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秦滿枝幽怨的目光已經漸漸轉為仇視,她雖然沒什麽偶像包袱,但在兩位不相熟的長輩麵前,她並不想毫無姿態地啃雞爪子。


    偏偏霍晟這舉動引起了宛氏夫婦的注目,秦滿枝發作不得,隻能微笑著說:“謝謝。”


    霍晟理所當然地接受她的致謝,抬頭對上母親的視線,他又給她夾了一塊雞肉:“您也吃。”


    冼冬雯爽快地把雞肉吃掉,看看兒子,又看看秦滿枝,忍不住竊喜。


    晚飯過後,宛氏夫婦到外麵散步。他們不在,秦滿枝放鬆不少,窩在沙發百無聊賴地看著電視時,霍晟坐到她身邊,指了指她的腳:“醫生怎麽說?”


    秦滿枝活動著自己的左腳,語氣輕快地說:“沒事了,今天也不怎麽疼。”


    霍晟低頭端詳了一下,看見昨晚的紅腫已經基本消退,便點了點頭。


    兩人過後便安靜下來。


    電視裏播放著肥皂劇,劇情是不切合實際的夢幻愛情,秦滿枝側著腦袋盯著屏幕,雖在觀看,單更像發呆。


    一旁的霍晟貌似也看得認真,秦滿枝望過去,竟發現他輕輕翹著唇角。


    留意到秦滿枝的側目,霍晟就說:“這種電視劇,大概隻有無聊的大媽才會看。”


    劇裏的女主角是一個剛畢業的大學生,在導師的推薦下進入外企工作,不僅得到上司器重,還惹得帥氣的男同事傾心。不巧的是,飾演女主角的,正是跟自己有著過節的舒雯,秦滿枝換了個坐姿,懶洋洋地說:“大叔也會看,位旁邊就有一個。”


    霍晟沒有反駁,片刻以後,他又說:“舒雯不會再找你麻煩,你也別去招惹她。”


    秦滿枝本想調侃霍晟,問他是否用男色擺平了這個麻煩,但想到他們之間的關係,她又覺得不應該開這樣地玩笑。思緒轉了又轉,她最終隻是簡簡單單地迴應:“那就好。”


    沉默了一下,她又說:“謝謝。”


    這是今晚的第二次致謝,霍晟沒什麽表示,連應聲甚至點頭都欠奉。


    傭人端來水果,順便詢問秦滿枝明日想吃什麽菜式。秦滿枝這才想起要事,轉過頭對霍晟說:“明天我真得迴去了,麻煩跟你媽媽說一聲。”


    冼冬雯的待客之道實在讓她歎為觀止,若非霍晟開口,她像那位婦人肯定不會輕易放自己離開。


    就在今天傍晚,秦滿枝打算進廚房幫忙,卻意外聽見冼冬雯跟張姨的談話。其實她無心偷聽,奈何她行動不便,想走也走不快,因而便聽見張姨那句“兩個孩子都桃花燦爛”,而冼冬雯則樂嗬嗬地應了句“可不是”。


    秦滿枝並不喜歡這樣的誤會,猶豫了小陣子,她還是對霍晟說:“你媽媽果然誤會我們了,我覺得你應該說明一下,別讓老人家空歡喜。”


    她這樣苦口婆心,霍晟貌似不太領情,聽後他冷冷地說:“不勞你費心。”


    秦滿枝有點鬱悶,瞧他臉色不佳,她便將注意力重新投放到電視上,不再多言。


    迴到客房,秦滿枝就開始收拾東西。其實也沒什麽好收拾的,她帶來的東西不多,幾分鍾就完事了。考慮到自己腳傷未愈,她便打算讓秦滿月過來幫忙,然而打了三四通電話,那丫頭卻一直未有接聽。


    還不到晚上十點,依照秦滿月的習慣,這個鍾點肯定不會安分就寢。秦滿枝隔了半個小時再撥,結果還是沒有迴應,內心泛起絲絲困惑,拿著手機思量了一下,隨後便點開了秦滿月的朋友圈。


    偷拍事件東窗事發以後,秦滿月就失業了。秦滿枝見她狀態不佳,於是就給了她一筆錢,讓她去個短途旅行散散心,之後再迴來找份正經的工作。


    當時那丫頭很聽話,秦滿枝說什麽,她都乖乖地答應。出發前,她還發來在機場的自拍,還承諾給自己買手信,結果大半個月過去了,卻依舊沒有迴音。


    如今想來,秦滿枝才發現秦滿月已經有一段日子沒跟自己聯係了。前陣子忙著公事,也忙著跟霍晟鬥智鬥勇,倒是忽略了秦滿月。不過那丫頭喜歡發朋友圈,買了件衣服去了一趟超市甚至喝了一杯奶茶也要跟大家分享,秦滿枝倒不擔心掌握不了她的動態。


    隻是,當發現秦滿月已經很久沒有更新,且最新一條朋友圈還是兩周前發送的,秦滿枝就感到不安了。


    在床上發了一會兒呆,秦滿枝就給自家嬸嬸撥了一通電話,她旁敲側擊地詢問著秦滿月的事情,結果卻被告知,那丫頭已經兩個月沒有迴家,連零花錢也沒要過。


    嬸嬸知道她也在南城,於是也向她了解秦滿月的近況。她不敢驚動長輩,對於秦滿月的失聯,她隻字不提,顧左右而言他地表示會好好照顧妹妹,多聊了幾句家常便掛了電話。


    秦滿枝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在秦滿月的朋友圈翻看片刻,她又決定給秦滿月的大學舍友呂慧儀撥一通電話。


    這位呂同學在秦滿月的朋友圈出現的頻率十分高,正因為她們的關係很鐵,秦滿枝也認識她。半個多月前的旅行,秦滿月也是跟她結伴出遊。


    讓秦滿枝失望的是,呂慧儀最近並未跟秦滿月聯係過。旅行歸來後,她就聽從父母的安排,在家族企業裏實習,每天忙得跟風車似的,根本沒時間跟閨蜜打鬧玩樂。被問到秦滿月在旅途上有什麽不妥,她則很歡快地說:“沒什麽不妥的呀,我們玩得可高興了。“


    不過很快,她又告訴秦滿枝:“哦,對了,候機的時候,小月好像跟玩提過,說迴來要見什麽老板……”


    秦滿枝慢慢直起身體,聲音平穩卻帶著一絲焦慮:“什麽老板?”


    小姑娘苦苦思量,片刻傳來飽含歉意的迴答:“好像叫……誒,我一時間想不起來,不過她當時的樣子挺苦惱的。”


    秦滿枝隱隱猜到答案,她下意識握緊手機:“是不是姓霍的?”


    呂慧儀馬上有了反應,她十分肯定地說:“對對對,就是姓霍的!”


    秦滿枝的心微微下沉,她急切追問:“她還說過什麽嗎?”


    呂慧儀很茫然地說:“滿枝姐,我想不起來了。”


    話已至此,秦滿枝也不好繼續追問。心亂如麻地掛了電話,她披上外套,一拐一拐地挪向外頭。


    冼冬雯給秦滿枝安排了三樓的客房,旁邊的正是霍晟的臥室,住下來的時候,她怎麽也沒想到自己竟會半夜三更來敲他的門。


    擔心驚擾旁人,秦滿枝不敢鬧出太大的動靜,每一次敲門,她都得控製好力度。不知道霍晟沒聽見,還是聽見但不想理會,她在門外足足站了五分鍾,那扇厚實的門依舊紋絲不動。


    從書房出來,霍晟就看見自己臥室門前站著一個幽靈似的女人。她一身白衣,披頭散發,時不時抬手在門板上輕叩,嘴裏念念有詞的,那場麵看起來不僅不恐怖,還有那麽一點滑稽。


    霍晟下意識放輕了腳步,對方顯然沒料到房裏沒人,他走近時,還聽見她碎碎念地罵自己,大概以為他故意不給她開門。他虛咳一聲,本意是讓她知道自己的存在,沒想到她嚇退了半步,扯開嗓子就喊了出來。


    女高音打破夜深安寧之際,霍晟立即上前,眼疾手快地捂住她的嘴,低聲警告:“不想讓別人看熱鬧就閉嘴。”


    那隻手掌很大很厚實,秦滿枝半張臉被捂住,連唿吸都不暢順了。她嗚嗚地叫,眼睛睜得圓圓的,明明想瞪他,偏偏一點火氣也沒有。


    讀懂她的意思,霍晟便將她放開,一鬆手就聽見她罵:“你到底想嚇死我還是悶死我,真是有病!”


    霍晟自覺地忽略了礙耳地話。扭開門把,他一邊開燈一邊問她:“你鬼鬼祟祟站在我門前做什麽?”


    秦滿枝習慣性地跟著光源走,直至看見那張大床,她才意識到不對勁。霍晟站在身後,高大的身軀阻擋她的去路,不等她迴答,他已經給了答案:“大半夜睡不著,寂寞了?”


    這個男人惡劣起來還真讓人氣得牙癢癢的,秦滿枝狠狠地剜了他一眼,說:“寂寞也不找你,我不缺男人。”


    霍晟似笑非笑地看著她,曖昧不明地說:“那你還敲我的門?”


    秦滿枝尚未想好說辭,那男人已經向她逼近,她本能地閃避,然而霍晟的動作更快,長臂一伸便將她拽到跟前,隨後雙雙跌落鬆軟的床鋪中。


    兩具身體貼在一起,隔著單薄的衣衫,他的體溫源源不斷地傳來,秦滿枝整個人都燥熱起來。


    霍晟懸在她上方,眸色幽深,那貪婪的表情,恰如一頭餓了三天三夜的豺狼。


    當年跟霍晟沒皮沒臉,沒日沒夜地廝混地時候,秦滿枝見得最多的就是這個樣子的他,混亂的片段閃過眼前,她開始慌了,抬手抵住他的胸膛:“別……”


    霍晟充耳不聞,他輕而易舉地將秦滿枝的手控在頭頂,睡衣的領口歪扭著,他的眸色又深了幾分:“還穿成這樣?”


    睡裙是傭人送來的,當時秦滿枝還好奇過,後來傭人告訴她,那是冼冬雯給宛忠平閨女新做的衣服,她們身材差不多,冼冬雯便讓她先將就著穿。


    秦滿枝換上時並未多想,經霍晟提醒,她才記起她也曾穿得一身清純地撩撥他,勾-引他……火辣而混亂的畫麵劃過眼前,她又惱又羞,拚命地掙開他的禁錮:“你起來,我有話問你!”


    霍晟的身體貼近幾分:“在床上還說什麽話,隻管哭和叫就夠了,你以前不也這樣嗎?”


    露骨的話語激得秦滿枝失去冷靜,她目露兇光,抬起沒扭傷的腳便狠狠地朝他踹過去。


    霍晟早有防備,敏捷地躲過她的攻擊,他冷笑一聲:“怎麽?想裝三貞九烈了?”


    秦滿枝怒不可遏:“你齷蹉!”


    霍晟連眉頭也不皺一下,從秦滿枝身上起來,他一臉漠然地說:“給你上一課,玩不起就別敲男人的房門,否則代價很沉重。”


    脫離掌控後,受驚的秦滿枝馬上躲得遠遠的,她滿目戒備地望著霍晟,大有他再亂來就跟他同歸於盡的架勢。


    然而霍晟並沒有繼續作亂的意思,他坐到一旁的沙發上,舒展著長腿,好整以暇地問:“說吧,有什麽話要問我。”


    秦滿枝深深地吸了口氣,穩住情緒才問:“滿月失聯了,你之前是不是見過她?”


    大概沒想到她會問這種問題,霍晟臉上閃過一絲錯愕,不消半秒,他又恢複如常:“我又不是警-察,妹妹失聯你找我做什麽?”


    秦滿枝厲聲說:“別跟我玩虛的,我問你是不是見過滿月,你到底把她怎麽了!”


    霍晟扯了扯衣領,語中帶著幾分煩躁:“什麽叫我到底把她怎麽了?你把我當什麽人了?秦滿枝我告訴你,我要治她整她,絕對不需要瞞著你。我確實見過她,但她現在人在哪,什麽情況,我通通不知道,也跟我沒半點關係。”


    原來他真的見過秦滿月,她擔心自家堂妹的安危,剛才還避他如蛇蠍,如今已經撲到他跟前,眼巴巴地哀求他:“算我求你了,你快點把滿月交出來吧,那丫頭膽子小,不經嚇的!”


    霍晟像聽見笑話一樣:“膽子小?我看秦滿月的膽子,根本不比你小多少。”


    提及秦滿月,霍晟便想起那天跟她見麵的情景。


    誠如秦滿枝所說,前段日子,他確實約見過秦滿月。除了偷拍了舒雯和一個台灣小鮮肉,秦滿月還在會所做了很多小動作,看在秦滿枝端麵子上,他可以不追究,但她手裏拿捏著的東西,他必須全部銷毀。


    原以為秦滿月不會輕易赴約,霍晟甚至跟阿彪打過招唿,若她不配合,他就算綁也要將人綁來。事實證明,他真的低估了那丫頭的膽識,當她單槍匹馬地出現在自己麵前,在那瞬間,他不得不對她另眼相看。


    對秦滿月的印象,霍晟一直停留於她在酒窖時那惶恐失措的模樣。讓他意外的是,脫離秦滿枝端庇佑,那丫頭竟然一身爪牙,不見半分軟弱的樣子。


    霍晟的說辭,秦滿枝顯然不信:“你對小月有偏見。”


    “有這必要嗎?”他嗤笑一聲:“並不是我對她有偏見,而是你不了解你的好妹妹。”


    從口袋裏摸出一包煙,霍晟把玩了兩下又扔到桌麵:“難道你就一點都沒奇怪,一個剛畢業的大學生,為什麽願意屈就在會所裏當服務生?一張平平無奇的照片,為什麽可以掀起軒然大波,差點把一個當紅女星給毀了?”


    秦滿枝抿著唇,沒有應聲。


    霍晟則繼續說:“一個黃毛丫頭,敢在我的地盤鬧事,從事發到找到黑手,我居然花了兩個月的時候。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我敢保證,秦滿月背後肯定有人撐腰,不然的話,她不會那麽囂張。”


    聽著霍晟層層分析,秦滿枝漸漸陷入沉思。其實霍晟說得一點都沒錯,秦滿月確實有古怪,或許是秦滿月太會偽裝,又抑或是自己從來未了解過自己的堂妹,無論如何,她也不相信秦滿月會變成這個讓自己陌生的樣子。


    見她的眉頭幾近要扭成麻花,霍晟又爆料:“就在上周,最近很紅的流量小生丁衍爆出吸-毒醜聞,一夜之間,不下十個千萬級別的項目流產,還被廣電總局封殺,這輩子肯定翻身無望了。不巧的是,跟舒雯一樣,這個男明星也是天際娛樂旗下的藝人,而且他被黑的起因,也是一張偷拍照片。”


    秦滿枝問:“你的意思是,這也是滿月做的?”


    霍晟說:“我當然不希望這是秦滿月做的。天際娛樂可不是普通的娛樂公司,裏頭水深著呢,圈子裏能跟許宥謙對著幹的人,五個手指頭能數得過來。不是嚇唬你,那丫頭要是把人家惹毛了,你就等著給她收屍吧。”


    秦滿枝雞皮疙瘩起了一身,她晃了晃腦子,喃喃地說:“沒事的沒事的,小月才不是你說的那樣。”


    霍晟不以為然,瞧了秦滿枝一眼,他意味深長地說:“怎麽不是?說出來你可能不相信,秦滿月藏著的秘密,絕對不比你的少。”


    秦滿枝表麵不動聲色,內心已經掀起波瀾,就在她默默參透其中含義時,又聽見霍晟說:“不過這也正常得很,都是姓秦的,不興風不作浪怎麽像話呢?希望她跟你一樣,做得既聰明又漂亮,不然的話,她日後的日子恐怕很難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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