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陳卓英突如其來的坦誠,靜姝在出巷子後,心情雖然頗為複雜,但對陳卓英的敵意已不複當初。


    所以在街旁等人力車的間隙,權衡再三,她主動對陳卓英說:“陳先生,剛才在巷子裏我言語有不當的地方,還請見諒。”完了,對於陳卓英的坦白與真誠也做了鄭重保證道:“你說的事情,我一定守口如瓶。”


    如此鄭重其事,聽到陳卓英耳裏,讓他難得揚了揚唇角。


    不過等他轉過頭看靜姝時,已然又是平時的樣子:“我相信你。”沒說為什麽相信,也沒說到底相信什麽,靜姝聽著心裏卻沒來由湧起一股欣欣然。


    她不自然地點了點腳,狀若無意地交代道:“那陳先生,既然我們已經說通了中間的誤會,你以後如果再想出院,一定要告訴我一聲,不要再偷偷跑走了!”


    陳卓英當然從善如流點頭答應了聲:“好。”


    聲音輕柔,氣氛融融,如此平和氣氛,在兩人認識的這麽長時間內,幾乎沒有存在過。所以,靜姝在不自覺看向陳卓英,感受到眼前人周身的靜然時,忽然想到兩人在醫院第一次正式認識的光景。


    那一天,陽光普照,眼前人端坐於病床之上,在她一步一步踏進病房之時,抬起頭來,一眼如夢。


    在坐著人力車晃晃蕩蕩迴醫院的途中,靜姝沉在這莫名其妙的迴想裏不能自拔,直到快接近的醫院時,將思緒轉迴今日紛紜,才豁然想起,漏掉一件事。


    什麽事呢?


    那就是,沒搞清楚初初進入巷子時發現的那四名昏死黑衣男子到底是怎麽受傷的。


    在巷道裏,她與陳卓英先是敵對,後又和解,直到出巷而歸,情緒都被拽著走,如今梳理起事情首尾,才發現居然漏問這麽重要一件事。


    在後來和解過程中,陳卓英並沒有為他為何那時出現在巷子裏作掩飾,也解釋了外麵不明之眾追趕他的原因,但,一直到最後卻始終沒有提及起先發生在巷子裏的打鬥。而她竟然也忘掉了。


    難道說,陳卓英還有同伴?


    一想到在當時那個空間還可能存在一個她不知道的除了她和陳卓英意外的第三人,靜姝就猛一激靈。


    不是吧,如果是這樣,很明顯這個陳先生對她還是猶有隱瞞。


    靜姝撇了撇嘴角,頗為不忿地迴頭望了一眼在她之後那輛車上坐著的陳卓英,卻發現這位先生居然在悠閑地看書。


    她早就發現這人口袋裏總是揣著本兒書,走哪兒都裝著,但此時車子晃著,頭不會暈嗎?


    還真是奇葩。


    靜姝搖搖頭將頭又轉迴來,靠在車背上,陷入思索。


    這一漏問,無端讓她覺得陳卓英背後還有她不知道的事情,其實,這樣從頭開始想,陳卓英給人的神秘感真的不是一點兩點,雖然在巷子裏陳卓英已經告訴她了一些事情,但仍是有不少狀況無法解釋。他進了巷子,巷子裏正好有打鬥,路人大娘又說打鬥人中有個年輕人,等她來到現場,年輕人已經消失不見,而他隱身在巷道裏,這種種交錯,若說是巧合,未免也太詭異。


    難道這個年輕人就是陳卓英?難道是他自己動的手?


    可是觀陳卓英衣服之整潔,傷口狀態之完好,也並不像經曆過打鬥的樣子。


    靜姝不覺又動搖起來。其實在她內心,陳卓英一直是個讀書人的形象,確實想象不出他會功夫的樣子。而且巷子裏那四個黑衣之人,完全是受到重擊之後的慘狀,不是高手實難達到。所以,中間有諸多不吻合。


    左思右想之下,靜姝頭疼之餘,也隻好暫時撇開。對於浩森的這個故年舊友,她的不聽話病人,她已經決定以後要多加關注,就不信挖掘不到深層次的秘密。對她來說,目前當務之急是趕快迴到醫院先去院長室找陳其芳。


    陳院長那種性格,在他第一天迴院,作為學生她居然遲到,她不敢想象會受到怎樣的訓斥。誰知去了院長室,陳其芳看到她,非但沒有教訓,似乎還緩一口氣的樣子。他隻問:“去了哪裏,現在才到?”


    靜姝不敢隱瞞,就把撞車事故和路上碰到不明之眾的事情講了講,省去了巷子裏找陳卓英的事情,隻把那些不明之眾的兇殘濃墨加以描述,以顯示在無可奈何之下被耽擱在路邊脫不了身的慘境。


    陳其芳聽她講完,果然不再問別的。沉默了稍許,才說:“以後注意安全,如今世道不比以前。”竟是難得表達了對學生的關心和善意。


    靜姝受寵若驚,呆立之餘連忙點頭說知道了,滿臉遮不住的喜意。陳其芳這時卻又打斷了她,交代了另一件事,那就是讓她向家裏迴打一個電話。她這才知道,原來顧蘭洲在她未到醫院之前,已經數次電話到醫院尋她。


    心裏湧起莫名滋味,靜姝在陳其芳眼光之下,隻好借用院長室的電話給家裏打去,隻聽鈴聲將響,那邊已經接起,赫然就是顧蘭洲急切的聲音。


    靜姝心裏一頓,那邊已經莫名期待問道:“阿姝?你怎麽樣,我聽小五說你受傷了,為何這時候才到醫院?”


    靜姝按著額頭上的淤青,無奈小五子不聽從她的囑咐,隻好將剛才對陳其芳講過的過程便又複述一遍。說到不明之眾時,聽筒那邊傳來急促唿吸,講到她最終安全來到醫院後,聽筒那邊才語氣稍緩。


    靜姝講完之後,不自覺安慰一句:“這隻是個意外,不要擔心。”顧蘭洲那邊頓了一下,呐呐接了句什麽,兩人陷入沉默發現沒有過多的話說,隻好匆匆打了結尾。顧蘭洲在掛電話前說下午會派老王來醫院接她,靜姝聽著她的安排點點頭沒有推辭。


    結束通話之後,靜姝晃了一下神,還是陳其芳又將她的注意力拉迴來。


    陳其芳說因為她的遲到,她手下病人的早間巡查他已經代她查過了,隻除了一個人,這個人是陳卓英。


    靜姝眼光微閃,心說當然除了陳卓英,這個陳先生一大早上都不在醫院。


    誰知,陳其芳隨後的話卻讓她意識到他說的不是這個意思,而是陳卓英以後都不用查了,因為他要出院。


    靜姝一驚:“陳卓英傷口並未痊愈,這個時候怎能出院?”


    陳其芳抬頭瞥了她一眼,卻搖頭道:“病人不顧自己的傷勢,我們醫生再殷切也沒有辦法。況且,元帥昨天也就他的事情來了一次電話,既然這樣我們就不要多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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