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下亦有所聽聞:“可春秋五國以來,扶持蜀皇登位的蜀山劍派名震江湖,而西楚劍卻隨之沒落甲子年,江湖更是數十年不曾聽聞過楚家劍客之名,都以為楚劍自此絕跡,這牽馬掛劍的麻衣年輕人又是誰?”


    顧長亭搖了搖頭。


    蘇寒山更為不解。


    滿心疑問。


    幾人思忖間,黃裳兒忽又指著街道另一方向喊道:“看那個人。”


    街道的另一頭有牧童牽黃牛。


    牛背上坐著一位幹淨素潔的少爺,那人手中提著劍,劍上掛著酒壺,穿行在擁擠的街道,卻顯得醉意醺醺,好不愜意。


    牽馬的與騎牛的沿著街道兩個方向走來,很快地,他們相遇。


    他們停在蘇寒山所在酒樓門前,彼此看了看一眼。


    騎牛下山的少爺睜了一隻眼,瞧著牽馬而行掛劍十一柄的麻衣年輕人,而後伸了懶腰,問道:“賣劍?”


    麻衣年輕人搖了搖頭。


    那牛背上少爺又問:“找人?”


    麻衣年輕人頓了頓,想了一會兒,點了點頭。


    “謝謝。”


    牛背上的少爺繼續打盹,牧童會意,便牽著黃牛入酒樓。


    牽馬麻衣年輕人似不善言談,又似對周圍陌生人陌生環境有絲絲畏懼,幽獄鎖了許多年讓他養成孤僻古怪的習性,他就牽馬站在酒樓門前,沒有進去的意思,也沒有離開的意願,像是要守著這座酒樓。


    ……


    蘇寒山覺得牽馬騎牛的兩人很有趣,而後想起散花樓裏百曉生與百兵鑒,又想到江東十八裏杏壇論辯的諸子百家楚南詔,忽然覺得這座江湖更有趣。


    些許時日的趕路與所見所聞,似乎比桃花山寺單調枯燥的生活精彩許多,路過江湖的九皇子蘇寒山忽然萌生且入江湖看一看的奇妙念頭,不覺眸含笑意。


    有人登樓來。


    看其裝扮,像是酒樓裏跑腿兒的雜工,那人賊溜溜的眼睛四處瞅了瞅,最後將目光鎖定在蘇寒山一行人身上,便徑直小跑而來:“敢問哪位是蘇寒山蘇公子?”


    李天下與顧長亭疑惑相視。


    一路走來也算中規中矩,沒敢多生事端,怎的偏有如此多麻煩人麻煩事找上門來?莫不是泄露了行蹤?


    蘇寒山也非常無奈。


    正要開口,卻被古怪刁蠻的黃裳兒秦舞陽搶先,審視著那人說道:“找蘇公子何事?”


    那人笑道:“姑娘誤會了。小的是散花樓雜役,奉主子之命,特來此請蘇公子散花樓一聚,以共同見證百兵鑒問世。”


    黃裳兒秦舞陽眨巴著烏溜溜的眸子思索,又問道:“你家主子是誰?莫不是百曉生?”


    那人笑道:“姑娘慧眼,我家主子正是百曉生。”


    黃裳兒刁難說道:“既是百曉生,就不該如此端著。要請我們蘇公子散花樓小聚,為何不自己登門造訪?隨便使喚一個小雜役,也太沒誠意了些。”


    散花樓雜役錯愕:“這……”


    黃裳兒說道:“本姑娘說的不在理嗎?”


    “姑娘說的極是,隻是……”


    “隻是什麽?”


    散花樓雜役無話可說,用乞求一般的神色看著蘇寒山。


    一路來,蘇寒山見識過秦舞陽的百依百順,見識過她的古怪精靈,也見識過她的蠻不講理,多少已有些習慣。


    可對陌生人來說,遇上這麽個說不過也打不過的黃裳兒,一時間還真有些吃不消。


    實在不忍見那人為難而本又對百曉生感到好奇的蘇寒山便解圍說道:“迴複你家主人,蘇某定當拜訪。”


    黃裳兒補充說道:“我家公子寬宏大量,不予他百曉生計較。快些迴去讓他備好酒菜,怠慢了我家公子,小心本姑娘拆了散花樓的招牌!”


    那雜役驚得背生冷汗,連忙點頭稱是。


    黃裳兒秦舞陽轉過頭眯起月牙般的眼睛,像是立了功要討賞的孩子,可愛之極。


    對此,蘇寒山著實束手無策。


    ……


    散花樓顧名思義是座花樓,花樓裏有許多美麗溫婉綽約的姑娘。


    姑娘太多的地方總是有些不適合其他姑娘冒入的,散花樓就是這種地方,常來常往的熟客都是自詡多情的男子,罕見女子入樓。


    可黃裳兒卻偏偏要隨行,生怕自己未來夫婿給花樓裏那些妖豔魅惑的娘子占了便宜似的。蘇寒山執拗不過,便隻能默許。


    東伯吳與胡姬兩位校府校尉帶著車隊暫留客棧,蘇寒山、李天下、與女扮男裝不失英姿氣的黃裳兒以及秋塘刀不離身的顧長亭四人下了酒樓。


    路過大堂時,不由對那位正給自家黃牛灌酒的少爺多看一眼,不過對方顯然並沒有理會他的意思。


    牽馬掛劍的麻衣年輕人還守在酒樓門前,一動未動,像座石雕。蘇寒山四人離開後,這年輕人也二話不說牽著馬兒跟了上去。


    與蘇寒山的距離始終保持著十步,他就在後麵默默地跟著。


    被人跟蹤終歸是很奇怪的感覺。


    而且那人明目張膽肆無忌憚的樣子讓顧長亭有些反感:“殿下先行,我來攔住此人。”


    蘇寒山說道:“素未相識,又不知對方有無敵意,冒然動手有些不妥。我們還是靜觀其變吧,興許到了散花樓,那位百曉生先生能識出此人善惡來曆。”


    有模有樣地模仿著公子哥開扇自覺樂趣無窮的黃裳兒說道:“就是就是。顧將軍勿需擔憂,本少爺在此,他就是再多掛幾柄劍也傷不了蘇哥哥分毫。”


    李天下也說道:“就算秦公子力有不逮,還有本太子爺呢,放一百個心就是。”


    顧長亭不語。


    隻好按著腰間秋塘刀,微微側目看了牽馬而行的麻衣年輕人一眼。


    散花樓壯麗。


    入此樓中第一眼,蘇寒山絞盡腦汁想了許多修飾的詞匯來形容散花樓的模樣,最終還是覺得壯麗二字最為貼切。


    便是姑蘇城煙花巷柳逛遍的李天下看在眼裏,也深感與眾不同。


    或許是百兵鑒即將問世的緣故,花樓裏本該陰盛陽衰,現如今倒是姑娘沒了蹤影,處處可見攜帶刀兵長劍的各路江湖人。


    蘇寒山入花樓,頓時吸引了許多異樣目光,因為百曉生已恭候多時。


    曾是散花樓雜役小廝,然自江東十八裏杏壇論辯,與諸子百家的寵兒楚南詔一戰而天下皆知的百曉生便一躍成為散花樓之主。加上即將問世的江湖兵器譜,百曉生如今地位可想而知。


    散花樓裏數百位江湖客有來自蘇唐,有來自西蜀,有來自北燕,有來自江東大閥豪門,當然也有南朝人。無論正邪與否,武道修為深淺與否,卻沒能有一人得到蘇寒山這般讓百曉生親自等待恭迎的待遇,因此各路江湖客不禁對蘇寒山的身份感到好奇。


    似有幾分病怏態的百曉生羽扇綸巾,著一身及足的水墨長衫,見蘇寒山入樓,連忙上前恭迎:“貴客光臨,小生有失遠迎。”


    蘇寒山詫異地看了百曉生一眼,實在想不明白散花樓怎會雇用這般病怏怏的書生為雜役。


    想著或許是被散花樓東家相中了百曉生的才學見識吧,蘇寒山還禮。下意識正欲雙手合十,卻被李天下連忙拉住:“先生客氣,我家公子何德何能,讓先生特意在此恭候。”


    蘇寒山意識到入了江湖再合十施禮卻有不恰當之處,便依葫蘆畫瓢,照著李天下的模樣生疏地抱了抱拳。


    百曉生那雙似能洞察人心的眼睛流露笑意:“慚愧慚愧!請諸位登樓,小生已為諸位備好廂房。”


    蘇寒山說道:“如此,多謝先生。”


    仆役領著蘇寒山在一眾炙熱目光下登樓。


    相對於樓下擁擠的席位而言,樓上一間間獨立優雅的廂房倒真是天壤之別的待遇。這不禁勾起李天下些許好奇,憑欄而望,想要看看四周廂房內究竟都是哪些身份與眾不同的貴客,卻無意間瞧見牽馬掛劍的麻衣年輕人與騎牛的少爺先後順序也入了散花樓。


    一個尋了一處角落站在那裏。


    一個索性就躺在牛背上打盹,也沒有要下來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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