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真子的口中得知洪文住在附近的工地,幹著老本行——承包腳手架,他每晚是必來酒吧的,風雨無阻。

    秋天的每一縷風是從老上海酒吧刮起的,肖曉曉的夜也是在老上海酒吧度過的,每晚有酒在陪伴著他。

    白天,肖曉曉是不喝酒的。

    他已經畢業了,趙孟如和林虹都走了,他倆走向了浦東,那裏才是他們生活的開始。

    肖曉曉不想走,他要掙一些錢再迴桃花鎮,他不想空手而迴,家裏是需要錢來補貼的。

    肖曉曉找到了一份工作,對於現在的他找工作並不是難事,難的是他沒有實踐經驗。好在建築公司的老板很大度,很注重人才。

    “那你先幹監工吧,監督腳手架。”

    這對於他肖曉曉來說簡直是大材小用,是一件很輕鬆的事,他也不能因為這而不重視。

    人,本來就是從無到有,從小到大的,沒有人生下來就是萬能的。

    肖曉曉不是萬能的,可他有一顆萬能的心,明天就要工作了,這無疑是一件喜事。

    公園無疑是肖曉曉的樂園,也是他慶祝喜事的地方,這裏他可以無憂無慮。

    秋天的風總是那麽涼爽、快意,深藍的天空中飄浮著幾朵白雲,那麽自由自在,四平路上的鴿子不時在天空盤旋著、盤旋著……

    以一葉而知秋,公園的樹葉快落光了,光禿禿的枝叉顯露出幾分呆板和蒼涼。這一片藍天,一棵老樹,象是城市與自然的連接。

    他失去了自然,自然也失去了他。

    他的心終究是城市的,鄉村的古樸和孤月隻能加劇他的夢,讓那些古板的貧窮的落後的東西見鬼去吧。

    依然沒有花蝶的消息,肖曉曉的心在秋風中冷得發痛,冷得顫抖。他閉上了眼睛,閉上了一切, 曾經的夢想和思念都閉上了,隻留下這不盡的秋風,唯有心在痙縮在抽痛。

    花蝶呀!你可知道我的內心有多麽煩亂嗎?你可知道為了你我可以不顧一切嗎?為了你我願意去死。

    你不知道,你不會知道的,你不懂,讓愛去死吧!

    “肖曉曉”

    肖曉曉聽到喊聲掙開了眼睛,林曉雯在注視著他。

    “是你?”

    肖曉曉驚喜地叫了起來。

    林曉雯微笑地點點頭,她的眼裏含滿了淚水。

    沉默,陌生的沉默,也許他倆有太多的話要說,而無從說起。

    “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林曉雯打破沉默幽幽地說。

    肖曉曉沒有說話,也許他根本就不用說話。

    “你還在生我的氣,上次是我不好,我不該那樣對你,我知道你是為我好。”

    “我怎麽會生氣,這幾年你好嗎?”

    肖曉曉苦笑搖搖頭說。

    “上次你走後,我也離開了龍鳳娛樂城,我碰到了孤老頭和他來到了這裏,一直在這裏。”

    “孤老頭?”

    肖曉曉很驚訝,他又可以見到他,又可以和他下棋了。

    “對呀,他經常還提到你,對你念念不忘。我聽老三叔說你考上了同濟大學,我非常高興,去你們學校,學校太大怎麽也找不著你。”

    “肖老三?”

    肖曉曉快將他淡忘了,他都不願意想起他,他跟肖安沒什麽區別。

    “他現在是閔行區老上海酒吧的主管”

    林曉雯解釋說。

    “原來如此”

    肖曉曉終於明白了,怪不得上次他在那裏喝酒都免費,原來肖老三是主管。肖曉曉突然想到肖瘋子,這無不又是肖老三的傑作;可他這麽做究竟為什麽?

    肖曉曉想不通,也許肖老三根本就不讓他想通。

    “你終於走出來了,這幾年你不容易。”

    肖曉曉看到了林曉雯臉上迷人的微笑,他渾身暖融融的,像沐浴在三月的春光中。

    “這幾年我都生活在生命的邊緣,象一隻風箏飄浮不定。”

    肖曉曉喃喃地說。

    人生是不是就像風箏一樣沉浮不定?

    “你還記得小時候建學校的事嗎?”

    林曉雯突然問。

    “記得,貧窮是多麽不幸啊!它使人失去了應有的尊嚴,正如梁曉聲自白裏說的那樣:對我來說,窮困並不僅僅意味著童年生活的不遂人願,它促使我早熟,促使我從童年起若幹認同高於謠言一就開始懷疑生活,思考生活,認識生活,介入生活。雖然我曾千百地詛咒過窮困,因窮困感到過極大的自卑和羞恥。”

    夜晚的公園靜悄悄的,偶爾幾個行人也是低著頭一聲不吭 ,急勿勿地往外走。肖曉曉和林曉雯來到了涼亭,涼亭外的水倒映著些許燈光,有著幾分迷離幾分幽暗。晚風徐徐地吹著,夾雜著涼意,這裏顯得清靜又安寧。

    “為什麽人們都喜歡城市的喧鬧和繁華,這種靜謐的世界有什麽不好嗎?”

    林曉雯像是在自言自語。

    “那是因為你生長在喧鬧和繁華中,所以你很向往這種靜謐與安寧。”

    人,是一個異端的怪物,總是尋求著與自己遠離的東西;正是這種向往而改變了他們的生活。

    “也許是吧!”

    林曉雯長長歎了口氣。

    “你不打算留在上海?”

    林曉雯突然看著他問。

    “打算迴桃花鎮。”

    “為什麽要迴桃花鎮? ”

    “我是從那裏走出來的,我答應過他們我會迴來的。”

    “你留在上海吧,迴桃花鎮是沒有出路的。”

    林曉雯今天的穿著很時新,她的表情寫滿了快樂。他不由又懷念起花蝶,他做夢都希望她能出現,甚至在他一迴首之間,或一眨眼之間。

    時間是多麽的可惡啊,令心愛的人變得如此的模糊,我心愛的人你到底在哪裏?。時間啊,你是如此的冷漠。

    肖曉曉迴到了住所,夜很深了他依舊睡不著,花蝶那動人的眼神,溫柔的話語,甜甜的笑靨,像夢中的花蝴蝶一樣,飛來飛去,喚起他無限的迴憶。他眼前浮現了一片金黃色的沙灘,海水溫柔地一浪一浪地中擊著,柔和的陽光正照在花蝶那光潔的身上,她正在向他微笑,他跑了過去。沙灘不見了,是滿山的桃花,紅紅的桃花,花蝶臉從桃花中露了出來,她正在向他招手。他興奮地張開雙臂去擁抱她,花蝶從他腋下溜走了,又出現在另一片桃花中微笑著,他倆在桃花中追逐著,滿天的花瓣在飛舞。

    一切都靜止了,隻有這夜是活的。

    夢,夢,肖曉曉的淚忍不住流了下來,多少個日日夜夜,他在找尋,在盼望。夢,請借他一雙慧眼吧!

    第二天,肖曉曉來到了工地,這裏與其它的工地沒有兩樣。工地的旁邊是臨時建的簡易房,這也是工地的辦公場所。肖曉曉走了進去,在這裏他說了算,他是監理,監督這些承包方。

    房子裏光線很暗,也很簡陋,一張桌子,一組沙發,在另一間屋子裏放著床及其它用品。肖曉曉首先看到了三雙目光,驚訝的目光,不相信的目光,他望著這三雙目光愣住了。

    沙發上坐著洪文,夏雨新,毛毅,他們站了起來,呆呆地望著肖曉曉走進來,他們做夢都未料到來的監理竟是肖曉曉,真是冤家路窄。

    “人生何處不相逢呀!”

    肖曉曉打破了沉默,他討厭沉默,真想不到他和他們又見麵了,在這種場合見麵了。

    “應當是冤家路窄”

    洪文冷冷地說。

    “我做夢都想不到是你,真是老天瞎了眼。”

    毛毅說得咬牙切齒,他今天笑不出來,因為他是肖曉曉,是監理,他們的命運在他的手上,上次他們還打了他,可今天……

    毛毅不敢往下想,看來他們是兇多吉少,這次承包下這幾棟樓的工程,他們費了九牛二虎的力氣到處求爺爺告奶奶,而今要栽在肖曉曉的手上了。

    毛毅長長地歎了口氣,腿一軟坐在了沙發上。

    夏雨新不歎氣,結巴的他也歎不出氣,可他心裏不傻。

    “曉曉……上次……是……是我打你的,你……你要出氣,就……就衝我來,跟……跟他……他們……沒……沒關係。”

    夏雨新比以往更結巴了,他額頭上的青筋鼓起老高,肖曉曉忍不住想笑,可他不能笑,他感到很愜意。

    “夏雨新我告訴你,上次的事你們一定得給我說清楚,到底怎麽迴事,我的打也不會白挨的。”

    肖曉曉正色道,因為他們太令他傷心,而又令他莫明其妙。

    沉默,屋子裏隻有沉默,一向話多的毛毅此時也無話可說,洪文依舊冷冰冰的麵孔,一幅治身事外的神態。

    “洪文,我告訴你,人要永遠為自己留一條退路,也要永遠為自己留一個朋友。”

    肖曉曉轉身看著洪文冷冷地說。

    洪文的臉上沒有表情,本來沒有表情的他此刻顯得更加木訥。肖曉曉可不管,說完他走出了屋子,屋子裏不適合他。

    秋高氣爽,工地隻有涼意和塵土,不過這也是工人一年幹活最好的季節。肖曉曉逐個樓一步一步地查看,在工作上他不能馬虎,盡管這種工作無關痛癢,隻是一種擺設,他還是想盡其所能地做好,他跟工作沒有仇。

    洪文他們三人遠遠地跟在後麵,從他們的眼神裏肖曉曉看出了焦慮,對他的焦慮。因為他知道他一句無關痛癢的話會關係到他們以後工錢的結算,沒有人會不關注錢的,除非他這一輩子不缺錢。

    “放心,我公私分明的,不會無事生非的。”

    肖曉曉來到了他們的麵前說,以便打消他們的疑慮,他們必竟還是朋友,不管以前他們怎樣對他。

    秋日的太陽總是那麽害羞,不知不覺中便消失了,將一個清冷的天空掛在人們的心頭,讓心來感受這夜的清冷。

    下班以後肖曉曉順著大街向前漫無目的走著,唯有秋風在唿叫著,卷起紙屑,像是在掙紮。他的心裏空空的,腿竟然有些發軟。

    他長歎了一口氣,多少個夢裏他在唿喚著花蝶,曾經沒有她,他就不能生存。可現在?時間如此冷漠,冷漠得令他無法觸及,無法迴憶,隻有這風在叫著,在糾纏著。

    肖曉曉走進了老上海酒吧,他的夜晚是在這裏的,他喜歡這裏的音樂和歌聲。

    洪文也走進了老上海酒吧,他的夜晚也是在這裏,這裏有他心愛的人,他是沒有理由不來的,他看到了肖曉曉,每次進來時他就看到他坐在角落裏,一個人喝著酒,一個人的酒。

    肖曉曉看見洪文走了過來,坐在他對麵,這簡直是破天荒,他倆連話都沒有,更別說坐在一起喝酒。也許是因為他今非昔比了,人啊!總是那麽的勢利。

    酒,洪文幫肖曉曉滿上了酒,他端起了酒杯淡淡地說:“今天我要恭喜你終於成為了桃花鎮第一位大學生,你終於走了出來。”

    洪文說完一口喝完了酒。

    “你今天來就是跟我說這些嗎?”

    肖曉曉看著洪文問,這不是他的風格。

    “我今天來就是要告訴你,我很愛曉雯,我和她現在非常好,我們準備過年迴家結婚。我希望你不要破壞我們現在這種氣氛,我洪文對什麽都無所謂,哪怕自己的性命,可我不能沒有她,我希望你明白這一點。”

    洪文說完起身迴到他自己的座位上去了,肖曉曉也一口喝完了自己的酒。

    酒吧的歌聲總是那麽的入魂,肖曉曉的心在痛,莫名的痛。

    孤老頭出現在酒吧,他手裏端著酒,他來到了肖曉曉的桌前。

    “小夥子,你好,首先恭喜你學業有成。”

    孤老頭微笑著說,他和以前沒什麽兩樣,唯一變的是比往日多了一份笑容。

    這個世界需要笑,笑是一份財富,一份收獲,一份心情,也是一種武器。

    孤老頭的笑也算得上是一種武器,和藹的武器。看著孤老頭的笑,肖曉曉的心裏暖和起來。

    “不錯嘛!同濟大學畢業,前途無量。”

    孤老頭很興奮,他坐在了剛才洪文坐的位置。

    “四年沒見,你還是那麽精神,看來你是不會老的。”

    肖曉曉的話說完,孤老頭哈哈大笑起來,他喝了一口酒笑著說。

    “人會老的,可我的心不會老的,你人未老,可我發現你的心已經老了。”

    “我?”

    肖曉曉怔住了。

    “你每晚來喝酒我都看見了,你總是心思重重的,有著太多的包袱。人生苦短呀!應當開心地去麵對,沒有解不開的結,是人必將有悲歡離合,而到頭來都是一場空,我們又何必在意這些,敞開心扉去麵對吧!”

    “你的事情曉雯都跟我說過了,初戀總是令人難忘的,可你知道她現在哪裏嗎?你知道她還一直對你一往情深嗎?如果這一輩子都見不著她,你該怎麽辦?”

    “曉雯是個好女孩,這麽幾年來她一直在找你,同濟大學她不知跑了多少次。有時我看著她,我的心都痛了。我當年碰到她時,她哭著說她將你丟了,她說她這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的。由於你心中有一個結,所以她心中也就有了一個結,當初為了你,她工作什麽都丟了。”

    孤老頭走了,走在音樂聲中,可他的話還留在肖曉曉的心中,令他迴味思考,也許他的心真的老了,像孤老頭所說的那樣,肖曉曉陷入了沉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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