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每每想起那個夜晚,靜姝總會有幾多感慨。不僅僅是因為那天晚上狀況叢生,更是從她後來的人生往迴看才發現,原來就是從那次宴會開始,許多道不清說不明的是是非非開始摩肩接踵而來,令人應接不暇。


    當然這都是後話。


    隻說宴會後,生活重迴原樣,靜姝暫宅於督軍府休養生息以及思考規劃下一步要做的事,此間時光較於宴會前,唯一的起伏點是多了個徐浩清。


    浩清為人活潑開朗,宴會初一認識靜姝,便引以為好友,那天混亂中彼此沒有告別,事過之後浩清就嚷著,衝著見天兒的想一出是一出,可苦了徐家的司機。風雨無阻。


    就像今日,遠處輕雷陣陣,雨聲滴碎了春末初夏午後的寧靜。督軍府西苑二樓,身穿短袖洋裝的徐浩清站在露台上,一手遮眉憑眺遠望著重重雨幕,一手當扇為自己輕扇。而屋裏,因為雷雨交加,光線變得昏暗,靜殊一副家常打扮正站在書桌前收拾紙張筆硯,阿原在旁邊幫忙清理桌子。


    下午閑來無事練字來打發時間,誰想到忽然雷鳴電閃,天說變就變,筆墨剛展開,不得已又要收起來。當然還有個原因就是,某人的突然來訪。


    靜姝和阿原邊收拾邊抬眼望一望陽台,阿原輕聲道:“小姐,這個浩清小姐還真是有意思,直喳喳也不讓人陪,天天一個人就奔家裏來。”


    靜姝對她一噓,搖搖頭道:“她一個小姑娘不過是無聊罷了。你可別在背後說什麽,讓人聽見了誤會。”


    阿原連忙道:“我當然知道了,小姐。我就是好奇而已。”說罷,不以為意地嗬嗬一笑。靜姝聽聞便抬頭看她一眼。


    說來也是奇怪,阿原這幾天精神煥發的,也不知道是遇到了什麽有趣的事情,靜姝低下頭邊收拾東西邊想迴頭得問一問她。這時,阿原卻在旁邊突然叫了起來。


    “浩清小姐,快進來!您瞧,雨變大了!”


    靜姝定睛一看,就笑了起來。


    隻見浩清一身衣裙隨風飄搖,站在露台的遮陽蓬下,正拿著手絹玩的不亦樂乎,哪還管雨滴會不會隨風打到身上。


    說話間,阿原已經強製性地把浩清拉到屋子裏,並順手關上露台的玻璃門。


    浩清跺著腳:“哎呀,阿原,這幾天沒把我熱死,這總算下雨了,就讓我玩一會兒嘛。”


    可阿原拿著幹毛巾給浩清擦頭發和衣服上的水珠,一聽,就瞪眼道:“不行。”


    浩清拉阿原的衣袖撒嬌:“阿原姐姐,好姐姐,就玩一小會兒好不好!”左左右右把阿原晃得無奈又心軟。


    靜姝在旁邊看的好笑,道:“浩清,這一招對阿原不管用,她可是典型的軟硬不吃。”


    聽的徐浩清眼睛一轉,臉上露出調皮的表情來,她嚷道:“好啊,既然軟硬不吃,那就用我百試不爽的殺手鐧好咯!”。


    等阿原反應過來已經晚了,浩清已經死死箍著她的手臂上下撓她癢癢。


    阿原邊躲邊上氣不接下氣地跺腳:“哎呀,可癢死我了,浩清小姐!快停手!”


    兩人你躲我追,鬧了半天,直到氣喘籲籲地一左一右藏在靜姝兩邊各自警戒。


    靜姝可不給她們機會,一個退步,把空間讓出來,讓她們決鬥個高低。不妨,這個一退,沒有退出個海闊天空,反而把自己給繞進去了。


    阿原和浩清兩人默契地忽然合力左右夾擊靜姝,靜姝被兩個人按在凳子上動彈不得,又生性怕癢,笑得差點沒斷過氣去。


    浩清還在那兒叫:“誰讓阿姝姐姐你在旁邊看熱鬧,不能放過你。”


    最後還是阿原看自家小姐實在太痛苦了,趕忙放手幫靜姝順氣。


    靜姝喘息道:“我饒不了你們兩個!”


    浩清捂著胸口向她作鬼臉,阿原一瞧,頓時大笑起來。


    三個人在房中歡樂不斷,督軍府裏向來安靜,這笑聲傳到樓外,多少還是惹出了點聲響。


    東苑一樓西北角的大廚房內,燈火通明。刷刷雨聲裏,阿美將手中的抹布重重一摔,靠著案台生悶氣。她身後不遠處,灶台火上有兩個瓷盅正燉的咕嘟嘟響,一個頭發花白卻難得收拾的利落幹淨仆婦正向其中一個罐子裏加著食料,聽到響聲,她迴頭看了一眼,見阿美繃著臉抱著臂,便搖搖頭又迴過頭忙自己的。


    這樣忙了一會兒,她將燉盅重新蓋好,然後走到水池邊,拾起剛才被阿原摔掉的抹布,慢慢刷起碗碟來。


    這下,阿美就再也站不住了。她放下手臂,著惱道:“容媽!您倒是說句話啊!”


    容媽麻利地洗著碗,慢悠悠道:“說什麽?”


    “說憑什麽隻我們倆在這裏幹活,有些人就可以隨意玩樂!”阿美滿肚子的憤憤不平,說完還斜了一眼西苑的方向,又恨恨道:“都要被人踩頭上了,您還無動於衷!”


    容媽靜靜地聽她泄憤,也不看她,等認真地將碗碟都洗刷完畢,拿起幹抹布一個一個擦起來,才說:“我不知道什麽踩頭上不踩頭上,我隻問你,你說隻有我們倆在這裏幹活,那你都幹了什麽?”


    阿美被她問的一怔,臉色變了兩變,刹那間委屈起來。


    她啞聲道:“容媽,現在連您也不幫我了嗎?”


    容媽臉色不變地抬頭望她,終於將幹抹布放下,嚴肅起來。


    她說:“阿美,你是我看著長大的,我對你怎麽樣你還不清楚嗎?”阿美眼中委屈更盛,抽抽鼻子想要說什麽,容媽卻不讓她發話,繼續道:“但是,你若想讓人幫,自己就應該爭氣,不要扯他人,我隻問你,你說隻有我們倆在這裏幹活,那你都幹了什麽?”


    阿美迴答不上來,隻好喏喏地偏開頭。


    一時間,空氣寧靜,隻有窗外雨聲與屋內火頭上燉盅的噗噗響充盈了空間。阿美吸吸鼻子,又自己憋了半天氣,才又開口道:“容媽,是我不對。”說完,走到水池邊,也拿起一塊幹布幫忙擦起碗碟來。


    容媽歎息一聲,止住了她的舉動,說:“這就擦完了,別沾手了。”看了看火頭,吩咐她:“去把火熄了,燉盅提下來,雞湯盛到碗裏,給大小姐端上去。”


    容媽以為這件事今天就到這裏了,根本沒想到阿美聽完她的吩咐,脾氣又大作起來,厲聲說著:“我才不去!”將手中的碟子啪撻一聲響頓在案台上。


    碟子是細瓷的,最忌磕碰,如今哪經得起這一頓,登時在底部裂開了一個暗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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