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秋天沒有往年的清爽,多了一份嘈雜,肖曉曉的心情也好不到哪兒去,像這秋風一樣四處的肆意,將地上的廢紙刮得到處飛。何況這一段是土路,貧民的土路更是灰塵滿天,唯有這些平房在塵灰中有些和諧。

    肖曉曉是在林虹沒醒來之前離開的,他的心裏很矛盾,沒見著林虹又有一絲掛念,見到時他又想離去,他越來越搞不懂自己。他應當迴到曉雯那兒去,那兒才是他的安身之所,在那裏他沒有壓力,有一絲家的感覺。他喜歡看真子的笑容,他喜歡見到曉雯,她們才會令他快樂。

    肖曉曉一口氣跑迴了住所,曉雯和真子還沒迴來,他隨意地弄了點早點,吃完後,他鎖上門,順著巷子向前走,穿過一條馬路便來到了黃浦江邊。

    黃浦江邊停泊著許多船,隨著水和垃圾一蕩一蕩的。江麵上連連續續單調的輪聲直敲他的耳膜,不由心裏一陣發煩。

    肖曉曉沿著黃浦江向上走去,他也不知道他該去哪兒?

    肖曉曉管不了這麽多,他隻想靜靜地走走,理理那紛亂的思緒。可越理越亂,正應了那句話“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

    這難道是離愁嗎?

    肖曉曉沿著黃浦江走著,一陣陣秋風撩起他那紛飛的長發。風中夾雜著腥味,使人作嘔,肖曉曉連忙逃離江邊。

    太陽已經偏西,發著朦朧的光,像一個無力的煤油在風中閃爍著。肚子咕咕地叫了起來,肖曉曉穿過一個巷子來到馬路邊的小吃攤前,要了一籠小龍包子和一碗餛飩。餛飩裏的蝦米像江邊的腥風一樣,使他差一點將吃下去的包子全吐出來,他向攤主要了一碗白開水,也不管它漂白粉濃度有多高,將一碗全灌肚子裏。

    上海沒有夕陽,太陽臨近傍晚時分,便不知不覺地隱去了。但人們並不看太陽,隻是低頭看看手表,便似乎就是看見了太陽。沒有手表的,抬頭看看迷迷濛濛的天,然後看見路燈亮了,便知夜降臨了。     肖曉曉沒有心情看夕陽,他又迴到了曉雯的住所。曉雯和真子也迴來了,真子在拉著二胡,在拉著那首《人麵桃花》。

    “你迴來啦!”

    曉雯關切地問,她在靜靜地注視著肖曉曉,從頭到腳地注視著。肖曉曉不敢看她的眼睛,他沒有勇氣看她的眼睛,他害怕他會愛上她的。

    “嗯”

    肖曉曉點了點頭,坐在了沙發上。

    “大哥哥,你來拉一曲吧?”

    真子說完將二胡遞給了肖曉曉,她臉上蕩漾著快樂的笑容,她就是快樂的化身,憂傷不知何物?

    “大哥哥累了,讓他休息一會,你出去玩一會兒吧。”

    “ok”

    真子歡快地出去了,屋子裏隻剩下他倆,兩個人的世界多好啊!

    “來,喝點水。”

    林曉雯將水放在肖曉曉麵前的茶幾上,她在肖曉曉的身旁坐下。

    “謝謝!”

    肖曉曉感到嗓子發幹,他喝了一大口水,長長唿吸了一口氣,心才慢慢靜下來。

    “是不是呆不住呀?”

    林曉雯在注視著肖曉曉問,她的眼光裏能折射出肖曉曉的身影。

    肖曉曉沒有迴答,隻是無奈地點了點頭。

    “別著急,等身體恢複了再去找工作,我相信你的能力,是不是?”

    林曉雯舉起了手,肖曉曉握住她的手點了點頭說:“也隻好如此,不過這段時間我想找一點我力所能及的事幹,不然我的心裏會不安的。你能養活真子就已經很不容易了,現在還得養活我,我真的很無地自容。”

    如果一個男人要靠一個女人養活,那他還算男人嗎?無論哪個男人有沒有能力,他都想活得有些尊嚴,肖曉曉也不例外。盡管他很窮,現在什麽都不會,可他需要尊嚴,自己的尊嚴。他不需要別人的憐憫和施舍,他更不需要林曉雯的施舍,在男人的意識裏女人是弱者,可林曉雯不是弱者,肖曉曉是這樣認為的。

    林曉雯非常了解男人,尤其是肖曉曉這樣的男人,他現在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證明他自己的存在,證明他是個男人。

    “你看這樣行不行,你二胡拉得那麽好,我明天去跟我們主管說說看你是否能加入我們的樂隊。”

    這是林曉雯突然想到的,非常沒有把握的主意。

    “西洋樂器加二胡,這樣可能嗎?”

    肖曉曉並不傻,這一點他還比較清楚,在沒有辦法的情況下這算不得是一個主意,不過隻要有一絲的希望他都會去嚐試的,何況二胡還是他的強項。

    “事在人為嗎,我倒認為這樣很好,敢於創新嘛!”

    林曉雯說得很堅定,她本來就是一個堅定的人。

    “好吧,事在人為。”

    他倆走出了小屋,深秋的夜夾著絲絲的涼風,肖曉曉機伶的打了一個冷顫。

    “冬天要來臨了”

    肖曉曉情不自禁地說。

    “上海的冬天跟咱們家鄉差不多,陰冷,陰冷。”

    林曉雯說。

    “你想家嗎?”

    肖曉曉問。

    “我也說不清,白天我喜歡城市,晚上我喜歡家鄉。”

    林曉雯沉思說。

    “為什麽?”肖曉曉接著問。

    “白天我可以看到這五顏六色的世界,晚上我喜歡家鄉的靜謐, 幽靜,有一種家的感覺,不像在這裏每天過著提心吊膽的日子。”

    “你家裏還有些什麽人?”

    “父親,弟弟,妹妹。”

    “他們在幹嗎?”

    “父親依然是賭,有時我真恨不得他馬上就死掉。”

    林曉雯恨得咬牙切齒,她沒有理由不恨她的父親,都是因為他,母親才死了,都是因為他她們兄弟姐妹都過著孤苦的日子,都是因為他……

    林曉雯每每想到這些她都異常的痛苦,她恨桃花鎮,她發誓不再迴桃花鎮,除非太陽打西邊出來。

    肖曉曉也聽說過她父親的一些事情,可他萬萬沒想到曉雯是那樣地恨她的父親,而她父親對她的傷害是如此之深,她是沒有理由原諒她的父親的。

    “那你弟弟妹妹呢?”

    “我弟弟妹妹在上學,他們的學習非常好,每學期他們都將成績單寄給我。”

    林曉雯說得很興奮,很有成就感,也許這是她唯一感到驕傲的。

    “弟弟妹妹的一些費用都是你的?”

    “隻要他們將來能考上大學,走出了桃花鎮,實現了我的願望,我就是死我也滿足了。”

    林曉雯說得很坦然。

    肖曉曉突然明白了姐姐的良苦用心,她像一根蠟燭把一切都給了他,他不會辜負姐姐的。

    涼涼的秋風吹起了曉雯的長發,拂在肖曉曉的臉上癢癢的,肖曉曉突然感到曉雯是那樣的偉大,他竟然有一種衝動想擁抱一下她。曉雯拉住了肖曉曉的胳膊擁在懷裏,在注視著他,帶著笑,像一個調皮的小女孩。肖曉曉就勢將她擁在懷裏,好溫暖呀!曉雯偎在他的懷裏沒有反抗。

    肖曉曉慢慢地閉上了眼睛,隻有他倆的唿吸聲。風在慢慢地吹拂著他倆,他和花蝶也是這樣緊緊地擁著。

    “花蝶,我真的好想你。”

    肖曉曉情不自禁。

    “花蝶是誰呀?”

    林曉雯沒有動,她抬起頭看著肖曉曉問。

    “對不起”

    肖曉曉趕緊分開曉雯,他不願她受到任何傷害。

    “沒關係,我不介意,咱倆是哥們嘛!”

    林曉雯用手在整理著長發,若無其事地說。

    “她是我高中時的同學,我們非常相愛。”

    “那你們為什麽不在一起?”

    “高二時她走了,她媽調到省城去工作,她也去了省城,從此沒有了從此。”

    “那你們沒有聯係?”

    “沒有,不過說好二年後見麵。”

    “挺浪漫的喲,有緣人會相見的。”

    林曉雯說得很興奮,她又接著說:“到時別忘了向我引見引見,她一定很優秀吧!”

    “是”

    “還不好意思呢,咱倆哥們有什麽不好意思的,以後要有什麽不開心的事可以向我說, ok?”

    “ok”

    “對,真子呢?”

    肖曉曉突然想起了真子,他倆不禁忙碌起來,天這麽晚了真子竟然還沒迴來,這下曉雯可著急了。

    “真子,真子。”

    曉雯急得快要哭出來。

    “別擔心,真子會沒事的。”

    肖曉曉安慰著她,他相信真子不會有事的。

    “真子,真子。”

    真子從黑暗中走了出來,林曉雯衝上去摟住真子問:“你幹嗎去了,這麽晚不迴來,可急死我了。”

    “我在前麵的樹下睡著了。”

    “那你怎麽不迴床上睡,你看渾身都涼了,要感昌了又得吃藥打針。”

    “我怕影響你們。”

    “你這小鬼頭,還挺鬼的。”

    肖曉曉和林曉雯都忍不住笑了,她真是一個懂事的孩子。

    “我和你大哥哥沒什麽,下次別在外邊了,好嗎?”

    真子點了點頭,衝肖曉曉鬼笑了笑小聲說:“大哥哥怎麽樣?我姐姐要求可高了。”

    “別瞎說,你大哥哥他已有了。”

    “我也配不上你姐姐,是吧真子?”

    肖曉曉打著圓場。

    “真遺憾”

    真子搖了搖頭和曉雯迴到了小屋,小屋充滿了溫暖,林曉雯的臉紅通通的,像三月的桃花。

    深秋的上海沒有桃花鎮般的落寞,也沒有桃花鎮的二胡聲。

    桃花鎮的二胡聲清脆而高遠,在靜謐的大山裏顯得是那樣高深,那樣的入人心脾,有一種超凡脫俗的神韻。不過,這些桃花鎮不懂,懂的隻是填飽肚子。

    肖曉曉現在也忙著填飽肚子,他沒有理由不懂二胡,今晚是他的開山之作,是讓別人認可他的時候,也是他起始的工作。拿到二胡他就興奮,他就神往,神往那個世界,那個世界隻有他明白,他的心明白。他喜歡閉上眼睛拉二胡,他可以品味這韻律,品味這個世界的自由,他可以縱橫四野,唯我獨尊的空靈。他喜歡他抖動的長發,像風一樣在抖動,將一切的紅塵舊事都拋於腦後,那個世界是他的世界,他想怎麽樣就怎麽樣,無憂無慮。

    夜,是上海的天堂。

    天堂的上海沒有風,隻有人群在動,燈光在動,酒吧的酒在動。

    老上海酒吧有的是各色的酒,不過今晚隻提供葡萄酒,鮮紅的葡萄酒,每人免費二杯。

    酒吧滿坐,三分之二是外國人,他們喜歡這種氛圍,喜歡這裏的音樂。他們來到這裏唯一的原因是想見到林曉雯,聽到她的歌聲,其中有一半是追求者。而林曉雯的冷若冰霜又令他們望而卻步,他們隻能用酒來解悶。酒吧也是因為有了林曉雯,生意才這麽紅火,林曉雯就是他們的招牌,他們滿足林曉雯一切的要求。可是林曉雯到酒吧兩年多了,她沒有提出任何的要求,就這一點不得不令酒吧主管對她另眼相看。

    酒吧的主管是一個六十多歲的老人,他喜歡音樂,不管在什麽場合他都小聲地哼哼。酒吧的老板也是一個六十多歲的老人,從來沒來過酒吧,從裝修到經營一切都是主管打理,可見與主管的關係非同一般。主管喜歡酒吧的氛圍,這是他一生中夢寐的東西,不過他從來不喝酒,他喜歡看別人喝酒,看別人喝鮮紅的葡萄酒。別看他六十多歲的人了,他像小孩一樣喜歡玩,整天樂哈哈的,對人異常和藹,他對待林曉雯像對待自己的親生女兒一樣。因為他無妻無女,孤獨一人,別人都叫他孤老頭。

    孤老頭有一個唯一的嗜好就是下象棋,沒事的時候他就擺出棋一個人在琢磨。他這一生唯一驕傲的是他戰勝了一個人,一個值得他尊敬的人。

    每每林曉雯問他戰勝的那個人是誰,他笑而不答,實在問得沒辦法時,他便賣關子說。

    “到時你們就知道了,我和他約定三年再比一場,就在這酒吧,到時候就有好戲看了。”

    於是,大家就盼望著三年的到來,二年半已經過去了,隻剩下半年了,孤老頭變得越來越有些緊張。他倒不害怕輸棋,他害怕失去他的嗜好。

    今天有件事令孤老頭高興,因為向來不求人的林曉雯求他了,他感到榮耀。

    “伯伯,我求你件事行嗎?”

    “行,行,沒問題。”

    孤老頭就愛聽這話,忙答道生怕林曉雯突然改口不求他了。

    “我有一位朋友二胡拉得非常好,他沒有工作我想求你給他一次機會,好嗎?”

    林曉雯拉著孤老頭撒嬌說。

    “二胡?”

    林曉雯點了點頭。

    “國粹,可二胡和西洋樂器,這簡直是一個笑話,這太冒險了。”

    孤老頭收斂了笑容,他不能拿生意開玩笑,這種冒險他太沒把握了。況且這不是他的酒吧,他承擔不了這個責任。

    林曉雯見孤老頭不說話了,忙改變口氣說:“伯伯,你看這樣行不行,就讓他拉一首曲子,我伴唱,這樣想必客人沒意見,因為他們大部分是衝著我來的。如果你感覺不好,就讓他下來,這樣也不影響生意。”

    孤老頭思慮再三最後沒辦法說:“好吧,就給年輕人一次機會吧!我可說好了,這是看著你的麵子啊!”

    “謝謝伯伯,我知道伯伯還是痛愛我。”

    林曉雯又撒起嬌來。

    “鬼丫頭,還不去準備。”

    “是”

    林曉雯異常興奮伯伯答應了她的請求,同時高興的還有肖曉曉,他得抓住這次機會,這是他唯一的希望。

    肖曉曉決定拉父親的曲子《人麵桃花》,這也是他最熟悉的一首,旋律最優美的一首,也是難度最大的一首。可林曉雯唱什麽曲子呢?這不禁使肖曉曉犯難了。

    一整個上午肖曉曉和曉雯都沒想出什麽曲子與《人麵桃花》相配,而晚上就要演曲,這不得不令他倆著急。

    時間在焦急中總是來得那麽快,那麽催人。

    “有了,我知道唱什麽曲子了。”

    林曉雯突然興高采烈地說。

    “什麽曲子?”

    “暫時不告訴你,到時你就知道了,你隻管拉你的二胡,其它的就交給我。”

    林曉雯賣著關子不說,無論肖曉曉怎麽問她都不說,她要給肖曉曉一個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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