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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麽多年,他不是不知道有多少人想打他的主意,隻是他一直穩坐釣魚台。可今天的氣氛明顯不對,他隱約猜出是有上麵領導出麵,給了澤林市的朱秀德和張翰銀兩位主官很大的壓力。否則,從往常的情況來判斷分析,朱秀德和張翰銀固然對他深惡痛疾,但在表麵上,還是會給他幾分麵子,該安撫的還是要安撫――當然,這一次,肯定是要收拾他的,隻是隻要不下大獄,任何處罰對全鴻業來說,都是無關痛癢的。


    全剛羞惱地咬著牙,恨不能上前去給彭遠征一個耳光。全鴻業掃了自己兒子一眼,壓低聲音道“稍安勿躁!”


    “爸,不能這樣坐以待斃啊……”


    “閉嘴!靜觀其變!”全鴻業此刻心裏很有些後悔,不應該上了縣裏領導的當,來到雲水鎮這邊跟對方談什麽判,這相當於是自投羅網了。


    門外。


    東方岩緩緩點上一根煙,也遞給了彭遠征一根。兩人對麵點上,抽著煙,遠遠看上去,不像市委書記與鎮委書記在談工作,倒像是一對忘年交在閑扯淡。


    彭遠征本來以為東方岩要跟自己說些什麽,勸自己“熄火”之類。但不成想,東方岩一直默然不語,隻是悶頭抽煙。


    直到將煙頭掐滅,他才望著彭遠征輕輕道“遠征同誌,你可有把握?”


    彭遠征一怔,旋即恍然大悟。


    東方岩此番故作姿態。不過是一種表演,可能是表演給澤林市的領導看的,也可能是表演給薛新萊和馬修業看的。他當麵問自己“可有把握”這既是表態支持。又是一種試探。如果彭遠征說有扳倒全鴻業父子的把握,他就順水推舟支持下去;可反過來,如果彭遠征說沒有把握,他就會趁勢勸說彭遠征就此罷手,得饒人處且饒人嘛。


    果然是老狐狸啊!這些到了廳級高位上的領導,沒有一個是善茬兒。他們說的每一句話、他們的每一個表情,無論是喜怒哀樂,都未必是內心真實情緒的表露。彭遠征心裏長出了一口氣。


    上次徐春庭母親壽宴的相遇。讓東方岩深知彭遠征與徐春庭的關係密切到一種讓他無法理解的程度。這是他選擇支持彭遠征的重要因素。


    “東方書記,國法如爐!如果我們能眼睜睜地看著這樣的土匪惡霸為禍鄉裏,逍遙法外,那是一種恥辱!如果連這種肆意踐踏國法的行為都能縱容。那麽我們這個國家就沒有了任何希望!”彭遠征壓低聲音道“我相信,正義終將會戰勝邪惡!這一點毫無疑問!”


    東方岩笑了。他沉默了片刻,點點頭“嗯。走吧,我們迴去。不過,遠征同誌,態度可以強硬。但要適可而止,你明白我的話嗎?”


    “我明白。謝謝東方書記支持。”彭遠征笑著迴道。


    東方岩不禁莞爾“你這小子。我什麽時候說過支持你了?你要向上控告、走什麽司法程序,作為市委市政府來說,是不讚成你這種極端態度的。還是要相信和依靠組織來解決問題,動不動就走上層路線,這不好。”


    彭遠征聳聳肩“東方書記,我冤枉死了,我真沒有走上層路線!”


    東方岩歎了口氣“好了,不扯了,趕緊迴去!”


    其實東方岩心裏也清楚,此番彭遠征並沒有主動找上徐春庭。八成是徐春庭得到匯報高度重視起來,至於是重視這起涉及兩個地市的**,還是重視彭遠征這個人,那就不得而知了。


    兩人進了會議室,各自迴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薛新萊望著東方岩淡淡道“東方書記,請你談談你們市裏的意見。”


    東方岩點頭,眸光閃爍:“說實話,今天我感覺非常憤怒。不僅僅是市裏一個工程項目被破壞、被幹擾,還在於下麵的鄉鎮幹部被非-法-拘-禁!我從政20多年,無論是在基層、在地方黨政機關,還是在省委省政府機關,都沒有遇到過這種無法無天的事情!”


    “聚眾鬧事或許性質並不嚴重。但非-法-拘-禁黨政領導幹部,這種行為非常惡劣,這種歪風邪氣決不可助長縱容!如果這個口子一開,我們的基層幹部就沒法再開展工作――從這個意義上說,我們這些做領導的,要體諒下麵同誌的辛苦和難處。”


    “就以雲水鎮來說吧,最近發生了很多事。鎮裏紡織企業效益不好,很多發不出工資來,工人鬧事擁堵國道――這不能說明我們的鄉鎮幹部工作不到位,而反過來恰恰說明了他們工作的艱辛和巨大難度。區裏的秦鳳同誌跟我匯報過,說雲水鎮的黨政領導班子,從彭遠征同誌以下十名幹部,從十月下旬到現在,沒有休息過一天,靠工地的靠工地,跑項目的跑項目,舍小家顧大家,工作量之大、工作環境之艱苦,是很多人無法想象的。”


    東方岩突然似乎有些跑題了。他的這番話情真意切,說得褚亮等鎮幹部在一旁眼圈發紅,感動得欲要流淚。這段時間以來,鎮裏領導的確是非常辛苦,加班加點是家常便飯。可再多的付出,有市委書記的這番話,有上麵領導的高度肯定,褚亮等人心裏覺得值了。


    “大家看看雲水鎮政府現在辦公的場所,看看這個會議室的條件。”東方岩揚手指了指周遭,慨然道“雲水鎮是我們市乃至全省的工業強鎮、明星鄉鎮,經濟實力在全省來說都是排前列的。但大夥去看看鎮裏的學校、醫院、幼兒園是什麽條件,再迴來看看鎮政府的辦公樓,就能明白一切了。”


    “我說這些,其實就是說明一點:鄉鎮黨政幹部是很不容易的,不僅雲水鎮這樣,其他鄉鎮基本都是這種情況。那麽,就是在這種情況下,還是有些人為的因素在幹擾他們的工作,甚至連人身安全都得不到保障!”


    東方岩話鋒一轉,冷然道“這是不能也無法容忍的行為!這裏,我代表新安市委市政府,強烈譴責這種不法行徑!我們支持雲水鎮黨委政府走法律程序、逐級向組織反映、抗訴!”


    東方岩的話從始至終沒有提澤林市和夢山企業集團的全家父子半個字,但字字句句都包含機鋒,一口一個不法分子和非法行徑,跟彭遠征的“語法”不同,但思路和觀點卻是一致的。


    在場官員尤其是新安市的官員明顯有些意外。方才東方岩的態度還是曖昧和模棱兩可的,但現在卻變得堅決起來。難道剛才出去這一趟,不是東方岩給彭遠征做思想政治工作,而是反過來被彭遠征說服了?


    朱秀德馬上就很不高興地接過話茬道“東方,你這話是什麽意思?事發突然,夢山村個別人的個別行為,失去了控製,這種情況是有的,但要說非-法-拘-禁幹部,這不是扯淡嗎?哪有的事情!如果是非-法-拘-禁,彭遠征同誌還能安安穩穩地坐在這裏?”


    站在澤林市的立場上,朱秀德不得不做出表態。


    東方岩嘴角一曬,向坐在他身側的秦鳳掃了一眼。


    秦鳳會意,立即沉聲接口反駁道“朱書記,我帶區裏同誌趕過來的時候,彭遠征同誌正好被夢山企業集團的人扣住,而我讓區裏同誌再三跟對方溝通斡旋,他們仍然一意孤行,扣留彭遠征同誌長達一個多小時的時間!這還不是非-法-拘-禁?”


    “人證物證俱在,還說什麽?”


    東方岩和秦鳳一唱一和,從側麵對彭遠征進行了支援,澤林市的人看得通透,心裏都覺得有些凝重。


    朱秀德臉色陰沉。其實他倒也不是要當全鴻業的保護傘,如果有選擇,不用別人說,他第一個就拍板拿下全鴻業;可具體到今天的事情上,他還是認為彭遠征和新安市這邊,有借題發揮、上綱上線的嫌疑。


    還是立場不同的問題。


    ……


    ……


    薛新萊環視眾人,淡淡道“好了,大家也不要再爭了。我現在馬上把大家的意見上報省委徐書記,向徐書記請示一下。老馬,咱們一起?”


    馬修業點點頭“好。新安市和澤林市的同誌們稍等!”


    兩人說起就起身離開了會議室,在李新華的引領下,去黨政辦給省委書記徐春庭打電話匯報請示。


    徐春庭在書房裏等待著薛新萊兩人的電話。女兒徐筱站在書房裏望著自己眉頭緊蹙的父親,忍不住輕輕道“爸,是不是給京城的馮家通報一聲?現在彭遠征沒事了吧?”


    “應該沒事了。”徐春庭眉梢一揚“你不要管,馮家那邊,沒有必要去說什麽,這點小事不至於要驚動馮老。”


    “你跟馮倩茹通電話的時候,她怎麽說?”


    “她當時著急上火,話都說不成塊,也沒說什麽。”徐筱輕輕歎息著“爸,您說您是不是把彭遠征調到省委來啊,放在身邊也放心啊!”


    徐春庭搖了搖頭“老爺子要鍛煉他,放在我身邊怎麽鍛煉?不經一點風浪,他怎麽成長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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