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


    “是他。”


    “是他!”


    “是他……”


    天光暗淡夜幕將臨的揚州城門下,忽有四聲驚疑,四道隻有發聲者自己才可聽到的內心驚疑聲。


    那聲音分別來自樓閣裏病怏怏的書生百曉生,擠在人群中頭戴鬥笠的楚南詔,城頭上騎牛少爺時節雨,以及馬車旁白衣抱劍的太子爺。


    “他是誰?”


    揚州城門周圍有許多江湖客。


    除了出身見識皆非凡的之外,對於初出茅廬涉江湖未深的一些人,自然沒有一眼瞧出黃梅老者身份的眼力見,因此不免有些好奇。


    隻是有的人將好奇保留在心裏,有的人則選擇說了出來,用疑問的句式:“他是誰?”


    蘇寒山也想知道。


    他可是親眼見識過吹笛牧童與年齡大不相符的證虛境界修為,如此可怕的武道強者在黃梅老頭麵前竟連還手之力也無!怎不讓人浮想?


    ……


    一聲誰家放牛娃令城門周圍陷入寂靜。


    無人敢迴音。


    於是製服吹笛牧童的黃梅老頭抬首,眯了眯眼瞧著城頭上手提酒壺的錦衣少爺,而後用斷劍十乘背後撓了撓癢,收迴目光,毫不在意地說道:“放牛娃沒人認領,老夫就發發善心,將這黃牛一並收了。”


    原本打算裝作路人糊弄糊弄,說不定就此逃得一劫。那黃梅老頭尋不到自己,自然不會為難一個十二三歲的牧童。


    這是時節雨的如意算盤。


    可當聽聞不在青草池塘聽蛙下棋的黃梅老頭要將黃牛牽走,時節雨這下急了。


    城頭上小心翼翼地詢問道:“可是黃梅前輩?”


    拍著腦門,一副恍然大悟的懊悔神色,時節雨跳躍而下,連忙湊上前來抱拳笑道:“晚輩牛背山時家人,這放牛小娃有眼不識泰山撞罪前輩,望前輩看在我家祖父之麵,莫與這娃兒一般見識。”


    黃梅老頭繼續揣著明白裝糊塗,挑了挑長眉:“裝誰孫子呢?”


    惹來城門周圍哄笑一片。


    馬車上,黃裳兒也被逗得掩麵笑靨如花。


    然而這更讓蘇寒山平添幾分好奇。看那時節雨模樣,顯然認得並且畏懼這位前輩,故而搬出自家祖父。


    不過那位不修邊幅不拘一格背著棋盤的前輩似乎不領情,在刻意刁難。


    ……


    時節雨微愣,即使心底不知暗罵了多少句老不死的,卻還是擠出標準天真無害的笑容:“如假包換呐前輩!您瞧瞧這頭黃牛……”


    時節雨走了過去,給老黃牛灌了幾口酒繼續解釋:“除了我牛背山之外,浩瀚江湖可曾見過哪裏還有老牛飲酒的?”


    黃梅老頭終於露出和藹的笑容,捋了捋稀薄的胡須:“還真是時遷的孫子!這大老遠的跑下山,作甚來了?”


    時節雨深知,閑敲棋子落燈花的黃梅老頭此次重出江湖非比尋常。十有八九是為那蘇唐帝國九皇子保駕護航的王牌,隻是不知放眼江湖,究竟是哪位不出世的神仙將這位請了出來。


    他可不認為高坐廟堂之上的大唐皇帝有這般能耐!


    如今情形很明顯,黃梅老頭既然當著揚州城眾位江湖客的麵前表明立場,無疑是向諾大的江湖甚至是五大廟堂釋放了一種訊號:“想動蘇寒山,那就換人來!換個老夫打不過的……”


    想到此處,時節雨又忍不住暗罵了句。


    江湖雖大,可如今甲子年裏能打得過這黃梅老頭的,還真不多!而他區區晚輩,顯然不在名單之列。


    心裏盤算著打退堂鼓的時節雨陪笑說道:“晚輩前不久剛下山,來江湖看看!這就打算走呢,沒想到遇著前輩了。”


    年輕時與牛背山時遷有過些許淵源的黃梅老頭點了點頭,也不打算再計較下去,一腳踹在吹笛牧童屁股,給踢上了黃牛背:“改天偷得浮生半日閑,去牛背山座座。也許多年不曾與時遷那小子打架了……”


    那正自迴味著口中殘留酒香的老黃牛心中一驚,載著眼淚如珠般打落的吹笛牧童闖過人群,狂奔而走。


    如釋重負的時節雨連忙後退,躬身告辭笑道:“一定,一定,晚輩這就迴去稟告祖父。牛背山隨時恭候前輩大駕光臨。”


    時節雨大步流星,追牛而去。


    瀟灑而來,落荒而走。


    如不是拿人錢財欲取自己人頭的殺手,蘇寒山覺得,這騎牛的少爺倒也有趣。


    黃梅老頭冷眼瞧了瞧四周哄笑的人群江湖客,頗為不耐煩的跺了跺腳。


    這一跺腳,可了不得!除煙塵四起外,愣是讓腳下大地與揚州城頭晃了晃。


    “都杵在這作甚?難不成要和老夫賭棋?”


    黃梅老頭斜眼瞪著眾人。


    即使猜不出發插楊柳身背棋盤的老者身份,這一腳之威也足以震懾所有。


    更何況,百兵鑒上闕二十四的時節雨硬是被黃梅老頭幾句言語驚嚇地落荒而逃,便是三歲小兒,也不敢尋老頭晦氣。


    紛紛散去。


    臨走時,人群中頭戴鬥笠的楚南詔忍不住多瞧了馬車上蘇唐帝國九皇子蘇寒山一眼。


    ……


    或許是斜陽落西山,或許是眾多江湖客散,城門處終於起了微涼的晚風,拂麵而來,讓人心情也稍微舒暢許多。


    黃梅老頭向始終站在那裏動也未動的麻衣年輕人走了過去,上下打量了楚門客片刻:“劍是不錯,人也勉強。隻是這心,偏執的一塌糊塗!”


    “不鑄劍心,劍術再高又有屁用?”


    楚門客愣在原地。


    黃梅老頭隨手一丟,斷劍十乘便直接插入揚州城頭,將城牆震出數道裂縫。


    留下一句話後,黃梅老頭轉身便走,自始至終不曾看蘇寒山一眼。


    李天下哪裏允許?


    不知蘇寒山這小和尚上輩子積了多少功德能遇此高人相救,如此天賜良機若不能握在手中,李天下絕對寢食難安。


    “前輩稍等。”


    太子爺擠出似曾相識並不久違的笑容,看起來與那騎牛少爺時節雨一般奸詐。不過太子爺顯然不在意這些,連忙跳下馬背,熱情的朝著黃梅老頭揮了揮手。


    馬車上蘇寒山微微詫異,看著李天下小聲說道:“莫非這位前輩真的是百兵鑒上闕排名十一的楊柳枝兒?”


    太子爺意味深長地點頭。


    想著區區百兵鑒十一又豈能形容得了這位前輩?那可是百年江湖裏唯一一位與西楚劍皇幹過架的男人!


    雖說後來劍丟了,武道境界也跌了,淒慘無比。


    可瘦死駱駝比馬大,單憑時節雨對其恭敬程度可知,若將黃梅老頭請入馬車,絕對是北上蘇唐路的一顆定心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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