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吃完早餐,宛喬立即逃離餐桌, 宛忠平和冼冬雯對視一眼, 都為她那怪異行為感到困惑。


    看宛喬那反應,霍晟覺得很有必要再跟她談一談, 想到馬上過去找她太著痕跡, 於是便先到院子走走。


    院子有專人打理, 不僅綠樹成蔭,連小徑兩旁亦開著繽紛繁花。霍晟雖無賞花的雅興, 但見了這番美景,也不由得駐足停留。


    宛忠平出來的時候, 霍晟正坐在花房前的藤椅上看手機,難得見繼子這悠閑模樣, 他就坐到對麵的椅子, 笑著說:“我以為你已經迴了公司, 沒想到你自個人躲這裏來。”


    冼冬雯再婚多年, 霍晟跟宛忠平的關係一直平和得很。於公於私,宛忠平很少對他進行幹涉, 而他亦不曾提出什麽要求, 兩人向來都是相安無事, 頗有河水不犯井水之意。


    長輩主動攀談, 霍晟禮貌地給予迴應,稍稍坐直了身體, 他才說:“偷得浮生半日閑, 反應今天沒什麽事, 就賴在家裏偷個懶。”


    宛忠平點了點頭:“勞逸要結合,不管多忙,也要懂得停下來休息。別學我,工作跟拚命似的,最終把身體都搞壞了。”


    聞言,霍晟自然關切地詢問長輩的健康狀況:“最近您氣色不錯,身體已經養好了吧?”


    宛忠平摸了摸下巴的胡茬:“宛喬那丫頭不跟我置氣,我的身體肯定利索!”


    憶起他們父女鬥氣的場麵,霍晟自然而然地聯想到自己跟兒子相處的情景,他突然有些感慨:“她隻是不懂事,等她有更多的人生經曆,她肯定可以明白您的苦處的。”


    宛忠平則說:“這些兒女債,哪有這麽容易還清呐。隨她吧,這丫頭馬上就畢業了,我不求她平步青雲、出人頭地,隻望她安安穩穩、開開心心就好。”


    霍晟想了想,提議道:“小喬好像馬上要實習了,要是她感興趣,我可以安排她到我公司幫忙。”


    聽了這話,宛忠平順勢問他:“對了,聽說你公司有個大項目遇上了阻礙,現在解決了沒?”


    霍晟抬頭:“您指的是影視城那項目?”


    “是的。”宛忠平說,“這個項目是跟魏氏合同的,現在魏展榮碰上這麽一個大麻煩,恐怕做什麽都有心無力。接下來的路該怎麽走,你計劃好了麽?”


    隨意將手機反扣在桌麵,霍晟如實相告:“我沒打算終止這個項目,不管魏氏那邊繼續與否。”


    宛忠平明白他的意思:“這麽說來,你已經不打算接受魏氏這個合作夥伴了?”


    霍晟笑了笑,算是默認。


    宛忠平不由得重新審視麵前這個年輕人,片刻以後,他才開口:“你不覺得風險太高?”


    霍晟坦言:“沒關係,要是投資失敗,我就安安分分地做個朝九晚五的打工族,這也沒什麽不好的。”


    看著霍晟,宛忠平突然想起了幾十年前的自己。他也曾一樣的意氣風發,一往無前,那時候什麽都沒有,唯獨有滿腔的熱血與心底的信仰。如今迴望,他真慶幸自己有那樣的魄力與勇氣,完成一場又一場冒險與革命。一番交談後,他對霍晟的讚賞便多了幾分:“你會成功的。”


    霍晟誠心感激:“多謝宛叔。”


    雖然知道霍晟不會接受,但宛忠平還是嚐試著開口:“我手頭上有一筆尚算可觀的流動資金,假如有需要,你可以隨時找我拿。我們都是一家人,你別不要太見外。”


    如他所料,霍晟不假思索就婉拒了:“先謝過您的好意。資金方便,我會想辦法的。不過您放心,倘若真有需要您幫助的地方,我一定會找您的。”


    宛忠平也不勉強他,應了一聲,他又說:“公事沒幫上忙,那麽你的私事呢?”


    大概是他的目光過於敏銳,霍晟瞬間警惕起來:“您指的是什麽?”


    宛忠平轉著那枚翡翠扳指:“我們來說說報紙上的事吧。”


    霍晟微微皺眉。


    宛忠平靠著椅背,他慢悠悠地說:“我不敢說我了解你,不過小喬是我的女兒,她那心思根本逃不過我的眼睛。今天你媽無心的一句話,居然讓那丫頭出了洋相,我相信她不是碰巧被牛奶嗆到那麽簡單。”


    沉默聽著他的分析,霍晟決定以不變應萬變。


    宛忠平繼續說:“你跟小喬雖然沒有舊時那麽水火不容,但關係也不會好到可以結伴出海,我想你們都是醉翁之意不在意,這次同行,想必是有什麽人或事值得你們放下芥蒂。”


    說到這裏,他目光炯炯地看著霍晟,頗有深意地說:“小晟,宛叔我也年輕過。”


    話已至此,再多說也是無謂。宛忠平收迴視線,很快又恢複一貫的和善模樣,眯著眼睛觀賞著院子那一片美景。


    霍晟知道宛忠平已經洞悉一切,隻是不道破罷了。他沒有欲蓋彌彰地否認,靜默了半晌,他才道:“宛叔好眼力。”


    宛忠平嗬嗬一笑,沉吟了下,他說:“小晟,就算你嫌宛叔多事,我也得奉勸你,擇妻求賢,一定要找一個會生活的女人,否則的話,即使娶了個天仙,也不會幸福快樂的。”


    想到自己那失敗的婚姻,宛忠平就以過來人的身份給予他忠告:“這世上,有兩種女人是絕對碰不得的,一種是女強人,另一種則是藝術家,後者要比前者可怕一百倍。女強人不顧家,藝術家更是連家庭是什麽概念都不知道,就像宛喬他媽。”


    霍晟有點哭笑不得,看來宛喬的母親給他留下了非常嚴重的陰影。


    沒有得到霍晟的迴應,宛忠平以為他不同意自己的看法,繼而便加重了語氣:“總之,我不建議你娶那些中看不中用的姑娘,與其找個花枝招展的小明星,還不如追個溫柔賢惠的姑娘來得實在,上迴你帶迴家的滿枝就很不錯了。”


    霍晟一愣,旋即糾正:“宛叔,滿枝可不是你想象中的小家碧玉,她是南城秦家的二小姐,是真真正正的大家閨秀。”


    宛忠平有點意外:“難怪,這姑娘一看不是庸俗的人。”


    霍晟扶額:“宛叔,您到底是讚她還是貶她呢?”


    宛忠平哈哈大笑:“當然是稱讚,我很久沒見到這麽合眼緣的女孩子了。”


    跟宛忠平聊夠了天,霍晟才到樓上找宛喬。


    宛喬正坐在琴房的飄窗上翻琴譜,看見霍晟進來,她順手翻了一頁,而後說:“跟我爸聊得很高興啊,我在這裏也聽見你們的笑聲。”


    霍晟微微揚起唇角:“你爸為人挺風趣、也挺有意思的。”


    宛喬皺了皺鼻子:“我怎麽不覺得?”


    “你跟我們不是一類人,你太無趣,還很幼稚。”頓了半秒,霍晟又補充,“你爸說搞藝術的人不適合當老婆,看見你,我突然覺得這是真理。”


    宛喬氣得磨牙:“你再說一次試試,我立即告訴阿姨,那個見報的小孩子就是他的孫子!”


    霍晟倒抽了口涼氣:“有你這樣威脅別人的嗎?”


    宛喬理直氣壯地反擊:“有你這樣中傷別人的嗎?”


    他們大眼瞪小眼,最終還是霍晟舉手投降:“行了,我錯了。我家喬喬聰明知性成熟大方,誰娶了她,誰就撿到寶了。”


    宛喬倨傲地揚起下巴:“這還差不多。”


    霍晟不放心,他語氣認真地叮囑宛喬:“孩子的事,你記得替我保密。”


    平日宛喬雖然總愛惹他生氣,有時候也看他不爽,但關鍵時刻,她還是不會給他添亂。想起今早發生的事情,她仍然心有餘悸:“你快點跟秦姐姐和好吧,我怕我撐不了多久。”


    由於對樂器不感冒,霍晟很好進琴房,難得今天心情好,他便在裏頭轉了一圈,走馬觀花地觀賞著宛喬的藏品。看見掛在牆壁上的尤克裏裏,他便伸手將它取下,擺弄了兩下就問宛喬:“這個送我?”


    這裏尤克裏裏是沈博延帶迴來的旅遊手信,宛喬一直很寶貝,平時都不舍得拿出來彈弄。聽了霍晟的話,她立即跳下飄窗,二話不說就想將它搶迴來。


    霍晟反應很快,宛喬的手還沒碰到尤克裏裏,他已經把它舉過頭頂。


    兩人有著大半個腦袋的身高差距,霍晟故意使壞,宛喬自然怎麽也碰不著。她蹦蹦跳跳的,頭頂還不小心磕到他的僵硬的顎骨,疼得她眼淚差點飆出來。


    見狀,霍晟便收起玩心,將尤克裏裏還給她:“不送就算了,吝嗇鬼。”


    宛喬瞪著他:“你又不懂樂器,給也是暴殄天物。”


    揉了揉她的患處,霍晟解釋:“我替你這個當姑姑的送件見麵禮而已。”


    宛喬一聽,立即將尤克裏裏塞到他懷裏:“怎麽不早說!”


    霍晟高興地說:“謝啦!”


    霍晟帶著禮物上門時,秦滿枝正準備出門,聽見門鈴聲,她就指揮兒子去開門。


    知道她要去醫院,霍晟就說:“我送你過去。”


    秦滿枝說:“我今天要找醫生聊聊,你留下來幫我帶孩子吧。”


    瞥見霍晟手裏那新奇有趣的玩意兒,秦允已經興致滿滿地繞著他轉圈。


    霍晟將尤克裏裏遞給孩子,接著繼續對秦滿枝說:“阿釗又有情況?”


    秦滿枝一邊披上外套,一邊憂心忡忡地說:“又有新的並發症。”


    霍晟替她攏著衣襟,想說句安慰的話,但又覺得多餘。


    倪釗的病情沒有最壞,隻有更壞,其實他們早已做好心理準備,然而這一天真要到來,他們依舊會覺得難以接受。


    秦滿枝出門後,家裏就剩下他們父子二人。


    秦允對樂器一竅不通,不過他倒喜歡胡亂地撥著弦,聽著那叮叮咚咚的聲響自娛自樂。當霍晟坐到他身邊,他就問:“我敲得好不好?”


    霍晟避而不答,將兒子摟在懷裏,他問:“這是尤克裏裏,你想學嗎?”


    “想!”秦允又撥了幾下弦,“快教我快教我!”


    霍晟又開始誘惑他:“我不會,但你的小姑跟姑父倒很厲害,你留下來,我可以讓他們教你。”


    秦允猶猶豫豫的,最終也沒有正麵迴答:“那小姑什麽時候教我呀?”


    霍晟挑眉:“這麽著急,你想彈什麽歌曲?”


    秦允迴答:“我想學《生日快樂》送給媽媽!”


    霍晟心頭一晃,驟然記起秦滿枝的生日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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