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與青蘿郡主一別時,青蘿郡主贈衛某此符,如今……衛某在蟬鳴崖的鎮守期滿,這張“小挪移符”……還請趙族長收迴,代衛某還給青蘿郡主……”


    衛圖從袖中取出“小挪移符”,對趙廷海微躬一禮,然後將這枚玉符朝趙廷海所在的方向,雙手遞了過去。


    本來,他是打算將小挪移符親手還給趙青蘿。但不曾想,趙廷海拒絕讓他和趙青蘿再次相見,並讓他去做趙青蘿人生中的“陌路人”。


    那麽此刻,他也不好意思再攥緊這枚小挪移符,等到日後再去歸還了。


    “小挪移符?”趙廷海聞言一驚,他暗罵趙青蘿胳膊肘往外拐的同時,也對衛圖的品性感到了由衷的佩服。


    換做是他,小財他會歸還,但如“小挪移符”這等珍稀寶物,他絕對會自己昧下來。


    而且,昧下小挪移符,也不會有任何的心理壓力。


    畢竟這小挪移符屬於贈送之物,沒有歸還的必要。


    “不必了。”趙廷海搖了搖頭,沒有去接衛圖的手中的玉符。他轉過身,背負雙手,目光看向趙青蘿閉關的洞府,沉聲道:“小挪移符雖然貴重,但此物既是青蘿贈你之物,我也不方便再拿迴……”


    “這張小挪移符,衛道友還是繼續拿著吧。”


    說到這裏,趙廷海頓了頓聲,語氣堅定道:“棲月趙家不是雲鶴黃家,趙家……不是貪鄙之輩。送出去的東西,沒有收迴來的道理!”


    這句話落下。


    周遭的氛圍寂靜了一會。


    衛圖語塞,他沒多言語,將“小挪移符”重新放迴儲物袋後,便對趙廷海深深揖了一禮。


    一息過後。


    待衛圖揖禮結束,抬頭時,便見趙廷海已在雲間消失。他的麵前,隻有一輪圓月,於雲霄落下,壓在了棲月山的山巔,與山間的亭台樓閣接在了一起,並灑下了遍地的月霜。


    此刻,天地間宛如一色。


    “上一次,是彎月?”衛圖想起了上一次,韋仙兒帶他去望月台時,看到的景色。


    ……


    衛圖下山,離開了棲月山。


    事實上,有傅誌舟、韋飛這層關係,趙廷海不會阻攔衛圖進入棲月山,衛圖在棲月山內借宿幾日,不是什麽難事。


    但衛圖識眼色。


    他沒在棲月山久駐,在趙廷海離開後,他便提步,飛遁下了棲月山,另覓住處。


    就近住下後。


    衛圖給韋飛和傅誌舟二人,分別各發了一道符信。


    一個月後。


    鄭國都城,玉京。


    聚仙樓,三樓天字一號包廂。


    守在門外的韋仙兒,在看到一位身穿淡藍色長裙,氣質秀雅脫俗的一位女修朝她緩緩走來的時候,她眸中難掩驚豔之色。


    “紅纓姐。”韋仙兒斂衽一禮,態度恭敬。


    從輩分上來說,她和寇紅纓為同輩,理應不這麽謙卑。但輩分隻是輩分。在關係上,她與寇紅纓並不親近,這次是第一次見麵。


    既然關係不親近,行事上,自然要看雙方在修仙界的地位了。


    ——寇紅纓是高高在上的仙門築基,地位比她爹這普通築基要高得多。這次義社宴會上,能與之匹敵的,隻有她的“衛叔”了。


    想到衛叔,韋仙兒眸底露出了一絲欽佩之色。


    身為“散修”,她很清楚,衛圖能以下品靈根資質走至今日,付出了何等努力。


    “仙兒?”寇紅纓抬眸,好奇的打量了韋仙兒一眼。


    在與衛圖所通的書信中,她聽衛圖提過,韋飛有個叫韋仙兒的女兒。


    “這是見麵禮。”寇紅纓略想片刻,隨手從儲物袋掏出了一件一階上品法器,遞給了韋仙兒。


    “多謝紅纓姐。”


    韋仙兒喜滋滋的接過禮物,道了聲謝。


    與此同時,韋仙兒也暗暗感激起了帶她來聚仙樓的衛圖。要不是有衛圖,她可難以被寇紅纓這個素未謀麵的同輩修士贈送見麵禮。


    ——韋仙兒清楚,自己親爹韋飛和寇紅纓之間的關係,並不親密。


    不然的話,也不至於到了今日,她才知道自己有一個仙門築基的同輩修士。


    “四十一歲的練氣六層,資質不錯。”寇紅纓勉勵了韋仙兒幾句。


    韋仙兒盡管隻是下品靈根,資質隻比衛圖、韋飛這些老一輩好一點,但韋仙兒這些小輩,在起點和衛圖等老一輩大不相同。


    法侶財地,或許不豐富,但相比衛圖等老一輩,亦算應有盡有了。


    因此,相同年齡下,韋仙兒的修為,遠遠超過衛圖、韋飛等老一輩修士。


    與韋仙兒寒暄了幾句後,寇紅纓推開包廂門,提裙走了進去。


    她看到衛圖身上,並無傷勢,一臉輕鬆之色時,暗鬆了一口氣。


    她曾在鴻雁山坊市,當過一段時間的鎮守修士,知道鎮守修士的艱險,以及危險。


    當年,若非她在鎮守期間,去了一趟九雲商會的地下拍賣會,錯開“死劫”。否則現在的她,早就香消玉殞,成為魔修手底下的亡魂了。


    而論起危險,蟬鳴崖比鴻雁山坊市,有過之而無不及。畢竟如今的鄭國,已是正魔主戰場了,戰爭的烈度和規模,都遠超先前。


    “五十多年了,你我義社,再次重聚了。”待寇紅纓落座,傅誌舟麵露感慨之色道。


    五十年前後。


    於他可謂是滄海桑田,日月換天。


    五十多年前,他為了築基,於是“爽約”沒有赴義社的十年之約。


    不料,那次過後。


    他們義社四人再無機會重聚到一起了。


    這五十年中。


    韋飛築基失敗,從此心灰意冷,退出了義社,和女修“趙婷”結婚生子。


    黃家的雲澤秘境開啟。


    妖狼山脈獸潮、魔道入侵靖國……


    一件件事,讓他們義社四人,即使想要重聚在一起,也沒這個機會了。


    好在,五十年後,命運轉折——韋飛築基成功,衛圖從蟬鳴崖幸存而歸,其他人亦“賦閑在家”,讓他們終於有了,重聚在一起的機會了。


    語畢,傅誌舟沒等衛圖幾人感慨,他伸手用法力攝來酒壺,給衛圖、韋飛二人滿杯,然後不由分說,仰脖痛飲了數杯酒水。


    “喝酒!”韋飛沒多說,他與衛圖碰了一盞後,學著傅誌舟的樣子,一杯又一杯的喝起了酒。


    衛圖也沒客氣,他論酒力,在百年前,就不虛傅誌舟、韋飛二人。


    三人輪流倒酒,各個滿盞。


    一旁的寇紅纓看到此幕,嘴角含笑,默默的看著衛圖這三個老兄弟,沒有打斷三人的敘舊。


    她偶爾起身,斂袖幫衛圖三人倒酒,沒有一絲的不耐之心。


    “若是爹還活著,恐怕也會和衛叔、傅叔、韋叔這般,酣飲達旦……”寇紅纓忽然想到了這一點,眸底多了一絲傷感之色。


    義社四人中,她是取代自己父親寇良的那一人。


    數個時辰後。


    傅誌舟打了個酒嗝,道了句“痛快”,三人隨即停止喝酒,並用法力,將體內的酒力逼出。


    頃刻間,酒氣滿室。


    這時,傅誌舟的臉色亦恢複了平靜,他看向衛圖,問道:“這次三哥寫信邀請咱們義社重聚,不知可有什麽要事?”


    一百多年前,他們成立義社,是為了抱團取暖。如今,一百多年過去,義社四人盡皆為築基修士,在修仙界內亦有了一定地位,所以……他們沒再互相幫扶,而是天各一方了。


    這五十年時間,義社之所以沒有再一次重聚,除了時機不允許外,也是因為……義社沒有再一次重聚的必要了。


    練氣境時,他們分不開太大差距。


    資源能夠互補。


    但築基後,就不一樣了。


    他們之間的資源,很難繼續互補了。


    修煉,更多是個人之間的事!


    因此,這次衛圖邀請他們重聚,傅誌舟不用多想,也知衛圖是有要事相商。


    “四弟,你這話……”韋飛聽到傅誌舟這句話,眉宇忍不住皺了一下,斥了一句。


    盡管傅誌舟說出這話時的語氣溫和,但這句話說的極不合適——好似是衛圖有求於他們,這才在五十年後,發出符信,重聚義社。


    “是我失言。”


    傅誌舟見韋飛訓斥於他,眉宇微皺了一下,不過他似乎想到了什麽,對此事也就沒再多說,致歉了一句後,便默不作聲了。


    “四弟,伱多想了。”衛圖笑了笑,說道:“這次我邀請二哥、紅纓,還有四弟你,隻是想著為你我從戰場前線幸存歸來而慶祝……”


    “並非有什麽要事。”


    衛圖擺了擺手。


    聽到這話,傅誌舟當即麵色一變,他從這句話中,聽出了衛圖對他的不滿和不信任。


    而這句話落下後。


    包廂內的氛圍亦變了變,不像之前那般融洽了,而是多了一些緊張。


    “傅某……告退了。”傅誌舟咬牙,他起身對衛圖拱手一禮,甩袖離開了包廂。


    望著敞開的包廂大門。


    包廂內的三人,靜默了片刻。


    最終,還是寇紅纓率先開口,打破了包廂內的沉寂,並關上了包廂大門。


    “我相信衛叔。”


    寇紅纓言簡意賅。


    “我也相信三弟。”韋飛緊聲相隨。


    相處多年,他了解衛圖心性,也見過在他落難時,衛圖對他的幫助,以及扶持。


    和衛圖相比,傅誌舟不論品性,還是情義,都大大不如。


    ——他和傅誌舟比鄰而居,但多年來,傅誌舟幾乎沒有看過他。四季節禮,亦沒有送過。


    以前,韋飛都可以將此歸為傅誌舟是苦修士,不擅長人情往來。


    但經曆今日之事後……


    韋飛明白了,傅誌舟非是不曉得這些事,隻是因為這些事於他無益,所以沒去做。


    “多謝二哥和紅纓。”


    衛圖起身,道了一聲謝。


    道完謝後,衛圖這才提起正事,他道:“這次寫信請紅纓和二哥、四弟你們三人,確實是有一要事商議,是關於……前往康國的事。”


    “除此之外,也有一個喜訊……告訴你們。”


    說到這裏,衛圖語氣凝噎了一下,臉上難掩失落之色。


    這次,他叫義社另外三人前來,明明是有好事相商,但偏偏,傅誌舟不等他說完,便篤定他是有事相求,從而質問於他。


    “百年交情,何至於此。”


    衛圖暗暗歎息。


    當年,傅誌舟為了他,守在丹丘山外,殺死了劫修“應柄”。


    後來,多次相處。


    傅誌舟也多重情重義,不是涼薄之輩。


    寇紅纓見此,勸慰了衛圖一句:“傅叔是侄兒長輩,按理說,我不該多嘴。但……當年傅叔拋妻棄子,孤身踏入仙途……此舉雖可看出傅叔的道心堅定,但連妻子都不顧的人,又怎麽可能是重情重義之人……”


    接著,寇紅纓又補了一句,“傅叔現今,已是築基中期修為了,而且法體雙修。”


    “他有可能……在戰場上,另得機緣了。”


    寇紅纓的言外之意很明顯。


    如今的傅誌舟,已經無需衛圖這個二階符師幫扶了,所以這才表現冷淡,質疑衛圖。


    當年的傅誌舟,無資源、無資質、無機緣,屬於三無修士,“法侶地財”隻有一個“侶”字,這才對衛圖多加依賴……


    衛圖聽到這話,點了點頭。


    心中釋然了一些。


    他明白,傅誌舟不像寇紅纓口中說的那麽“涼薄”。不然的話,其也不會偷偷給傅麟那十枚靈石了。


    同樣的道理。


    傅誌舟對他,也非沒有一絲情義。


    隻不過,其能用上他的地方少了,所以對他不怎麽上心了。這才在言語中,失了態。


    而他,之所以不告訴傅誌舟關於康國之事,致使傅誌舟不滿離席……亦是有原因的。


    偷渡康國之事,非是小事。


    稍有差錯,便是萬劫不複。


    傅誌舟既然不被他充分信任了,他自然不會告訴傅誌舟這項秘事。


    “仙兒的感知天賦,能在偷渡康國的路上,發揮作用……”


    “選擇權在二哥身上,愚弟不會強迫。”


    衛圖收斂心情,說起正事。


    ……


    談完正事後。


    韋飛帶韋仙兒離去。


    寇紅纓和衛圖獨留在包廂內,寇紅纓從儲物袋內取出了一套茶具,親自烹茶。


    “這是二階靈茶“紫雲霧”,衛叔可以嚐嚐,醒醒酒……”寇紅纓給衛圖倒了一壺茶,柔聲道。


    衛圖點頭,看了一眼傅誌舟留下的空座,歎道:“終不似……少年時了。”


    ……


    ……


    ps:這一章後半段,傅誌舟離開義社……我想了許久,刪了又寫,寫有又刪,還是覺得這一版合適。從當年共抗何知府結義,再到分道揚鑣……


    畢竟……人生事,不可能盡善盡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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