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風沒想到,她會來他學校。她就是他的小學同學,一個名叫雲妍的女孩。她其實也在杭州,不過是在其他學校。她說她想他,所以忍不住要來看看他。程風有些心疼她,她比以前瘦了。程風帶她到西湖去玩,給她買了很多好吃的東西。程風問她想吃什麽,她總是說不要吃。當程風自作主張地給她買來各色各樣的東西時,她又說程風亂花錢。看著眼前這個纖瘦懂事的女孩,程風的心突然變得無比生痛。

    他們在西湖找了張長凳坐下,然後程風把自己和林宛玉之間發生的一切都告訴了她。她一直靜靜地聽程風講述著他和另外一個女孩身上真實發生的故事。程風講得很淒美,她也聽得很悲涼。當她情不自禁地將頭靠在程風那寬闊的肩膀上時,程風沒有拒絕。因為他覺得她同樣是個讓人心疼,讓人想要去保護的女孩。

    末了,她輕輕地問他:“你還很愛她嗎?”

    他默默地點點頭。然後淡淡地說:“不過我和她之間就快結束了。”

    她無比淒涼地笑著說:“不,聽完你講的故事後,我感覺得出她其實也很愛你。隻不過,她對你表達的是另一種方式的愛。在你心裏,她可能比較任性,缺少女孩子特有的矜持。但是,即使是這樣,當她在真正感到要失去你的時候,她是那樣地在乎你。她不惜放下自己的自尊先給你打電話,她找各種理由和借口隻是想讓自己知道你還愛不愛她。她放不下前男友正好表明她是一個重情重義的人。至於你說的,她是一個很現實的人,她不會與你患難與共,也隻是你一廂情願的猜測罷了。因為我很難想像一個費盡心思去愛你的人,隻會在你春風得意的時候與你快樂與共,而在你失意落魄的時候決然離你而去。程風,你說我說得對嗎?”

    程風沒想到她竟然會對林宛玉如此了解。看來女人對女人的理解永遠要比男人對女人的理解更為透徹。他真得很感動,林宛玉對於她來說,無疑是她的一個情敵。可是,她卻如此深明大義。

    雲妍卻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有些傷感地說:“程風,你以為我聽完你們的故事我心裏不難過嗎?我多麽希望你說的是假的,是別人的故事。可是,我知道你說的都是真的,你們彼此在心裏其實早已深愛著對方,隻是心照不宣而已。而我雖然也很喜歡你,但我不能那麽自私,我不能為了自己的幸福而毀了你們兩個人的世界。”

    程風被雲妍感動得無言以對。他隻是心疼地把她抱在懷裏,任憑她的淚水終於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滴落在淒涼的秋風裏。

    程風不明白,同樣是女人,為什麽雲妍帶給他的總是感動,而林宛玉帶給他的卻總是憂傷。難道真的就像雲妍說的,她們隻是表達愛的方式不同而已嗎?

    當程風和雲妍在校園裏漫步的時候,雲妍悄悄地對程風說:“程風,我想最後一次牽著你的手,就像小時候放學迴家你牽著我的手一樣,好嗎?”

    程風笑了,他張開手,緊緊地握住她纖細的手,仿佛迴到了小時候。

    時光流逝得寂靜而輕快。小時候她常和他在一起玩,一起做作業。他倆學習都很好,是老師心目中的得意弟子,所以他們在一起做作業在別人看來是那樣地理所當然。她喜歡牽著他的手,讓他帶著她在春天裏采野花,在秋天裏采楓葉。她喜歡讓他把采來的大朵山茶花插在她的耳鬢旁,然後笑得像朵花一樣地問他:“好看嗎?”

    他總是很入迷地看著她,沉醉地說:“雲妍,你真好看。”

    然後他看到她微笑的臉蛋上流露出掩飾不住的嬌羞。程風現在才知道,那種嬌羞在徐誌摩先生筆下是這樣描述的: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像朵水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

    她那時喜歡靠在程風的肩膀上,看夕陽西下。每次她總是憂傷地說:“程風哥,我們長大了還能經常在一起看夕陽嗎?”

    那時程風總是不以為然地說:“長大以後的事誰知道啊,好像很遠呢。”

    她聽了總是不高興地說:“不,很快的”。然後又溫柔地靠在他肩膀上說,“程風哥,我真的好害怕有一天你再也不和我好了。”

    程風笑著拍拍她的肩膀說:“嗬嗬,放心吧,我可把你當妹妹看呢,咋會不和你好了呢!”

    她聽了就不高興地說:“不,我不要做你妹妹。”

    程風很奇怪,問她:“不做我妹妹?那你做我什麽?”

    她害羞地轉過臉去說:“我不說,你自己知道。”

    程風總是傻乎乎地說:“你不說,我怎麽會知道啊?”

    她故意氣乎乎地說:“你真笨,比牛還笨。”

    程風笑著說:“哈哈,你說對了,我本來就屬牛的”。然後還學牛叫,“哞——”

    她被他的傻樣給逗笑了。最後她留下一句:“我要做你的新娘子”,然後就害羞地跑開了。隻留下呆呆的程風一臉迷茫地望著她遠去的背影。

    後來,讀初中的時候他們就分開了。以後的日子裏,他們聚少離多。隨著歲月的流逝,他們慢慢長大了,彼此有了各自的心事。程風也早已忘卻了年少的往事。因為對於他來說,那已經是很遙遠的過去了,就像當年覺得長大是個遙不可及的夢想一樣。

    她見程風心不在焉,便笑著問他:“在想什麽呢,這麽入迷。”

    他笑笑說:“沒什麽。”他不想告訴她他其實是在迴憶他們之間的往事,因為那樣會讓她更傷心。他明白,有些迴憶,是不能拿出來分享的,唯有讓它永遠塵封在心海深處,慢慢沉澱成一種永恆。

    或許是命中注定的吧!當程風和雲妍像一對親密無間的情侶一樣牽著手在校園裏走過的時候,正好碰見了迎麵走來的林宛玉。

    林宛玉看到他倆的時候就像哥倫布發現了新大陸,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是,很快的,她就明白了一切。她無比淒涼地朝程風笑了笑,然後無比決然地走開了,悄無聲息。

    雲妍仿佛發現了什麽,想要去追,但被程風拉住了。他朝她絕望地搖搖頭,因為他知道,一切都將結束,在這個不迴來的秋天。

    葉子的離開,是因為風的追求,還是樹的不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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