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柔帶著緋紅和淺綠,緩緩步往後園。


    雖然千柔問心無愧,但為了旁人少說閑話,到底還是用了自己最親近的丫鬟,省得多生是非。


    三人走到一座假山後麵,突然聽得另一頭有個女聲道:“蔣公子就在園子裏,姐姐,我們快點過去吧。”


    立時又有個溫雅些的女聲道:“妹妹別胡鬧,蔣公子是外男,我們未婚女子豈能去瞧?再者我們如今寄人籬下,更該時時留意,步步小心才是。”


    先前那女孩嗤笑道:“小心什麽?我們住在表哥家名正言順,誰還能說什麽不成?蔣公子溫雅如玉,家世好,又有才幹,關鍵是他還沒成婚。大好的機會就在眼前,怎麽能不去見一見?一則開了眼界,二則咱們姊妹長得不差,若是被他看上了,當個妾室我也情願。”


    另一女孩忙道:“妹妹這是什麽話?姨娘說了,咱們住在這裏,以後會求表哥幫咱們尋覓個適合的夫婿。再者,史家表姐也說了,以前是她自誤了,表嫂為人其實很有人情味。隻要我們安生些,將來必定能嫁個差不多的人家當正頭娘子,安生過一輩子,何苦去高攀貴公子?妾室可不是好當的,得時時伺候正室,處處小心翼翼,外麵風光心裏苦罷了。”


    千柔聽到這裏,暗自點頭,覺得這個做姐姐的倒是很有幾分見識。


    這兩個女子,聲音聽起來雖然陌生,但千柔猜得出,這便是趙姨娘弟弟家的兩個女兒。


    因她一直坐月子,隻在蔣毓受傷被送到錦繡園那日出來過,之後就一直閉門不出。


    不過,素日裏也聽李靖行提過,這大些的名叫趙麗,今年十五了,小一些的名喚趙姣,今年十三,長得都還不錯,也都讀過幾本書。姊妹之間,心性不同,真應了那句“龍生九子,各有不同”了。正想著,突然聽得那妹妹尖聲道:“哎呀,你瞧,那白衣男子必定是蔣公子吧?除了他,隻怕沒有誰能長成這樣呢。”


    那做姐姐的登時慌了神,忙道:“咱們快走,讓人看見了不得了。”


    正鬧騰著,千柔從假山後轉了出來,見姊妹兩個正在拉拉扯扯,眸子微微一眯,旋即轉頭看,見蔣毓果然一襲白衣,正從迴廊那頭往這邊走。


    趙麗、趙姣見她站了出來,都吃了一驚。


    今兒個千柔穿了一襲紫紅色衣衫,頭上零星幾朵珠花,十分素淡,一眼往上去,一點兒都不起眼。


    那趙姣立刻眉毛一挑,跳出來道:“你是什麽人?”


    趙麗卻是慌忙行禮道:“見過表嫂。”


    千柔瞧著年紀大一些的趙麗,目露讚賞之色,微笑道:“你怎麽看出我身份的?”


    趙麗忙笑著道:“我見過表哥家的浩兒,觀他容貌,與表哥相像,與表嫂也很有幾分相似。”千柔唇邊微深,頷首道:“你不但舉止大方,還心細如發,不錯。”


    趙麗聞言連忙謙虛的道:“表嫂太誇讚了,我愧不敢當。”


    一旁的趙姣卻暗自撇嘴,覺得千柔沒眼光。


    她們姊妹,出落得都如出水芙蓉一般,姿容不俗。


    但若仔細論起來,趙姣是杏仁臉,柳葉細眉膚色白淨,趙麗是鵝蛋臉,膚色略遜於趙姣。


    單憑容貌,自然趙姣姿容更勝一籌。


    如今,千柔隻稱讚趙麗,當妹妹的心裏自然覺得不舒服,微露不忿之色。


    旋即,她又將目光投到蔣毓身上,見他越走越近,麵頰上立刻豔若桃花。


    蔣毓在園子裏等了半天,見千柔遲遲沒到,以為她不願見自己,便悻悻低著頭,打算告辭而去。


    等走到這裏,瞧見一群女子盈盈立著,內中一人的身形,瞧著正是千柔。


    蔣毓以為是千柔的侍女,也就沒有在意,徑直走了過來。那時,千柔正在跟趙麗說話,等迴過神來,才發現蔣毓已經到跟前了。


    千柔忙朝蔣毓微微頷首,繼而朝趙麗、趙姣姊妹道:“你們先去別處吧。”


    趙麗忙應下來,拉著妹妹要走。


    趙姣哪裏肯,扯著嗓子道:“憑什麽不讓我留下?表嫂,你可是成了婚的,你可別忘了表哥,你……”話未說完,已經被親姐姐捂住了嘴巴。


    趙麗急出了一頭的汗,一麵捂住趙姣的嘴,一麵朝千柔道:“讓表嫂見笑了。”言罷也顧不得旁的,直接扯著妹妹離開了。


    蔣毓聽到這裏,才恍然明白過來,露出歉疚的神色,皺著眉道:“看來,我衝撞了府裏的貴客,對不住了。”


    千柔淡淡笑道:“沒事兒,長得差的才是衝撞,如你這般出色的男子,於她們而言是不可多得的邂逅。”


    抬頭瞧著蔣毓,又道:“一別經年,蔣公子風姿不減當年,但我早已經為人妻為人母,想起來,真有物是人非之歎。”


    蔣毓聽了這番話,心中微微刺痛,歎息道:“你是想提醒我,不該再惦記你嗎?道理我不是不明白。”


    不是不明白,隻是做不到罷了。


    他帶著滿腔的失落遠走邊疆,但即便到了那裏,她的消息也還是一波波傳來。


    她出嫁時,得到滿城貴公子添妝的榮耀;她出嫁後,京城遭遇大雪災,她挺身而出,舍了自己的嫁妝銀子庇佑災民,獲得郡主封號;她給玉欣出謀劃策,籌建了善心堂……


    她名滿天下,令本就心生傾慕的他,無時無刻都惦記著她,不能放下心中的情意。


    千柔見他目露哀傷之色,隻覺得心中酸酸軟軟的,很不是滋味兒。


    她默了一瞬,才道:“公子是聰明人,多餘的話我也不多說了。公子如今二十有五,很該尋覓一個知心人成家立業,讓父母放心,便是我,也會為公子歡喜的。”


    蔣毓不語,隻是默默注視著她。


    他一早就猜到,她會勸解自己,也知道她是一片好心。


    但她這份好意,他並不願意接受。


    他隻想默默守著對她的情意過日子,隻想在跟她單獨相處時,靜靜看著她,將她的眉眼刻進骨子裏。


    今時今日的她,不是當年的她,但那又如何呢?他的心,並沒有變。


    千柔見他沉默不語,微微蹙起眉,心情很複雜。


    她歎了一口氣,正要繼續勸時,蔣毓開口道:“佳禾,你的心意我都明白,不必再說了。之前你不是說,要讓你的孩子認我當義父嗎?能不能將孩子帶來,讓我瞧一瞧?”


    千柔凝睇著他,輕聲道:“等孩子有了義母,咱們再認不遲。”


    蔣毓搖頭道:“你答應好了的事,不能說話不算話。”


    見他一臉堅持,臉上透出蒼白憔悴,千柔到底生出不忍來,隻得迴身向淺綠道:“去將浩兒帶來。”


    淺綠連忙行了禮,應聲去了。


    這裏千柔便向蔣毓道:“我的長女在東宮,小的那一個才剛滿月,如今隻先瞧一瞧浩兒吧。”


    蔣毓頷首,露出笑容道:“你的孩子,必定很機靈可愛。”


    千柔低聲道:“還不錯,至於長相,是隨了我夫君。”


    她露出清淺的笑容,旋即道:“你見過我夫君嗎?他雖然才貌不出眾,但我們感情很好的。”


    蔣毓明白她仍舊在拐著彎,勸自己放下單戀開始新生活,不由得心中五味雜存。


    旋即,他不再言語了,隻默默瞧著千柔,目光中卻透出固執來。


    千柔見狀心中一顫,滿腹的話,也沒法子說出來了。


    氣氛凝滯了一會兒,好在淺綠帶了浩兒過來,打破了尷尬。千柔將浩兒拉到身邊,溫和的道:“這位蔣叔叔很喜歡你,去跟他打個招唿。”


    浩兒一歲多了,自從開腔說了話之後,對於喊人是很在行的,便點了點頭,走到蔣毓跟前,烏黑的雙眸熠熠生輝,依言喊了一句:“叔叔。”


    蔣毓登時愛得不行,忙將孩子抱起來,微微舉高,轉了一個圈兒。


    但凡孩子,尤其是男孩,都喜歡這種遊戲。


    浩兒尖叫起來,但他的尖叫充滿了喜悅,手舞足蹈很是歡喜,引得蔣毓也大笑起來。


    千柔瞧著他們,本想勸阻,卻又不忍心。


    他過得太苦了,隻怕這幾年來,這樣肆意大笑的時候,少之又少。


    千柔歎息,想起他救自己於水火,想起他的深情自己沒法子迴報,一顆心酸軟起來,忍不住微微側過臉,伸手擦拭著眼圈。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絲毫不知道,這一幕被來接蔣毓的慶元公主瞧見了。


    看著蔣毓抱著小小的孩子,一臉的歡喜慈愛,慶元公主先是吃驚,其後忍不住歎息起來。


    之後,她瞧著蔣毓跟小孩子玩耍,千柔在一旁立著。


    如斯景象,他們仿佛一家人一般,令慶元公主眼前一亮,心底恍惚生出一個念頭來。


    她便看向一旁的婢女清暉,輕聲道:“你覺得,佳禾郡主好嗎?”


    清暉乃慶元最親近的侍女,對慶元的心思,倒是了解幾分。


    因為蔣毓離京之事,慶元一直怨恨佳禾,這事兒,她是知道的。


    故而清暉忙迴話道:“奴婢覺得佳禾不怎麽樣,長得不過爾爾,氣質也不出眾,不過是想出了些新穎的主意,這才被人捧了起來罷了。”


    她說完了,正等著慶元公主讚賞呢,不想慶元卻大怒,拂袖道:“賤婢,誰許你如此評論佳禾郡主的?”


    清暉嚇了一跳,忙跪下請罪道:“奴婢一時糊塗,豬油蒙住了心,這才胡說八道,請公主不要見怪。”


    慶元冷笑道:“你當然是在胡說,佳禾人聰明,又有福氣,竟然連生三胎,就連她的紈絝夫婿,也被她調教得能說會道,可謂是佳媳。”


    眾人聽了這番話,臉色都古怪起來。


    明明之前公主很討厭佳禾郡主,恨不得處之而後快,怎麽今兒個竟變得截然相反了呢?


    有那心裏糊塗的,忍不住抬頭瞧著慶元,想看看這主子是不是旁人改扮的。


    慶元將眾人的震驚、詫異看在眼裏,卻並不覺得不好意思,隻是淡淡笑道:“以前是本宮想錯了,如今本宮倒是覺得,她真的很不錯。”


    眾侍女聞言,立刻都迴過神來,忙都順著她的意思,開始誇讚千柔,將千柔誇得天上有地下無一般。


    下人們的話很誇張,慶元卻很滿意,聽得連連點頭,臉上的笑容若隱若現。


    那邊,蔣毓陪著浩兒耍了一會兒,才將孩子放下來,笑向千柔道:“孩子還小呢,倒是不好逼他給我行禮,等他大些了,咱們再行認親之禮。”


    千柔無奈,隻得點頭應了。


    當時,她本是事急從權,但如今瞧著蔣毓,她心裏總覺得不忍,也就沒法子拒絕他這要求了。


    應下後,聽得一陣腳步聲響,抬頭看時,卻是慶元公主款款步了過來,臉上的笑容很溫和。


    千柔忙斂衣,朝慶元行了一禮。


    彼此寒暄幾句,慶元便看著蔣毓。殷切的道:“毓兒,隨我迴家吧。”


    蔣毓搖頭:“我還是去太子府住,協助太子殿下。”


    那年在皇宮,因為慶元公主欺辱千柔,蔣毓氣怒交加,曾經對慶元說,今後再也不踏足蔣家了。時過境遷,今日他雖然肯喚慶元母親,但當日的話卻記得很清楚,不肯迴去。


    慶元聞言神色黯然,正要再勸時,一旁的千柔出聲道:“按理說,這是蔣公子的家事,我不應該多嘴,但既然遇上了,我倒是要勸公子一聲,人生在世,唯有美食與親情不能辜負。公主十分在意公子,還望公子念在她一片慈母心腸上,隨公主迴家團聚。”


    頓了一下,又道:“至於太子殿下那裏,雖然需要人扶持,但實則大局已定,公子先偷幾天懶,養好身體,全了骨肉親情,再去效勞不遲。”


    蔣毓聞言默了須臾,露出笑容道:“你見識不凡,倒叫我無法反駁了。”


    慶元聽了這話,明白兒子迴心轉意,不由得大喜起來。


    緩了一緩,她便看著千柔,真心實意的道:“以前是本宮迷了心,沒有看到你的好,實際上,你真的很不錯。”


    明明是誇讚的話,千柔卻心頭一跳,不知該怎麽反應。


    要知道,慶元一向看自己不順眼,今兒個竟破天荒誇讚自己,這也太奇怪了吧?


    她忍不住抬頭看天,莫非今兒個太陽從西邊升起來了?還是慶元發高燒,頭腦不清醒了?


    相比她的震驚,蔣毓倒是要從容一些,笑著道:“母親終於知道她很好了嗎?那麽,以後母親要對她好一些才行。”


    慶元想也不想,立刻點頭道:“你放心,我以後一定好好對她,護著她。”


    一麵說,一麵伸手拉著千柔,嘖嘖稱讚道:“其實走近了瞧,你雖然容貌不算絕美,但自有一段氣質,長得也很有福氣呢。”


    尼瑪,真是太奇怪了呀。


    千柔駭笑,心中有滿腹的疑竇,卻不得不謙虛了幾句。


    慶元卻仍舊拉著她瞧,又讚了好一會兒,才帶著蔣毓去了。


    等她走後,緋紅忍不住開口道:“公主今兒個真是太反常了。”


    千柔聞言正要答話,一旁的淺綠道:“有什麽好奇怪的?咱們主子這麽好,以前公主蒙了心中了邪,才會欺辱主子。如今看明白了,自然要讚主子幾句,正常得很。”


    千柔聽在耳裏,雖然仍舊覺得慶元挺蹊蹺的,但旋即又想,管她什麽態度呢,橫豎彼此不會有什麽交集,且由著她去吧。


    這樣想著,一顆心就慢慢定了下來。


    接著,她跟浩兒玩耍了一會兒,見浩兒露出倦困之色,忙讓淺綠帶孩子歇息去,自己趕去給瀚兒喂奶。


    才剛喂上,李靖行掀簾子進來,笑著道:“我讓廚娘燉了豆腐鯽魚湯,清淡又下奶,待會兒你多喝一碗。”


    千柔點頭應了,歪著頭瞧著他,好奇問道:“怎麽你沒問我跟蔣公子見麵的情景呢?”


    李靖行凝睇著她,溫聲道:“為什麽要問?你整個人,整顆心都隻屬於我。你與他見麵,不過是勸他放下心事罷了。”


    千柔吃驚的道:“你也太了解我了。”


    李靖行微笑:“娶了你這麽久,若連這些都不知道,那我真不配當你的夫君。放心吧,我不是迂腐的人,你跟旁的男人說說話罷了,我不會拈酸吃醋的。”


    千柔露出感動的神色,笑著道:“真好,我找了一個好夫婿。”


    李靖行溫柔看著她,旋即搓搓手,咳了一聲道:“那日蔣公子剛來時,你說,你心裏不止拿他當恩人,能不能告訴我,你還拿他當什麽?”


    千柔無語,翻了個白眼道:“你才說自己不會拈酸吃醋,怎麽竟想起這句話了?莫非這些天來,你一直都想問問我?”


    李靖行微微紅了臉,卻沒有否認,笑著道:“隻是有一點介懷罷了,想聽你的解釋。”


    千柔哼道:“若我不解釋呢?你是否就會生出歪念來?”


    李靖行露出寵溺之色,點著她的額頭道:“你不解釋我也沒法子勉強,隻能以後加倍愛你,好牢牢將你栓在身邊。”


    千柔嗔了他一眼,才道:“我對蔣公子真沒想法,我的意思是,不止拿他當恩人,還很欣賞他,拿他當這世上最俊秀的美男子。”


    李靖行聽了心裏很舒坦,麵上卻佯怒道:“好哇,當著夫君的麵讚旁人好,看我怎麽罰你。”嘴裏咕嚕了一句,頭已經偏了過去,封住了她的唇。


    千柔正抱著孩子喂奶呢,被他這樣輕薄著,不由得嚇了一跳,隻得牢牢抱住孩子,偏轉了頭,俯就他的愛憐。


    兩人親吻許久,等到他終於滿足了,千柔靠在他胸膛道:“咱們定一條規矩,以後如果心底有疑問,一定要說出來。我們雖然情深,但終究是兩個人,不能當對方肚子裏的蟲,明白對方的所有心思。但是,我們可以及時交流,這才是長久之道。”


    李靖行摩挲著她的頭發,點了頭,其後歎息道:“傾慕你的人眾多,以後,必定是我問你的時候居多。”


    千柔忙道:“那可不一定,你也很好的,不過,若是可以的話,我希望咱們永遠都不要盤問對方,自自在在過日子,那才完美呢。”


    笑了一下,轉了話題道:“今兒個我遇上你那兩位表妹了,大一些的進退有禮,倒是不錯,那小一些的,頭腦卻不太清醒。我倒是想教一教,但到底隔了一層,不如你跟姨娘說一說,讓她好生教導一番,不要誤了小表妹的終生。”


    “按理,這後院的事兒該我自己跟姨娘說,但我拿她當婆婆看待。婆媳相處時,得步步留心,我若是出頭,她必定會心懷芥蒂,覺得我瞧不上你的表妹,倒不如你自己說去,大家都省事。”李靖行搖頭道:“姨娘自己都拎不清呢,跟她說了也白說。”


    千柔聽他這麽評價趙姨娘,暗自好笑起來,又有些放心。


    既然他認清了趙姨娘的本性,那以後相處時,遇上了什麽衝突,他絕不會是非不分,一味袒護趙姨娘。


    正想著,李靖行又道:“想來你還不知道,那兩個表妹,其實並非同母所出。”說著,便解釋了一遍。


    千柔這才得知,原來趙麗是李靖行舅舅正妻所出,因病過世了,後來續娶了現在的韓氏。


    李靖行旋即道:“韓舅母將小表妹當成了寶,又沒有什麽見識,隻知道一味縱容,至於大表妹,雖不至於欺辱,但從沒給過好臉色。”


    千柔聽了便感歎道:“她縱容小的,養出了個刻薄膚淺的女兒,反倒是大表妹,倒是知道些眉高眼低,人也很本分,不錯。”


    看了李靖行一眼,又道:“小孩子的性情,都是小時候養成的,以後咱們的孩子,可不能一味縱容,不然那必定後悔莫及。”


    李靖行帶笑點頭,旋即道:“舅舅家的事情,因著我們是親戚,就算說教,她們未必聽得進去,反而會惹閑氣。我也想過了,雖說是親戚,但在一個屋簷下住久了,到底不安生。我已經讓明石在這附近尋覓,找個小院子,安排她們搬過去。”


    千柔詫異道:“你怎麽突然有這種想法?”


    李靖行道:“接她們來之前,我就想過了,若她們安分守己,留她們住一兩年也不是不行。但她們來之後,住了這一段時間,如你所言,大表妹還好,那二表妹膚淺,舅母見識也短,姨娘不著邊。三人湊到一起,不時要生事。小表妹寄人籬下,還要好衣料好吃食好首飾,這就夠讓人煩悶了,另還有樁事兒說出來,你不要生氣。”


    見千柔點頭,他這才道:“之前姨娘想將史氏塞給我,被我們拒絕過,倒是消停了。昨兒個又找了我去,說是韓舅母覺得我好,想將大表妹許給我做妾,親上加親,好終生有靠。姨娘一天到晚百事不做,專門操心這些事兒,氣得我跟她吵了一架。她罵我傻,放著如花似玉的表妹不要,又說要尋你說話。我可不想讓你生閑氣,就跟她說了,若她真這麽幹,立時就將史氏和其他幾人一同送走。”


    千柔先是吃驚,暗自想,趙姨娘之不著調,果然從未變過。


    心思轉了一轉,其後千柔斜睨著李靖行,似笑非笑的道:“姨娘一天到晚怕你沒有美色,這才為你操心,你為什麽不肯讓她如願,領了她的好意呢?”


    李靖行撫摸著她的青絲,哼道:“你就知道氣我是不是?你明知道,我想要的隻有你罷了。饒是我對你一心一意,你周邊還有一眾傾慕者等著呢。若我真背棄你了,隻怕那些人要樂得拍手,將你搶走。”


    千柔失笑,旋即坦然道:“隻要你不納妾,永遠對我一個人好,我必定永不變心。”


    李靖行點頭,柔聲道:“我信你,柔兒,你也要信我。”


    千柔點頭,與他相視而笑,眉眼間俱是歡欣和眷念。


    漫長的人生裏,需要另一個人的陪伴,分享喜悅,承擔痛苦,這樣才不至於孤獨。


    嫁了他之後,他在旁人眼裏不完美,但他對她一直很好,一直將她放在心尖上。


    身為女人,盼的,不過是這樣的夫君罷了。至於旁的,其實想一想,根本就不必在乎。


    旋即,千柔歎息道:“這時候,蕾兒在做什麽呢?我好想她。”李靖行也歎息,旋即忙安慰道:“蕾兒在東宮一直挺好的,不用操心,這幾天局勢已經安穩了,再等兩天,皇上召見過蕾兒,我就去將她接迴來。”


    千柔頷首:“隻能如此了。”說話的功夫,千柔已經給孩子喂完了奶。李靖行早有了經驗,忙將孩子接過去,豎抱著給孩子拍奶嗝,又哄著孩子睡著了。


    旋即他才瞧著千柔,溫聲道:“你也趁空歇一歇,待會兒我來喊你吃午飯。”


    千柔嗔他一眼道:“我身材還沒恢複呢,再睡可就成豬了。”


    李靖行笑著道:“沒事,我不嫌棄。”


    千柔登時怒了:“你真覺得我胖了很多?”


    李靖行見她柳眉倒豎,又好氣又好笑,嘟囔道:“這可是你自己起頭的,怎麽如今跟我生起氣來?”


    伸手捏了捏千柔的臉,轉而道:“不過,我就愛你這股刁蠻勁兒,瞧著真挺嫵媚動人的。”


    他說的是真話。


    千柔在旁人麵前時,素來大方大氣,隻有在他麵前,才會偶爾任性一二迴。


    她使小性子隻會讓他瞧見,且眉眼生動,讓他愛到骨子裏。千柔見他含情看著自己,倒是不好再跟他鬧了,便隻道:“孩子睡了,我倒是不累的,夫君,我們一起出去走一走吧,好讓我早日瘦下來。”


    湊近他耳朵,紅著臉輕聲道:“你對我這麽好,我總盼著,在你麵前能呈現出最好的一麵,讓你在床榻上也對我愛不釋手。”


    見她一副“女為悅己者容”的小女子情態,李靖行哈哈大笑起來,得意又歡喜的道:“得妻如此,終生有福。”說著,拉著千柔調笑了幾句,才依言攜著她,一起到後園散步。


    走不多時,卻有小丫鬟過來,請了安道:“姨娘在前麵亭子裏坐著呢,請老爺、太太過去說話。”


    李靖行聞言,以為趙姨娘又要出幺蛾子,心裏隻覺得膩歪,皺著眉就要拒絕。


    千柔卻扯了扯他的衣袖,露出笑容道:“好,我們這就過去。”


    趙姨娘既然瞧見他們了,再躲就說不過去了,反而會讓趙姨娘心裏多生悶氣。


    再者,住在一個屋簷下,低頭不見抬頭見。就算這次抬腿走了,終究還是要再碰麵的。


    權衡之下,倒不如去見一見,反正千柔一點都不怕,李靖行也站在自己這邊,更是不足為慮了。


    等到了亭子裏,趙姨娘端坐著沒動,倒是她身邊的女子站起身來,看著千柔、李靖行,其後跪下道:“多謝兩位援手,我才不至於屍骨無存。”


    卻是史香月。


    史香月被帶出來時,人消瘦得不成樣子,渾身都是傷。


    養了一個來月,傷慢慢都好了,臉上也有了點肉。


    千柔與她,已經幾年未見麵了。


    什麽叫自作自受、不作死就不會死,這妹子完全是給了她一個完美的詮釋。


    如今瞧見史香月這樣,倒是覺得,經曆了風風雨雨之後,這妹子成長了,倒是知道感恩,心性不一樣了,裝扮得也很簡單,再也不是之前的花蝴蝶了。


    當時,她肯鬆口救史香月,既是為了讓趙姨娘如願,也是因為,她也是女人。


    這世道,女人活著總是艱難的。千柔一直謹記一句話,女人何苦為難女人?


    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千柔願意給史香月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如果史香月執迷不悟,那對不住了,隻能掃地出門。如今瞧著,倒還算不錯的。


    李靖行板著臉沒說話,千柔淡淡一笑道:“起來吧。”轉過頭去,向一直端坐著不動的趙姨娘頷首為禮,旋即在她對麵坐下,問道:“姨娘找我們來,有事嗎?”


    她自然知道趙姨娘一直坐著挺著腰,這麽幹是為了什麽,心裏覺得膩歪,又不想讓趙姨娘太得意,偏就不肯行禮讓趙姨娘如願。趙姨娘本是想拿架子,等著千柔給自己行禮,好壓千柔一頭。


    沒成想,千柔竟這樣硬氣,即便在李靖行麵前,也不肯低頭做足姿態。


    趙姨娘氣得倒仰,但千柔乃是郡主之身,這麽做並不出格。


    她便隻能忍著氣道:“也沒有什麽,你史家妹子最近一直在屋裏休養,才好了些,就催著我尋媒婆,說是想盡快嫁出去。我拗不過她,請了媒婆來說話,倒是有幾戶人選還不錯,但都美中不足,決定不下。你史表妹說,你是最有見識的,想求你幫忙掌掌眼。”


    史香月忙欠身道:“表哥、表嫂救我出來,又容我住在這裏調養,我心裏是很感激的,但老是給你們添麻煩,我心裏實在過意不去,便想早點嫁出去,自己終生有靠,也能省些事。”


    說著看著千柔,懇切的道:“以前是我自誤了,如今我才曉得,表嫂人聰明,眼光也是極好的,求表嫂開恩,給我出個主意。”


    千柔淡淡笑道:“你的高帽子我戴不起,說起來,我們關係也不算很親密,實在不好管你的事兒。”


    史香月聞言神色稍稍黯然,旋即又鼓起勇氣道:“我知道自己不值得幫,但還是想請表嫂發發慈悲,給我點意見。以後是好是歹,我都自己扛著,絕不敢找表嫂的麻煩。”


    趙姨娘忙將打算結親的人家的情況說了一遍。


    一家是汴京工部員外郎家庶子,本身是舉人,考進士未中,娶過妻子,生了個兒子後生病去世了,如今要娶個續弦。那家的家境倒是不錯,但庶子到底隔一層,將來分到手的家產必定沒有多少,且那庶子相貌不揚,生得又黑又瘦小,讓人難生出好感來。


    一家是汴京城一家米糧商行小東家,姓楊,家中也有幾百畝土地,本身是個童生,也是娶過妻的,出了意外去世了,倒是沒有孩子。那小東家如今一心從商,估計今後要接手家產,再不會出仕。


    另有一戶人家,卻是個落第的秀才,沒娶過妻,家中境況艱難,沒有產業,日子過得緊巴巴的,隻有一個老娘,孤兒寡母依傍度日。趙姨娘使人打聽了,都說那秀才相貌堂堂,又有文才,來日必定會高中的。  趙姨娘嘴快,劈裏啪啦,立時就將各家的情況都講了一遍。


    千柔仍舊執意不肯摻和進來,隻是道:“我沒什麽見識,不敢給你意見,隻有句話告誡你,人活一世,再嫁時不必講究麵上的風光,隻要覺得合適,能長長久久過一輩子就成了。”


    趙姨娘見千柔一直顧左右言其他,鼓著嘴氣得說不出話來。


    史香月卻是眼前一亮道:“多謝表嫂指點,我知道該怎麽選了。”說著轉過頭去,瞧著趙姨娘道:“就選楊家吧,姨娘讓人給媒婆迴了話,盡快將我聘出去。”


    千柔見她選的與自己想的不謀而合,微笑道:“如此,我就先恭賀表妹了,來日送表妹一副頭麵,表妹安生過日子吧。”


    史香月感激不盡,忙向千柔欠身行禮。


    千柔一笑置之,向李靖行道:“時候不早了,咱們迴去吧。”


    李靖行點頭,朝趙姨娘行過禮,夫妻兩人便並肩而去。


    趙姨娘一直氣得說不出話來,又不敢當著李靖行的麵折騰。


    待看到他們去了,趙姨娘迴頭瞪著史香月,皺眉道:“你為什麽會選個商戶人家?那舉人不好嗎?高門大戶的,來日若中了,你就是官太太,又有家產可以分。再不濟,也該選那個秀才。一則他沒娶過妻,二則他有才華,苦守幾年,必有出頭之日。”


    史香月微笑,淡淡道:“我本是殘花敗柳之身,倒是不怎麽願意進豪門了。至於那秀才,好不好我也不好說,但他一則家境不好,二則,但凡讀書人,都有股清高氣。我倒是願意守著他過苦日子,但他有了出頭之日,未必會要我。倒不如尋楊家這樣的,因為是商戶,自覺得低了一等,我能掌控住。表麵上看,似乎門第低了些,但衣食無憂,又沒有那麽多人情來往,以後好好過日子,倒是能從容平和過一輩子。”


    趙姨娘聽了,隻覺得她說的倒也有幾分道理,竟無力反駁了。


    史香月站起身來,看著千柔漸行漸遠的身影,歎息道:“表嫂確實是聰明人,又寬厚大氣,將來必定福澤綿長。姨娘,你以後依傍著他們過日子,若是安生些,必定不愁沒好日子過。”趙姨娘受了韓舅母蠱惑,想將趙家表妹許給李靖行的事兒,史香月自然也有所耳聞。


    她如今心思靈透,倒是明白自己之所以能從李家出來,全是李家人瞧在千柔的麵子上,這才允諾了。不然,憑李靖行一人之力,怎麽都不可能辦成的。


    她受了千柔、李靖行的大恩,且千柔雖然不喜歡她,卻仍舊肯費心指點一兩句,這份胸襟無人能及。


    顧念著千柔的恩德,她很願意提醒趙姨娘一兩句,迴報一二。


    趙姨娘聽她先是吃驚,其後卻是道:“什麽叫安生些?這是我兒子家,難道還不許我說話了不成?”


    史香月笑著道:“自然是表哥的家,但這家裏的一切,都是表嫂掙來的,且他們感情又好,凡事都有自己的主見。姨娘身份尷尬了些,倒是不必多摻和,讓他們自在過日子,閑了就去街上逛一逛,逗逗孫子,豈不是好?”


    趙姨娘仍舊翻白眼道:“這是她掙來的又如何?她嫁了靖行,靖行才是一家之主,我可就不信了,靖行還能百事都由著她,將我這個生母撇在一旁不認。”


    史香月見趙姨娘執迷不悟,知道再勸下去也沒用,反而會惹人厭煩。


    她便隻能道:“姨娘好自為之吧。”


    抬頭仰望,見碧空如洗,浩瀚無邊。


    人生做了錯事,還能有機會重來,她很感激知足。


    今後的路,她會用心走,不在乎富貴榮華,不在乎功名利祿。


    她要如千柔所勸誡的那般,將表麵上的風光拋在腦後,握住自己能實實在在把握的幸福。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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