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小區入住率還不高,位置也略偏僻,當初葉兆琪選這兒正是因為父母愛清靜,老人住在市區很容易被吵得睡不著覺。可這樣一來,此刻就根本沒什麽車經過,蘇繡覺得……就是陸瀾川把她掐死在這裏,或許也根本沒人會知道。

    她用力咬著嘴唇,雙眸狠狠盯著他,可哪怕就是這樣,心裏本能地恐懼依舊揮之不去。

    這讓她覺得挫敗。

    陸瀾川見她半晌不吭聲,了然道:“不想和我說話?行,點頭或搖頭都可以。”

    蘇繡沉默著,還是微不可見地點點頭,她不懂陸瀾川怎麽還有臉問她這種問題。

    待在南城,早就預料到有天會再次遇到這個男人,可她萬萬想不到會是這樣一番景象。她一度覺得,再見麵,陸瀾川必定會避開甚至做出一副從不曾認識過她的樣子,亦或是多少有些愧疚的神色顯露出來,畢竟……他曾經對她做過那麽缺德的事不是嗎?

    可看看眼下?那般的高傲和理所當然,他甚至前一秒還打算開車撞她,這一秒居然又恬不知恥地問她是否還認識他?

    蘇繡簡直不能理解,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無恥的人?不,這分明就是畫皮的妖,隻是披了層美麗皮囊罷了。

    得到她的迴應,陸瀾川像是笑了下,那表情很小、消失的也快,所以蘇繡並不確定。然後就聽他緩緩地開始講,“我想也不可能不認識,那麽,你應該知道小宇是葉兆琪的弟弟?”

    這下子蘇繡更沉默了,將臉扭到了一邊。

    被人徹底無視,陸瀾川倒是沒有不高興,隻執拗地看著她,“要我幫你開口說?”

    蘇繡慍怒地轉過頭來,垂在膝蓋上的拳頭緊了又緊,若不是太了解兩人的力量懸殊,她真想給對方一巴掌。

    “你知道他們的關係,但還繼續做小宇的家教,我可不可以認為,你是在有預謀的接近我?或者這是你報複我的一種途徑?”陸瀾川說著,目光一寸寸掠過她的眉眼,就仿若毒蛇的信子,令人遍體生寒。

    蘇繡瞪大眼,不可思議地看著他,又覺得可笑。看吧,壞事做盡總還是有報應的,眼下這位可不就得了嚴重的被迫害妄想症嗎?

    陸瀾川歎了口氣,“蘇繡,你應該知道,我不高興看到你。”

    蘇繡想說彼此彼此,她又沒瘋,看到禽獸當然也高興不起來。

    不過陸瀾川沒給她說話的機會,仿佛已經不想再在她身上浪費一分一秒

    的時間,“迴去就打電話。告訴他們,家教你不做了。”

    蘇繡猛地抬起頭,終於按捺不住說了第一句話,“不行!”

    陸瀾川都懶得問她為什麽,隻是表情不耐地提醒,“我不是在和你商量。”

    她的難處不在他的考慮範圍內,而他威脅人的那些手段她也早就見識過,就連之前開車險些撞到她八成也是在警告,自知沒什麽反駁的餘地,可依舊是憤怒難消。

    蘇繡咬緊牙,“陸瀾川,人在做天在看,你就不怕——”

    “報應?”陸瀾川淡淡接話,黑眸深深睨了她一眼,“隻有窮人和沒能力的人,才會把希望都寄托到老天身上,而很不幸地,這兩樣我都有。所以老天對我沒什麽威脅。”

    是的,現實就是這麽令人絕望,蘇繡早就領教過陸瀾川口中的金錢和權勢。哪怕再不甘,她在他麵前也沒有分毫抗爭的勝算。

    蘇繡氣到胸膛劇烈起伏著,那樣子恨不能眼神就是把利刃,一下子把眼前的人給解決了。

    陸瀾川倒是這種眼神看多了,不為所動,站起身後微微揚唇道:“希望這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麵。”

    直到車子絕塵而去,蘇繡依舊狼狽地坐在地上,她的掌心已經一片掐痕卻半點疼痛感都沒有。太可悲了,即使到了今時今日,她照樣拿陸瀾川一點辦法也沒有。

    其實她早已經認命,隻想好好活著,可是為什麽這麽難?世界上怎麽會有陸瀾川這樣的爛人!

    ***

    車子開出很遠,陸瀾川這才從後視鏡裏迴頭看過去,她就那麽小小一團地跌坐在那裏,化作很小的一個白點,好像一陣風就能給吹散似的。

    大概真是很多年沒見了,陸瀾川剛才竟然有一瞬的恍惚。那真是蘇繡嗎?似乎像,似乎又不太像。

    以前的她臉頰圓嘟嘟的,皮膚也和現在一樣白,但白皙中又多了兩抹可愛的紅,總之決計不是眼下這種寡淡駭人的慘白。

    現在也未免太瘦了,記得以前她明明有些嬰兒肥,總嚷嚷著要減肥的。

    陸瀾川被自己的記憶嚇到,隻不過短短幾分鍾,他居然能記起這麽多和蘇繡有關的東西?不,這不是他該迴憶的事情。

    用力踩下油門,車子在夜風中馳騁,這樣的夜晚分明應該是愜意的,涼風降低了酷暑,可為什麽還是令人如此地燥悶不安?

    真不該遇到她。

    陸瀾川

    知道,蘇繡就是自己的罪孽,雖然他這輩子早就不知道良心為何物,可看到被自己扔掉的良心,還是會覺得不舒坦。

    如果可以,這輩子都希望不要再見到她。

    他從煙盒裏拿出一支煙,叼進嘴裏,沉吟片刻又拿過手機撥了個號。

    那邊的人也不知道在做什麽,被打擾之後很是不滿,“陸瀾川,你不知道這會兒我正忙啊?”

    陸瀾川也不廢話,直奔主題,“你見過蘇繡了?”

    葉兆琪一時愣住,“……誰?”

    “少他-媽跟我裝。”

    葉兆琪失笑,“我裝什麽了我?哦,你說那會兒和你在一起的那個女學生,子西的那個家教?腿挺長的那個?”

    這不記得挺清楚麽?

    陸瀾川又是一陣心煩,“對,就是她。”

    “都多少年的事了。她怎麽了,不是在——”

    “她現在在給小宇做家教。”陸瀾川打斷他。

    葉兆琪那邊安靜了好一會兒,最後爆出一句粗口,可見受驚程度真不小,隨即立馬撇清關係,“我說川子,這事兒我可真不知情!八成又是老頭老太太弄的。你和韻清正在節骨眼兒上,我至於把那麽個定-時炸-彈放跟前嗎?”

    雖說陸瀾川對那女人也沒怎麽上心過,但兩人好歹也有過一段啊。

    陸瀾川狠狠吸了口煙,吐出煙圈之後才道:“總之這事交給你了,我怕她還會有別的動作。”

    “你說她有意接近你?不能吧,我記得那丫頭挺聰明的,不至於硬碰硬,更何況你還怕她不成……”

    “哪那麽多廢話。”

    見陸瀾川堅持,葉兆琪也就不再說什麽了,隻是心裏不免有諸多感歎。

    因為白手起家的緣故,陸瀾川時至今日對不起的人實在太多了,那名單簡直兩雙手都數不過來。可他所有的狠,幾乎都用在這個小姑娘身上了……

    猶記得當年蘇繡好歹也是名牌大學的學生吧,聽說還是從小地方考出來的,多不容易,可偏偏遇上了陸瀾川,然後就杯具了。

    遇上陸瀾川,隻能算她倒黴吧。

    ***

    還真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黴,蘇繡心裏也是這樣想,她起身時才發現自己不小心崴了腳。腳上那雙涼鞋的鞋跟磨損太嚴重,重心不穩,那會兒被他一嚇,跌下去時腳脖子狠狠別了一下。

    這會兒腳腕處通紅一片,火辣辣地疼,一動所有的經脈就仿佛絞成了一團。蘇繡疼的眼淚都快出來了,陸瀾川這個王八蛋果然誰遇上誰倒黴!

    險險地趕上最後一班地鐵,等她一瘸一拐地迴到租住的地方,室友早就睡了。蘇繡悄悄地找了冰袋,忍著劇痛敷腳。

    這會兒周遭一片靜謐,神經也漸漸鬆懈下來,她才得了時間思考,滿腦子都是陸瀾川那冷冰冰的話語。

    辭了家教的活兒……

    可是葉家給的薪酬很可觀,她需要錢,需要很多很多的錢,當然舍不得就這麽辭掉。

    但是如果不聽陸瀾川的話,下場幾乎不用想。

    無數個“可是、但是”來迴折磨著蘇繡的神經,胸口也仿佛壓了塊巨大的石頭令她透不過氣。

    這個世界上,有些人和事注定是不能輕易去迴想的,如果非要仔細去想,就是將自己往絕路上逼。蘇繡不是個多麽了不起的人,她怕疼,也怕絕望,所以很少去想從前。

    至於那個男人,更是許久都不曾記起過。

    可是多奇怪,哪怕許多年都沒在記憶裏勾勒過的人,第一眼瞥見,大腦依舊能清晰地呈現出有關他的一切。

    尤其那些傷口,隱隱地又開始泛著疼,一下又一下隱秘地提醒著她,不該再和那個冷血的男人有任何交集。

    年紀小的時候,她也曾經天真地以為男人所謂的愛情可以代替一切,可是後來才發現,男人說的話也未必全是真的。在遇上某些利益的時刻,愛情就隻能見鬼去。

    所以蘇繡此刻對陸瀾川可早就沒什麽不切實際的奢念,她隻想好好活自己的。

    蘇繡折騰了很久才睡著,她白天要上班晚上兼做家教,可哪怕這麽累,居然還是做夢了——那是一場名為陸瀾川的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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