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此刻,息紅羽的蘇唐之行看來不需要繼續走下去了。


    要怪就怪楚南詔太過單純。


    邀他上船,他便上船,沒有半點兒戒備之心。


    與這種愚蠢之人做對手,息紅羽忽然覺得太過貶低自己。


    好在無論如何,今日解決了這個讓他仰望與憎恨十數年的人,從此再無人威脅他勤書山未來山主之位。


    便是祖父知道真相又如何,難道還會親手殺了自己這唯一的孫兒不成?


    可笑!


    息紅羽揚聲說道:“待師叔成為這浮水浮屍後,侄兒自會迴山負荊請罪。到時是殺是剮全憑祖父做主,就不勞您費心了。”


    聲罷,頭戴紅珠冠的公子紅羽眼裏殺意漸盛。


    他後退半步,而後舉起了手,船艦上數十名勤書山隨從又再紛紛挽弓搭箭。


    ……


    細雨愈發緊了,已讓未撐傘的太子爺睜不開眼,他後退靠在屋簷下門前避雨,聽著那息紅羽的語氣,嘲諷說道:“頭次見同門相殘,還有如此厚顏無恥的。這楚南詔半生盛名,沒想到背後還有個喜歡放冷箭時刻惦記著他小命的師侄,真是一大不幸!”


    不知為何,楚南詔落難讓蘇寒山想到北歸經曆的一路刺殺。同門相殘,自己與他倒有幾分同命相憐的味道。


    蘇寒山看了看黃梅老頭:“我們可以救他麽?”


    黃梅老頭似笑非笑,想著這一截柳終於派上用處了,可得要認真討價還價一番:“老夫出手,能從地府閻王眼皮底下將人給拽迴來,這等小事何足掛哉?”


    蘇寒山何等聰慧,看出黃梅前輩話留一半,說道:“您有什麽條件?”


    黃梅老頭詫異地瞥了眼蘇寒山:“鑒於你小子開門見山,老夫也不為難,就讓你傳我三天棋藝作為交換。”


    蘇寒山說道:“晚輩定當竭盡全力。”


    “老夫還沒說完。”


    “嗯?”


    “附加二十兩紋銀出手費。”


    李天下瞧不過黃梅老頭得寸進尺,說道:“當初可是前輩親口許諾護送咱們一路北歸,今兒要食言了麽?”


    黃梅老頭冷哼道:“老夫答應是在你們遭遇危險時保住爾等小命,可沒說管這種閑事。怎麽樣,談不攏的話,老夫就睡迴籠覺去了。”


    話畢,黃梅老頭便要轉身迴船樓。


    “前輩且慢。”


    蘇寒山連忙喚住。


    同樣身無分文的他轉頭望著傘下掌管銀錢的賢內助黃裳兒,略顯尷尬的清了清桑:“舞陽,你看……”


    黃裳兒捂著錢袋,嘟著小嘴:“不給。”


    第一次央求女子的蘇寒山臉頰微燙,尤其在眾人麵前被生生拒絕,不知如何是好。


    可能是有些焦急,又見楚南詔性命攸關,蘇寒山聲色稍加嚴厲了些:“聽話。”


    “哦。”


    黃裳兒乖乖取出二十兩紋銀,扔到蘇寒山手中,轉身跑迴樓船。


    蘇寒山方意識到情急之下的語氣,看了看黃裳兒背影,心中無奈歎息:“前輩。”


    瞥見蘇寒山手中二十兩紋銀,黃梅老頭毫不客氣塞入囊中。


    此時,孤舟上拚死掙紮身中火毒的楚南詔已抗下第三輪亂箭飛射。


    怎麽說也是百兵鑒上闕排名二十照晴劍之主、武道五重證虛境界的大宗師,楚南詔頑強起來,這些箭矢一時難取其命。不過船艦上挨了息紅羽身旁補天教道門高手一掌,如今又火毒纏身,他的狀態也已至臨界點,實在無力支撐第四波雨簾裏飛來的亂箭。


    命喪於此了嗎?


    數十支箭矢瞳孔裏放大,腦海中閃過不甘心的念頭。絕望之際的楚南詔忽見有道邋遢的背影出現在身前。


    看著蓬亂灰發間插著的那截楊柳枝兒,楚南詔想到揚州城頭那跺一跺腳城樓震顫的黃梅老頭。


    “是他?”


    還來不及驚訝,身體便被黃梅老頭大手一提,霧裏霧繞的細雨中隔著數百米距離直接向蘇寒山所在的樓船扔了過去。


    而後站在船尾的黃梅老頭跺一跺腳,狹長的孤舟船頭便脫離江麵,猛然翹了起來,豎在身前。


    數十支箭雨撲打而至,紛紛射在船底。


    待孤舟重新砸入江麵之後,黃梅老頭身如柳葉輕飄飄落在船心,手掌擋著額前雨簾頗不耐煩地喊道:“對麵的,給老夫滾。”


    ……


    船艦上頭戴紅珠冠的公子紅羽輕鎖劍眉。


    目光躍過孤舟上邋遢的老頭,望了望大約四百米外的樓船。


    他早已注意到那艘樓船,隻當是尋常路過者,起先並沒在意。如今看來,倒是小瞧了那樓船中人,竟敢管自己的閑事。


    公子紅羽喚了聲:“宋神宗。”


    身旁著補天教道門服飾留著山羊胡須的中年男子湊上前:“公子。”


    “殺光他們。”息紅羽留下一句話,惡狠狠地瞪了孤舟上黃梅老頭一眼,隨後轉身進入船艦。


    名為宋神宗的山羊胡男子還想說些什麽,已來不及。


    內心輕歎一聲,他掀起前襟,大步一躍騰空而起,腳踏著半空裏幾片道門金色符文,隨後極為灑脫落在孤舟船頭。


    早年被補天教院長逐出道門的宋神宗抱拳:“久聞青草池塘黃梅前輩大名……”


    黃梅老頭最討厭這種看起來儀表堂堂三教文青模樣,實則花花腸子九轉十八彎滿肚子壞水的家夥,打斷說道:“既然知道老夫名諱,還來送死?”


    宋神宗皮笑肉不笑:“晚輩河圖洛書宋神宗。”


    黃梅老頭輕咦了聲,挑了挑眉:“百兵鑒上闕第七?不錯,排在老夫前麵。”


    宋神宗說道:“前輩若肯將那楚南詔交出來,不插手今日事,宋某人定會勸誡我家公子網開一麵,不予前輩及樓船諸位為難,您看如何?”


    黃梅老頭怒道:“屁話!給你三息,帶著你那狗屁公子給老夫滾!”


    宋神宗依舊溫和:“縱使前輩曾是武道七重化凡劍仙境界,也畢竟是數十年前舊事。如今同為證虛境,晚輩又僥幸百兵鑒名列第七,與排名十一的楊柳枝兒動起手來,勝負恐猶未可知吧。”


    黃梅老頭積鬱的怒氣已滿,需要尋個捷徑釋放。


    三息已過,他周身陡然激射出數十道乳白色的劍氣匹練。那些劍氣縱橫交錯瘋狂的遊走,將身遭緊密的雨簾切割得粉碎。


    麵前撲來一陣鋒利的劍風與數十道劍氣,宋神宗微蹙眉頭,騰躍而起。


    霎時間,腳下孤舟崩裂而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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