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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百零四章如果我讓你為難怎麽辦?


    八月末,也不知道從什麽地方冒出來的突厥狼騎突然殺到了上穀郡,而讓人大為驚訝的是,上穀郡是幽州羅藝治下的地盤,駐守上穀郡的兵馬竟是沒有一人應戰,所過之處城門緊閉,城牆上戒備森嚴,卻皆是目送狼騎離開而沒有開戰的意思。城中的守軍甚至還在城外留下糧草,而突厥人拿了糧草就走默契的讓人都覺著不可思議。


    而剛讓人驚訝的是,數萬狼騎竟是對上穀郡諸城堡寨視而不見。大軍風一樣從上穀郡卷了過去,隻用了五日便穿上穀郡而過,直撲博陵。這可嚇壞了名門望族博陵崔氏,崔氏連忙派人往洺州向大夏求援。


    博陵郡說起來算是竇建德的領地,但位置卻有些特殊。博陵郡向北向東北都是羅藝的地盤,向南則隸屬大夏。因為博陵崔氏的緣故,博陵差不多算是一個自治之地。崔氏給了羅藝不少好處,也給了竇建德不少好處,所以博陵的駐軍都是崔氏的私兵,既不是羅藝的人馬也不是竇建德的人馬。


    數萬狼騎氣勢洶洶而來,崔氏家族上上下下都驚慌失措起來。


    崔家的私兵隻不過萬餘人,雖然大部分都駐守在博陵郡鮮虞城。這差不多七千左右的私兵看起來裝備精良訓練有素,可根本就沒打過仗!讓他們平日裏在城中維持治安還可以,讓他們與敵人浴血廝殺顯然不是那麽容易的。這些平日裏拿著崔氏餉銀的私兵大都是各地的潑皮無賴,哪裏有一點軍人應有的血性。


    更何況,要麵對的是以殘忍暴戾著稱的突厥狼騎!


    狼騎入關,哪一次不是屍山血海?那一次不是焚城略地?


    而最讓崔氏家族中留守眾人心憂的是,大夏舉國之兵傾力南下去救援王世充了。現在大夏國內的兵力本就捉襟見肘,隻怕即便派人去求援也難有援兵。且不說博陵郡與洺州相隔千裏,便是近在咫尺又能如何?如今坐鎮洺州的是曹皇後和納言裴矩,這兩個人隻怕都沒有魄力調動本就不多的夏軍盡快北上。


    若是等到派人往黃河南邊請示竇建德再做決斷,一來一迴耽誤兩個月就算少的。到那個時候博陵郡早就成了一片焦土,崔氏說不得就要承受滅頂之災!


    崔氏家主崔潛看了看下麵坐著的那些族中各房的家主,忍不住輕輕搖了搖頭。他今年不過四十歲年紀,是上一任家主的長子。他曾在大業年間在涿郡做過官,也曾隨大業皇帝親征過高句麗,後來在羅藝手下做到了涿郡郡守的位子。但他父親病逝,他便辭官迴家守孝。繼承了家主位子的崔潛第一次麵對如此危局,所以心中格外的不安。


    崔家各房中的人不管在朝中做了多大的官,但隻要不脫離出去還要以家主為尊。崔家族群龐大,名位高貴,這滿屋子坐著的那些人不是鄉侯就是縣子,隨便指一個人身上就有爵位。雖然爵位大多數是大隋給的,但毫無疑問的是這些人的身份放在新朝也一樣的尊貴。


    “要不要……”


    崔潛的六叔崔平穀,身上有個鄉侯爵位,有個銀青光祿大夫的虛職。前者是大業皇帝楊廣封的,後者是大夏皇帝竇建德封的。他試探著說道:“要不然各房湊一筆銀子出來,看看能不能買個平安?”


    這話才落,崔潛的四叔崔平山就搖頭道:“來的不是羅藝的人,不是竇建德的人,哪怕是大唐李家的人用銀子買平安也不是什麽難事。可來的是突厥人!突厥人如果看見咱們崔家能湊出一大筆銀子來,隻怕會引出他們更大的貪念!到時候別說買不來平安,隻怕會買來一場大災!”


    “德正”


    崔平穀看了崔潛一眼問道:“你是家主,這事還是得你拿主意。”


    崔潛有些失神,聽到崔平穀問他收拾了一下思緒說道:“我剛才一直在想,突厥人怎麽就突然到了咱們博陵郡?”


    “那還用想?”


    崔潛的五叔崔平事一臉怒意的說道:“若不是羅蠻子點頭,突厥人就算再善戰怎麽可能輕易入關?幽州那五千虎賁重甲難道是擺設?這麽多年來,突厥人聽到虎賁重甲的名號腿都打顫,沒有羅蠻子的允許,他們絕不敢孤軍深入!”


    “長城有隙虎賁無雙的大將軍哪兒去了?”


    崔潛歎了口氣,忍不住搖頭苦笑:“就按六叔說的辦吧,各房先湊一點銀子出來,無需太多,就先湊十萬貫送過去,先試試突厥人什麽態度。這次孤軍深入進來,他們不是來攻城略地的,這一點再清楚不過,估摸著羅藝把他們放進來就是給竇建德添堵……無奈的是,誰叫咱們博陵擋在了這?”


    “是咱們該做選擇的時候了。”


    崔潛站起來,想了想說道:“竇建德在南邊大敗,羅藝降了李唐……如今李唐如日中天,咱們必須找個理由靠過去。這次突厥人南下,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五叔!我從長房這邊出十萬貫,各房再湊十萬貫,趁著突厥人還沒有圍城,你走水路趕往長安。”


    他一字一句的說道:“聽說突厥人那個聖女和燕王殿下有些淵源……”


    就在他說這話的時候,一隊百十人的隊伍從馬邑入關,皆是漢人裝扮,身上有大唐軍方的腰牌,百十個騎兵,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十二個身穿紅色甲胄的女兵,一個個雖然樣貌美麗,但那一身的殺氣卻讓人不敢逼視。這隊人馬護著一輛馬車,馬車裏坐著一個身穿淡紫色長裙的女子,她身邊坐著一個十來歲的小男孩,正好奇的打量著窗外的景色。


    “姐姐,咱們要去的地方叫什麽來著?”


    “長安。”


    “咱們去幹嗎?”


    “去給你討要一個封號,阿史那卜卦帶著幾萬狼騎投靠了鐵勒人,姐姐得幫你找個靠山,草原上必須還得安穩一陣子才行,要安穩,卻要先殺人……我把你送到長安去,等姐姐將阿史那卜卦和鐵勒人都殺了再接你迴王庭。”


    “姐姐不留下?”


    “我不能留的。”


    淡紫色長裙的女子笑了笑,有些傷感的說道:“我是草原上的聖女,是突厥人的聖女,有些事現在姐姐必須扛著。”


    ……


    ……


    “現在局麵有點失控,但孤卻不能輕易離開長安!”


    李閑微微皺著眉,看著麵前的輿圖歎了口氣說道:“李世民如果不帶兵迴長安,李道宗,李孝恭就都是變數!如今竇建德實力大挫,正是對河北用兵的最好時機。若是等過一陣子竇建德恢複了實力,再想動兵就要難得多!”


    “可長安城裏還不穩固,我隻要離開長安城難保有人做什麽手腳。大軍離城,那些暗處的人立刻就會跳出來把李淵請迴去坐龍椅!”


    “可現在兵力上有些不足,原來的唐軍調動起來不易,就算能將太原的唐軍調過來,我也不敢用。”


    他揉了揉發酸的眉頭說道:“難。”


    “第一次看你愁成這樣。”


    葉懷袖走到他身邊,輕輕錘著他的肩膀說道:“自從你起兵到現在,從來都是雲淡風輕的模樣。”


    “現在和以往不同……”


    李閑握著葉懷袖的手說道:“以往我隻管去打,不管打成什麽樣子,就算將這天下打個稀巴爛也沒關係,誰攔著我麵前我便屠了誰就是了。可現在半壁江山在手裏,既要出去打,還要迴來守……這才接過來的擔子,局麵就已經困苦起來,前人說打江山易守江山難便是這道理。既要守土,還要開疆……偏偏還是局麵不穩的時候,確實難。”


    葉懷袖心裏一動,卻沒有表現出來:“其實你現在最難之處就在意,要背著仁義道德的名聲。若你還是在燕山上,哪怕是在巨野澤裏的時候,殺人這種事何嚐這樣為難過?可現在有些人必須殺卻還不能殺,因為你不能失了仁義。”


    “虛偽嗎?”


    李閑苦笑了一聲問。


    “坐到這個位子上了,不是虛偽不虛偽的事。”


    葉懷袖道:“也不是想不想的事,而是必須做和不能做的事。李唐的舊臣都在看著你,有不少人等著看你做事出紕漏。”


    “我應該親自帶兵南下的,徐世績領兵攻河北,我放心,他和宇文士及都是不可多得的帥才,現在河北疲敝,又連戰連敗沒什麽需要擔心的事。而且青青還帶兵入關,劉弘基已經連著挑翻了三座縣城,竇建德即便撤軍全力防守也晚了。可南邊不行……李世民,他現在什麽都不怕,也什麽都敢做。”


    “要是換了他,他會怎麽做?”


    葉懷袖忽然問道。


    “他?”


    李閑搖了搖道:“他是李淵嫡子,沒這麽多麻煩。”


    “那就把麻煩都剪了。”


    葉懷袖淡淡的說了一句,眼神堅毅。


    李閑沒聽出她語氣裏的不同,隻是歎了口氣道:“哪裏那麽容易,是我連番大勝之後太輕慢了些,一直以來燕雲軍都太順,我一直告誡下麵人不要輕狂,現在看來最輕狂的那個倒是我才對。破了那老尼的布局,破了李淵的布局,我便覺著自己天下再無敵手了,所以輕易草率的就將李世民放了出去。”


    其實還有個緣故他也知道,那便是現在的局麵已經不是自己多少了解的時代,變了,所以腦子裏記憶中的東西再也沒了用處。而這變化因他而起,所以走到了現在他再也沒有了參照物,隻能自己撕破了前麵的迷霧一步一步走。


    他握緊了葉懷袖的手,有些悵然的說道:“當日你堅持要殺李世民,比我看得遠。”


    葉懷袖搖了搖頭道:“我沒有你看的遠,我那個時候要殺他反而是因為我看的近。我隻管看到誰對你有威脅就足夠,誰威脅到你我就想辦法除掉誰。這是我軍稽處做事的職責,是四千六百名軍稽衛的職責。而你想的太多,著眼太遠,一直在布置後手。而我不同,我隻看眼前……想的簡單,所以反而事情也能簡單些。”


    “如果有一天我做了讓你為難的事,你會怎麽樣?”


    葉懷袖忽然問了一句,語氣有些傷感。


    “你?”


    李閑搖了搖頭:“你做了讓我為難的事,我自然還是站在你這邊。哪怕你不在道理的那一邊,我也一樣站在你那邊。這是不需要考慮的事,親和理麵前,我向來不喜歡講道理。”


    “嗯!”


    葉懷袖使勁點了點頭,似乎是想將這句話深深的刻進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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