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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百七十章大夏獨尊


    臘月二十九,魏縣失守。


    距離過年隻有一天的時候,這個消息傳到繁水燕雲軍大營,這個消息讓所有人過年的喜悅都淡了下來。自從攻入河北之後,燕雲軍少有一敗。徐世績領兵謹慎而不失銳意,又逢夏軍實力大損,士氣低迷之下,王伏寶為首的夏軍與燕雲軍對攻從沒有打贏過。


    但自入冬之後王伏寶帶兵嚴防不再出戰,寒冬之際,燕雲軍的攻勢也難以展開,幾次進攻都被王伏寶防的嚴嚴實實,徐世績便是胸有萬千韜略,也隻能暫且休戰。


    一味的防守對於夏軍來說算是恥辱,在大夏的疆域上被敵軍逼的不敢出城怎麽說都不光彩。但防守對於夏軍來說卻大有益處,燕雲軍雖然不缺糧食,但糧道卻太過漫長。天氣嚴寒,運糧的隊伍行進艱難。黃河上又有不少浮冰,船隊也迴了巨野澤休整。對於在河北的燕雲軍來說,他們麵臨的困難遠比夏軍要大。


    所以,王伏寶隻要不出戰,就是在消耗燕雲軍的戰力。


    不管是自興洛倉還是黎陽倉運糧過來,都有數千裏之遙。這樣漫長的糧道,沿途消耗就是一大筆錢糧。以千人護糧前行計算,自興洛倉到河北,沿途消耗的糧食十去二三,再遇到天有雨雪,損失還要大。


    而自東平郡,齊郡,魯郡三地運糧過來雖然道路近了,可隔著黃河,運糧的船隻渡河都要小心翼翼。


    誰都以為這個冬天就會這樣僵持下去,燕雲軍等到春暖再進攻。而夏軍也趁著冬天好好的休整,積蓄力量準備反擊。


    可就在這個時候,王伏寶的反擊來了。


    魏縣雖然是個不大的地方,但在此時戰略位置卻極為重要。徐世績親率大軍在魏郡堯城一帶駐紮,張亮率軍十萬在館陶縣一帶駐紮,王伏寶帶兵打下魏縣,就相當於在徐世績和張亮之間楔進去一顆釘子。


    若不是繁水還有薛萬徹的五萬大軍,燕雲軍的陣線就會被王伏寶這一刀斬為兩段。徐世績和張亮的人馬不得聯係,首尾難以相顧。


    繁水縣距離魏縣不過百裏左右,魏永的親兵隊正趙小三衝出重圍趕到繁水的時候,魏縣已經失守。


    魏永戰沒,近四千燕雲軍被屠戮殆盡。


    這一戰,夏軍攻克魏縣之後竟是沒有留下一個活口。近四千具屍首被夏軍從城牆上丟了下去,就丟棄在城外荒野上,不掩埋,不理會。屍體在城外凍得如石頭一樣硬,成了孤狼野狗過冬的飯食。


    下這個命令的,是王伏寶的義子王咆。


    小將王咆不過十七歲年紀,深得王伏寶喜愛。王伏寶半生未娶,他和竇紅線之間雖依然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奈何曹皇後和竇建德都反對這門親事,兩個人也隻能各自哀傷。竇紅線一怒之下找了個庵子出家為尼,帶發修行。大夏朝中之事,她再也不聞不問。


    一個在戰場上屢有功績的女中豪傑,就此青燈古佛相伴。


    王伏寶對竇建德忠心耿耿,雖然他知道竇建德對他並不信任,但依然扛起了保衛大夏的擔子,若是沒有他,說不得入冬前徐世績就能一口氣打到洺州城下。


    駐紮在繁水的薛萬徹見到趙小三之後,聽他將事情經過說了一遍,眼神中閃過一絲憂色,臉色也變得凝重起來。


    魏縣的位置確實很要緊。


    “夏軍攻城,兵力多少?”


    在繁水縣衙大堂裏,薛萬徹俯身問站在下麵的趙小三:“領兵攻城之人又是誰?”


    “天色太黑,隻看到敵人盡穿白袍,借著大雪遮掩蹤跡偷偷潛到了城牆下麵,甩撓鉤套索攀爬城牆。將軍……魏縣的城牆太矮了!卑職帶著人從城裏殺出來求援的時候,夏軍已經攻進了城內。看樣子,人數不下數萬……領兵的將領應當便是王伏寶本人,率軍攻城的那敵將年紀不大,倒不知道是何人。”


    “數萬人馬……”


    薛萬徹微微皺眉,沉思了一會兒道:“你且下去休息,你家將軍隻怕已經戰死……安心,我會為你家將軍報仇。”


    “謝將軍!”


    趙小三抹了一把眼淚,躬身退了出去。


    “德正……”


    薛萬徹側頭看向站在自己身邊的錦衣男子,微皺著眉頭問道:“明日便要過年……若是立刻率軍反攻魏縣,隻怕士兵們心裏多有抵觸……可若是不立刻將魏縣奪迴來,大帥必然不悅。”


    “將軍”


    表字為德正的是個看起來三十幾歲的清瘦男子,一身錦衣,顯然身上有著功名。但他沒有穿官服,倒是顯得有些奇怪。


    “我在想,王伏寶打魏縣,真的僅僅是想打魏縣?”


    他叫崔潛,博陵崔氏這一任的家主。


    當初他派人秘密往長安,打算歸順大唐。正值阿史那朵朵率領草原騎兵南下的時候,他不得不尋求保護。恰逢徐世績率領大軍北上,他派去的人覺著往長安數千裏之遙往返不易,索性直接去求見徐世績。


    徐世績知道博陵崔氏的影響力,若是崔氏臣服,拿下河北之地也會輕易許多,所以便派人招崔潛來軍中效力。薛萬徹和薛萬均因為大敗竇建德有功,被徐世績提拔,升薛萬徹為正四品武賁郎將,領兵五萬駐紮繁水。


    ……


    ……


    崔潛是名滿天下的博陵崔氏的家主,其影響絕不僅僅是博陵一郡之地。整個河北,包括在大夏為官的崔氏子弟多如牛毛。他能親自到燕雲軍來效力,這對於燕雲軍來說絕對是一件好事。


    徐世績招崔潛來軍中,便是逼著崔氏表態。按照道理,崔氏家主絕不會如此輕易簡單的離開博陵。但崔潛來了,讓所有人都覺著有些意外。


    徐世績要崔家一個態度,崔家給的態度顯然明確的讓人出乎預料。


    因為崔潛身份有些特殊,進入燕雲軍中徐世績也不好安排職位,索性便讓他在薛萬徹軍中做事,雖然身無官職,但在軍中的身份如長史一般。在繁水燕雲軍中,地位僅次於薛萬徹。


    此人心思縝密不失靈動,薛萬徹對他頗為敬重。


    “德正,你的意思是?”


    薛萬徹問道。


    崔潛曾經在大隋軍中為將,曾經追隨大業皇帝楊廣征伐遼東。後在涿郡羅藝麾下為官,曾經做到了涿郡郡守的位置。大隋之亂始起,他便辭官迴家。羅藝因為博陵崔氏的勢力龐大,所以也沒有難為他什麽。


    崔潛走到輿圖前麵,指著燕雲軍數十萬人馬駐紮的幾個地方,用炭筆連成一條線:“大帥在堯城,咱們在繁水,張將軍在館陶……魏縣在繁水西北,距離王伏寶的人馬最近。”


    他將這條線連好之後,看了薛萬徹一眼:“將軍,您看。”


    這條線畫出來之後,形勢頓時明朗起來。


    “我明白了!”


    薛萬徹看似性子直率,實則極有心機,隻看了一眼便明白了崔潛的意思:“王伏寶打的不是魏縣的主意。”


    崔潛點了點頭道:“魏縣所在雖然極要緊,魏縣一失,夏軍向前突進百餘裏,如楔進咱們大軍陣線裏的一根釘子。但……這根釘子楔的還不夠深!”


    “王伏寶的意圖,就是要切斷大帥和張將軍的聯係。但僅僅打下一個魏縣還差的遠……”


    “攻魏縣……”


    薛萬徹沉吟了一會兒說道:“引我率軍救援,他設伏於半路。若是真的想切斷了大帥和張將軍之間的聯係,在繁水的我……才是王伏寶要對付的。一個魏縣,確實不夠啊……王伏寶,倒是好算計。”


    他看向崔潛問道:“德正,你可想到了破敵之策?”


    “若不即刻率軍搶迴魏縣,夏軍士氣必然大受鼓舞。而若是這樣急匆匆的趕過去,反倒是中了王伏寶的誘敵之計。”


    崔潛想了想說道:“但終歸還是要打的。”


    他貼近薛萬徹身邊,低聲說了幾句。薛萬徹眼神一亮,隨即用力點了點頭。


    ……


    ……


    魏縣


    城牆上,一身銀甲的王伏寶看了看城外的燕雲軍屍體,忍不住微微皺眉。將燕雲軍的屍體都丟在城外,這是他義子王咆的命令。無論如何,這樣做也有失道義。自古征戰,即便雙方深仇大恨,也很少有虐待敵軍士兵屍體的事發生。


    殺戰俘者多,虐屍首者少。


    “勇先”


    他迴頭看向站在神側的王咆:“告訴我,為什麽要這樣做。”


    “父親。”


    王咆抬起頭,看著王伏寶的眼睛說道:“兩軍交戰,不辱屍體,這是亙古以來的道理,但道理是人來講的,人才是道理。現在情勢不同……這半年來,咱們屢戰屢敗,士兵們被敵軍壓的幾乎透不過來氣,對於敵軍,士兵們甚至心有畏懼。”


    他頓了一下說道:“若士兵沒有一顆狠戾之心,怎麽有一往無前之勇?孩兒這樣做,隻是為了讓士兵們有報仇的爽快。將敵人屠盡,將屍體丟棄於荒野,任憑野狗撕咬吞食,士兵們看了,心中便會解恨,這才是道理。”


    “隻有讓士兵們沒了懼怕之心,讓他們知道敵人也是人,也不過是兩手兩腳,沒有三頭六臂。他們才會鼓起丟了的勇氣,臨陣決戰之際……勇氣才是最重要的東西。”


    “偏激了些。”


    王伏寶搖了搖頭:“雖然你說的有些道理,但你有些想當然了。”


    王咆嘴角挑了挑,顯然對王伏寶的話不以為然。但他還是垂首,恭謙的說道:“請父親教導。”


    “你隻想到讓士兵們解恨,那你有沒有想到。”


    王伏寶指著城外的橫七豎八的屍體,極認真肅然的說道:“士兵們會不會想到,若有朝一日他們戰敗……敵人會不會如此對待他們的屍體?若有朝一日他們戰敗,敵人報複起來,會不會禍及無辜百姓?百姓之中……多有他們的妻兒家眷。”


    王咆臉色微微一變,但眼神依然冷傲。


    “隻要不再敗就是了。”


    他站直了身子,看著那些屍體說道:“若有一日,我真敗了……那麽屍體被敵人踐踏又如何?敗了就是敗了,哪裏還有什麽尊嚴?我最厭惡的一句話,便是雖敗猶榮……既然敗了,哪裏還有什麽榮?既然敗了,何必去在乎那具皮囊?被野狗吞噬,禿鷹叼啄,是敗者的下場,無需同情。尊嚴……從來都隻屬於勝者。”


    王伏寶一怔,卻沒有說話。


    王咆緩步走到王伏寶身邊,站在城牆邊緣處指著遠方說道:“這裏是大夏的國土,燕雲賊在這片國土上燒殺搶掠,搶去了大夏的百姓,糧食,村莊,城池……為什麽還要對他們心懷仁念?隻要是敵人,管他是活人還是屍體,都要受到懲罰。”


    他一字一句的說道:“對付敵人,從來不需要仁慈和憐憫。殺戮嚴懲才是唯一的辦法,隻有殺到所有敵人懼怕,殺到他們不敢再動侵擾我大夏的念頭,殺到即便大夏的軍隊踏上他們的領土他們也不敢反抗……這才是道理,這才是戰爭……”


    “純粹的隻有血的戰爭。”


    “對敵人何須憐憫仁義?哪怕是屍體?”


    王伏寶喃喃的重複了一遍,過了很久,他長長的歎了口氣道:“或許你是對的。”


    “戰爭,不需要感情。”


    王咆笑了笑:“來一個人殺一個人,來一萬人殺一萬人……以殺製敵,敵人將不敢來。然後咱們殺迴去,敵人搶了咱們一粒糧食,咱們便搶他整座糧倉。敵人殺我一個百姓,咱們便屠掉他一座城池。敵人毀我一畝良田,咱們便讓他萬裏焦土……”


    “若如此,大夏獨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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