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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九十一章立功保住命


    大雨才過去四五天,太陽暴曬之後地麵上就已經幹燥的好像火燒過一樣。風貼著地麵卷過來,吹起來的沙子能輕而易舉的鑽進人的眼睛裏。藏身在一處高坡茂密草叢中的孩子揉了揉眼睛,雖然已經嚇得臉色發白,但依然死死的盯著高坡下麵平原上那一場慘烈之極的廝殺。


    在這叢草裏藏著兩三個半大的孩子,還有兩個婦人五六個男子,他們都是從河北逃難過來的災民,走到這裏的時候恰逢一場廝殺,所以趕緊找了個地方躲了起來。要知道刀兵之事乃是天下至兇,一個不小心牽連進去就是死無全屍的下場。


    這十幾個人躲在草叢裏大氣都不敢出,唯恐招惹來下麵那些兇神。


    迷了眼睛的孩子迴頭問他的父親道:“阿爺……這是誰和誰在打啊?怎麽打的這麽兇,看樣子被圍在最裏麵的那些人死定了。”


    他阿爺是個瘸了腿的漢子,半邊臉顯然也是受過傷的缺了一塊肉,所以看起來格外的猙獰難看,隻是也不知道為什麽,他盯著下麵那廝殺的場麵眼神裏的東西分外火熱。


    “外麵圍著的不是唐軍就是燕雲軍!”


    這漢子篤定的說道:“但裏麵被困的肯定是夏軍。”


    “阿爺你怎麽知道?”


    孩子繼續問道。


    漢子下意識的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破衣服裏麵那件灰色的號衣……他不知道該如何跟自己的孩子解釋,他本是大隋府兵的一員,是左祤衛大將軍薛世雄的手下,在拒馬河那一戰中薛世雄大將軍戰沒,三萬府兵精銳幾乎被屠殺殆盡,他是幸存者後來便投降了大夏,曾經做過什長,但在進攻涿郡的戰役中斷了腿,臉上也被人砍了一刀。


    這之後他便成了廢人,軍中向來是不留廢人的。他得了幾貫肉好的遣散費,找了個村子取了個同樣瘸腿的女人,生下這個娃……他本以為就這樣安穩的過一輩子了,可誰想到大夏國抓兵丁,每家必須出一個男丁,他不足十歲的孩子也要往輜重營中做苦力!所以他用藏了六七年的刀捅死了那個官吏,帶著村子裏幾戶同樣貧窮困苦的百姓一路往南邊逃。


    有人說過,燕王治下比大夏要富庶太平的多。


    但是他們過了河之後才發現,大夏數十萬大軍在東郡和燕雲軍唐軍交戰,他們隻好調轉方向逃,沒想到才到了這裏又遇上了一場廝殺。


    “阿爺?”


    沒有等到父親的迴答,孩子又叫了他一聲。


    “咱們走吧,不要再看了。”


    漢子揉了揉發酸的眼角就要離開,他的孩子卻拉了拉的他的一角哀求道:“阿爺,我想再看一會兒。”


    “刀兵兇事,一輩子你也不許去碰,不要看了!”


    漢子壓低聲音怒斥了一聲,那不足十歲的孩子依依不舍的看了下麵的戰局一眼,小聲嘀咕道:“男子漢大丈夫,還是要上陣殺敵來的爽快!我長大之後若從軍,便要去殺外敵,去殺高句麗人,去殺突厥人,迴紇人,鐵勒人!而不是中原人自己打來打去!”


    漢子臉色大變,剛要大罵卻被同村的漢子攔住:“薛軌,別打孩子!咱們走吧,若是被遊騎發現了咱們再被誤認做是夏軍的細作就壞了。”


    叫薛軌的漢子歎了口氣,拽了那孩子就走。


    隻是幾個人才轉過身就又嚇得呆住,一個個臉色都變得慘白無比。在他們身後高坡下麵,不知道什麽時候竟然密密麻麻的站滿了身穿精甲的士兵。長槊如林,黑甲連成了一片就如同一大塊烏雲墜落到了地上一樣。


    他們才從草叢裏鑽出來,就被幾十個精甲步兵圍住。


    “你們在此處做什麽?”


    一個騎著高頭大馬的銀甲將軍語氣溫和的問道。


    薛軌瘸著腿跪下來,連連磕頭道:“草民等都是路過的難民,遇見大軍廝殺隻好躲起來。”


    “聽你怎麽是河東那邊的口音?”


    銀甲將軍問道。


    薛軌連忙解釋道:“家逢巨變,隻好逃難出來討生活,草民祖籍確實是河東。後來一路乞討到了河北,過了幾年卻又逢人禍,再次逃難。”


    “從河北逃難到了此處,倒也是難為你們了。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薛軌。”


    “河東薛氏,倒也算得上望族。”


    “早就破落了……”


    薛軌歎了口氣道:“草民等不過都是路過之人,請大將軍饒過我們吧。”


    “把你的外衣脫了。”


    那銀甲大將軍指了指薛軌說道。


    “草民……草民的衣服是撿來的……撿來的!”


    薛軌連忙垂首道。


    “你臉上的是刀傷,我看得出來。你裏麵的衣服是夏軍號衣,我也看得出來,你怎麽證明自己不是細作?”


    銀甲大將軍擺了擺手道:“全都拿下,迴頭交給軍稽處的人審一審,若是普通百姓自然不會為難你們,送你們到東平郡去屯田最起碼可以吃飽穿暖。”


    “我要參軍!”


    薛軌的兒子忽然站出來,攔在他父親身前:“我阿爺也沒說謊!”


    “哈哈!”


    銀甲將軍大聲笑了起來,以馬鞭指著那孩子問道:“你多大了?”


    “九歲!”


    “叫什麽?”


    “薛仁貴!”


    “薛仁貴是吧,等你斷了奶再來參軍!”


    銀甲大將軍大聲笑了笑,對薛軌笑道:“我看得出來你們不是細作,但隻要拿下你們,便能由軍稽處的人審問過後直接送到東平郡屯田去,比你們自己走過去要省力些,也安全些。”


    “草民謝大將軍!”


    薛軌由衷的道了一聲謝,深深的低下了頭。


    “薛仁貴!”


    銀甲將軍指了指遠處被五花大綁困了的一個人說道:“記住,以後要是參軍就不要做那樣的人,要有血性,寧做戰死鬼,不做苟命奴!”


    “我記住了!”


    小男孩挺起胸膛重複了一遍:“不做苟命奴,寧做戰死鬼!”


    薛軌下意識的抬起頭看了看,心中立刻轟的一聲,他認得那被五花大綁了的戰犯,竟然是夏王麾下最得寵的大將軍曹旦!


    ……


    ……


    夏軍慘敗之處距離興洛倉不足五十裏,這裏有個很文雅的名字叫楚風亭,據說曾經有位前賢大德在此處送客,其客乃是楚人所以得名。早年間這裏確實有個亭子,但沒人修繕早就坍塌了,多少年過去,那亭子說不得已經變作了一捧黃土。


    楚風亭地勢平坦,正適合決戰所用。


    宇文士及便是在此處,以十萬大軍合圍,一口氣屠了曹旦帶著南下來的幾萬夏軍。從一開始他就沒給曹旦喘息的機會,以獅子撲兔之威勢將數萬夏軍殺了一個落花流水。曹旦遠來,士兵勞頓疲乏,再加上被突襲包圍哪裏還有什麽抵抗之心,十有六七倒是未戰先潰。


    楚風亭舊址所在,宇文士及的人馬將曹旦困住。


    一場惡戰之後,曹旦身邊隻剩下不足兩千人。外麵的燕雲軍一層一層的圍著,別說是人,便是一隻飛鳥也休想飛出去。到了此時包括曹旦在內,所有夏軍殘兵都知道已經沒有一分生機了。隻需要燕雲軍領兵的大將一聲令下,萬箭齊發,這兩千殘兵頃刻間就會變成一地的死屍。


    白羽鋪地,哪裏還有生還的機會!


    但就在這個時候,曹旦卻出人意料的降了!


    說起來,曹旦的特殊身份在那擺著,他自己也曾經說過,大夏朝中誰都可以背棄夏王,唯獨他不能。誰都可以投降乞求活命,他不行。因為他是曹皇後的大哥,如果他背棄了夏王,他妹妹隻怕也會受到牽連。


    前陣子因為竇建德打算也立蕭怡甄為皇後的事,曹皇後大怒,帶著人大鬧朝堂,甚至還扇了蕭怡甄一個耳光。因為這件事皇帝大為惱火,險些廢了曹皇後。但在竇紅線等人苦勸之下,這才將這件事揭過去。


    竇建德一直有懼妻之名,但現在他已經身為帝王,怎麽可能允許妻子在朝堂之上大吵大鬧?


    但兩個人夫妻間的恩義還在,所以也沒鬧出什麽太大的亂子來。可因為這件事,竇建德對曹皇後必然是心生了厭惡的。


    所以曹旦才會先是請命率軍去攻打東平郡巨野澤,又請命來攻打興洛倉。曹皇後若是失寵,他也跟著倒黴,必須是靠軍功重新讓皇帝對自己重視起來,可他領兵的本事實在有限,在東平郡被殺了個大敗而迴,十萬大軍逃迴去的不足兩萬。這次領兵打興洛倉,又是一敗塗地。


    誰都以為他會殉國,卻沒想到他會投降。


    一身銀甲的宇文士及輕蔑的看了曹旦一眼,隨即令人將其拿下。


    “多謝大將軍不殺之恩!多謝大將軍不殺之恩!”


    曹旦忙不迭的道謝,謙卑至極。


    宇文士及笑了笑說道:“我不殺你,不是憐憫你……而是因為大勝之後必然是要往長安城獻俘,你的身份也勉強夠得上去讓我家主公看一眼。待我日後再擒了竇建德王世充,一並送去長安……你還可以活一陣子。”


    曹旦羞憤,卻不敢言語。


    “不過……”


    宇文士及話鋒一轉,看著曹旦極認真的說道:“若是你能立些功勞,主公麵前我也能替你說些好話,念你有功,主公留下你的性命也不是沒有可能,說不得還會有所褒獎……隻看你立下的功勞有多大了。”


    “你可願意?”


    “不知……是何功勞?”


    曹旦試探著問了一句。


    “你可與王世充有過信件來往?”


    “有……”


    “寫一封信,讓王世充率軍來助你攻打興洛倉,他若出城來,你便是大功一件。即便他是不出城,主公麵前我也能幫你求情。”


    “攻克東都不算什麽難事……”


    宇文士及淡淡的說道:“我隻是不想多傷人命罷了,你自己應該知道,助我奪了東都,這功勞有多大吧。”


    曹旦嘴角抽搐了一下,隨即使勁點了點頭道:“我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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