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走遠,徐夫人一把拉過顧蘭洲的手,抱怨道:“可真是氣人,也不看看是什麽身份,還敢在背後編排。”


    靜姝無奈地搖了搖頭,身份啊身份,從認識徐夫人起,她就覺得這位徐夫人似乎特別注意身份高低,她有時候不禁想,她若不是督軍小姐,徐夫人不知道還會不會對自己和顏悅色。


    顧蘭洲微微一笑,對徐夫人道:“行了姐姐,咱不說這,今天是高興喜慶的日子。”


    徐夫人一撇嘴:“高興?要高興也是馮家高興,我聽說這次林馮兩家結親裏麵可是有緣故的,我跟你說……”拉著顧蘭洲去到一個空閑的小閣亭坐下,一副要好好八卦的樣子。


    靜姝對林家的八卦秘辛沒興趣,故意落在她倆後麵幾步遠,亭子有幾級台階,高度比地麵高出少許,靜姝一階一階悠悠地走上去,放眼欣賞林家的園藝風景。


    林家一草一木都有古樸的意味,身處其中很容易讓人心神陶醉。靜姝一直都很喜歡這些老宅子,歲月的時光暗影都盡在裏麵,使人沉澱,就像李家在常州的老宅,氣息濃鬱,如果不是世事紛擾,她倒想一直住在裏麵。


    靜姝邊感慨著邊繼續環視著園子,這樣當她不小心在花園叢裏捕捉到兩個熟悉身影時,小小一愣。


    是林銘媛和徐浩森。


    兩人站在花園一處掩映嚴實的樹下,如果不是居高而望,位置很難被發現。


    在她的視線範圍內,林銘媛和徐浩森正抱在一起。


    確切來說,是林銘媛緊緊抱著徐浩森的腰,徐浩森倒沒什麽過分舉動,隻見他雙手架著,不好放下,又不好掙紮,離得這麽遠,看不到他的神情。


    但這個發現,也夠讓人浮想聯翩了。


    靜姝饒有興趣地看了一會兒,望了望花園周圍,見沒有人向他們那個方向去,稍稍放下心轉過身來,免得過於專注引起顧蘭洲和徐夫人注意。


    並不知,花園深處沒她想的那麽綺麗美好,這裏一個人哭泣,一個人在無奈。


    發小成親,作為好友徐浩森今日早早就來林家幫忙,這會兒是好不容易閑散下來,正欲尋訪心中之人,剛穿過花園,就被林銘媛堵到。


    平時暴躁易怒的林銘媛今日文靜許多,平日裏熱情靈動的大眼睛此時也暗含著如水的憂傷,眼中淚珠泫然欲滴,眼神凝結在浩森的臉上,委屈地喚著:“浩森哥哥,浩森哥哥。”


    這聲聲“浩森哥哥”滿懷幽怨中藏著悲哀,似是有很多心事需要訴說,讓浩森不好強行撇開她走,隻能停下來,然而剛停下,就聽林銘媛一聲“浩森哥哥,我好難過。”忽然撲過來把他抱住。


    徐浩森身體僵硬,待反應過來才感覺林銘媛正在默默哭泣,他無奈地輕輕摸了摸她的頭發問她怎麽了,就聽著林銘媛抽抽噎噎地敘說起來,大致意思是她現在朋友也沒有,心愛的人也沒有了雲雲,是小姑娘青春期都會有的委屈和憂傷。


    浩森靜靜地歎了一聲,扳開林銘媛緊緊抱著的雙臂,微微彎曲下身體安慰她:“銘媛,不要哭。”


    林銘媛雙眼已經通紅腫脹的如核桃,見浩森耐心跟她說話,心裏湧起一絲喜意,喃喃央求道:“浩森哥哥,你最好了,你知道嗎,我好喜歡你,你也喜歡我好麽,你不喜歡我我會死的。”


    浩森眼神一緊,拍了拍她的頭:“胡說什麽,什麽死不死的,以後不許這樣說。銘媛,我以前跟你說過,你和浩清一樣是我妹妹。不許胡鬧了好嗎?你以後會碰到比我更適合你的人,他會寵你愛你,你們會幸福生活在一起,那個人不是我。我隻是你的哥哥。”


    林銘媛哭泣著搖頭:“我隻要你,我不要你當哥哥。”


    浩森心裏發酸,從口袋裏拿出一個方帕遞給她,道:“不要哭了,今天是你哥哥大喜的日子。哭了不吉利。”


    林銘媛心中晦澀無望,剛浮起那點希翼被生生扯破,盯著徐浩森道:“哥哥大喜的日子?錯。你不知道我哥他有多痛苦!而這一切都是我導致的,是我把馮顏舒一步步送到我哥床上的,都是我,我識人不明,被人利用,我活該。怪不得你不喜歡我,連我也唾棄我自己。”


    浩森不解:“銘媛,你說什麽?”


    可林銘媛一步步後退:“我說什麽,你永遠不懂,你的確不是我的良人。徐浩森,我恨你。”說完這一句,已經調轉方向,疾跑而去。徐浩森看著她的身影想去追已來不及。


    靜姝有史以來第一次見識林家這種盛大的中式婚禮,不同於現代教堂式白色婚禮的聖潔高雅,這裏鋪天蓋地的紅,衝擊著人的觀感,厚重,喜慶,雍容,華貴,映著大廳正中央一身大紅色喜服的林銘卿和披著龍鳳蓋頭鳳冠霞帔的馮顏舒,怎麽一個喜氣洋洋了得!


    人們都說,看過婚禮的人都會對婚姻充滿向往。怎麽不是呢?靜姝看著在主婚司儀下拜天地的林銘卿和馮顏舒,心中已是溢滿濃濃的感動。舉手齊眉,叩拜行禮,每一個動作,都蘊含著白頭相伴的盟誓,死生挈闊,與子成說。這一刻,她想到陳卓英,多麽希望陳卓英此時能伴在身旁,一起看這喜慶之景,感受這生生世世與子攜手並肩的氣氛。


    嗩呐聲聲,羌笛悠揚,主婚司儀一聲聲唱和,渲染了這一切儀式,也把婚禮的氣氛推向高潮,年輕兒郎們一聲聲鬧新人的叫喊幾乎欲把房頂掀開,靜姝被震得醒過神,朝顧蘭洲抿嘴一笑轉過頭來。


    她是隨著顧蘭洲等女眷遠遠坐在人群外的,在她們的視野裏,徐浩森隨著他們那些林銘卿從小一起長大的發小圍在一起在禮堂裏鬧哄,看得人很是歡樂。包圍圈裏,新郎林銘卿也正熱火地由著朋友們笑鬧,他平日裏細白的麵孔此時不知是不是化了妝的緣故透著不正常的白,靜姝看了一會兒,總覺得有哪些不對勁,正想站起來去近處看看,一聲“送入洞房”的唱和聲想起,眾人簇擁著新郎新娘離開大廳。


    靜姝一急,猛然站起來,也就是這一秒,林銘卿像有感應似的,忽然朝她這個方向望過來,靜姝微微一怔,還沒來得及反應他是看她還是看顧蘭洲,一眨眼的功夫,林銘卿已經轉過頭被人流簇擁著出廳而去。


    站了好一會兒,靜姝才在身旁人“阿姝,你怎麽了”不解的問話裏,重新坐了下來。她腦海裏還迴蕩著剛才那一瞬間從林銘卿漆黑眼瞳中黑壓壓傳來的決絕,無端讓人心裏一涼。


    她轉過頭看向同桌的顧蘭洲,見她毫無所覺,正和李明誠就著婚禮說笑著,不由微微歎息一聲。


    有人無望,有人幸福,就這樣吧,還能怎麽樣呢?她不是佛祖,挽救不了眾生。


    靜姝重重靠向身後的椅背,微微閉上眼睛,眼前忽然光影一閃,有人走過來,坐到她身邊的位置,同時溫雅的嗓音傳來:“不舒服嗎?”


    抬頭看去,原來是白天已經在花園裏見過的徐浩森。


    浩森在林銘媛跑開後,沒有去追,順著路,很快就找到了顧蘭洲徐夫人以及靜姝的所在。


    在亭子外,和長輩招唿過後,浩森站在靜姝身畔和她說話。靜姝看著一身精致白色西服玉樹臨風的眼前人,想著剛才在花園裏瞥到的場麵,不由打趣他:“林小姐呢?”


    讓徐浩森猛然一僵,問她:“你看到了?”


    “嗯!”靜姝朝身後指了指,道:“從這兒可以看到,我不是故意的,還有,我沒有和別人說哦。”


    一副神秘兮兮的樣子,看的徐浩森不由一樂:“在想什麽呢?這有什麽不能說的,銘媛是妹妹,我們就不能一起說說話了?”


    好吧,靜姝點點頭:“能,能,是我錯了。”


    徐浩森看她的表情,眼睛一挑道:“就算不是妹妹,我和銘媛說話,你有什麽要說的嗎?”他心裏懷著微乎及微的希望。


    然而卻聽到靜姝道:“我是有點想法,我覺得林銘媛除了脾氣稍微有點烈,其他都挺好的,大家閨秀人也長得好看,你不妨……”他沒聽完,站起來就走了。也不管靜姝在身後是什麽表情。


    所以,這是兩人不歡而散後,又一次見麵。


    靜姝很佩服浩森的一點是,每次不歡而散後,再一次見麵,浩森就又像沒事人一樣。


    比如這會兒,問著靜姝是否不舒服,靜姝不迴答,他也能自說自話道:“婚禮真的累人,我這當伴郎的都這麽累,也不知道銘卿什麽感受?”


    提到林銘卿,靜姝也顧不得和浩森那點不開心了,問道:“銘卿他沒事吧?”


    “有什麽事,大喜的日子。”徐浩森不解。看著靜姝擔憂的神情,又問:“阿姝,為什麽我感覺你過於關心銘卿了?你最近和銘卿走的很近?”


    靜姝不知道該和他怎麽說。她放眼望去,滿庭滿院,張燈結彩,這本該愉快的海洋,這一刻也忽然變得有些壓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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