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來人往的走廊上,彼此都有些不知所措。陸瀾川又問她:“這麽不小心,嚴重嗎?”

    蘇繡“唔”了一聲,“不嚴重,打了破傷風針,又消了毒,沒事了。”

    她說著抬頭看他,可目光落在他臉上,忽然就頓住了。滿打滿算,兩人也就一周左右不見,可這人卻比一周前明顯清瘦太多,眼圈下有濃重的烏青,看人時眼底似乎也總是覆了層疲憊神色,和以前真的判若兩人。

    想想也對,事業遇到這麽大的阻礙,對他而言打擊確實是致命的——

    意識到陸瀾川也在無聲打量自己,她很快將頭扭到一邊,“你,還好嗎?”

    隻是簡簡單單的四個字,陸瀾川看她的眼神卻火熱了許多,他嘴角露出點笑容來,卻是說不出的滿足一樣,“嗯,很好,不用擔心。”

    蘇繡看了他一眼,便什麽都不再問了,早就知道他肯定有辦法渡過難關。

    趙禎很快走了過來,原來他之前去交費取藥了,看到陸瀾川的時候明顯愣了下,“陸總?”

    這也太神速了吧,他才打了電話幾分鍾而已啊……

    陸瀾川衝他點點頭,並沒有提自己就在樓上的事兒,順勢抬手看了眼時間,“好了嗎?我送她迴去。”

    “好了。”趙禎將藥拿給他,末了又低聲對他說,“蘇繡今天一直心不在焉,這才會被機器弄傷手。”

    陸瀾川看了他一眼,趙禎意味深長地拍了拍他肩膀,“蘇繡是個容易心軟的姑娘,隻是不善表達,陸總,好好珍惜。”

    他登時明白了這話背後的含義,想必趙禎是覺得蘇繡在為他的事操心,所以才會走神到受傷?可是……怎麽可能呢,蘇繡對他的關心,僅止於剛才那句問話已經很讓他受寵若驚了,哪還敢奢望其他?

    ***

    三人一起到了停車場,趙禎自己離開,蘇繡直接上了陸瀾川的車。

    陸瀾川一路將她送迴家,然後去房間收拾了幾件換洗衣裳,順便洗了個澡,等下樓時卻看到蘇繡正在廚房忙碌。

    她轉頭看到他,說的十分自然,“吃完飯再走吧,很快就好。”

    說完她便再次背過身去,陸瀾川無從猜測她究竟在想什麽,但看著她瘦小的身影在水池前低頭清理食材,這麽久以來的壓抑終於得到了短暫的釋放。‘

    腰忽然被人從身後圈住了,男人清爽的氣息將蘇繡包裹住,她身體漸漸變得僵

    硬,下意識想掙紮,卻聽他低聲說道:“隻抱一會兒,求你。”

    從前若是想讓陸瀾川說什麽服軟的話,簡直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此刻他忽然這樣放低姿態,當真讓蘇繡驚愕至極。

    然而他其實也沒什麽過分舉動,隻是一直這樣抱著她,下巴埋進她肩窩裏,一直安安靜靜的,像是真的隻是需要一點支撐,一點溫暖和力量而已。

    蘇繡盯著自來水從水管裏“嘩嘩”地往下衝,水花四濺,將翠綠的蔬菜一點點淹沒住,她緊了緊指尖,最後一言不發地開始洗菜。

    陸瀾川個子很高,所以一直連體嬰似的纏在她身後其實有些麻煩,可蘇繡到底也沒推開他。

    兩人就這樣做了一頓飯,簡直匪夷所思,等吃飯的時候也誰都沒說話,但這頓飯吃了很久,氣氛與往日明顯不一樣。

    到底哪裏不一樣,蘇繡自己也說不清楚,明明平時兩人也很少說話交流,但原來沉默和沉默也是有區別的。即使誰都沒說話,但像是都能感知到對方的情緒,沒有針鋒相對,也沒有諷刺揶揄。

    等吃完飯蘇繡去洗碗,陸瀾川暫時還沒走,她心裏其實有話要對他說,正在斟酌如何開口。

    可等她擦幹手走出去的時候,陸瀾川竟然就那樣靠著沙發背睡著了。

    不知道他究竟有多久沒好好睡過覺,這麽不舒服的姿勢竟然也能睡著。蘇繡走過去的時候,盯著他沉睡的臉龐歎了口氣。

    她想折迴樓上,手腕卻被他捉住了,他緩緩睜開眼,原來根本沒有睡熟,盯著她的眼睛問:“歎什麽氣?”

    蘇繡沉默了下,“我有事跟你商量。”

    陸瀾川點點頭,拍了拍身邊的位置,蘇繡遲疑了下還是挨著他坐下。

    ***

    “什麽事?”他看得出來她說的很艱難,像是非常難以啟齒。

    蘇繡低頭絞弄手指,最後說:“下午蘇綾給我打了電話,我爸這兩天身體出了點狀況,我們倆打算迴去陪陪他。你也知道……他一直一個人,親戚朋友也很少來往了。”

    陸瀾川盯著她黝黑的眼,心裏也說不上是什麽滋味,所以趙禎說她一直心不在焉,其實是為這件事吧?他正在最艱難的時候,蘇繡大概覺得他不會同意?也難怪,以前他確實霸道又不講理。

    見她一直不安地看著自己,他點點頭,爽快地說:“應該的,這是兒女該盡的孝道。”

    蘇繡看

    著他愣了下,陸瀾川伸手摸了摸她白淨的臉頰,然後緩緩站起身來,“你什麽時候走,我讓六圈兒送你。”

    “明天下午。”蘇繡說完又補充,“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

    陸瀾川有事她幫不上忙,但六圈兒可以,所以不想再浪費他的人力資源。

    陸瀾川背對著她一時沒接話,微微垂眸看了眼自己的影子。

    他一直不想告訴蘇繡自己現在遭遇了些什麽,一是不想看到她為難的眼神,讓她違心地安慰自己,這簡直和道德綁架沒什麽兩樣,畢竟自己從前對她做了那麽多缺德事。二則不希望利用眼下的處境博取她的同情,這輩子他已經難為過她太多次了,而且明知道她大概不會為自己擔心,卻還是不想給她任何負擔。

    所以這時候與其讓她孤孤單單地待在家裏,不如讓她迴去和家人重聚,這對她而言是再好不過的事。

    可原來在最需要人陪伴的時候,沒有她在身邊,真的是件非常難過的事情。

    想起從前每次她生病或者有重要的事情,他都極少陪在她身邊,或者都是選擇子西而忽略她,那樣心酸失落的滋味大抵便是如此吧?

    他強迫自己表現得鎮定些,再迴頭看她時,甚至露出看似平和的笑容,“沒關係,六圈兒送你,我比較放心。”

    蘇繡站在原地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看,陸瀾川唇邊的笑意更深了些,走近她,微微低頭在她額頭上親了一口,“算是利息。”

    這人還真是嘴巴永遠都不積德。

    唇上傳來溫熱柔軟的觸感,他並沒有更進一步,隻是那樣蜻蜓點水地吻了下,然後就退開了。

    赤白的燈光將他的疲色照的更加清晰,他剛才似乎隻是短暫地休息了幾分鍾而已……

    “我迴公司了。”陸瀾川說完就走了,蘇繡站在原地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垂放在身側的手指慢慢蜷了起來。

    明明知道麵前的人無堅不摧,這世界上哪有什麽事可以擊垮他的,可她剛才有那麽一秒,竟然從他眼裏看到了孤獨的情緒。

    ***

    第二天六圈兒真的來送蘇繡,蘇繡放行李的時候,發現後備箱裏放了很多補品。

    六圈兒適時說道:“這是陸哥準備的,這是他一點心意,嫂子你千萬別拒絕。迴去就說是你買的好了。”

    “替我謝謝他。”

    六圈兒神色複雜地看了他一眼,終究什麽

    也沒說。陸瀾川交代過不許多嘴,他當然也就不會亂說話,可眼下看蘇繡,分明也是一臉心事重重的樣子。

    這兩人還真是讓人看不懂。

    蘇繡一路都在走神,幸好到她老家的車程不算遠,到了蘇繡家巷子口六圈兒就沒跟進去了,這也是陸瀾川交代的。

    他幫著把禮品全拿出來,蘇繡和他道別,他在她身後猶疑了下,“嫂子,如果你有空的話,給陸哥打個電話。哪怕提醒他記得吃飯也好。”

    蘇繡手裏拎著滿滿當當的袋子,指節處很快被勒得隱隱發痛,她看著前方冗長的青石板路,輕輕點了下頭。

    六圈兒笑了笑,臉上明顯開心起來,“祝伯父早日康複。”

    接下來的日子,蘇繡一直陪著父親,可她有時候也會忍不住地想起南城。掛念工作無可厚非,可有時竟然也會想起……不該想的人和事。

    老家離南城不算遠,但南城的消息根本無從得知,新聞上也一直沒有和西寧有關的消息,但恆業被停頓整查的傳聞倒是鋪天蓋地的越傳越兇。

    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月,按理說就算是立案調查也該出結果了。她昨天倒是給陸瀾川去過一個電話,卻無人接聽,後來陸瀾川也沒給她迴過來。

    她坐在家門前的院子裏發呆,腦子裏不時地會記起陸瀾川那天在醫院瘋了似的找她的場景。她閉了閉眼,伸手掐了自己胳膊上一下。

    “怎麽了?魂不守舍的。”蘇綾也在她身旁的搖椅上坐下,歪著頭打量她。

    蘇繡馬上收斂神色,“沒事。”

    “蘇繡,你現在有事都不愛告訴我了。”

    “因為你嘴巴很大啊,有什麽事告訴你,你肯定轉頭就和爸說。”

    蘇綾瞪大眼,“你有什麽事是要瞞著爸的?”

    蘇繡被噎了下,蘇綾抬手指了指她,“你完了,肯定是和那誰有關——”

    “哎,爸是不是到時候吃藥了。”蘇繡說完就直接往屋子裏逃,蘇綾看著她急急忙忙消失的身影,努了努嘴巴,“心虛,肯定有鬼。”

    蘇繡已經進屋上了小樓,蘇綾起身打算跟進去,可這時候院子門忽然被叩響了。

    天色早就暗了,蘇綾狐疑地走過去開門,家裏的門是那種木質的,打開的時候還會傳來“吱呀”一聲響。借著並不分明的光線,她皺眉看了眼麵前的男人,“你——”

    蘇綾打量著麵前的男人,他

    隻穿了白衣黑褲,眉眼間卻還是藏不住的英氣,他的輪廓漸漸在腦海中清晰,一個名字冒出來時,她幾乎不可置信地瞪大眼,“陸瀾川?!”

    陸瀾川點點頭,神色平靜地和她打招唿,“蘇綾,你好。”

    “好,簡直不能再好了。”蘇綾抱著胳膊審視他,嘴角微微上翹,眼裏卻隱隱透出危險的光,“嗬,你居然還敢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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