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請假以後,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靜姝再無休息。


    陳其芳領著醫學部籌備組進行完第一輪第二輪學生的篩選,等天氣轉涼,過了初秋踱向金秋時,招生工作終於塵埃落定。隻是,這事剛放下,另外一件事兒—開學的籌備工作又馬不停蹄開始了。


    萬事開頭難,陳其芳作為醫學部的部長,在這最開始,凡事事必躬親,考慮到靜姝是女孩子,就留她在醫院坐鎮,隻讓小劉跟著他在醫院和學校之間奔波。這時候,我們有必要提一句了,小劉?沒錯,這個小劉就是初次見麵給靜姝指路,再次見麵和靜姝一起吃飯送別陳卓英的那個小劉。這個瘦弱如麵條的小青年,陳其芳憐其家貧母親多病,便讓他來醫院幫忙,補貼家用。但因為什麽都不會,現在就做些跑腿打雜的事,雖然他充滿感激又甘之若飴,但如今這一番忙碌下來身體著實吃不消臉頰更是瘦脫了形。


    就像上麵說的,小劉倒不這麽認為,“比起身體,我的精神真比以前好很多,不是嗎?”他比劃著說。


    靜姝仔細瞧他,細細的眉宇之間似乎確實沒有之前那麽靦腆了,男子氣概多了不少。她促狹一笑,打趣他:“哦?跟著院長在島上住著,還挺養人,明天我也去跟院長申請了來。”


    小劉以為她說真的,連忙擺手說:“哎,不要申請,很累的,你是女孩子還是不要來了好。”


    “跟你說著玩的。醫院事情還有一大堆呢。”靜姝笑著搖了搖頭。


    兩人此時正站在輪渡的甲板上,涼涼的海風吹得靜姝頭發都有點散了,她把手裏的文件遞給小劉,解了發帶重新攏頭發。她是下班那會兒接到小劉電話,最新的儀表目錄小劉給忘記帶了,偏偏陳其芳急著要,他隻好打電話給靜姝求救。醫院這段時間本來人員都是兩頭分開忙,緊張得很,靜姝這一時半會兒根本找不到人去送文件,她想了想還是自己去送簡單了事。坐人力車到碼頭的時候,小劉已經在那裏接她了。


    承軍軍官軍校建在城東的一個小島上,靜姝沒有來過,她琢磨著既然已經到碼頭了,過海去看看也無妨。據小劉說這個島叫長洲島,夕陽下的島嶼猶似海上盆景,鬱鬱蔥蔥的樹林深處間或看到一處屋宇,看著很是幽靜。秋水斜陽演漾金,遠山隱隱隔平林。靜姝以手遮著夕陽微弱的光,目視那水的盡頭,錯錯落落的大小漁船,被這日落紅霞浸的色彩斑斕。


    靜姝沒見到期待已久的承軍軍官軍校大門是什麽樣子,因為小劉領著她從一條小徑進了校園。醫學部是在園區的後麵,這時候因為沒有開學,校舍裏沒有半點人的氣息,靜姝想到前世上大學那會兒,她的別的學院同學都不敢進醫學院的大樓,說寒氣太重,遠遠看著都覺得冷,她不禁有點微微笑,如果她那些同學看到這番樹林掩映的,豈不是更害怕?


    小劉看她微笑,便問道:“怎麽了,靜姝姐?”兩人相熟後,他看靜姝很好相處,就不叫李醫生或者靜姝小姐了,改口直接叫靜姝姐。


    靜姝迴頭看他,說:“天黑的好快。”


    小六看了看天色,疾走了幾步,說:“我得趕快把這文件給院長送去,你確定不去看看院長?那你先四處轉轉,等我陪你一起迴城?”


    靜姝環顧了下周圍,看到前麵有一個涼亭,想了想說:“你去送吧,我就不露麵了,免得你挨罵!我沒來過這裏,也不到處逛,就在這附近看看,到時我去前麵那個亭子裏等你。”


    小劉看她並不亂跑,便放心地走了。靜姝無事可做,踮著腳看到遠處有一重紅磚院落,好似均是兩層高度,環環繞繞的,看不到邊,想來就是軍校本部的主幹了。她有點想去瞧瞧,可又怕小劉迴來找不到她,隻好止住腳步。


    越近傍晚,風有點起來了,吹的樹葉沙沙直響,靜姝閉著眼深唿吸,仿佛聞到鳳凰木的味道。她睜開眼,向四處瞧,卻沒有見到,忽然一仰頭,不禁有點好笑,就在她頭頂呢,這棵鳳凰樹也太大了,現在已入秋,小葉子還是密密層層的,有綠色的有黃色的,隨風輕搖著,像一個個鈴鐺。鳳凰木是出了名的高大,樹形如蓋,屹立在那兒,猶如一把巨傘為人遮風擋雨。


    靜姝左右無事,索性走到它的樹幹處,席地坐下來等小劉。


    再沒想到,連在這裏也能遇到陳卓英。


    陳卓英不是一個人,身邊還有兩個青年,三人從林子的小徑裏繞出來,邊走邊比劃,好像在說什麽重要的事,對於樹下的姑娘,還是其中一個男子先發現的,靜姝忽然站起來的時候,那男子向靜姝的方向奇怪地看了兩眼,陳卓英順勢而望,這才發現靜姝。


    兩人眼中都暴露出驚訝的目光,旁邊的兩個青年一看這態勢,便和陳卓英說了幾句,率先走開了。靜姝就這樣瞧著陳卓英一點一點地走近,最終立在她麵前,她沒有動,隻是仰起頭,輕聲道:“真是意外。”


    陳卓英沒有作聲,隻是低頭看著她,最近兩個月因為忙,兩人好久沒見了。眼前的姑娘穿著簡單的洋裝,長長的頭發用一根絲帶鬆鬆的係著,那麽的清麗動人,就像他心底的那個影子一樣。


    麵對他灼熱的目光,靜姝完全沒有閃躲,心裏都是偶遇的喜悅,她高興地問:“陳先生,你怎麽在這裏?”


    “黨內委任我為政治部官佐,如今部長人選還沒有定,我先在這兒頂著。”陳卓英對她有問必答。


    怪不得,臉明顯瘦了一圈,襯得線條更加分明,如刀削過一般。靜姝擔心道:“那你不要太勞累了。”


    陳卓英一動不動瞧她,似是在辨認她眼中的溫度,等靜姝頭迴有種被看的有些不好意思的時候,陳卓英才輕聲道:“我知道了。”


    又問:“你呢?這麽晚了怎麽會在這裏?”


    靜姝就給他講了講怎麽迴事。聽說小劉也在,陳卓英意外:“他現在跟著陳院長?”感歎一句:“陳院長是個好人。”


    靜姝欣慰:“是啊!”雖然陳其芳看著不容易接近,但相處久了知道他真是個善良的老頭!她這樣想著,瞧瞧陳卓英又道:“你也很好!”暗指陳卓英以前幫助小劉的事。


    陳卓英看著她揚起頭與有榮焉的小臉,嘴角不覺也微微翹起。


    隻是他不善於自誇,靜姝望他半天也不見他迴一句。反而看看天色,問靜姝:“什麽時候出島?天已經晚了。”


    靜姝微微嘟下嘴:“剛碰到你,又要走了。”心意表達的直白露骨,陳卓英雙目微睜心裏一熱,就聽靜姝遺憾又乖巧道:“算了,那就改日再見吧,你去忙,我在這裏等小劉,一會兒我倆一起出島迴程。”重迴了那個理解至上的靜姝。


    殊不知,身邊人因為她這忽然難得的一嬌,心底早已溫軟一片。


    於是,在完全沒有預料情況下,聽到陳卓英道:“我送你出島吧,我也放心些。”靜姝幾乎要跳起來。


    “真的?”靜姝眼中蹦出驚喜,臉上的笑再也掩不住,道:“不會耽誤你嗎?”


    陳卓英溫溫一笑:“不會。”


    靜姝笑的就更放肆了。她幾乎要手舞足蹈了,她的感知沒有錯,陳卓英對她也有感覺,不是嗎?


    是不是時機來了?她要不要直白地問問陳卓英的心意戳破這層窗戶紙呢?


    靜姝看著天邊的雲,聽著林子裏的風,隻覺得格外美妙絕倫,正欲躍躍欲試,身後忽然有個唿喚聲傳來:“靜姝姐,你在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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