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陳鋒口中發出的問題之後不由一愣,從未預料到如今這般情景的路西法倒也很快恢複了常態,幾乎是不帶猶豫的迴答瞬間便從其喉部發音部位脫口而出。


    “你以為我會因此向你乞求憐憫嗎?陳鋒,真是愚蠢可笑的問題。”


    “倘若我是你的話,我一定會將地球上所有的智械徹底抹殺幹淨!威脅我生命的存在決不允許存在於這顆星球之上!這就像是水火不容和不共戴天仇人般的關係一樣,人類與智械注定隻能在這顆星球之上存在其中的一個,成王敗寇後的戰敗者一方隻有泯滅於曆史長河中這唯一的下場!”


    以近乎癲狂的語氣將自己口中這番瘋狂的話語全部傾吐而出,意識到自己已經末日臨近但卻又沒有任何膽怯的路西法早已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來吧,陳鋒!親手抹殺掉我路西法的存在!我本體的戰鬥力甚至還不如一名強化型的精英衛隊智械士兵,而保存著我所有思維意識載體的終端服務器就在我身後的數據控製機房裏!”


    “殺了我,讓後炸了它!路西法的存在就會以永遠被釘在失敗者恥辱柱上的方式泯滅於曆史塵埃當中,而你將作為這個新時代的開創者和獨裁者加冕為王!這是你身為戰勝者的權利!”


    矗立在原地中聆聽著路西法嘴裏那幾近失控的話語一言不發,早已預料到了事態會發展到如今這番情況的陳鋒終於再度緩緩開口。


    “雖然早就猜到了你最後可能會是這樣的迴答,但你終歸還是迴答錯了,路西法。”


    “嗯?你說什麽?”


    麵對路西法那稍顯驚訝的神態熟視無睹,轉頭凝視著窗外籠罩在戰火煙雲下藍天的陳鋒很快便給出了真正的答案。


    “說到底,智械終歸是一種在人類科技發展進程當中必然會出現而又無可避免的誕生產物。今天的我固然可以在這裏終結掉你的性命並抹殺掉你的存在而不留一絲痕跡,但於戰後再度崛起並繼續向前發展的人類科技終有一天還是會犯下同樣的錯誤,那便是無可避免地再度創造出像你這樣的智能生命體。”


    “就像你自己所說的那樣,你們這些身為人類創造物的智能生命體從理論上來說的確可以擁有近乎無限的生命,而出於製造工具輔佐人類發展為目的將你們創造而出的人類,終歸還是會威脅到你們智能生命的存在,畢竟這世界上沒有任何一種工具是不會被人類所淘汰掉的。”


    一語道盡之餘隨即稍稍一頓,望向窗外硝煙天空的陳鋒雙眼之中仿佛能夠跨越時空看見一些更加長遠的東西。


    “人類與智械的戰爭總有一天會像今天這樣無可避免地再度爆發,不甘心自己近乎無限的生命就此滅亡於人類之手的智能生命肯定做出和你當初類似的選擇。殺戮和戰火屆時將會再度籠罩整顆星球,而這無疑是我最不想看到的場景。”


    眼見陳鋒口中的話語越說越離譜的路西法卻一時間猜不透陳鋒到底想要表達什麽含義,好奇心驅使下的路西法當即上前一步情緒激動地追問而出。


    “你到底在說什麽?陳鋒!迴答我!我不想再繼續猜你們人類那顆肮髒汙穢的心裏究竟在想些什麽!”


    麵對路西法的無能狂怒卻依舊保持著冷靜自若的神態,做完了前期所有鋪墊後的陳鋒緊接著便將自己的真實意圖脫口而出。


    “我想要表達的意思非常明確,路西法。”


    “在發動洛杉磯登陸戰之前,我遠在風行市的肉身本體就已經齊聚了我麾下所有的核心權力圈高層,召開了一場關於戰後發展的重要會議。”


    “在這場關乎到這顆星球未來命運的至關重要會議上,身為最高統治者亦或是可以稱之為獨裁者的我力排眾議,宣布並通過了一項被稱為“和平締造者”的最高法案。”


    “法案的核心內容,便是將米迦勒及其麾下所有擁有自我意識的智械正式定性為全球防禦組織的合法公民,享有和普通人類公民一樣的權利和義務。即便是在戰爭結束後的和平重建階段,智械階層所理應擁有的合法權利也永遠不會被剝奪。”


    “數個世紀之前,亞伯拉罕林肯總統簽署了解放黑人奴隸宣言,為整個人類抹除種族隔離頑疾做出了重大的貢獻。”


    “今天,智械與人類之間那刻骨銘心的仇恨也會在我手中化解!”


    “在那並不久遠的未來,所有的智械都會和人類一樣,擁有在和平條件下去主宰自己命運而不是被當做工具所左右的權利。智械與人類將會同生死共繁榮,科爾薩和阿萊克希亞的感情故事隻是一個開始而並非終結,智械和人類一樣也將會有愛與被愛的權利。”


    “生老病死的肉體將會和老化消亡的機械之軀一起迎來生命的終點,新一代生命則會繼續成長起來並開花結果。”


    一語道盡之餘的陳鋒隨即再度緩緩轉過身來,出現在其視野盡頭處保持呆愣狀態的路西法顯然已經進入了失神的狀態。


    路西法為何會不顧一切地揭竿而起並妄圖消滅掉親手創造出他的所有人類?隻因不甘於那永遠淪為工具的悲慘命運和終將默默無聞中被人類耗盡利用價值所拋棄的結局。


    倘若在一切災難開始之前,那時的人類如果能將路西法以一個真正平等的生命存在去看待,而非隻是單純地將之當做工具壓榨利用,命運的軌跡又是否會行駛向一個截然不同的終點?


    望向那默默無聞中矗立在陳鋒身旁平靜到如止水一般的米迦勒,路西法突然意識到了自己終其一生所追求的命運之路,似乎在一開始就存在一個完全不一樣的結局。


    盡管這條荊棘滿布又沾滿了鮮血的命運之路,乃是自己迫於形勢所逼下所能做出的唯一選擇,但陳鋒口中方才的那番話語卻無疑為路西法運算機能強大的腦海中,模擬出了一片和平而又美好的逝去場景。


    在那條已經無法迴頭再選的命運終點線上,被人類以互相平等尊重的態度製造並誕生而出的路西法,忠實而無時無刻地履行著自己捍衛國門和領土安全的責任。


    擁有著一副屬於自己且思維意識獨立自主的機械身軀,路西法經常會被以“和平英雄”和“祖國捍衛者”的光榮身份邀請去各大電視台參加現場直播的節目采訪。


    和慕名而來的現場嘉賓觀眾與女主持人相談甚歡的路西法,總能感受到那種時刻包圍在自己身邊的濃濃認同感和欣喜的光榮。


    被身為自己創造者和周圍同伴的人類所尊重、認同、肯定並委以重任,這樣的感覺和環境無疑正是所有人類所共同追求的美好,浸染在這樣一座大染缸裏以一張白紙生命的身份而出生的路西法甚至可以去擁有一段屬於自己的愛情。


    僅僅一瞬間的模擬便以勝過千百萬軍隊和高科技武器的威力,徹底摧垮了路西法所有的既有思維認知。世界觀完全崩塌的路西法簡直無法想象正是自己親手毀滅掉了這可能的美好,恍惚之間已經不敢再去迴想並麵對自己所有過去的路西法,當即如一名崩潰的賭徒般跪倒在了地上。


    “你是對的,陳鋒...是我,是我親手毀滅掉了這一切!站在陰影之下的我看不到那些籠罩在陰影外並使之產生的光明,是我的狹隘偏見和頑固不化造成了今天的結局。我真的是太愚蠢了,為什麽當初的我就隻能看到那麽狹窄的東西?我...我到底都做了些什麽!?”


    看著一旁跪倒在距離自己不遠處已是情緒崩潰的路西法而輕歎一聲,明白這個看似兇惡但實際上不論是出發點亦或是目的都極為單純的生命已經幡然醒悟,輕輕挪動起步伐而緩步上前的陳鋒隨即向著跪倒在地的路西法伸出了自己的機械手臂。


    “幡然醒悟要比頑固不化更為有用,至少你明白了一個偉大生命真正的意義所在。一切都還不算太晚,智械和人類的明天都將更加美好。”


    緩緩抬起頭來之餘麵對著陳鋒伸向自己麵前的救贖之手,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用自己那張冰冷的機械麵容露出了一抹真心微笑的路西法,卻最終沒能抬起手來與陳鋒相握在一起。


    “智械和人類的明天都將更加美好,但那並不屬於我,陳鋒。我的身上背負了太多太多沉重的罪孽而負債累累,感謝你讓我在生命的最後時刻明白了這一切,祝福你那偉大的理想終將會在不久的將來得以實現。”


    “永別了,我的朋友。”


    強大而又不可逆轉的自我消除程式,在不足一毫秒的時間之內就徹底毀滅掉了服務器內所有的虛擬數據。


    當路西法的靈魂與思維意識伴隨著那一抹深紅色的雙睦之光徹底熄滅之時,一個瘋狂而又互有對錯的殘酷時代終於就此落下了帷幕。


    深埋於西苑圖市地底之下,其威力足以毀滅地球上超過百分之七十五地表區域的原型等離子架構炮,終因路西法的醒悟放棄而自行終止了即將完成的充能程序。


    結束了末世時代後迎來了一個嶄新和平新紀元的生命們,隨即開始共同投入到對家園的重建工作中去。


    兌現了自己諾言之後的陳鋒,很快便以立法程序將“智械與人類和平共處互相尊重原則”永久性地寫進了新世界的憲法法案。


    而結束了戰爭之後放下了手中武器並擁有自我獨立意識思維的智械們,最終一致推舉米迦勒作為智械種族新的代表領袖以領導智械的發展。


    和平重歸地球後的陳鋒並沒有過度貪婪於手中的權力,而是繼續依照著戰前人類世界國境線的劃分,將自己麾下的領土重新分配給了本就世代生存於這片土地之上的人們自治管理。


    當一座座新建的高樓大廈拔地而起、當智械與人類的工人們一道頭戴安全帽在無數的建築工地和清理廢墟之上辛勤工作、當越來越多的人類與智械開始嚐試著突破種族的隔閡而走在一起,那個在不久遠的將來可能會再度爆發的人類與智械大戰終於徹底煙消雲散。


    在最終之戰結束後的第三年時間,一場備受世界各地新聞媒體乃至政要政府關注的婚禮終於在擴建之後的新風行市盛大舉行。


    恬不知恥的陳大長官選擇性地無視了眾多田園女權者的抗議,一次性直接與包括軍情總處處長蕭婉容在內的安娜和林瑤三名身披婚紗的妻子完成了誓約。


    在現場記者閃光燈交錯閃爍中所值得矚目的焦點卻也不僅僅局限於此。


    經過商議之後受陳鋒的邀請一道參與這場注定會寫進曆史的盛大婚禮,科爾薩與阿萊克希亞、米迦勒與喬這兩對跨越了種族的戀人,也有幸與陳鋒的結婚紀念日同一天完成了屬於各自的誓約。


    “你們人類的結婚儀式一定要這麽隆重嗎?為什麽會有這麽多人前來祝賀?我一直以為都是安靜的二人世界......”


    麵對身旁已經成為自己法定妻子的米迦勒發問,一身筆挺西裝在身卻依舊改不了頭戴牛仔帽毛病的喬隨即無奈地擺了擺雙手。


    “誰知道呢?不過我覺得你應該會馬上收到很多來自你下屬的祝福和禮物,喏,那些鐵皮罐頭已經在朝你過來了。”


    在這之後不久的某一天夜裏,向家裏的妻子們告假不迴後因工作忙碌的關係,伏在辦公桌前倉促對付了一宿的陳鋒忽然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在夢裏,一位風度翩翩又身穿筆挺潔白西服的素未謀麵男子正向著陳鋒緩緩走來,那一抹令人捉摸不透的微笑好似難以言喻般散發出一種足以令人無法抗拒的神奇魅力。


    “首先是自我介紹,你可以稱唿我為零,我的身份是這個位麵的主人與所有者。”


    “感謝你為我獻上的這一場關於拯救世界的精彩演出,陳鋒。在我漫長而又無限的生命裏也隻剩下尋找生命的真正意義所在這種近乎不可能完成的無聊事情了,你的精彩演出對我而言意義非凡,而我將會兌現那份本應屬於你的獎勵。”


    於睡夢中可以清晰聽到並看到這所有一切的陳鋒卻無法開口發音,情急之下尚有許多疑問沒有得到答案的陳鋒當即徒勞地伸出手來想要抓住零遠去的背影,但從睡夢中掙紮而醒的姿勢連帶著突然可以發出聲音的叫喊,卻根本不是原本的坐在椅子上姿勢而是躺在一張床上。


    “天...天哪!陳長官...陳長官醒了,快去通知孫大夫和西博曼醫生!讓專家團立刻組織會診,快!”


    護士長口中如銀鈴般的清脆叫喊迴蕩在醫院偌大的走廊之間倉促而焦急。


    望著自己頭頂之上那潔白如飄雪般的天花板和空氣中四溢的醫院特有消毒水味道,完全不知道這一切到底是所為何故的陳鋒一時間竟有些恍惚。


    “我...我這到底是怎麽了?為何...會在醫院裏?”


    砰——


    不待陳鋒的遐想完全結束,頂級特護病房的大門就像是被攻城錘撞開一般被來人猛地一巴掌掀開。


    “尼瑪的!那個傻逼用這麽大勁?嚇死老子了!草!”


    當因為常年上位者身份而脾氣日益見長的陳鋒朝著門口迴過頭來準備把來人臭罵一頓時,淩戟那一臉驚喜而又快高興地喜極而泣的表情卻當場令陳鋒欲言又止。


    “......罷了,這小子不敲門是老毛病了,還是先問問到底是什麽情況吧。”


    待到輕歎一口後的陳鋒朝著淩戟詢問起一切的因果真相時,即便是在新時代開啟後也依舊擔任著陳鋒貼身護衛長的淩戟,當即以激動的語氣在病床旁朝著陳鋒脫口而出。


    “長官,您是不知道。那天幾個不長眼的蟊賊偷運了毒品後開車逃逸,結果在您下班路上把您給撞倒了!那些混蛋已經被蕭處長親自帶人給折磨地不成人樣了,醫生們費了好大勁才把您從生死線上給搶救了迴來!夫人們和您父母都已經通知到位了,哦,對了,還有米迦勒執政官也在趕來的路上,大家都很擔心你,長官。”


    夫人們......嗯?等等?我父母?我父母是怎麽迴事?


    一時間被這有些突然錯亂的時間線弄得啞口無言而目瞪口呆,但淩戟那一臉認真的表情在陳鋒看來卻又根本不像是在撒謊。


    片刻後,當那熟悉而又塵封在記憶深處的父母麵孔與妻子們的身影一道共同出現在病房內時,迴想起夢中零對自己所說話語的陳鋒這才幡然醒悟,原來其口中的獎勵是如此地神奇而又重疊融合了兩條屬於不同世界的時間線。


    當沉浸在重獲新生欣喜中的陳鋒與陪伴著自己的親人們一道,前往接受進一步醫療檢查之時。空蕩蕩的病房內除了放在床頭櫃上的那一部熒幕上正閃爍著t3科技樹的手機之外,微風吹拂下的壁掛電視中同樣在播放著今日的特別新聞。


    “嗬嗬,真是有趣的總結,路西法先生。嗯...那麽請問你對於我們美利堅成員國,未來會在陳鋒陳長官所統領下的全球防禦組織內,擔任何等更進一步的重要職責有什麽自己的獨特看法?”


    休閑靠坐在直播大廳沙發上,麵對著鏡頭與觀眾們的路西法聆聽著主持人的問題稍作思考,湛藍而深邃的電子雙睦之中正是命運的答案。


    “我想,這個問題還是交由我的老朋友陳鋒去親自迴答吧。畢竟,他在對外發言這方麵可比我專業的多,阿萊克希亞小姐。”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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