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丹麗去後,李雪茹滿麵愧疚,紅著眼圈向千柔道:“嫂子,真是對不住,若早知道她心懷不軌,我絕不會留她的。”


    千柔忙擺手道:“你也說了,是她自己想差了,與你有什麽關係?”


    她神色恬淡,並不受影響一般,從容拈了塊糕點吃著,旋即看著李雪茹,笑著道:“剛才我那番話,可嚇著你了?你是不是覺得我心胸太狹隘了?”


    李雪茹知道她的意思,搖了搖頭,正色道:“嫂子對哥哥情深義重,盼著他一心一意對待自己,此是人之常情。哥哥得了嫂子這樣的女子,自得一心相待,珍惜福分才是。倘若他敢胡作非為,我必定會站在嫂子這邊,為嫂子出頭的。”


    李雪茹說的是真心話。


    人心都是肉長的。


    她雖在趙姨娘身邊長大,卻是個眼明心亮的,分得清好歹,知道感恩。


    一直以來,千柔對她的好,她都記在心裏。


    李雪茹早下定了決心,要一輩子尊重這個嫂子,好好跟她相處。


    千柔聽了這番話,心中自是覺得溫暖,笑盈盈的道了謝。


    她對李靖行有信心,根本不需要李雪茹為自己出頭。


    但李雪茹肯說出這番話來,證明很看重她這個嫂子。


    人生在世,不止有愛情,親情也是需要的。


    她出嫁前,跟顧府的人鬧得很僵。


    出嫁後,也因故搬離了李府。


    如今,身邊有夫君,又能有這樣一個妹妹相伴,實在算得人生大幸。


    不一會兒,淺綠迴轉,告知事情已經都解釋了。


    千柔點頭,也沒有旁的話,心情很平靜。


    她心中,一點都不願意因為這種事,跟林氏起芥蒂。


    但該做的,自己都做了,倘若林氏不能理解,那自己也沒法子了。


    所謂盡人事聽天命,就是如此了。


    到了次日,林氏卻打點了幾樣東西,過來探望千柔。


    林氏滿麵羞慚,為林丹麗的事兒向千柔致歉。


    林氏是個眼明心亮的,自然知道昨天的事兒是林丹麗做錯了,怪不得千柔。


    見她態度很好,千柔鬆了一口氣,忙笑著說,自己分得清好歹,絕不會有遷怒之心。


    林氏這才放下心來,指點了幾樣孕婦該注意的事項。


    兩人說說笑笑,情分依舊非常好。


    再過一段時間,有林丹麗的消息傳來。


    聽人說,林丹麗家裏,境況的確不太好,但父母對她並不差。


    林丹麗卻不願在家裏捱苦日子,在家裏吵,要賣身進大戶人家當丫鬟。她父母愛女心切,不願意,林丹麗就在家裏折騰,摔盆子砸碗,一哭二鬧三上吊,弄得父母灰了心,隻能同意了。


    想攀高枝的人不少,但尋常人家,都是父母吵著要賣兒女。


    但到了林丹麗這裏,卻是逼著父母賣自己。


    十裏八鄉,都拿這事兒當笑話傳。


    笑歸笑,林丹麗到底如了願,進了姑蘇一戶官宦人家,當了心心念念的人上人。


    此後,林丹麗漸漸沒了消息。


    千柔以為,這個人會在自己生命中消息,自己跟她的交集就這麽多。


    卻要到很久之後才知道,彼此的瓜葛,遠不止於此。


    當然,那是後話了。


    十一月初,接到李府的來信。


    信中說,安王府派遣媒人上門,為世子齊融求娶佳靈縣主。


    佳靈縣主,乃是李雪茹的封號。


    安王府上門,且求娶的是世子,將來的安王爺,這樣的福分,盼都盼不來。


    李明卿、太夫人雖知道李雪茹出了風頭,有了封號,前程差不了,但也沒料到,結親的人家竟能顯赫成這樣。


    兩人大喜過望,立時做主允了婚事。


    因為知道這背後,千柔必定出了力的,在信裏,李明卿還讚了他們夫妻幾句。


    自此,李雪茹的終生大事,就這麽定了下來。


    這門婚事,千柔還是十分看好的。


    雖然李雪茹自己並沒有對齊融生出情意,但不可否認,齊融身份顯貴,不是碌碌無為之輩,對李雪茹又有情。


    且兩人成親前,是見過麵的,彼此模樣性格,都有幾分了解。


    嫁得這樣一個夫婿,若是好好經營,還是能過得很好的。


    玉欣、林夢瑤那裏,也時常有信寄來。


    林夢瑤已經嫁給尹青雲,正安心做尹家少奶奶。


    林夢瑤與夫君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前並沒有見過麵,但兩人一個嬌俏嫵媚,一個非常有才幹,身份也相配,慢慢相處著,倒也有了幾分情意。


    至於玉欣,卻在府裏安心養胎。


    玉欣已經二十多了,盼孩子盼了七八年,如今有了喜,自然處處留意。


    因為懷了孕,善心堂的事情,她盡數托付給駙馬劉愉打點。


    好在之前已經將章程擬定了,並不需要怎麽費心。


    還有籌辦女子醫館的事情,也在緊鑼密鼓的籌辦著。


    照千柔的建議,這學醫之人,貴精不貴多。


    再者,也不必拘泥於無家可歸的女子,但凡年紀在三十歲以下的,凡是有心的,都可以麵試。


    若真被選中了,不但包食宿,每月還發一兩銀子的補助。


    這待遇已經很優厚了,等學成後,報酬更是驚人的。


    不少有見識的女子得了消息,都起了心思,來麵試的人數竟然達到了幾百個。


    這麽多人,自然不能全招進來。


    尹青雲便出麵幫忙,挑挑揀揀,最後選了五十個資質不錯的,先調教一兩年再說。


    因此事利國利民,太後格外上心,下令從太醫院挑選年紀合適、品行出眾的太醫,親自教那些女子。


    如此一來,自然更妥帖了。


    可以想象,幾年之後,這批女子學成了,必定會改變整個大燕女子就醫難的境況,甚至往深處想,女子的地位,都能有所提升。


    畢竟,通過這事兒,可以證明,男人做得好的事情,女人其實也能做到。


    到那時,女子的天下,就不再局限於閨閣中了。


    京中一切順利,千柔很高興。


    轉眼已進入十二月,她的肚子已經非常大,即將臨盆。


    因快過年了,事情多著呢,得掃房做衣裳,務必讓家裏煥然一新,得準備各樣吃食,又要給幾位先生送年禮。


    千柔大著肚子,早就不理家事了,一應大小事宜,都是李雪茹幫著打點的。


    好在如今住在這裏,人口簡單,事情也不算多。李雪茹自己,也曆練了一段時間,又有得力丫鬟幫忙,自是將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條。


    到了臘月底,學院裏放了假,李靖行便閑了下來,日夜伴著千柔,抽空打理生產各樣事宜。


    今年他雖然沒有應試,但心裏並不遺憾。


    正如千柔所說,來日方才,機會多的是,不必著急。


    他荒廢了五六年,如今雖日夜苦讀,格外用功,但心中的底氣卻沒有那麽足。


    多積累一些,等到上考場的時候,才能一鼓作氣,順順當當熬出來。


    在讀書上,他自小就有天賦,資質並不平庸。


    如今,又得了白嵐雲這個名師指點,整個人如魚得水一般,有了長足的進步。


    劍鞘中的劍,雖然斂盡光華,但一旦麵世,卻能散發出耀眼的光彩。


    來日方長,徐徐圖之。


    更何況,比起功名,愛妻更值得他用心。


    因千柔即將臨盆,李靖行特意跑到姑蘇城裏打探了一番,得知有個姓陸的大夫,乃是婦科妙手,便花了大價錢,請到家裏給千柔診脈。


    陸大夫細心診過後,隻說一切安好,就估算了預產期,卻是在正月前後。


    李靖行拿錢酬謝了,又跟大夫說好,生產之時,要將他請到家中坐鎮。


    這裏的風俗,生孩子時,都隻請穩婆。遇上難產什麽的,才會想著,得將大夫尋來才行。


    隻有格外疼愛妻子的,才會預先將大夫定好。


    這事兒定好後,李靖行又操心起穩婆的事。


    按照這個時代的規矩,他一個大男人,做這些事,其實有些不合規矩。


    但來自後世的千柔,卻覺得理所當然。


    畢竟,孩子又不是自己一個人的,他也有份,多操些心理所當然。


    當然,李靖行肯多花些心思,她心裏還是很高興的。


    雖然這裏生產環境差,但夫君的體貼,對新生生命的期盼,將千柔心中的恐懼壓了下去。


    千柔日日給自己打氣,旁的女人,都是這麽過的。她們能生,自己也能做到。


    再者,她雖然愛吃,但每日裏必定要走幾個時辰的路,體重控製得不錯。跟懷孕之前相比,隻胖了十幾斤,在可以接受的範圍。


    這般想著,千柔就覺得,生孩子沒有那麽可怕。


    李靖行早出外歸,在外麵奔波了幾天,這日午後,興衝衝迴來了。


    進屋後,就見千柔正用手支著肚子,在屋裏踱步。


    見她緩緩走著,仿佛一隻大鴨子似的,李靖行忍不住笑了出來。


    千柔立時就看到了,心情受到影響,便皺眉問:“笑什麽呢?”


    她即將臨盆,脾氣見長,一點點小事,就能引起她情緒波動。


    李靖行脾氣倒是變好了,處處讓著她,生怕惹她不自在。


    見她臉色微變,李靖行忙道:“沒什麽,我抽筋了,頭發昏,你別放在心上。”


    上前扶著她,和她說起穩婆的事來:“十裏八鄉都問了,有位姓呂的穩婆,是接生的老手,頗有名望。因你是正月前後,我多給了些定金,讓她正月初五住過來。若是提前了,那也沒關係,直接去她家裏喊就是。咱們家裏有馬車,離得又不遠,很快就能接過來的。”


    千柔點頭:“這樣安排很好。”摸著肚子,不免有些美中不足,皺眉道:“正月前後生孩子,真真諸事不便,比平時麻煩些。”


    李靖行忙道:“娘子,別說這樣的話,咱們的孩子,無論挑什麽時候都是好的。”


    給千柔倒了溫開水,喂她喝了兩口,又問道:“乳娘的事兒,你怎麽打算的?照我說,咱們的孩子該嬌養,先尋兩個乳娘備著吧。”


    千柔搖頭道:“不用請乳娘,這孩子我自己喂養。”


    李靖行哪料到她竟然打了這樣的主意,吃了一驚,呆了半晌才道:“這怎麽成呢?一則不合規矩,二則,這樣的話,你豈不太辛苦了?”


    千柔眉眼婉寧,柔聲道:“沒事兒,孩子要自己喂養,才會跟我這個做娘的親近。”說著,便拉著李靖行撒嬌,像個孩子一般央求。


    李靖行仍舊不肯,卻抵不過愛妻撒嬌賣乖的本事,隻能應下來。


    他想了一想,仍舊有些擔心,便道:“若是你奶水不夠呢?不如先打聽好,省得到時候忙亂。”


    千柔一想也有道理,便點頭應了下來。


    諸事都妥當了,但李靖行仍舊不放心,便又讓明石出門打聽,尋個有生育經驗的婦人,買迴來幫著打點。


    家裏慣常在身邊伺候的,都是些丫鬟,雖然忠心耿耿,辦事也利索,但照顧孕婦、嬰兒卻不太合適。


    雖然有幾個婆子,但手腳粗了些,李靖行看不來,寧願重新買人。


    正好,人牙子那裏有個三十多歲的婦人童氏,眉眼端莊,性格溫和,年輕時生了三個女兒。因為沒生男丁,年歲大了後,夫家不喜,狠心將她休棄了。


    童氏無枝可依,隻能灰頭土臉迴了娘家。


    不成想,嫂子卻是個不賢的,見她在家裏吃閑飯,心中膩歪得很,便指桑罵槐,鬧得家宅不寧。


    童氏見狀自是待不下去,隻能自賣自身,求個安身立命之所。


    明石迴來請示,李靖行親自去看了,見童氏麵相不錯,手腳利索,談吐也不粗俗。


    更重要的是,她生養了三個孩子,很有經驗。


    李靖行心中覺得滿意,便花銀子買了,帶迴家來。


    等童氏進了門,過來拜見時,千柔跟她說了幾句話,覺得還不錯,心裏也歡喜,便笑向李靖行道:“多謝夫君費心了。”


    李靖行也笑,擺手道:“你我之間,講這些虛禮做什麽?”然後走上前,扶住她的肩膀,側首親了親她的麵頰,低聲道:“晚上想吃什麽?我讓人做。”


    童氏哪裏見過這樣的陣勢,麵色一紅,忙低下了頭。


    就聽得千柔迴道:“你迴來了,我吃什麽都香。”神色間一片坦然,語氣裏充滿了眷念之情。


    落在人耳朵裏,一聽就知道,素日裏,他們夫妻一直是這樣相處的。


    童氏隻覺得臉上像火在燒,心中羨慕,又有些鼻酸。


    原來兩口子,還能這樣過日子呀。


    她嫁的夫君,從來都是等著她來伺候,何嚐有這樣貼心的時候?


    她嫁了人後,夫妻相處時,總是低著頭,處處以夫君為尊。


    時日久了,夫君是大爺,自己跟個丫鬟仆婦似的。


    她本以為,家家戶戶都是這樣。


    到了這裏才知道,原來夫妻之間,還能這樣恩愛。


    她不由自主在心裏歎氣,朝後退了幾步。


    李靖行哪裏注意到這些,隻揮手讓她退下,自己攬著千柔,時而跟千柔說話,時而摸摸千柔的肚子,跟還沒出生的孩子說話。


    千柔窩在他懷中,心中溫暖又歡喜。


    她針線不好,但家裏的丫鬟、李雪茹很給力,並不需要她操心。


    要用的針線活兒,一早就準備妥當了。


    因為不知道性別,孩子的衣服做了不少,男孩、女孩的各做了一半,倒是不偏不倚。


    自此萬事俱備,單等孩子出世了。


    李府的新年,過得溫馨熱鬧,但大家的心思都懸著,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千柔身上。


    眼看著一年翻了篇,肚子一天比一天重,臨產在即,千柔突然有些不安,不知到底哪天會發動。


    李靖行比她還急,正月初四特意去城裏,請陸大夫再給媳婦看看。


    陸大夫雖然號了脈,卻也說不準具體的日子,隻說瓜熟蒂落,讓兩口子耐心等著,然後將該準備的東西都準備好,產婆也聯係好。


    來了等於沒來,說了等於沒說……


    李靖行沒法子,帶著失望將他送了出去。


    等迴來後,見千柔坐立不安,不得不強迫自己鎮定下來,輕言細語安慰妻子,多等幾天也就是了,不必心急。


    林氏那裏,也來瞧過幾迴,跟著著急上火。


    一轉眼就到了正月初八。


    因這天是千柔、李靖行成親的紀念日,千柔一早就說了,要好好慶祝一下。


    李靖行便吩咐下去,讓廚房整治幾桌好菜,大家一起吃著,但有一條,絕不能飲酒,省得千柔發作時誤事。


    另外又說了,每個下人賞一兩銀子。


    家裏登時喜氣洋洋,比過除夕時還熱鬧些。


    中午時,李靖行看著丫鬟們將菜肴擺好,就開始趕人了。


    李雪茹本不情願走,卻敵不過哥哥的冷臉,隻能悻悻去了。


    屋裏靜下來,李靖行帶笑感歎道:“轉眼間,我們就成親一年了。”


    肚子大了,千柔斜著腿坐著,心中也滿是感慨。


    李靖行凝睇著愛妻嬌媚的臉頰,心中隻覺得情意綿綿。


    他抬筷子夾菜,送到千柔嘴邊,看著她吃下去,忍不住調笑道:“一年前的今天,你雖嫁了我,卻不讓我碰。一年後,卻懷著我的孩子,愛我愛到骨子裏。”


    千柔笑嗔道:“單是我愛你嗎?你心裏,難道不是跟我一樣的心思?”


    見她臉上紅撲撲的,媚眼如絲,李靖行心中愛得不行,立刻頷首道:“自是與卿同心。”遙想往事,歎了一口氣,低聲嘟囔道:“若早知道有今日,當初咱們的洞房花燭夜,必定不會抱憾度過。”


    千柔微微紅了臉,橫了他兩眼不說話,隻抬起筷子,也要夾菜喂他。


    正忙著,肚裏的娃突然踢了她一下,千柔忍不住,低低哎了聲,皺眉縮迴手。


    李靖行登時跳了起來,緊張問:“怎麽樣了?”


    千柔抬頭看,見他眉頭皺得緊緊的,想要安慰兩句,身子卻一僵,旋即咬著牙,冷汗滾滾而落。


    卻是羊水破了。


    李靖行早就找大夫、穩婆請教過,見狀知道是發作了,忙上來扶住她,又大聲喊:“少奶奶要生了。”


    聲音很大,語調都變了,心中緊張得不得了。


    還好千柔如今是特殊時期,家裏的丫鬟婆子都提著心,雖在吃喝,卻都沒敢鬆懈。


    聽了這一聲,大家都行動起來。


    因之前都商量好了,所有人等有條不紊的準備起來,各就各位。


    穩婆早就請了來,倒是省了事。


    因之前早說定了,明石立刻就趕著馬車,去城裏接陸大夫來坐鎮。


    淺綠、李雪茹則指揮小丫鬟,燒熱水做湯,又打發人去,將林氏接過來。


    按習俗,生產乃汙穢之事,應該遠離正房,但李靖行心疼千柔,哪裏拘泥這些,早吩咐了,就在正院的西廂房生產。


    李靖行親自將千柔抱進去,小心翼翼放在床榻上,又柔聲安慰。


    屋裏早收拾妥當,各樣陳設比起正房不差什麽,裏裏外外掛了三層簾子,炕也燒熱了,不讓一絲寒氣跑進來。


    很快,接生的呂婆子就跑了進來,開始指揮。


    童氏與千柔的幾個貼身丫鬟默默打點著,處處留意。


    千柔卻沒心思管這些,肚子一陣陣痙攣,疼得厲害。


    李靖行站在床榻前,拉著她的手安慰,急得汗都下來了。


    呂婆子忙要趕他出去,揮手道:“這生孩子是女人的事兒,公子跑進來做什麽?”


    李靖行卻眼望著千柔,一臉焦急,動也不動。


    最後,還是林氏來了後,才將他趕了出去。


    李靖行滿心不舍,眼中閃過恐懼、擔憂,出去後,就在窗下站著,伸長了脖子往裏望。


    裏麵這個產婦,這不隻是他的妻子,還是他的心肝。


    自古這女人生孩子就是過鬼門關,若是千柔也有個什麽事,可如何是好?


    他不敢想下去,隻覺得自己的心都空了,卻不敢出聲,生怕影響到千柔。


    李雪茹將瑣事打點妥當,也趕了過來。


    因她是小姑娘,自然不好進去,便隻能在窗外站著,陪著李靖行一起等。


    兩人一言不發,但眼底的焦灼和擔心,根本掩飾不住。


    屋裏,林氏四處看看,又吩咐丫鬟兌點紅糖水來,親自喂千柔喝。


    這時,千柔緩了過來,陣痛也不算頻繁。


    她知道這會兒的任務就是吃飽喝足積攢力氣,就抓緊時間喝了紅糖水,向林氏道了謝,又讓人端碗清淡些的雞湯麵來。


    林氏見她這樣,笑起來道:“你雖然是初次生孩子,但能做到這樣鎮定,真是很不錯。”


    千柔也笑,聲音卻帶著一絲嘶啞:“我心裏也怕,但想著大家都是這麽過來的,我定然也能熬下來。”


    林氏頷首道:“放心,這裏有人照應著,你又是個能幹的,定然能將孩子妥妥當當生下來的。”


    正說著話,童氏將雞湯麵端進來,小心喂千柔吃。


    屋外,李靖行聽不到動靜了,焦急得想撓窗戶,直喊:“娘子,你怎麽樣了?”


    “我沒事。”千柔咽下口中的麵條,答了他的話,聲音顯得有些虛弱。


    “那就好,那就好,”雖是大冬天,李靖行卻急得額頭冒汗,死死掐著自己的掌心,聲音才沒有顫意,“我就在外麵陪著你,你不要害怕。還有,明石已經進城請陸大夫去了,很快就能到。有沒有什麽特別想吃的東西,我讓人去做……”


    千柔心中溫暖,輕輕“嗯”了一聲。


    林氏見李靖行一個大男人,卻事事留意,心裏也覺得他是個體貼的,但顧念著千柔如今是特殊時期,不好一直聽他大唿小叫。


    她便抽空走出來,低聲向李靖行道:“我知道你心裏急,但你娘子如今分心不得,你少說兩句吧。”


    李靖行紅了臉,忙道了歉,又眼巴巴望著林氏,問道:“我娘子怎麽樣了?”


    林氏擺手道:“情況很好,但如今早著呢,就算生得快的,也得四五個時辰。頭胎是這樣的,要不,你去別處走一走,等孩子落了地,你再過來瞧。”


    李靖行哪裏肯走,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沒事,我就在這裏等。”


    林氏聽了也就罷了,轉而看向李雪茹,笑著道:“你一個小姑娘家,跑這裏來做什麽?”


    李雪茹欠身,低聲道:“我要陪著嫂子。”


    隻迴了這麽一句,但語氣卻堅定不移。


    林氏見這對兄妹都這樣固執,又好氣又好笑,卻也明白,千柔在他們心目中的分量,必定是十分重要的。


    她便正色道:“你們留下來也行,但女人生孩子忌諱很多。產婦自己挺鎮定的,你們著急不要緊,但萬不能大唿小叫,隻能靜靜等著。我的話你們記下了,若有誰敢出聲,我立時就要趕走的。”


    李靖行、李雪茹聞言,忙不迭點頭應了,大氣都不敢出。


    林氏囑咐完,這才迴了內室。


    進去一看,見千柔那雙瑩白纖手正抓著床單,口裏含著帕子死死咬著,明白陣痛上來了,千柔正在忍痛呢。


    這是對的,生孩子得好幾個時辰呢,這時候就開始呻吟,迴頭就沒力氣了。


    林氏心中讚許,卻也沒有多說什麽,隻幫著默默照應。


    陣痛的間隙,千柔抽著空吃完了兩碗雞湯麵,又照呂婆子說的,起來繞了幾圈。


    時間一點點過去,李靖行已經汗流浹背了。他雖然什麽活都沒幹,但精神太緊張,一直流著汗,才鬧成這樣。


    中午時,他本沒有吃多少東西,如今又沒有心思吃飯,整個人都快虛脫了。


    到了日薄西山的時候,他已經沒有力氣站起來,隻好縮在產房的窗戶底下,一屁股坐在地上,一聲不吭。


    李雪茹也不比他好多少,一直搓著手,眼圈早紅了。


    來來往往的淺綠見他們這樣,雖然心中焦慮,卻也為千柔感到歡喜。


    她與緋紅是一樣的心思,總覺得自家的小姐是最好的,卻被李靖行這個紈絝獨占了,心裏總覺得不足。


    一路走來,李靖行表現不錯,之前的嫌棄早淡去了。


    如今更是覺得,這個男子,還是能配得上小姐的。


    雖然他能力差了點,但知道疼人,對小姐也一心一意。


    何況,他現在也肯讀書,日後考個功名,有個官做,再有主子扶持著,博一個夫榮妻貴不在話下。


    這時,明石將陸大夫引了來。見了李靖行的境況,聰明的沒有上前迴話,隻自己出麵,將大夫安置好。


    雖然是初次生孩子,但千柔一直還算鎮定。


    陣痛時,雖然有痛不欲生之感,但她一直咬著毛巾忍耐,並沒有喊叫,生怕將力氣白白浪費了。


    等到夜幕降臨,陣痛密集到兩分鍾左右一次時,她再也承受不住,痛得哭出聲來。


    李靖行窗戶底下,聽到哭聲都快崩潰了,腦海裏想象著千柔的慘象,也跟著落了淚,卻不敢發出聲音,身體卻跟著顫抖起來。


    李雪茹也急得不行,紅了眼圈。


    兄妹兩個相對落淚,擔憂不已,卻顧忌著林氏的話,不敢出聲。


    不知過了多久,室內忽然傳來千柔一聲撕心裂肺的叫喊,緊跟著,就是一聲清脆的嬰兒啼哭。


    李靖行先是駭得目眥盡裂,等聽到嬰兒的哭聲,一顆心才活了過來。


    他大喜過望,喊道:“娘子,娘子……”顧不得林氏的交待,急匆匆推開了廳堂的槅扇門。


    “快,快把他攔住,”聽到動靜的林氏很是不悅,大聲喝道,“別讓他帶了冷風進來,驚著大人和孩子。”


    李靖行這才迴神,腳步就硬生生停住了,伸長了脖子焦灼地問:“娘子,你還好吧?”他心裏急得不得了,但眼前卻掛著綢布簾子,什麽也看不到。


    千柔力氣早已耗盡,正躺在床上喘氣,根本就說不出話來。


    倒是林氏隔著簾子,迴了一句:“挺好的,你不必擔心了。”


    李雪茹也走了進來,在李靖行身邊站定,聽說一切都好,眼前一片水光,這才有心思問:“是男孩還是女孩?”


    屋內頓了一下,才聽得林氏道:“恭喜,是個千金。”


    林氏心裏很清楚,但凡男人,都想要兒子。


    尤其李靖行年已及冠,膝下猶虛,盼兒子的心隻怕更強烈一些。


    童氏跟著道:“孩子生得很漂亮,很像少爺。”


    童氏來李家的時間不長,但千柔很寬厚,其餘幾個丫鬟也是好相處的。


    能有這麽一個好地方安身立命,童氏心裏很知足,也很感激千柔。


    她自己吃了沒生兒子的虧,生怕李靖行嫌棄,這才跳出來說了話。


    兩人憂心忡忡,就是千柔自己,雖然躺著沒力氣說話,心裏卻也閃過一抹擔憂。


    她本來是個心腸開闊的,但如今正是敏感時期,心思不自覺就重了幾分。


    卻聽得李靖行隔著簾子,喜滋滋的道:“隻要母女平安就好。”頓了一頓,忙加了一句:“我一直盼著生個女兒,生個跟娘子長得像的小乖乖。”


    他這話,說得真心誠意。


    因在他心目中,千柔的地位,比兒女重要得多。


    至於孩子,無論男女,他心裏都是疼愛的,並不怎麽在乎性別。


    聽了他的迴答,大家都鬆了一口氣,放下心來。


    千柔心中安寧,側首看著孩子,眼角眉梢有掩飾不住的歡喜和甜蜜。


    真好,這是他們的孩子,是他們愛情的結晶。


    這時,呂婆子正給孩子洗澡,聽著孩子洪亮的哭聲,笑著道:“這孩子雖然不胖,但聲音大,一定是個好養的。”


    李靖行卻很緊張,在外麵急得跳腳,忙問道:“怎麽了?怎麽了?孩子為什麽哭個不停?”


    眾人哄的一聲,都大笑起來。


    呂婆子又好氣又好笑,嗔道:“公子說話真真好笑。剛出生的孩子,哪有不哭的?過一兩個時辰,自然就好了。不過,你們家姐兒生得眉清目秀,很是可愛,哭聲也中氣十足,瞧著真逗人喜歡。”


    聽得李靖行那個抓耳撓腮,狠不得立刻就見到女兒。


    他定一定神,忙又問:“娘子,你累不累?餓不餓?廚房裏吃食準備得足足的,你想吃什麽隻管開口。”


    林氏“撲哧”一聲笑,轉頭對千柔道:“你夫君待你這樣好,可見心裏極看重你,你倒是個有福氣的。”


    “讓師母見笑了。”千柔神色虛弱,含羞笑著,心中卻很歡喜。


    一時收拾妥當,才允了李靖行走進來。


    他進來後,卻沒有瞧別的,直接奔到床榻前,小心翼翼盯著千柔瞧。


    見千柔擁被躺著,雖嬌弱不勝,但精神還好,不由得放下心來。


    不知怎麽的,眼角突然就有了一片水光。


    他忙忍下來,也不顧滿室的人,直接在千柔額頭上親了一下,帶著幾分心疼,笑容滿麵的道:“辛苦娘子了。”


    見他這樣,眾人都笑,心中卻不免湧起幾分羨慕。


    就連林氏,也有些眼熱。


    她與白嵐雲少年成婚,感情甚篤,但她生孩子時,也沒得到這樣的對待。


    千柔臉上緋紅如霞,帶著喜悅道:“快去瞧一瞧我們的孩子。”


    李靖行這才轉過頭,去瞧童氏懷中的繈褓。


    這時,孩子已經洗完了澡,閉著眼睛睡得正香。


    剛出生的孩子,皮膚皺巴巴的,委實算不得漂亮。


    李靖行卻覺得孩子眉眼生得剛剛好,比旁人家的孩子強上不知多少。


    他小心翼翼打量著,笑眯眯的道:“長得真好呀,她的臉型,跟娘子的一模一樣,鼻子長得像我,又高又挺,嘴巴有點像娘子,紅紅的,豔豔的……”說著,低下頭,小心翼翼碰了碰女兒的麵頰,“怎麽這麽小?什麽時候才能長大呢?”


    歎了口氣,又道:“為了你這麽個小東西,將你娘親折騰得累慘了。等你長大了,得孝順娘親,乖乖聽娘親的話才行。”


    翻來覆去,全是些孩子話。


    “我接了這麽多的生,就沒見過比李少爺更聒噪的了,”呂婆子帶著笑容,看著千柔,戲謔的道,“不過,這樣的男人,才算是好男人。女人生孩子辛苦著呢,男人若不知道心疼,也太沒良心了。”


    千柔已經被她們笑夠了,臉皮也厚了,聞言抿著唇沒做聲。


    今兒個,李靖行的表現,雖然有損男子漢氣概,但她心中卻很滿意,很欣慰。


    這樣的男子,才值得她傾心相待,值得她拚了性命,為他生兒育女。


    李靖行卻是臉不紅心不跳,很坦然的樣子,向呂婆子施禮道:“今兒個,真是勞煩您老人家了。我喜得千金,這就讓人備喜錢,雖沒有千金,但百兩銀子還是給得起的。”


    呂婆子聞言,自是大喜過望。


    剛才這家男主人說,生了女孩也一樣高興,她心裏就知道,喜錢必定還是會從厚的。


    哪裏想得到,竟然能得百兩銀子。


    尋常人家,接一次生,最大方的,也不過是幾十兩銀子。


    今兒個,真真是走了大運了。


    她心中歡喜得不得了,便說了一籮筐的好話,讚千柔身體不錯,生孩子很順利,又讚這孩子生得好,將來必定是有福氣的。


    林氏接口道:“這孩子正月出生,確實有福氣,將來必定會是個貴人。唔,若是早個幾天,正月初一出來,就更好了。”


    千柔微笑,心中卻不以為然。


    這個時代的人,對生辰八字很看重。


    凡是正月出生的,大家都說有福氣,若是生在正月初一,更是引人矚目,人人都會說,將來必定貴不可言。


    千柔自己並不相信這些。


    再說了,自己的孩子,隻要健健康康,活得快樂就成了。


    至於旁的,她並不在乎。


    但孩子選在今天出生,她卻是歡喜的。


    今兒個,原是她和李靖行成親的日子。


    如今,又成了女兒的生辰日。


    這孩子真挺會選的,選了今天這樣有意義的日子。


    這時,呂婆子已經說了很多好話,這才轉頭望著千柔,意猶未盡的道:“少奶奶是個有福氣的,等下次再有了,我再幫你接生。”


    千柔錯愕,下次?


    要不要這麽快呀?她這才生呢。


    說實在的,她如今的年紀,做母親,實在小了些。


    隻是,當初既然懷上了,自然得留下來。


    如今,孩子生下來,穩穩當當的,也算是運氣了。


    千柔早就想過了,生完這個,得好好調養身體,將孩子養好,再慢慢籌劃第二胎。


    還沒等她說話,李靖行已經欠身道:“多謝媽媽了,但我娘子身子嬌弱,這胎生了,怎麽也得養兩年才行。”


    這話正中千柔下懷,卻引得屋裏人讚歎,都道他是個好的,知道心疼娘子。


    做女人做到這個份上,也算值了。


    一時眾人散去,隻留了童氏在屋裏伺候。


    李雪茹端了雞湯進來,笑容滿麵的道:“這湯已經撇了油,一點都不膩人。嫂子,你躺著別動,我喂你吧。”


    千柔紅了臉,靠坐起來,擺手道:“不用,哪裏就那樣嬌氣了?我自己能吃呢。”


    李靖行卻不讓她自己動手,笑著道:“你給我生了女兒,是個大功臣,豈能讓你勞累?”說著,便自己將雞湯接了,在床榻旁坐下,親自喂千柔喝。


    千柔越發不好意思起來,卻又拗不過他,隻得張嘴喝了。


    她打算自己喂孩子,自然得多吃多喝,才好早點下奶。


    李雪茹便轉過身子,笑吟吟盯著大紅色繈褓中那個閉著眼睛正熟睡著的嬰兒,眼睛都挪不開。


    看了好一會兒,見千柔喝完了湯,她才開口問:“哥哥,嫂子,孩子的名字你們想好了嗎?”


    新晉父母驟然想起這一茬,不由得都慌了神。


    李靖行皺著眉頭,苦思冥想了好一會兒,竟有書到用時方恨少的感覺。


    他迴頭看著千柔,側首道:“這是我們的掌上明珠,不如就叫明珠吧。”


    千柔立刻否決,搖頭道:“不行,宮裏有個明珠公主呢,不能犯了忌諱。”


    李靖行聽她這麽一說,隻得罷了,瞧著千柔問:“不如你來起吧。”


    千柔沉吟道:“一時半會兒,也想不出來。這樣,大名且慢點想,如今先起個小名叫著吧。這孩子就如花蕾一般,不如就叫蕾兒,好不好?”


    李靖行頷首道:“很好,就這樣吧。”望著繈褓中的女兒,笑眯眯的道:“蕾兒,好好長大,我與你母親會好好疼愛你的。”


    千柔眉梢眼角都是初為人母的光輝,臉上的笑容止不住。


    嗯,蕾兒一定會很幸福的。


    她會努力,當一個好母親的,李靖行也會是一個好父親。


    他們的孩子,不但能得到母親滿滿的嗬護,也會得到父親全心的關愛。


    ------題外話------


    為什麽千柔先生下女孩呢?嗬嗬,我絕對不會告訴你,這是未來的太子妃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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