背負整個大燕,得不斷充實自己,完善自己,才能擔當重任。


    這是齊逸崢的想法,也是顯榮帝的意思。畢竟,一代君王聖明,不過是能保幾十年盛世罷了,但若代代都是聖主,大燕必定能繁榮昌盛,長治久安。


    齊崇光雖小,但知事早,雖然被嚴厲管教起來,但心底明白父王是看重自己才會如此,且父王雖然有幾個兒子,但素來隻關注自己,從沒在其他兒子身上耗費心思,由此可知,自己才是他子嗣中最被看重的那一個。故而,齊崇光不但不怨恨,反而暗自欣喜。


    每日裏忙碌又充實,齊崇光甘之如飴,但心底卻有一點遺憾,時不時想起古靈精怪的蕾兒,挺想見她一麵,跟她鬥鬥嘴。


    想歸想,但他如今一則很忙,二則,當初他跟蕾兒分別時,還鬧了一場呢,倒是不好提出要去錦繡園逛一逛的話來。


    等到顯榮帝病倒,他要伺疾,這念頭隻得暫時放下了。


    顯榮帝這一病,養了大半個月才好轉,能起床了。


    雖然好了些,但頭暈的毛病卻沒好全,一拿起折子就頭痛欲裂,根本沒法子批閱。


    且太醫們診脈後,都是一個說法,讓他以後不要再操勞了,如此才能健康無虞。


    顯榮帝先是煩躁不已,其後卻隻能認命,開始謀劃退位一事。


    是個人都怕死,顯榮帝雖然是九五之尊,但也是惜命之人。


    皇權重要,但沒有自己的命重要。


    更何況,他如今病倒了,不能操心朝政,一直都是齊逸崢乾綱獨斷,處理得很妥當,一點亂子都沒出。


    齊逸崢用行動向所有人證明了他的能力,證明他既有安邦之能,更有治國之才。


    顯榮帝是很信命的,覺得自己能得皇位,是天命所歸。


    如今,自己這眩暈的舊疾犯了,且不能好轉,可見是天命要讓自己傳位了。


    太子是自己中意的,又有能力,皇位傳給他,倒是無後顧之憂。


    且傳位了之後,這皇位再無人能覬覦,不會再起亂子。至於自己,也能好好休養,做一個高高在上的太上皇,閑了好好教導齊崇光,為大燕培養下一代繼承人。


    顯榮帝越想越覺得,傳位還是有好處的,便慢慢拿定了主意。


    五月初八,大病初愈的顯榮帝第一次上朝,處理完朝政後,直接開口道:“朕已決定,盡快退位給太子,欽天監看看八月之後是否有好日子,若是有,直接定下來就是了。”


    像這種涉及傳位的典禮,是很繁瑣的,需要一段時間籌備,禮服更是裏三層外三層,讓人難以承受。六七月太熱了,八月之後行大禮,倒是會舒坦許一些。


    這幾句話說出來,簡直像一顆重磅炸彈,震得眾人頭昏眼花。


    就連齊逸崢也十分意外,等反應過來,連忙跪下勸顯榮帝三思。


    就算他心裏很自信,覺得自己能擔當重任,但姿態還是要做足的,不然會引來眾人閑話,說他急不可耐想接班。


    太子行動了,文武百官忙都跪了下來,請顯榮帝三思。


    顯榮帝卻已經拿定了主意,淡淡笑著道:“君無戲言,且此事朕是深思熟慮才決定的,絕不會收迴。欽天監擇好日子,禮部做好準備吧。”說完,朝內侍做了個退朝的動作。


    眾人隻能跪地恭送顯榮帝,旋即又湧到齊逸崢跟前,爭先恐後向他道喜。


    千柔、李靖行雖然住在田莊,但這樣大的消息,自然也是有所耳聞的。


    千柔得迅後,立刻就拉著李靖行迴屋,笑眯眯的道:“皇位順利傳承,於太子而言,真是一樁大好事呢。”


    李靖行聽了,忍不住皺眉道:“這是他的好事,娘子笑什麽?”


    他心裏自然知道千柔對齊逸崢並無男女之情,但見千柔笑靨如花,卻是覺得刺心,忍不住就酸了一句。


    千柔見他一臉醋意,忍不住擰了擰他的臉,才道:“傻子,我是為你高興呢。但凡新皇即位,都會大赦天下,開恩科,這於你而言,真是絕好的機會呢。”


    李靖行愣了一下,眸中閃出一抹亮色來,忍不住也笑容滿麵起來:“柔兒,你真是冰雪聰明,我竟沒想到這裏來。”


    他拉著千柔,忍不住讚道:“柔兒,你真是我的賢妻呀。”


    千柔溫柔看著他,輕輕道:“找差事就不必了,夫君,你好好準備吧,至於一應家事,我自會打點的。”


    今時今日,李靖行身上,已經開始散發出自信的光芒,整個人神采飛揚,再也不是當初那個被人詰問後,茫然無措的男子。


    看著這樣的夫君,千柔非常相信,隻要不出意外,他一定能高中的。


    李靖行重重點頭,開始謀劃自己的前程。


    接下來,他要日夜苦讀認真溫書,準備參加會試,還要找之前千柔說的,要打聽好會試主考官的背景、文風、喜好,以便投其所好,要研究上次會試選拔出來的狀元榜眼探花的文章,要關心一下最近朝堂發生的大事等等。


    熟悉這些,對應試的舉子大有益處。


    要做的事情很多,但今時今日,他早已不是毛頭小子了,能很從容列好計劃,一步一步慢慢來。


    人生的際遇,就是這麽奇怪,有時候,不經意間的變故,足夠改變一生。


    沒兩日,玉欣、林夢瑤那裏有了迴信,李雪茹也讓人傳話,都說有了西席的空缺。


    但千柔一概都推辭了,說都沒跟李靖行說。


    出爾反爾,千柔心底其實有些愧疚,隻得跟她們派來的婢女解釋了一番,厚賞了送她們迴轉。


    當然,玉欣、林夢瑤是真心拿她當朋友的,李雪茹更不用說,本就是親眷,自然不會因為這事兒,就對她生出芥蒂來。


    因為要準備會試,千柔便拍了板,一家人先在莊子裏住一段時間,好讓李靖行靜心溫書,又定了規矩,白日裏不許孩子們去李靖行跟前晃悠。


    蕾兒雖然頑皮了些,但一直還算乖巧,更何況來了這莊子,每日裏都如魚得水一般,自然就沒心思去李靖行跟前折騰了。


    隻是,聽得要在莊子裏久住,蕾兒不免有些惦記自己養的寵物。


    這不過是小事一樁,千柔很願意滿足她的心願,便讓淺綠跑了一趟,將她的寵物都帶了來。


    浩兒是小的,向來是圍著姐姐打轉的,見姐姐不去李靖行的書房,自然也不會去,倒是讓千柔很安心。


    過了幾日,玉欣帶了一雙兒女過來探望。


    之前顯榮帝病重,玉欣雖是出嫁女,卻也沒心思出門晃悠。


    如今顯榮帝好了,又定了要傳位的主意,大局已定,玉欣歡喜之餘,忍不住想跟千柔分享這個好消息。


    孩子們雖然幾個月沒見,有些生疏,但小孩子嘛,一起玩耍一會兒,就會有說有笑,相處得很融洽。


    玉欣則跟千柔一起閑談,又到田野裏采了些野菜,親自動手,給孩子們包了頓野菜豬肉餡的餃子,盡歡而散。


    大家和樂融融,東宮的齊崇光卻煩悶不已。


    與蕾兒多日未見,本就讓他覺得不得勁,尤其得知蕾兒去了鄉下,劉修文也去了一次之後,齊崇光突然就覺得,自己得也去瞧一瞧才行。


    齊小公子便開始醞釀機會了。


    這一天,瞧著齊逸崢心情不錯,齊崇光向他求了一番,總算迎來了一天的休息時間。


    一夜好眠,齊小公子精神抖擻收拾妥當,坐著馬車出了門。


    來到街道上,齊崇光卻忍不住有些苦惱起來。


    這一次,自己以什麽理由去才好呢?哎,若父王讓自己給那小丫頭送時新首飾就好了,自己就能不費吹灰之力呢。都怪父王太忙了,連惦記那小丫頭的心思都沒了。


    要不,自己去金瑜樓挑幾樣首飾,就說是父王讓自己送的?反正,李家人不可能尋父王對質的。


    隻要自己不說漏嘴,事情必定能成的。


    齊崇光越想越覺得這主意好,立時就吩咐車夫,轉道去金瑜樓。


    伺候的人聽了他的話,幾乎疑心自己耳朵出了毛病,直到確信齊崇光真要去金瑜樓,忍不住麵麵相覷起來。


    不滿十歲的小少年,就學會買首飾送人了?現在的小孩,都這麽厲害嗎?


    不提底下人默默吐糟,且說齊崇光興衝衝進了金瑜樓,興衝衝挑了幾樣首飾讓掌櫃用錦盒裝好,興衝衝出來正要坐車時,卻正好遇上了前來閑逛的舅母杜氏和表妹林詩意。


    齊崇光連忙上去見禮,年紀雖小,但一派溫文爾雅之氣。


    杜氏瞧見他,早笑得如一朵花兒,寒暄幾句,便道:“小公子多日未到府裏探望了,家裏一直都很惦記呢。”


    齊崇光聽了,想起外祖母外祖父,不免有幾分慚愧自責。


    杜氏繼續笑著道:“小公子今兒個出來,必定是打算去林府吧?”


    瞄一眼他眼中的盒子,繼續道:“哎呀,小公子還特意來買首飾,其實隻要小公子去了,婆婆和公爹就會喜得合不攏嘴,根本不需要送禮呢。”


    她其實不知道齊崇光是不是打算去林府,也不知道齊崇買了東西想送誰。


    但杜氏是聰明人,知道自己開口這麽說了,齊崇光就不好意思做別的迴答。


    果然如她所願,齊崇光笑著道:“正要去林府,不想卻遇上舅母了。”頓了一下,接口道:“至於我買的這東西,卻是另有用處的。”說著,當著杜氏的麵,將盒子遞給身邊的內侍收好。


    他並非小氣之人,但生平自己第一次挑出來的首飾,總覺得,要送給自己想送的人才行。


    且他挑的時候,腦海裏不時浮現出蕾兒古靈精怪的模樣,選的飾物都是適合活潑型小女孩用的,送給別的人卻不合適。


    杜氏見他這樣,瞳孔一縮,心底閃過一抹驚疑。


    她心裏默默猜測著,麵上卻不露出來,隻是道:“小公子是貴客,我自當迴去相陪才是。”


    看一眼林詩意,又道:“剛才詩意一直說我們的馬車坐得不舒服,不如讓她跟小公子一起迴去,也好有人陪小公子說話。”


    她既然打定了主意,要讓林詩意牢牢吸引住齊崇光的眼光,自然得時時刻刻創造機會,讓他們多呆在一起才行。


    齊崇光哪裏知道她的曲折心思,點頭應了下來。


    一時重新啟程,林詩意果然跟齊崇光一起上了車。


    林詩意與齊崇光閑話了幾句,便笑著試探道:“表哥從沒給我買過飾物,今兒個買的,卻不是送給我的,莫非是給奶奶買的?”


    齊崇光愣了一下,含糊的道:“外祖母東西多的是,且這金瑜樓的東西並不怎麽樣,自然配不上外祖母。來日等我尋摸到好物事,自然會孝順外祖母的。”


    林詩意“哦”了一聲,便道:“那表哥是送給誰的呢?能跟我說一說嗎?是我認識的人嗎?”


    齊崇光皺起眉,不知該怎麽應答。


    林詩意見狀心微微一沉,忙轉了話題道:“表哥不願說就算了,對了,這些天表哥沒出來,是有事嗎?”


    見她不再追問首飾,齊崇光鬆了一口氣,這才將自己的近況說了幾句,又問起林詩意做了什麽。


    林詩意溫婉笑道:“還是照之前那般,每天學琴棋書畫,很少有空閑的時間。”


    齊崇光便道:“表妹身子弱,太勞累了可不行,迴頭我跟舅母說一聲,讓她少給你安排一些。”


    林詩意忙道:“沒事兒,我很願意學這些,若現在偷懶,來日隻怕後悔莫及。”


    齊崇光聽她自己情願,自然就放下了,想尋別的話題來聊,一時之間竟尋不到,便隻得住了嘴,心裏隱約覺得有些奇怪。


    之前他不時到林府走動,跟林詩意接觸最多,很有幾分兄妹情。


    如今對著林詩意,他卻覺得沒意思,聊來聊去,不過是些琴棋書畫上麵的事兒,從沒怎麽改過。


    對著蕾兒時,雖然兩人總是鬥嘴,但聊的話題多了去了,且都是些新鮮事兒,花樣百出。


    他心中覺得不足,又不再言語了,林詩意沒法子,隻能自己尋了些話,纏著他說話。


    果然如齊崇光預料的那般,這次又是學寫了多少幅字,談了什麽曲子等等。


    齊崇光越發覺得沒意思起來,隻得保持笑容,應和了幾句。


    正走著,突然聽得外麵傳來幾聲狗吠,齊崇光起先一愕,等迴過神來掀簾看時,見有幾隻野狗在街道角落裏搶食吃。


    齊崇光不由自主想起上次跟蕾兒一起坐車時,蕾兒讓人買肉包子,然後自己吃了,多的拋出去喂了狗,就是不願分他一個。


    他想到這裏,恨得咬牙,唇邊卻微微漾起一抹弧度。


    那個小丫頭,雖然惹人厭了些,但是個有意思的呢。


    林詩意見他掀開簾子往外瞧,隨著他的視線看去,見他盯著幾隻髒兮兮的野狗瞧,臉上的笑容撐不住了。


    自己在表哥眼裏,竟還不及幾隻狗有趣了嗎?


    她雖年紀小了些,但看得出剛才齊崇光跟自己說話時,不過是敷衍了事。


    如今,他倒是露出真心的笑容了,卻是對著狗。


    這個中滋味,誰嚐誰知道。


    被狗比下去了,林詩意心裏存了氣,便不再費心跟他對話了。


    齊崇光也不在意,隻默默在心裏想,待會兒在林府吃了午飯,再出城也來得及。


    一時到了林府,齊崇光進去各處寒暄了一陣,又陪外祖母吃了午飯,便覺得坐不住了,說自己有事要離開。


    其他人都罷了,獨林詩意在杜氏的推搡下追了出來,笑著道:“說起來,我很久都沒見妙琳妹妹了,很是想念,不如隨表哥去瞧一瞧吧。”


    齊崇光傻眼了,忙道:“表妹要瞧妙琳妹子,明兒個自己去東宮吧,至於我,今兒個要做別的事呢。”


    林詩意目光一閃,笑著道:“正好,我很久都沒出去逛了,不如跟著表哥一起去,也好長些見識。”


    齊崇光一則著急出門,畢竟還要出城,路上得耽擱不少時間。至於莊子的位置,他早使人打聽好了,倒是不必擔心走錯。


    但一來一迴的,怎麽也得兩三個時辰呢,算起來,能跟她見麵的時間真挺短的。


    二則,看著溫婉大方的林詩意,他心頭突然生出個念頭來。


    嗯,把表妹帶去也成,讓那野丫頭瞧一瞧什麽才是小淑女,讓她自慚形穢,讓她瞧一瞧,她跟劉修文交好,自己也不差,自己也有乖巧懂事的表妹作伴呢。


    想到這裏,齊崇光便點頭答應了,換來林詩意的如花笑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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