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音量太大,像是在逼仄的車廂裏都引起了不小的迴聲,晚好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我賣房子,你激動什麽?”

    唐啟森也意識到自己反應過激,可他怎麽都沒想到自己花了那麽多功夫才順利把房子轉到她名下,結果這女人轉手就打算把它賣了!那已經無關其他,就好像……連他那番心意也一並給賣了。

    原來精心準備的東西,被人無視的感覺居然這麽糟?

    他心底翻江倒海一樣,隻得努力壓抑著直往腦門上衝的怒氣,盡量平靜地問:“是周子堯建議你的?”

    這事兒能瞞得過單細胞的薑晚好,可騙不了心思深沉的周子堯,所以拿準了她心思攛掇她這麽幹的也隻有那一個人了。

    薑晚好居然也直言不諱,點頭承認了:“他了解我的經濟狀況,這個建議能很好地改善我生活。”

    唐啟森一點不懷疑自己的肺下一秒就要爆裂碎成渣了,他送她房子,結果功勞全都被周子堯攬了去。了解她?他承認自己了解的是不夠多,可周子堯幾句話就算了解了?

    他轉頭看著窗外,深深吸了口氣,這才迴頭又看向那女人:“如果是為了省錢,賣了更不劃算。”

    坐以待斃絕對不是他唐啟森的風格,所以他很快迴擊了,作出十分專業的樣子來:“你繼續住職工宿舍,那套房子租出去,每月又有不小一筆錢進賬,還能增值。怎麽算都比現在出手要好。”

    難得他耐心解釋,晚好也全都聽進去了,不得不承認在算計這件事兒上這男人確實比自己在行。

    唐啟森就知道以薑晚好那點數學水平肯定算不清楚這筆賬,看到她眼底一閃而過的崇拜也依舊覺得很受用。可很快那女人又開口了:“你說的沒錯,的確是個賺錢的好法子,不過我已經在聯係買家了——”

    唐啟森唇角剛剛浮起的一絲笑意徹底凝滯了,這女人現在就這麽聽周子堯的話?

    晚好也沒解釋,如今的情況已經不一樣了,當年買祖宅的那個老板私下聯係過她,說這房子馬上準備拆了重建,要是她還想買迴去,這月就是最後期限了。這是父親臨走前的最後一個願望,她無論如何也要做到的。

    不過這些事她沒必要和唐啟森說,反正也和他沒什麽關係,房子是她的,想怎麽處理都在她。

    可麵前的男人臉上就跟覆了層寒霜似的,一雙眼發狠地望著她,就跟她幹了什麽十惡不赦的壞事一樣。晚好都糊塗了,她賣自

    己的房子他至於這麽生氣嗎?

    車廂再次陷入死寂,頓時誰也沒再開口說話,不過兩人之間似乎常常都是這樣,晚好也沒多想,又坐了會兒便主動說:“我上去了。”

    見他忽然冷了臉,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怎麽又得罪他了,大概失戀後遺症?總之還是盡早離開的好。

    她剛剛下車,身後又傳來他略顯低沉的聲音:“薑晚好。”

    晚好迴頭時,見他一雙眼沉沉地盯著自己。眼底明明滅滅像是帶著刻意壓抑的火氣,她又開始有那種不安和焦慮感,用力捏了捏手指:“有事?”

    唐啟森卻隻是看著她不說話,晚好都疑心他是不是聽到酒店那女人說的那番話,現在準備秋後算賬了。可最後他卻隻是從車窗裏扔出來一樣東西,冷冰冰地吐出一句:“記性差成這樣,怎麽不把自己給丟了。”

    晚好低頭一看,原來是自己的包。

    她站在原地看他的車絕塵而去,深深唿出口氣。他一定沒聽到,要是聽到怎麽可能什麽都不做?當初他那麽強烈反對要這個孩子,要是真的知道了,不會這麽平靜才對。

    ***

    “薑遠山當時病的很嚴重,醫藥費又不是筆小數目,後來薑小姐走投無路就把家裏的祖宅給賣了。聽說這幾年私下和那個屋主聯係過幾次,看樣子是想把祖宅給贖迴來。”

    助理說完這些,停下瞄了眼書桌後的男人,給出結論:“決定賣沐水東郡那套房,應該就是打算著手買祖宅了。”

    房間裏隻亮著一盞壁燈,光線微暗,他也無從分辨唐啟森的表情,可從這人風風火火迴來就把自己急招過來的情形看,老板此刻心情一定很不妙。

    果然唐啟森微微抬眸,眼神仿若冷冽刀鋒般投過來:“如果我不問,你準備把這些都瞞下來?”

    助理被他淩厲的口吻嚇得額頭全是汗,哆哆嗦嗦地解釋:“我看您已經給她送了房子,所以就……”

    唐啟森陰晴不定地看著他,也不知道在想什麽,隻是眼底的溫度越來越涼,等再開口,說的話便嚇得助理連大氣都不敢出。

    “你是不是忘了,自己到底是誰的助理?”

    房間裏安靜極了,助理都能感覺到自己的唿吸戛然而止。書桌後高大的男人緩緩站起身,一步步散漫地朝他走過來,可越是這副閑散的姿態,越發預示著風雨欲來的壓迫感。

    他在他身前站定,甚至伸手扶了扶他

    肩膀:“我不說,不代表什麽事都不清楚。那些小事路琳做主都不要緊,可和薑晚好有關的,隻能由我做主。”

    路琳情商很高,和他身邊的人全都關係不錯,以前他沒覺得怎麽樣,這些小事也很少會放在心上。可現在——

    助理早已心內大震,腦袋都快垂到胸口了,戰戰兢兢地聽著又一個勁兒點頭表示:“是是,我記住了。”

    唐啟森卻依舊沉著臉:“正好邢州那邊的子公司需要人,你過去。”

    這是要把他發配走了?以前他可從沒出過錯,就這一次居然就——

    助理猛地抬起頭,嘴唇微動想解釋,可被唐啟森眼尾一掃又嚇得閉嘴了。以前覺得老板很寵路小姐,如今看來似乎……也不全是那樣?還是說因為事情與薑晚好有關,他才格外動怒?

    助理離開以後,唐啟森的心情依舊不見好轉,反而越加鬱悶了。原來他真的一點都不了解薑晚好,無論是離婚前還是離婚後,如今就連想彌補她什麽,居然都完全做不到點子上。

    怪不得她聽周子堯的,原來她當初過的那麽艱難,在那種情況下會對他產生感情似乎也無可厚非。可如果她真的愛上周子堯……他看著窗外黑沉的夜色,心底有太多複雜的情緒。

    直到房門被人匆匆叩響,老太太一臉嚴肅地站在門外。

    ***

    “不用懷疑了,肯定就是咱們老唐家的孩子。”老太太端坐在一旁的紅木椅上,斬釘截鐵地說,“我看著你們幾個長大,一眼就能認出來。那眼睛鼻子,活生生不就是按老唐家的模子長的?怎麽可能是鍾家的孫子。”

    唐啟森沒有馬上接話,老太太則像是完全無法抑製內心的欣喜:“還以為這輩子啊,就單單看不到你的孩子……如果不是阿好,我死了也有遺憾。”

    唐啟森這才看了她一眼:“奶奶,這種話少說,不吉利。”

    “現在還有心思擔心我?”老太太用力敲了下桌麵,沒好氣地瞪著他,“你說實話,是不是早知道了?不然剛才為什麽阻止我帶孩子去醫院。”

    “沒有。”唐啟森也實話實說,“之前是懷疑,不過今天看到鍾嘉銘這樣,幾乎可以肯定了。”

    那天從薑晚好家吃完飯出來,他留了心眼帶走孩子的頭發。可如今那份還沒拿到結果的dna檢測報告已經根本不重要,鍾嘉銘的病情,讓他連男女之事都不懂,怎麽和石曉靜生出北北來?

    老

    太太抬手指了指他,又無奈作罷:“兒子五歲了,你居然都不知道,你當初到底做什麽了讓她這麽瞞著你?一個當媽的,得有多大的苦衷才把孩子送給別人養?”

    這些話,每個字都像刀子一樣狠狠捅到唐啟森胸口上,他這一路也在反問自己,到底做了什麽逼的薑晚好這樣?他知道自己辦了不少混蛋事兒,可她到底怕他什麽,怕得這樣躲著他?

    奶奶撐著椅背慢慢站起身,邊往外走邊歎氣:“自己造的孽,我看你怎麽收場。”

    是啊,要怎麽收場?

    唐啟森嘴角浮起一絲苦笑,他這一路都在反複問自己,可看著那樣假裝鎮定又錯漏百出的薑晚好,居然意外地什麽都問不出口。

    ***

    晚好第二天一早就接到了石曉靜的電話,她猜想一定是出了什麽急事,那會兒天才蒙蒙亮,她盯著刺眼的手機屏幕,心髒一陣不規律緊縮。這感覺像極了那天晚上父親出事時的場景,接起電話時手都在發抖:“曉靜?”

    “阿好,我——”石曉靜難得有些遲疑,“我有點事必須和你商量。”

    “你說。”晚好吞了口口水,不安的感覺越發明顯了。

    石曉靜籲氣的聲音從聽筒裏傳過來,帶著幾分罕見的沙啞:“鍾嘉銘的爸媽昨晚連夜趕迴來的,這件事他們很生氣,你也知道他們多寶貝鍾嘉銘了。再後來知道這事和林朗有關,更是氣壞了。”

    “他們沒為難你吧?”

    “沒有。”

    晚好稍稍鬆了口氣,可直覺覺得石曉靜打來一定不是為了向自己訴苦。之後石曉靜又陷入短暫的沉默,等了幾秒才說:“他們準備帶嘉銘出國,之前一直有這個打算,他的病國內始終看不好。”

    晚好已經猜到她接下來的話,心跳幾乎都停住了。

    “北北……也要一起帶走。”

    天塌了的感覺什麽樣,就是此刻晚好的感受,好像兜頭一盆冰水澆了下來,從頭到腳都凍住了,全身什麽知覺都沒了。她不知道過了有多久才找迴自己的聲音,依舊是語無倫次地:“不行、不行的曉靜,他是我的命啊——”

    如果沒有了北北,再也看不到他,她真的會死的。

    石曉靜聽著她明顯變調的聲音,也馬上就慌了:“我知道的,阿好你別急。我這不是打來通知你嗎?咱們再想想別的辦法,一定有辦法的。”

    這讓她如何不心急,她這輩

    子在乎過的人少之又少,卻都相繼離她而去。先是被唐啟森拋棄,接著是父親離開……薑遠山去世的時候,如果不是這個孩子,她恐怕早就撐不下去了。

    哪怕他不能喊她媽媽,哪怕他不能時時在她眼前開心嬉戲,可她隻要能遠遠看著他也覺得安慰。

    可眼下,連這麽點願望都要被剝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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